文/张Sinan
“霸权主义”，这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一经提及，就会令人想到某个特定国家的词汇。
而美国，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一被提及就会令人联想到“霸权主义”这个词的国家。
但霸权主义，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概括，霸权主义是一国凭借自身国力优势，对他国进行的控制。这一控制可以体现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等多领域，甚至包括货币。
没错，你习以为常的美元，也是美国世界霸权主义上的关键一环。
划重点，“美元霸权主义”虽然存在感不强，但给世界人民所带来的的伤害，完全不亚于近来炒得沸沸扬扬的“科技霸权主义”和传统的政治、经济、军事霸权主义。
简而言之，这是个美国大把地撒币消费，然后迫使别的国家把从美国赚到的钱“借”回给美国，再周而复始这个过程的故事。
在美元霸权主义之下，美国可以挥霍全世界其他国家的财富。理论上，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永远不是问题。
试想一下，假如你拥有让“别人无法拒绝借钱给你”的超能力，你甚至可以不停借钱来还钱，那会是怎样的生活？
所以羡慕美国物价低、住房品质高、家家都有洗碗机、户户都有大排量汽车、医疗水平先进、生活舒适、社会还充满活力么？
你应该羡慕，因为只要美元霸权主义一息尚存，美国人的美好生活背后，军功章也有你辛勤劳动的一份。
一、从黄金到石油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美元霸权主义是一种失败的货币霸权主义。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某种意义上，正在走向灭亡。
至于为什么说是“某种意义上”，因为坏消息是，美元霸权的末日尚有转圜余地，你可能还要再被美国人剥削半个世纪。
在我们讨论这两个消息前，让我们先了解一下，当我们谈论美元霸权时，我们谈论的是什么。
所谓世界货币，就是储备货币，是指被多国政府或机构大量持有，作为外汇储备的货币。国际贸易，尤其是大宗商品交易，通常使用储备货币来定价及交割。
而美元之所以被大量持有，是因为其在全球石油贸易中占据主导地位。
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美元失去黄金作为锚定物。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为了稳定美元的价值，和沙特阿拉伯达成了秘密协议：
美国为彼时受到以色列和世俗阿拉伯国家（伊拉克、叙利亚、伊朗等国）威胁的沙特阿拉伯提供军事保护，武装沙特军队，并保障沙特在海湾地区的领导地位；
作为回报，沙特阿拉伯所有的石油出口必须要以美元来计价和结算。
由于沙特是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中最大的产油国和全球最大的石油出口国，美元很快就主导了全球石油贸易。
二、美元的完美闭环以“石油美元”为具体表现形式的美元霸权主义就此形成，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既创造了购买美元的需求，也创造了卖出美元的需求，让美元在流动中形成了“完美的闭合”。
一方面，石油美元体系人为制造了美元的外在需求。对于所有的石油进口国而言，为了获取石油，就必须要大量储备美元，美元从此成为不可或缺的储备货币。
与此同时，石油贸易在上世纪70到80年代长期占世界贸易总额20%以上，美元在石油贸易中的主导地位，也因为石油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性而外延。美元很快成为了国际贸易的主流结算工具，导致中国、日本等出口制造业大国也积累了大量美元。
另一方面，石油美元体系还人为制造了卖出美元以购买美国国债的外在需求。对于所有因国际贸易循环而持有大量美元的国家而言，扣除进口开支之外，本国投资市场不能完全吸纳积累的美元。
手中积压的美元如何花出去，也就成了个大问题。
美国联邦政府以其自身信誉为担保发行的国债，不仅体量够大，可以吃得下各国积压的美元，也有着相对不错的收益，而且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也保障了足够的安全性。
而大量的美元涌向美国国债，势必拉低其利率，让美国的债务成本更低。
于是，通过购买美国国债，被其他国家赚走的美元又以较低的成本回流至美国。石油、美元、美债三者之间的循环由此形成：
石油保障了美元的价值，而美元又保障了美债的价值，最终美债让美国政府、公司及个人可以用更低的利率，借到更充裕的资金，并使美国经济能维系不合理的债务上限。
美联储数据（下图）显示，自石油美元体系逐渐确立之后，美国债务总额旋即飙升，由1970的3809亿美元上涨至2018年的21万4623亿美元，占全球未偿还债务的26.86%以上。
须知，美国2018年债务占GDP的比例为108%，远低于日本261%的负债率。但日本经济体长期具有高储蓄率的优势，总储蓄率长期在30%以上，甚至一度高达40%左右。日本政府得以通过向本国银行出售债务来压低利率，维持高昂的外债。
