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乌足拉
1
—本文转载于豆瓣乌足拉影评《港产吉尔伽美什，我心中的天下第一武侠片》，请点击阅读原文欣赏。
这半年掉了港片的坑，当然无非是些武侠、功夫和黑帮片，所谓江湖义气，血雨腥风，简直不能自拔。想来也是奇怪，助我入坑的竟然是这部邵氏出品的《新独臂刀》，或者说是因为昆汀，因为听说他很喜欢张彻，所以才想找张彻的片子来看看。
我看的第一部张彻，就是这个《新独臂刀》。看完大呼过瘾，武侠片还能这么拍！偶遇神片的兴奋与畅快实难再得，那种多巴胺迅速分泌的快感是之后反复再三拉片都不会再有的。所以说看片若只如初见该多好，神片可遇不可求。
第一次看《新独臂刀》还是在我妈的指导下看的，在这之前我对老香港的流行文化不感兴趣也一无所知，里面的演员我一个都不认识。然而我妈当年既不混录像厅也不跳霹雳舞，对此也都是一知半解的。“哎呀，这是姜大卫吧，好像是尔冬升同母异父的哥哥。” “哎呀，这是狄龙吧，没想到当年还颇有姿色呢。”我妈也只能指导到这了。
在这之前我是看过《英雄本色》的，对狄龙的印象就是谢顶中年胖大叔，苦情黑社会大哥，和周润发演一对好基友，基而不娘，深得我心。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叔当年可是个艳光四射的美少年，活脱一个广东阿波罗。
至于姜大卫我当时连听都没听过，还觉得这名字挺搞笑的，莫名其妙的犹太味，还大卫呢，咋不叫所罗门。不过他在片头就把我帅到了，白衣骏马，手起刀落，剁瓜切菜一般，将来人砍翻在马下，配乐是带有西部片味道的民乐，加上邵氏大定格镜头，和手写体的片头名单，酷得可爱。我总觉得，“酷”的内核是可爱，正如幽默的内核是残忍，以上两条定律《新独臂刀》都满足。
2
《新独臂刀》以及张彻早期的其它武侠片，都带有古代英雄史诗般的粗粝而天真的气息，比如《吉尔伽美什》，比如《伊利亚特》，故事情节简单，可就是让人觉得感动；英雄人物都是一根筋的性格，可就是让人觉得可爱。综合起来，这就叫“酷”。其实《新独臂刀》和《吉尔伽美什》，在故事结构上是有关系的。
考证起来，《新独臂刀》的剧情其实是参考了《无因的反叛》，毕竟张彻终其一生都有深深的占士甸情结，只不过放到张彻这里，强调了两个男主角而弱化了女主角。而《无因的反叛》呢，据说剧本是借鉴了一些古希腊的故事，那么很可能就有《伊利亚特》，尤其是帕特罗克洛斯为阿喀琉斯战死，阿喀琉斯又替帕特罗克洛斯报仇那段。兼之《无因的反叛》男二名叫Plato，更加可疑。
而《伊利亚特》里的两位好基友呢，据说原型就是古巴比伦的英雄史诗《吉尔伽美什》里的两位男主角，吉尔伽美什和恩启都。这两位好基友，都是武功盖世的肌肉男，可能吉尔伽美什要更厉害一点。两人初次相识过了几招，就爱得一发不可收拾。恩启都先死，吉尔伽美什抚尸恸哭，还要强调那是恩启都生前他抚摸过的身体，真是不知道在暗示些什么呢。
两相对比，《新独臂刀》与这些古代英雄史诗是何其相似，独臂刀雷力和双刀封俊杰简直是生活在中国古代的吉尔伽美什与恩启都，阿喀琉斯与帕特罗克洛斯。英雄惜英雄，无关乎性，无关乎利益，只关乎理解，这种人类情感——是爱情也好，不是也罢——实在太高尚了。这样光芒万丈的感情凡人想要经历一次，恐怕也是不可得，那就看看电影好了。
3
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张彻的暴力美学倒有一种黑色幽默的味道，真无愧于他“张霹雳”的江湖混名。第一次看《新独臂刀》时，看到雷力大侠自断右臂，番茄酱般的血浆飞溅，断手插在树干上，经过风吹雨打还要变成森森白骨，我笑得不能自已。又有英雄气概，又惨烈，又让人怜惜，又十分搞笑的桥段，是我爱看张彻的一大理由，料昆汀亦如是。
