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妈妈失散21年后的感人故事 失散26年才和亲人团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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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二十六年的小姑姑回来了。

一八年春节刚过,两个警察领着一个衣服破旧的女人来了家里。

打头的李警官对着我坐在轮椅上的奶奶说:“仇大娘,DNA比对成功了,这就是您二十六年前丢的那个闺女,肖锦华。”

十六岁的我从没见过奶奶那样激动。因为中风困在轮椅上七年多的奶奶几乎站立起来,她伸出干瘪而颤抖的手迎向门外那个女人,嘴里呜呜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叫肖锦华的女人隔着门槛看着奶奶,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在从奶奶身上查找曾经的印记。她就那么站了好一阵子,直到泪水挂了满脸,这才跨过门槛,“噗通”一声跪在了奶奶面前。

她喊了一声“妈”,趴在轮椅上嚎哭起来。奶奶抚着她的头,也跟着一起哭。母女俩哭成一团,把每个在场的人眼泪都勾了出来。

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是一七年年底才听说的。我爸上面有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姑,叫肖彩华,下面有个妹妹,叫肖美华。我从小只知道我有一大一小两个姑姑,却不想小姑生下来原来是双胞胎,我还有个更小的姑姑,就是这个肖锦华。

肖锦华十六岁那年,考上了城里的卫校,爷爷送她去上学,却没想到在火车站走失了。从此杳无音信,查无此人。肖锦华失踪,爷爷觉得家里有个能考上卫校的也不容易,就让小姑——如今看来应该叫二姑的肖美华去顶替了她的名额,去上了卫校。二姑毕业后回来在县医院当了内科医生,嫁给了一个中学教师,如今是家里过得最好的。

我有一次去医院找她,还好奇怎么她办公室外面的医师名字写的是肖锦华,她不是叫美华吗?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那时候我年纪小,过后也就忘了,现在才明白其中缘由。

等小姑平静下来,我妈扶她坐在奶奶身旁的凳子上。我趴着窗台看进去,隔着细细的灰尘,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拉着奶奶的手客气地笑着,眉眼之间跟二姑长得真是像极,却比养尊处优的二姑老了一大截。

“四儿啊,这些年,你跑哪儿去了?”奶奶含含糊糊地问道。

小姑一直抹眼泪,嘴张了几次,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李警官道,“说了你们别难过。当年她在火车站被带走,一直送到了离咱这儿七百多公里的山里头。最近那个村子被清查,她才被解救出来。我们顺着她说的地址这才找来家里。”

“我记得我在火车站趴在行李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我就在一辆车里。车里两个人我都不认得,我问他们话,他们什么都不说。”小姑含泪道。她乡音未改,只是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外地腔调。

“能回家了就好啊!我们听说好些人回去连家都没了呢!你看你多好,老娘还在,哥哥姐姐也在,娘家人都在,这多好的!”李警官道。

我爸连连称是,又给两个警察发烟,可他们还是不抽。

警察坐了一会儿就要走,我爸把他们送到门口。扒在门里,我听见李警官给我爸说,“也是个可怜人,在那边整天被关在柴房里,身上拴着链子,不听话就打,脑子已经有点儿不正常了。”

“我三妹是医生,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病,发现得早好治。”

“她在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爸问。

警察叹了口气,道:“咱没去过,也是听那边警察说的。她的丈夫是个鳏夫,从前下大雨泥石下来,他第一个老婆被淹死了,他被石头砸断了腿,残了。

后来重新修了房,家里穷,又残,就一直单着。过了几年,花了六千块钱买了你妹回去,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姑娘一个儿子,二姑娘前几年生病死了。老大是儿子,现在二十多,好像在城里打工,小姑娘十来岁,她想带走,那男的不给带。”

我爸骂了句脏话,我从门缝里看到他攥紧的拳头。

“唉,能把她救回来已经不错了,那边警方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些事儿不能展开了说,你明白就好。”

“明白明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爸连连点头,接着又是一顿千恩万谢。

奶奶跟小姑姑一直在上房说话,我妈把下房一间小屋子给整理了出来。我去给她帮忙,问起小姑姑的事儿,我妈一边铺床一边说:“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儿,上个月警察来问情况你爸才第一次说。怪不得你奶脾气一直这么怪,当妈的谁遇上这种事儿能受得了啊?”

