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是泰坦尼克号沉没109周年的纪念日。
一百多年前，号称“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在大西洋沉没。
鲜为人知的是，在这艘船上，曾有8名中国乘客，其中6人最终幸存。
他们下落如何，又因何长期被人遗忘？
如今，随着一部纪录片的上映，6个人的109年，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
被“剪掉”的真相 船上有6名中国幸存者
1997年，一部名为《泰坦尼克号》的电影曾经风靡全球。
20多年后，这部影片的主演迪卡普里奥和凯特·温斯莱特，同意使用一段被剪掉的影片素材，因为它暗藏了一个秘密。
《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监制 卡梅隆：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故事被忽视和隐藏了起来，就像是在记载中刻意被清理掉了。
2021年4月16日，随着纪录片《六人》在中国的上映，这个秘密终于被公之于众。
109年前，这条船不仅仅载有虚构的杰克和露西，更有其他真实的人。
1912年4月10日中午，泰坦尼克号从英国南安普顿港起航。
8名中国人作为英国唐纳德轮船公司的雇佣海员，拿着雇主购买的船票，一同进入了泰坦尼克号的三等舱。当时船票的总票价为56英镑9先令11便士，编号1601。
负责泰坦尼克号运营的白星公司的船员在乘客登记表上记录下了他们的英文名字。
根据1907 年《美国移民法》的要求，没有身份的移民只能待在三等船舱内，活动起居全部在船的底层，被与头等舱和二等舱乘客严格隔离。三等舱内不仅环境糟乱，房间窄小，一个房间有时要塞满10名乘客。
虽然三等舱的条件简陋，但头等舱的设计却如同宫殿般豪华。据英国国家博物馆记载，泰坦尼克号的头等舱配有一个温水游泳池、当时最先进的健身房以及两间提供按摩的理发店等等。
此外，从设计角度，泰坦尼克号号称是“永不沉没的巨型邮轮”。整个船体设有16个防水舱（Watertight compartments），即便在其中4个防水舱进水的情况下，也能正常航行。
然而，讽刺的是，在启航仅4天后，1912年4月14日，泰坦尼克号便撞上了北大西洋的冰山，冰山划破船体，5个防水舱进水后，开始逐渐下沉。
由于设计原因，在紧急情况下，三等舱乘客想要登上救生船逃生，必须要进入头等舱区域，而当时部分逃生出口的铁闸门未能没能及时被打开，三等舱的乘客只能展开自救。
据1912年“英国沉船事故调查小组”（British Wreck Commissioner）针对泰坦尼克号的调查报告显示，头等舱乘客获救的比率为62%，二等舱乘客获救的比率为41%，两个仓位的儿童获救比率更是高达100%。相比之下，三等舱乘客的获救比率只有25%，儿童的获救比率为34%。
如果按照国籍计算，美国乘客的获救比率为58%，英国乘客为32%，而在8名中国乘客中，有6人幸存了下来，生还比率高达75%。
8名中国人里6名存活了下来，毫无疑问的是他们自己掌握主动权，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路。
——纪录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
其中李炳（Lee Bing）、 钟捷（Chang Chip）、严喜（Ling Hee）、亚林（Ali Lam）四人登上了C号折叠救生艇。他们一起将小船推入大海，然后一同跳下去趴在船上，在小船沉没之前他们遇到了救生船，最后得以幸存。
胡中（Choong Foo音译）在泰坦尼克号沉没之际登上了最后一艘救生船，幸运地得以获救。
而第6人方荣山（Fang Lang）则抓住了一块门板，依靠浮力漂浮在海上，在精力耗尽之际，被救生船救起。被救起时，他已是奄奄一息。
他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救起的人
也是萝丝获救情节的灵感来源
——纪录片《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
抹黑中国幸存者 不公正背后的种族歧视
在1997年上映的电影《泰坦尼克号》中，为电影主线让步删掉的中国人镜头，讲述的正是方荣山的故事。在这6个中国幸存者中，关于幸存者方荣山的记载最多。在《幸存者讲述的泰坦尼克号的故事》一书中，二等舱的白人女乘客科利尔（Charlotte Collyer）回忆道：
“当他（方荣山）被救后，主动替换已经精疲力尽的水手帮忙划桨。他像个英雄一般，直到我们被大船救起”。
方荣山因此获得了救生船上人的尊重。救生船的船长罗威表示：
“如果有机会，像他这样的人我愿意再救上六次。”
据历史学者蒂姆·马丁介绍，方荣山获救后，还全力参与了14号救生艇对其他幸存者的搜救。
4月18日，获救的泰塔尼克号上的总计711名乘客和船员乘坐救援船“卡柏菲亚号”抵达美国纽约港54号码头。然而，对于6名幸存的中国乘客来说，灾难并没有结束。
当时的西方媒体为了“甩锅”，不遗余力地抹黑中国人。
1912年4月19日，《布鲁克林日报》的一篇报道《盎格鲁·萨克逊水手的英雄主义在危难中脱颖而出》，用污蔑中国人反衬英美水手的“英勇”。
事实上，中国人都是和其他一些男乘客一起，在顶层甲板等妇女和儿童先乘救生船离开后，才登上最后一艘有座位的救生船。
