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梦,梦见自已找不到家,找不到娘了,哭醒了自己。听着细雨敲窗的声音,回想着梦境,哦,这不是梦,这是心灵的思念以另一种形式的显现。我很想家,很想那个己不复存在的家,我找不到家了。
那是百年的老宅,三间北房,三间西房,两间东房,靑砖砌成的大门,近半米高的门槛篏在刻有喜鹊登梅的石门墩上,彰显着这个家曾经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进的大门,喊一声爹,爹高声应答,喊一声娘,娘笑脸相迎。爹的勤劳在早晨,他会把这个院子的每一寸土地扫得干干净净。老母鸡领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徜徉,红下巴的燕子在院子里晾晒衣物的铁丝上呢喃。爹的有料理表现在他晚上钻了被窝后一辈子如一日的大声查问:"门槛上好了吗?""大门插好了吗?""鸡窝堵好了吗?""天井的傢什都拾掇东屋去了吗?"得到满意的回复后,一会便响起了呼噜声。
百年老屋的柁梁很好,正是因为它,才使得这有了年数的建筑风雨不动安如山,而这个家的顶梁柱是母亲,她用坚韧的双肩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用不屈的性格与一切困难抗争,像一个伟大的舵手带领险象丛生的破船驶过惊涛骇浪。母亲用她的血,她的汗,她的智慧,她的善良,她的意志,把儿女培养长大。让这个被人岐视轻视的贫困家庭,在大学生还是凤毛麟角的年代出了三个大学生,在人们以在外面端上公家饭碗为荣的年代,她的七个儿女中有五个走出了黄土地。
我想家,想过去的那个家。
我想那个家温馨的灯光。夜深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母亲还在昏黄的煤油下做着活计,针儿长,线儿密,母亲一针一线,做衣做衫,做鞋做袜。或拧着纺车,拉出细长的线儿,纺车转了一圈又一圈,母亲辛苦了一年又一年,为了儿女,母亲头发,早早如纺出的丝线,缕缕白发,告诉人们什么是母爱。
我想那个家最美妙的天籁之音,清脆,悦耳,深情,只有大爱的人才能弹奏出的世间这最动听的声音。那是一架老式的织布机,是母亲出嫁时与她相依为命的哑巴姥爷给母亲的陪嫁。母亲不停的织呀织呀,从春织到夏,从夏织到冬,从年轻织到年老。织布机随着母亲娴熟的操作,发出节奏匀称的声音。单调吗?枯躁吗?不,用真心去聆听,那是多么动人的旋律,堪用"三月不知肉味"赞美。
我想那个家最温馨的感受。冬夜,我钻进被窝,满头白发的母亲为我掖被子,怕寒气冷了儿子,从脚掖到腰,从腰掖到头,粗糙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问,儿呀,冷吗?我从小和母亲睡在一个炕上,直到我结婚。结婚前最后一个晚上母亲为我掖被,她跪在我身边,从脚掖到头,我分明感到她的手在发抖。她抚摸住我的头,颤抖着说,往后,用不着娘给你掖被子了,你有人疼了。有人疼?谁疼能如我亲娘!
我想那个家令人不舍的氛围。大姐从部队回来探家,二姐三姐也特意向院校请假,一家人团聚了。打开后门,运河大堤近在眼前,清风掠过河水吹进屋内,几只未出飞的燕子从窝里探出头来呢喃。吃饭了,外屋正中放上吃饭桌,人多凳少,木蹾或砖头代替了凳子,一家人欢欢乐乐,大锅里闷的红薯又甜又糯,母亲烀的玉米饼子好吃极了,喝一口小米粥,吃一口萝卜咸菜。虽是家常便饭,但却蕴含了浓浓的家味。
……
俱往矣!
十六年前的春天,哥哥在老家的旧址上建新房。在老房轰然坍塌的瞬间,我的心一震颤,家,没了。新房盖得很气派,很漂亮,起脊挂瓦,前有厦子,瓷砖贴墙,楹柱高耸。看到它,心里百味杂陈。
我想家,想那个已不复存在的家,我想娘,想已离去二十八年的母亲,想我的手足同胞,我的姐姐,我的兄与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