《报仇》里狄龙被戳瞎双目，番茄酱糊了俩眼窝的场景也有同样的效果。这种多重的观感并不好拿捏，太惨了不好，刻意搞笑也不好。吴宇森英雄片里那些慢动作大喷血的镜头想必是从张彻那里学来的，不过大概也没有故意玩黑色幽默的意思。
虽然的确有这样的效果，比如《喋血双雄》里的教堂大战，《英雄本色2》里的别墅百人斩，都让我乐得不行。到了昆汀那里，血腥黑色幽默当然是有意为之了，致敬邵氏的两部《杀死比尔》自不必说，《无耻混蛋》开头有段配乐，原声带里题为“Tiger Tank"的，正是雷力断臂时的配乐。这段音乐在《新独臂刀》那里也不是首创，还早两年的《小煞星》里就用过，至于是陈勋奇原创的，还是从什么西部片里抄来的，我就没考证了。
4
最后来说说，为什么我觉得这片是天下第一武侠片。如果我跟你不熟，我一定会跟你讲，我最喜欢的武侠片是胡金铨的《侠女》，还有《空山灵雨》也不错。因为这个回答不会出错，还显人高级。在我没看过张彻的电影之前，我最喜欢的武侠片导演的确是胡金铨。
毕竟在我生活的年代，金庸古龙的武侠故事已经有些流于cliché, 由他们衍生出来一种儿女情长的琼瑶武侠看得我心烦，我总觉得侠客都是世外高人，感情世界也应该是超脱的才对。再加上徐克以降的大侠全在天上飞来飞去，基本靠剑气伤人，这种打斗方式也早就看得太腻烦。因此第一次看到胡金铨的《龙门客栈》，那个还没有金庸古龙的江湖，隐忍的感情，戏曲化的打斗，我也是惊呼神作，觉得比后来的新版要微妙而有趣得太多。
不过比之于张彻，胡金铨固然是艺术性更高，然而未免高雅到冷淡，不够有英雄气概，到底还是张彻的大侠更让我觉得可爱。张彻的武侠世界，好比是古典好莱坞与水浒传的结合体，不像胡金铨中国化得那么纯粹，又有中国传统武侠世界当中那种毅然决然的阳刚气。
“独臂刀”固然有借鉴杨过的嫌疑，但这些民国遗少的江湖气象是大不同于金古的。张彻的少年侠客，动辄断臂腰斩五马分尸，却总是一脸天真，乃至决然赴死，一切都畅快而直率，真是让人感动又惋惜。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演员好，自带大侠气质，放到现在，封大哥和雷兄弟恐怕没人能演得这么质朴可爱。
5
张彻不喜欢提女人，也总好过那些不懂女人还硬要拍的直男导演，哪怕已经算是很懂女侠的胡金铨，也要让个长得还不怎么好看的白面书生来当侠女的智力支持。如果女侠总要气短一截的话，那干脆还是别提了。
《新独臂刀》里李菁演的芭蕉姑娘，除去送给雷力一把刀，其存在实与剧情主线无涉，她既不是个练家子，又没跟两位大侠发生什么感情纠葛，因而她的性别并不重要，换成个交好雷力的小男孩，所有剧情也是成立的。
比起张彻自己的武侠片，《新独臂刀》好在各方面指标都比较均衡。论完成度，《刺马》最完整也最诚恳，我猜让张彻或者同时代的人选一部他们觉得最好的，他们多半会选《刺马》，然而今天看邵氏的人，谁还在乎片子是不是写实，巴不得越夸张越好。
论想象力和英雄气概，《大决斗》和《报仇》也不遑多让，然而通篇打斗，故事情节不免有些支离。再如王羽的《独臂刀》，好看固然好看，未免太日本味，张彻的个人风格还没有形成。而张彻晚期的《五毒》，也是一部cult经典，不过流于诡谲，没什么英雄气可言，并且男演员们着实也太丑。
英雄是不能不漂亮的，英雄本来就是理想主义的具象化。要挑《新独臂刀》有什么明显的缺点的话，大概是狄龙没有光膀子吧。（更多详情请阅读武侠小王子前作《华语武侠电影中的断臂情结》）
扫描下方二维码，关注最具魔力的武侠电影公众号：武侠小王子(chuantonghwz)，我陪各位一起聊武侠。
武侠
小王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