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散文刘海珍(散文伍嘉祥走进大岭村)(1)

走进大岭村

文丨伍嘉祥

盛夏的一个傍晚,我走进全国历史文化名村的大岭村。怎么也想不到,在现代化程度颇高的番禺石楼镇,居然保留有这么一座深蕴着丰富历史遗迹的古村庄。

大岭村开基久远,先是北宋宣和元年(1119年)有许姓人家于兹落脚,而后在南宋绍兴年间,又有陈氏自南雄珠玑巷辗转徙至。许、陈两家建村之后,外地人络绎投奔,诸姓和睦相处,繁衍生息,历时800余载。但聚散随缘,迨至近世,村子里又复归为陈、许二姓当“老土地”了。当地村民渔耕兼营,民风淳朴,彼此亲情照应,守望相助,乐业安居。

宽阔的公路已铺至村口,当眼处,一簇簇崭新的现代厂房俨然以现代工业的幕布把古老的文明遮盖。然而,当我步入整洁的村街,顺着蜿蜒清澈的玉带河走过寻常巷陌的家家户户时,却有置身于江南周庄之感。小河截然把时尚与传统一分为二,而村落背依青翠的菩山 ——光一个“菩”字,便让外间来客染尽这边厢的风水灵气。

放牛散文刘海珍(散文伍嘉祥走进大岭村)(2)

劈面向我昭示当年大岭村显赫的,乃村口始建于宋代的陈氏大宗祠门前的五对旗杆夹。其中一对赫然刻着:“道光乙巳恩科二甲第四十五名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陈泰初立”,另一对刻着“光绪丁丑科殿试二甲第四十五名进士钦点主事签分工部水司臣陈维岳恭立”。 旗杆夹,旧时考上功名者方才有竖立资格,百多年来散失了不少,现在村里还剩10多对。查阅族谱,大岭村出过36位进士、53位举人,获功名及入仕为官者计有百人之多。一个小小村庄居然有如此文脉底气,着实令人惊讶,连晚清大儒、光绪壬辰探花、东莞的陈伯陶也与之沾亲带故。陈伯陶可是个人物,官授翰林院编修,钦赐南书房行走、紫禁城骑马,一品大员;刚逾百年华诞的“暨南大学”校名便是由他拟定(典出《尚书·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

玉带河边徜徉,闲看老农在河里把教孩子游泳,而村前屋后鸡犬相闻。石板村街尽处,一幅古意盎然的小桥流水图浮现眼底 —— 碧水潺潺,晚霞灿灿,绿荫荫老榕遮掩着半堵三层六角青砖古塔“大魁阁”,三层门窗上皆分别嵌上清代广东科举三鼎甲石刻手书:“日月齐光(状元、顺德梁耀枢)”、“司命司忠(探花、番禺许其光)”、“作镇菩山(榜眼、顺德李文田)”,可见斯村谦恭向学,社交手腕也是了得。大魁阁塔下的龙津桥沧桑阅尽,已历300多个春秋,是番禺全境现存最古老的红砂岩石砌拱桥,一墩两孔,28方红石栏板各各刻勒过海八仙法器、鲤鱼腾跃龙门和莲花荷叶诸般图像;其中一方最是趣怪,雕着个双手捧盘、单腿跪献的“番鬼奴”。大魁阁和龙津桥倒映在玉带河上,河边闲坐手摇蒲扇纳凉的农人和含饴弄孙的老妪,夕阳为画面镶嵌上金红的边框。

放牛散文刘海珍(散文伍嘉祥走进大岭村)(3)

此间犹存建于明代嘉靖年间的祠堂:显宗祠,三进三楹的建筑形制大气宽敞,房里的灰雕、砖雕、壁画和樑枋上的木雕件件精雕细刻,纹理繁縟,人物故事、动物花卉栩栩如生,华贵精彩,慎终追远的内蕴让人生敬。祠前伫立,仰瞻头门那工艺精湛的六层如意斗拱,虽蒙尘却不失恢弘,玲珑又凸现气派,如花如萼让人叹为观止。大门两厢石墩亦有“佩剑西洋童”造像镌刻,联系龙津桥石栏板上所见,“好古”的我不由击掌称奇,盖因这物事在番禺一带的古建筑中实属稀罕者也。细想,倒也不难理解 —— 《广东新语》有载,晚明广州士绅往往凭藉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中买到“黑奴”蓄养而示气派。既然大岭村人外出宦游者众,衣锦还乡之日,自不免会把省城见识带回老家,且勒石为记。此间独有的“番鬼奴”“西洋童”镌刻造像,委实深藏着大岭村先人的诸多历史信息。

