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汉奸无数,最有名的有两个,一个是汪精卫,另一个就是郑孝胥。此二人在做日本人傀儡时都曾自诩“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表面看似有甘受屈辱换担当的苦心,其实是权力欲作祟,是对贪婪可耻的粉饰。
郑孝胥1860年生于福建闽侯一户书香门第,父亲郑守廉是1852年的恩科进士,交友极广。母亲林氏为继室,在他七岁时亡故,之后他被父亲带到北京,九年后父亲故去,只好回乡继续读书。
郑孝胥自幼聪颖异常,是才子胚子,曾与陈衍、陈三立等人共创过一种“同光体”诗文,主要学宋,也学中唐,而不墨守盛唐,这种诗风在同治、光绪年间曾领一时之风骚,郑孝胥以此赚了不少文名。
除去善做诗文,郑孝胥还有一处亦很厉害,书法造诣甚至了得。
1882年,郑孝胥高中福建省乡试解元,从那时起,他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一直坚持了56年,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历史资料。
乡试高中之后,郑孝胥没有继续走科举之路,由此可以看出来,此人表皮是文人,内在里却是想尽快远离寒窗的。因为母舅林葵曾任两江总督沈葆桢的书记官,在官场有人脉,对他影响很大,1885年,郑孝胥便通过母舅的门路,给李鸿章做了幕僚。
由此进入晚清官场后,1891年郑孝胥东渡日本,出任大清驻日使馆书记官,后升任大阪总领事。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后,郑孝胥回国,担任张之洞自强军的监司。
因为背景不错,后来郑孝胥还为清廷干过不少差事,如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京汉铁路南段总办兼汉口铁路学堂校长、广西边防大臣、安徽及广东按察使、湖北布政使等等。
郑孝胥真正博得大名,是在辛亥革命之后。
老家伙挺绝,竟学起“卧龙”孔明,甚有气节地隐居在了上海海藏楼。
这一时期,郑孝胥每日长辫在头,房上插一黄龙小旗,黎明即起,以“夜起翁”自号,所有诗文题识,仍沿用宣统年号,从不用民国年号。
当时民国书法界向有“北于南郑”的说法,北于说的是于右任,南郑指的就是他郑孝胥。
郑孝胥写字,惜字如金的架势很足,每个字一千大洋,少有优惠的时候。现在还在用的“交通银行”四个字,就是别家用四千现大洋换来的。
初版《辞海》的书名,也是郑孝胥题写的,这回,老家伙难得给了优惠,只收了五百大洋润笔费。
关于郑孝胥润笔守死规矩,还有不少轶事——郑孝胥书桌玻璃底下长年累月压着八个字:“亲友求书,概照润例”。总之,收润笔费,老家伙是六亲不认。有一回,郑孝胥为商务印书馆写好了馆名,对方要求题款时应注明“民国某某年”,郑孝胥一听,这可不行,转手就把墨宝烧了。
当然,润笔逼格高,还不足以撑起郑孝胥晚清民初上海滩“卧龙”先生的名声,关键处在他只念清廷旧主。
清廷覆亡后,袁世凯、黎元洪先后都曾请郑孝胥出山,但他均以“不事二主”为由拒绝了。段祺瑞组阁时,也曾电请他出任交通部部长,他又以“家有小事,不能前去”回绝了。
这还不算,无论哪位朋友做了民国的官,一定会遭到他的谩骂:“群盗如毛国若狂,佳人作贼亦寻常。”
郑孝胥的这种做派,赢得了溥仪身边那些老师傅的极力赞赏与推荐。洋师傅庄士敦就曾在溥仪面前说,郑孝胥是他在中国二十多年来最佩服的人,道德文章,全中国找不出第二位来,说到办事才干和魄力,没有比他更好的。
这样的说法听多了,溥仪也对这个人感佩起来,说他鬻书笔润收入,日达千金。如此尚有放弃功名利禄前来效力之心,可见是个难得的忠臣。
就这样,溥仪破格授了郑孝胥总理内务府大臣的官差,居内务府大臣首席。
在溥仪的回忆中,郑孝胥总给人这样的印象,此人有他自己的见地思想,却也十分爱好献媚争宠,追逐权力。
正是因为少了一根脊梁,多了一些媚骨,后来的郑孝胥一步一步堕落成了遭历史唾弃的汉奸老狗。
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驱逐溥仪。郑孝胥陪同溥仪,一同逃向天津。在天津期间,郑孝胥一度将复辟的希望寄托在他那著名的“三共论”上,他常说:“大清亡于共和,共和将亡于共产,共产则必然亡于共管。”
然而,郑孝胥希望各国列强共管,然后实现复辟的“理想”,不仅迂腐不切实际,而且透着奴性,注定只能是悲哀的妄想。
发觉这条路走不通后,为了不在溥仪面前失势,郑孝胥从一条死路转向另一条死路,一步步落水做了汉奸。
九一八事变后,郑孝胥以“在东北建立帝国”为前提,与臭名昭著的土肥原贤二达成秘密协议,协助溥仪潜入东北。
溥仪在东北搞复辟,有他自己的一套算计,他想要的是皇帝尊号,而不是不伦不类的执政。郑孝胥见溥仪不太配合,一边跟日本人拍胸脯,一边威胁溥仪说,日本人说得出做得来,眼前亏不能吃。何况日本原是好意,让皇上当上执政,就和做皇帝一样。臣伺候皇上这些年,还不是为了今天?若是一定不肯,臣只有收拾铺盖回家!
在各种压力下,溥仪只好搞曲线复辟,先做执政,再谋求皇帝尊号。
因为都是阴谋家,之后溥仪对郑孝胥便不那么信任了,当发觉郑孝胥瞒着自己跟日本人签了秘密协议,溥仪不止一次大骂,郑孝胥(混蛋),用密约换国务总理的大印。
傀儡汉奸终究是不好做的,自出任伪满洲国第一任国务总理以来,面对滔滔骂名,朋友绝交,追求所谓自我人格完美的郑孝胥,内心也是苦闷彷徨的。
他曾写过这样的诗句:“何事与人说时命,残年犹遣待苍苍。”
后来,见日本人对伪满洲国的控制越来越强,郑孝胥在他主办的“王道书院”发了一次牢骚。他说,满洲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该让它自己走走,不该总是处处不放手。
这时候,日本人本就想换上更听话的老狗,于是一脚将他踢开,换上了丝毫没有人格的张景惠。
溥仪在回忆中说,被日本人抛弃之后,郑孝胥连存在银行里的“建国功劳金”都取不出来,想迁离长春也不得准许,在宪兵队的监视下,只能在家里写写字,作作诗,三年后,暴死家中。
他的儿子郑垂也是暴死,早他三年。
很多人包括溥仪都认为,郑孝胥父子是死于日本人的暗害。
写到最后,忽然想起郑孝胥对晚清当朝人物的那一番点评:岑春煊不学无术,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端方有学有术。
看他人,眼光很毒,可是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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