美国不一样，其总储蓄率长期在20%以下，2008年金融危机时期甚至低至13%左右。但是，美国根本不需要利用本国储蓄来压低利率。
因为对于美国而言，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世界其他各国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创造的财富，都是它的储蓄。
三、拿人钱财，替自己消灾美元的价值被人为抬高，利率被人为压低。石油和美元的循环，让美国政府得以制定不断放飞自我的预算，美国军队能拥有更多更好的装备，美国民众也享受到了更高的生活水平。
如果没有石油美元体系，美国再也不能将债务成本转嫁给他国，具体表现为美国虽然还能继续借钱，但利息变得更贵，还债周期也更紧迫。
而利率的随即上升也将导致美国从上到下不得不减少开支，以偿还债务。对于消费者而言，可用于零售业的开支势必减少，从而引发内需紧缩，进而削弱国内经济整体的发展势头。
与此同时，美元价值的降低还将置美国于通胀危机之中。如果没有石油美元体系，国际市场对美元的额外需求也不复存在，美元相对于其他货币的估值也随之降低。
这意味着，进口货物会变得更贵，美国不得不支付更多的美元来进口相同单位的货物。考虑到2017年，货物与服务进口占到美国GDP总量15%以上，石油美元体系一旦崩溃，美国国际收支情况将迅速恶化，继而导致国内市场严重的通货膨胀。
自石油美元体系诞生后的近50年里，每一个美国人都极大地受益于美元霸权主义。
有得必有失，我们已经难以想象，这个世界因为美国的“得”，付出了怎样的“失”。
但无论是债务成本亦或是通货膨胀，这些美国经济在发展过程中理应努力克服的危机，没有任何理由被转嫁给他国。
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美元也不例外。
四、事情正在发生变化如前文所言，好消息是，美元霸权主义正面临着崩溃的前景。
石油美元体系的核心是石油贸易。而沙特和OPEC国家的支持，无疑是该体系存系的关键。
但全球能源经济版图的变迁让这一支持变得不再稳固。
2018年底，中国原油进口量首次突破1000万桶每日，成为全球最大的原油进口国。
1000万桶每日的石油进口量是什么概念呢？
这一数字相当于世界平均日产量的10%，而同一年，沙特的石油产量也不过1000万桶每日。
作为沙特和OPEC国家最大的石油贸易对象，中国积极推进人民币结算所有的能源进口交易。
考虑到同年美国的石油进口量仅为240万桶每日，中国在石油贸易上对沙特的影响力，理论上完全不输于美国。
与此同时，随着页岩油技术的发展导致石油产量不断增加，美国和沙特逐渐在石油贸易领域由合作走向竞争。
今年4月4日，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通过“NOPEC”法案，意即对OPEC说No。该法案允许美国企业对OPEC组织发起反垄断诉讼，并禁止一切外国组织合谋操纵石油价格。
对此，沙特方面表示强烈反对，甚至有消息称，沙特威胁在石油贸易中全面放弃美元体系，改用其他货币计价。
事实上，国际石油贸易结算的“去美元化”已经在悄然间开始。
2016年，中国与俄罗斯、伊朗、阿联酋实现部分石油贸易人民币结算。
2017年，委内瑞拉宣布禁用美元，并以人民币发布石油计价。
2018年，伊朗央行旗下的外汇牌价网站将人民币取代美元，列为三大主要换汇货币之一。
中国上个月22日发布的《世界能源蓝皮书：世界能源发展报告（2019）》也指出，2018年3月上海期货交易所“原油人民币期货”诞生后，截至当年8月底，总成交额超过10万亿元人民币，占据国际市场份额超过6%，一跃成为亚洲最大、全球第三大的原油期货交易市场。
尽管目前石油美元体系的整体格局尚未改变，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正在改变国际石油贸易乃至全球贸易本身的游戏规则。
五、美国能源部是一厢情愿吗？另一方面，坏消息是，留给人民币的时间并不多。
美国虽然因为石油进口量的降低而损失了部分对沙特的影响力，但其对国际石油贸易的整体影响力，却因本国石油产量的急剧上升而不减反增。
目前，美国原油产量已经涨至1190万桶每日，超过沙特和俄罗斯，成为全球原油产量最大的国家。
据美国能源部预测，2019年美国的原油进口量将会降到110万桶每日，到2020年这一数字会进一步降到10万桶每日。
而到2020年的最后3个月，美国将成为石油净出口国，出口量大概在90万桶每日。
得益于页岩油技术逐渐发展成熟，到2025年，全球能源产量增量一半将来自美国，届时美国将成为全球主要的能源出口国。
美国能源部称，美国到2035年前将彻底摆脱对中东石油以及OPEC组织的依赖，这也意味着美国将在国际能源结算上拥有前所未有的更大话语权——美国将既拥有着全球最复杂的石油结算体系，也拥有着石油贸易的商品本身，而这两者的结合将让美元的价值立于不败之地。
毕竟，如今美国维系美元霸权尚且需要沙特等产油国的配合，但如果有一天，美国本身就可以垄断石油贸易本身时，还有谁能撼动其霸权地位？
好在，美国能源部的数据尚且只是一厢情愿的期待，无论如何，尚未到来。
决定未来的关键就在于从现在开始到2035年的这15年。对于人民币或者任何一种非美元货币而言，这将是短期内瓦解石油美元的最后窗口。
而未来如何，我们唯有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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