奶奶一直对我妈不好,大事儿小事儿的挑剔找茬,这些年我都看在眼里。好在有我爸挡在中间护着我妈,不然真不敢想我妈的日子咋过。

“妮子,等你以后结婚,妈一定要多打听,看看家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不然遇到一个怪脾气的婆婆,在家里受干气!”

我妈正说着,窗外响起我爸清嗓子的声音。我跟我妈回头,就见我爸扶着小姑姑进来了。小姑姑看着身子很虚,脸腊黄,躬着背,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这是你嫂子秀玉,这是侄女儿妮子,我还有个儿子钢子,在外头上大学,等过年就能回来了。”我爸向小姑姑介绍道。

“好,好!”小姑姑看看我妈又看看我,脸上露出腼腆而僵硬的微笑。

我妈让她在床上坐下,道:“这间房离妈的房子近,以后你就住这儿。缺什么用什么的,你就给我说。”

小姑姑含着泪点头。

“你放心住,这儿就是你的家,以后有我管着你。”

我爸话音刚落,小姑姑突然从床上扑下来,“噗通”跪在了我爸面前,她抓着我爸的皮鞋,凄厉地喊了一声“哥——”

我爸妈慌忙扶她起来,劝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咱自家人别这样。”

“哥,你能不能,把小丫头接回来。小丫头留在那儿,村上都是光棍儿,小丫头那么小,活不了哇!”

我爸扶着椅子坐上,目光落在小姑姑柴火般的双手上,许久,他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行。”

小姑姑到了我家,家里多少还是有了变化。我奶奶不像从前那么严厉,叹气也少了,特别是她对我妈,好像也宽容了一些。她如今在院子晒太阳都要小姑姑陪着,两个人说从前的事情,也说以后的事情,但是对小姑姑离开期间的苦日子,却绝口不问。

大姑嫁得远,但还是回来了一趟。她一见小姑姑就哭了出来,姐妹俩拉着手边哭边聊,晚上还睡在一张床上。

大姑说,小姑姑以前是家里最听话的那一个。她是老大,家务活儿她干得最多,忙不过来就喊弟弟妹妹帮忙,我爸跟二姑总喊不动,只有小姑姑一喊就到。

村里人有事儿她也肯帮忙,对谁都好,谁都能使唤她。虽然老实得像木头,可是书却念得很好。要是没有遇上那档子事,现在城里当医生的就是小姑姑。真是造化弄人!

大姑言语之间对二姑姑颇有微词。当年小姑姑丢了,家里人急得什么似的,只有二姑很淡定地跳出来,说卫校那边再不去,怕是人家就不要了。她也不管家里怎么想,自己收拾了铺盖顶替了妹妹的名字就去上学了。爷爷奶奶没说什么,就由着她去了。

二姑的态度多少有些微妙,她回来看过一次,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双胞胎妹妹,她表现得很平淡。小姑姑主动说,当年顶替她上学的事情就不计较了,二姑反而说我不去那名额也浪费了,不给自家人又要给谁呢?奶奶气得瞪了她一眼,她这才住了嘴。

由我妈陪着,二姑带着小姑姑在她们医院做了个全面的体检。小姑姑身体没有大的问题,只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亏空得厉害。

二姑姑给介绍了一个老中医,我妈带着去给抓了十几天的中药。在家里每天晚上浓浓的中药味中,二姑姑的气色看着一天好过一天了。

警察主动帮着解决了户口问题,小姑姑被改了名字,叫“肖美华”。警察感到疑惑,问我爸她怎么名字都搞不清楚,我爸含糊道:“双胞胎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自己家里人都乱叫一气。可能她在那边总想姐姐,整天‘锦华’地念叨,就把自己当成‘锦华’了吧!”