宗祠是昔日家族的族徽,尊祖祭祖的圣殿,维系家族的精神纽带;如今又作为家族活动的“中心舞台”,成为海内外炎黄子孙远去精神家园的凭托。乡关有梦,家山多情,乡恋乡情乡愁统统都融入这一座座梦影迷离的故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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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又一座建于明初永乐年间的古祠:两塘公祠,门前枝干斑驳树龄100多年的菩提似在以佛家的“无声偈”讲述着瞬间与永恒。两塘公祠同样岭南硬山脊建筑形制,独特之处却是其外墙以密密麻麻的蚝壳整整齐齐地垒就。墙身高9米,墙体厚实,至少有蚝壳4重,粗粗估算,总要耗蚝数十万只,虽经数百年风吹雨打,依然牢固坚实。斯村旧时地属茭塘,正合清·屈大均《广东新语》所述:“番禺茭塘村多蚝,今掘地至二、三尺,即得蚝壳,多不可穷,居人墙屋率以蚝壳为之,一望皓然。” 遥想当年,满村白花花的蚝壳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层层迭迭砌就的近十米高的堵堵蚝壁首尾相连,那是何等奇特壮观。两塘公祠这座以万千海上生灵躯壳积砌的壁垒,其气势让人震惊——好一座“大蠔宅”呵!

当年大岭村位处河汊纵横的珠江三角洲,交通全赖小艇盘旋,何以偏僻水乡竟会涌出过百官宦?乡亲自夸,此处风水好 —— 文塔、池、井和显宗祠前的晒场宛若文房四宝,是读书人登科及第的依凭,而绕流村间的玉带河则更如玉带缠腰,盖晋爵升官之相也! 风水之说,殊不可稽,细究真实因由,方知大岭村尚学成风、已成传统。自建村始,学业有成者,村中各姓都会从族产“太公箱”里提款以资奖励,时至今日,历代不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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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贞寿之门”古牌坊上圣旨褒敕蔡氏冼氏守节抚子成名、两妇皆同享百岁高寿的故事,也不说“菩山第一泉”的清洌甘甜和“接龙桥“的古朴典雅,说说曾授河南省南阳知府陈仲良的永思堂花园风韵吧。暮色中,我在萋萋荒草上徘徊,却呼吸到百多年前的清雅气息。混浊的池塘早已把历史风华沉淀,只留下“爱莲轩”“望月廊”和小桥厅苑的断壁残垣,但两棵寿逾百年枝繁叶茂的凤眼果树与硕大的鹰爪花仍在诉说着昔日的恬逸明丽,三眼井中的清泉至今还泽及后人,让你在荒芜颓败中依然可领略当年倚轩赏荷、清池戏鹤、步月觅句、绿荫抚琴的意境,慨叹韶华有尽,岁月无情。光是这一房人中就出了4名进士、11个清朝官宦和4位民国要员。在这小村庄的任何旮旯,人们都能捕捉到隐埋着的仕宦门第的遗闻轶事,大岭村堪称“人杰地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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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村口,已是暮色苍茫。玉带河彼岸现代化厂房在夕照下泛着蓝光;此岸的农家院落疏朗恬静,缭绕着淡薄炊烟,后工业化时代的巨大步伐在狭小的玉带河边似是戛然而止。理智的大岭村人已幡然省悟,深知古老传统文化的弥足珍贵。社会固然要前行,但我们不仅要为子孙后代留下如画的山水和丰厚的物质财富,更要承传先辈光辉的文化历史。

但愿现代社会铺天盖地的钢筋混凝土,不再把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不可再生的璀灿古老文化覆盖——这是我深深的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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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嘉祥,满族,文化学者,散文作家,旅游策划及文化传播资深人士。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旅游文化传播协会常务理事,广东民俗文化协会理事,广州市滿族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在国内大陆及港澳地区报刊发表论文及散文200多篇。著有《无为而歌》《行成于思》《多彩海丰》《从化行》等多部散文集和旅游文化书籍;主持编纂、编撰《驻粤八旗史料汇编》、《花城旗语》、《粤海滿韵》等满族文史研究学术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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