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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祜诗的意境格调多有不同,既有可接武盛唐者,如《洞庭南馆》的“地盘云梦角,山镇洞庭心”,《江城晚眺》的“河流出郭静,山色对楼寒。浪草侵天白,霜林映日丹”等以气格取胜的诗句,也有“研几甚苦,搜象颇深”承续大历诗人雕琢研练气习者,诸如《题惠山寺》之“泉声到池尽,月色上楼多”,《题虎丘寺》之“雾青山月小,云白海天秋”,《题濠州钟离寺》之“院藏归鸟树,钟到落帆船”等工于模态绘景为其特色的佳什。
惠山寺
既有“云横海雁天风夕,月照城鸦水雾寒”、“洞壑江声远,楼台海气连”的沉雄浑茫之境界,也有“尽日草深映,无风舟自闲”、“清流中落鸟,白石下游鱼”之类的宛似韦苏州山水诗格调的诗句,又有“山衔落照欹红盖,水蹙斜纹卷绿罗”、“天晴花气漫,地暖鸟音和”的绮丽温馨之作。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在其题咏诗中,也有一些既有大历诗的淡远风韵,研练之工,又多少呈现凄清况味,展现中晚之世的落日晚照之气氛的诗句。
落日晚照
像《题万道人禅房》的“残阳过远水,落叶满疏钟”,虽无“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那样的含有世纪末的凄凉哀飒,但也的确是没落世运在诗人心灵上的投影,而且在艺术风格上已表明,张祜的某些诗已多少受大历十才子如卢纶、崔峒、李端诗中已露端倪,至贾岛而张大的好以微小、阴冷,甚至可怖之物,或以衰败、荒僻之景展现凄清悲凉情调的诗风的影响。这种影响既表现在意境情感上,同时也在题材、取景、研练字句上留下了痕迹。如《题圣女庙》诗,就具有贾诗的意格:古庙无人入,苍皮涩老桐。蚁行蝉壳上,蛇窜雀巢空。浅水孤舟泊,轻尘一座蒙。晚来云雨去,荒草是残风。
落叶
颔联以蚂蚁爬行于蝉壳上,野蛇窜进已空的雀巢中,极状古庙的荒寂阴森,而老桐树皮之苍涩,笼漫于古庙四周的荒草与残风,又从阔大的背景上渲染着荒凉孤寂的气氛,从而更突出了古庙蚁行蛇窜的颓败景象。此外,像“问人孤驿路,驱马乱山峰。夜人霜林火,寒生水寺钟”,又像“落日啼乌柏,空林露寄生”,也均逼肖贾岛诗格,我们从贾岛诗中,可以找到与此相似的诗句。如“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穴蚁苔痕静,藏蝉柏叶稠”,“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
古庙
这些诗均已表现野寺僻域的萧条冷落,荒凉颓败为题材,意境萧疏阴冷,取景荒寂怪僻,甚至将蛇、蚁摄人诗中,反映了诗人凄清孤寂的心理。当然,张祜、贾岛这些诗也稍有不同。贾诗显得更孤寂、阴森,甚至恐人。在张祜山水寺庙题咏诗中,这种与贾岛诗风仿佛的诗作为数并不多。总的来说,其题咏之作,还是以苍茫劲健,气韵格调俱佳为其主要特色。我们之所以要指出其与贾岛诗的相似之处,一方面是这种诗风的确在其题咏诗中不可忽视,另一方面则是注意到这种诗风及其艺术特色,在其诗歌创作道路上并不是偶然闪现,而是一直贯穿到他后期诗作中去的。
寺庙
这在他闲居乡间,以及寓居丹阳所作的表现他乡居清贫潦倒,失意落寞,而时而疏放恬淡,时而愤激不平生活的诗作中有更多的表现。如《闲居作五首》中的“屋砖悬蜴蜥,虫网碍蜻蜓”,“壁泥根长麦,篱柱叶生杨”;《江南杂题三十首》的“蚰蜒过竹节,翡翠抢芦枝”、“晚蝶花心少,阴萤草里微”、“水蛇惊去疾,山鸟自来多”,“蟛蜥伤竹根”、“燕巢通蜴蜥,鱼网漏蜻蜓”、“溪花流作片,雨叶烂成堆”、“病身黄叶晚,诗思碧云秋”、“怒蛙横饱腹,斗雀堕轻毛”、“井鲋依颓斃,邻花出败墙”。
山鸟
诗人晚年壮志已渐消沉,在“郊园日牢落”中的处境中,以“拂槛数竿为去处,随波一叶是浮沉”的生活方式度过了晚年。在清苦寂寞的乡居生活中,他所见所闻极为有限,其诗也不再是以崇山大江、名寺高楼为题材,而是以眼前的小圃野塘、僻巷空庭为吟诵对象。在幽僻的小天地里,他那饱谙世态炎凉的心已趋于沉静冷漠,此时虽不无田园生活的恬淡之乐,并将其呈现于诗中,然而他的眼光比以前更多地投向了荒僻、细微的角落,更敏感地在人所不经意的“虫网”、“蜴蜥”、“水蛇”、“竹根”上感触到世运的没落,寄托自己的“凄凉哭途意”及无可奈何中的一丝幽趣。
蜴蜥
这样,张祜这类诗中,某些诗句就在取材、表现手法等方面与贾岛一路诗风有共通之处。贾岛“空巢霜叶落,疏牖水萤穿”、“柴门掩寒雨,虫响出秋蔬”、“砚中枯叶落,枕上断云闲”,“寒草烟藏虎,高松月照雕”等诗句倘混人张枯集中,似乎也可达到乱真的程度。当然我们也应看到,即使在这些题材、取景逼肖贾诗的作品中,也与贾诗有不同,这就是相比之下,张祜诗的意境偏于疏淡,而贾岛则趋于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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