“对了,我们翻了以前的档案,还是没找到报警记录。你们还记不记得,是在哪里报的警?”

我爸变了脸色,道:“那时候我还小,报警都是我爸报的,老爷子都去世十年了,这打哪儿问去啊?”

“行,我们回去再查查。”

小姑姑在我家住了下来。我爸妈给她买了几身新衣裳,她看着比刚来时体面多了。她并不像警察说的“疯”,反而是有些“傻”,她看电视会发呆,有时我们给她说话她也听不见。

她常常会半夜惊醒,哭上一阵子,见到鞭子也会吓得发抖。听我妈说,那是在过去的家里被打怕了。

她还会跟着我妈下地浇菜,家里的活儿也抢着干。虽然干不好,却总不服输似的,非要干。她还会去村口接我放学,手里总拿着一个洗干净的西红柿。她问我爱不爱吃,我说爱吃,她就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说小丫头也爱吃。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就叫小丫头。”

她每次提起小丫头,眼眶都是湿的。我知道,她想小丫头了。

一个周末的早晨,我被一阵汽车的响动吵醒了。披了衣服冲到门外,见两辆小货车停在我家门外。

车上挤满了人,有我爸和村上的几个叔叔,另一辆车上还有几张我没见过的面孔。两个叔叔在整理后背厢,里面都有棍子,还有铁铲什么的,最下面似乎还压着一把砍刀。

我问我爸要干嘛,却被我妈捂住了嘴。她满眼担忧地看着我爸,道:“差不多得了,别把咱自己搭进去。”

我爸挥了挥手,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我爸跳上车走了,后面一辆车也跟了上去。汽车驶进黎明的晨雾中,我妈捏着我的肩膀,流了眼泪。

“他们这是干嘛去了?”

“接小姑姑的姑娘去了。”

那几天里,我妈吃不好睡不好,眼睛都熬红了。我自己也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我爸像武侠剧里的大侠一样跟人在华山顶上打架,最后从山顶摔下去寻不见了。我给我妈说了,我妈说梦是反的,所以我爸肯定没事。

当天晚上,我爸和叔叔们果然回来了。他们把车停在村口,就各回各家了。当然,我爸带回来了小丫头——那个瘦巴巴的姑娘,像小麻雀一样趴在门框,提溜着一双圆眼睛打量着家里的一切,却不敢迈进来。

我爸摸了她的脑袋,说:“到家了,咱回家!”

她终于发现了小姑姑,像小麻雀一样立刻展开翅膀飞跳去了小姑姑身边。小姑姑把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的脸,又哭了一阵子。

我妈终于发现,我爸的腿是跛的,灯光下,他半张脸都是淤青。我妈什么也没说,拿药替他擦脸,又打了洗脚水给他泡脚,我这才发现他的脚踝肿得老高。

晚上,我听见门内我爸给我妈说,“还好我们有准备,我们带丫头走的时候一村的青壮年都出来了,直接挡在车前面。我们两个车跳下去成十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家伙事儿,他们这才露了怯。最后一顿混打,把他们打趴下,我们开着车赶紧溜了。唉,我这老身板,到底不如当年了,打一个毛小伙子都费劲!”

“他们不会报警吧?”

“报警?呵!要报也是我报!我是孩子舅舅,替孩儿他妈接孩子去了,他们能有什么说的?我不想报警是不想跟他们扯皮,他们还敢报警?”

“那就好,我就怕你惹上事儿。”

“那老家伙我也没少揍!我的棍就顺着他大腿打,顺着骨头敲,他趴在地上我也不解气,我还把他牙敲掉了,敲了那狗日的满嘴血。那家伙,嚎得跟猪叫一样。要不是顺子拦着我,我非把那老家伙老命要了不可!”我爸的声音带了哭腔,“你是不知道,那家里——那哪能叫家啊?都什么年代了,家里还是土坯房,房梁上多厚的蜘蛛网。小妹住的那个柴房,真是个猪窝啊!真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唉,早知道我早就寻过去,咋能让她受这么多的苦!”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见过我爸哭,爷爷去世的时候都没有。可是现在,隔着一道门,那边都是我爸的哭声。我不知道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却从他的哭声里听到了他的无奈和心疼。以后我要是过得不好,我哥也会这样保护我吧!我想。