研究泰坦尼克号历史的学者蒂姆·马丁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华人幸存者乔装、躲藏等传言真实发生过，这些都是媒体和公众“在事后编造的故事”。
而在美国的检查站，6名中国乘客被带有偏见的目光上下打量，在不会说英语又丢失掉了所有能证明身份的文件后，很快，他们便被怀疑成是“偷渡客”，被移民官员拒绝入境美国。精疲力尽的六人在救援船上被扣押一晚后，次日便被塞上一艘去往古巴的水果商船。
事实上，从1910年到1940年的30年间，更多试图从西海岸入境美国的中国人，都要在旧金山湾区的天使移民站接受检查、消毒与讯问。
1882年，美国国会通过种族歧视的《排华法案》，严格控制华人移民，只有外交官、商人、教师和学生等几类人才能进入美国。为了限制华人人口增长，法案甚至禁止华人妻子移民美国。
在美国社会行为学专家、密歇根大学教授马克尔看来，种族身份和社会阶层决定了当时海关检查的强度。在天使岛移民站，先后拘禁过17.5万中国人，他们最短的被拘禁两周，最长可达到两年之久。
在拥挤、艰苦的天使岛，被拘禁的中国移民只有以笔墨表述心中的苦闷不平，他们在墙壁上刻画诗句，记录着中国移民的心酸历史。
木屋拘留几十天
所因墨例致牵连
可惜英雄无用武
只听音来策祖鞭
从今远别此楼中
各位乡君众欢同
莫道其间皆西式
设成玉砌变如笼
亚林（Ali Lam）最终被遣送到香港或上海，下落不明；
严喜（Ling Hee）一直在海上当船员，最后去了印度，下落不明；
钟捷（Chang Chip）在随后的航行中染上肺病，不久在英国病逝；
胡中（Cheong Foo音译），因为同音的名字实在太多，目前仍未确认他的身份。
李炳（Lee Bing）几经辗转，抵达加拿大，在当地开了一家咖啡馆；
在6人幸存者中，只有方荣山（Fang Lang），最终设法返回美国，成为了一名商人。
探寻真相 美国从未停止对亚裔的歧视
而纪录片《六人》制片人罗彤在接受采访时，也提到了拍摄团队入境美国时，遭到的不公正待遇。
《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制片人 罗彤：在拍摄《六人》的过程当中，我们是从旧金山入境美国的。我被移民官问了很多问题，他对我提问的方式简直就像拷问、审问犯人一样，非常不舒服。
而当年不会说英语的6名中国幸存者入境美国时，境遇可想而知。
更艰难的是仅从一张乘客列表中挖掘8个中国人的故事，整个过程就像侦探破案一样。
从几个英文名字入手，罗飞与施万克通过对字迹和方言发音等资料进行层层分析，发现亚林的英文名其实是Ah Lam，而不是历史资料中记载的Ali Lam，从而帮助确定了亚林的身份。
让罗飞与施万克印象最深的是，是对幸存者方荣山的寻根。
《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导演 罗飞：在中国的广东的台山，我们找到了（他）的一些亲戚和后代，方荣山的一个子孙就突然说出来，他小时候就是看过方荣山寄过来的一封信里面他自己写的（诗）
...
天高海阔浪波波
一根棍子救生我
兄弟一起有几个
抹干眼泪笑呵呵
罗飞：他诗里面的内容就讲到方荣山的一些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浮在水里面，（在）一块木板上面被救了，他几个兄弟都在什么的，都提到了。
罗飞发现，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甚少向家人提及当年的辛酸经历，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子女。
在方国民的印象中，父亲方荣山永远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一辈子都是个有尊严的人。
让方国民印象深刻的是，在50多年前，已经70多岁的方荣山，当一个身高体壮的白人侮辱性地咒骂父亲方荣山是“黄种狗”时，身材并不高大的父亲狠狠一拳打在对方脸上作为回应。
但直到1985年去世，父亲从未向自己提起过泰坦尼克号。
时隔一个多世纪，自疫情暴发以来，美国亚裔再次遭到歧视威胁，在美华人则纷纷发声。
演员 吴珊卓：我为自己是亚裔感到自豪，我属于这里。
演员 吴彦祖：我看到在唐人街发生了这些仇恨犯罪时，我被九旬老人的事（被恶意推倒）感到震惊。我父亲今年91岁，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父亲身上，简直无法想象。
看到这种事发生在我们社区的成员身上，对唐人街的居民，对社区中的亚洲人而言，都十分令人心惊，这需要被谴责。
纪录片导演罗飞表示，泰坦尼克号早已沉没，可是针对华人的有色眼镜却依然戴在很多人的脸上。
“我觉得他（父亲）更像是经历了创伤后，依然有心理负担，就像经历了战争的人们一样。”
——幸存者方荣山之子
罗飞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从前，我们讨论过泰坦尼克号上，谁是英雄，谁是坏人。而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种族歧视的问题，同样需要说出来。”
109年前，泰坦尼克号的中国乘客曾被刻意看作是“局外人”，被埋没在历史中。
如今，亚裔已不再沉默，这使得纪念这起沉船事故的死难者们和幸存者们，更具有现实意义。
编导丨鲁馨阳
编辑丨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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