警察没有再找上门来。小丫头也在我家住了下来,她只比我小两岁,看起来却比我小一大圈儿。她一张嘴就是外地口音,有时候说话我都听不懂,但我说话她都听得懂,因为她说跟我们跟小姑姑说话是一样的。

因为已经到了暑假,我们整天都玩儿在一块儿。她跟我说她过去的生活,说她爸爸总打妈妈,也打她,哥哥在家的时候也打妈妈,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妈妈不哭,哥哥打妈妈,一打妈妈就哭。她还说爹爹不喜欢她,什么活儿都让她干,还骂她干得不好。说她在这里特别好,舅妈什么都不让她干,还给她吃肉。

她还说她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糖,哥哥会给她买糖。我心疼她可怜,把自己的零食都给了她,还会带她去村口买东西。干脆面、雪糕她都是第一次吃,我觉得她真是可怜。

我爸妈都很喜欢小丫头,可是奶奶不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奶奶总把好吃的摆到我面前,小丫头多吃一口肉她都要给脸色。

我听见奶奶不止一次给爸爸说,让他把“小杂种”送回去。爸爸有一次被说恼了,冲奶奶嚷嚷,“什么‘小杂种’,那是你孙子!”

“什么孙子?那是外孙子!外孙子跟你不一个姓儿,养大了都靠不住的!你养她干嘛?钢子上学不花钱,将来不娶媳妇了?”

“那么个小孩儿,她能吃多少喝多少?就添一双筷子的事情,能花多少钱?”

“那她上学你管不管?这还有妮子呢?两个你管得起?”

奶奶在家里蛮横惯了,几句话吼得我爸大气儿也不敢出。虽然嘴上附和着奶奶,可我爸从来也没说过要把小丫头送回去的话。只是奶奶的态度让小姑姑和小丫头心里生了嫌隙,小姑姑对奶奶不再像刚来时那样亲热,而小丫头更是连奶奶的屋子都不愿意跨进去。

有一次我听见小姑姑拉着我妈的手哭,让我妈一定劝着我爸,不能把小丫头送回去,要是送回去,就要了她的命了。我妈也跟着一起哭,说她保证,一定不让我爸送小丫头回去。

有我爸妈护着,小丫头一直住在我们家,可是没想到,那年冬天,小姑姑的大儿子找上门了。

他叫建平,个子矮墩墩的,看起来很壮实。除了脸盘儿像小姑姑,剩下哪里都不像。他僵僵地坐在椅子上,我爸让他抽烟他不抽,我妈给他倒水他也不喝。他一会儿看看小姑姑,一会儿看看小丫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姑姑似乎和这个儿子并不亲,两个人见了面,除了互相叫了名字,什么话也没说。小丫头对这个哥哥似乎也有些怕,她一直钻在小姑姑怀里,不肯上前一步。

“今年多大了?”我爸问他。

“二十了。”

“咋找来了?”

“到处打听来的。”

他有浓浓的外乡口音,说话一字一顿,像扔钢崩一样。

“你们到家里去,我听说了。你们走后,俺爹就起不得床了。到医院看了几回,钱都花光了,不见好。”

“他活该。”我爸恨恨地说。

建平抬眼看了我爸一眼,目光里有隐隐的敌意。

“现在天冷了,前儿下雪,房顶压塌了,俺爹那屋里头漏风,一吹风就浑身疼。”

我爸安静地听着,冷眼看着他。我纳闷,同样是一个妈生的兄妹俩,我爸看小丫头和看哥哥却是不同的眼神。

“俺爹说了,你打他的事儿他不计较了,也不给警察说了。他让我找你,拿五万块钱回去,他想住到医院去,我也想把屋顶棚收拾一下。”

“放屁!”我爸吐出一口痰来,“你让他计较,想报警报警,想报复报复,告诉他,我在这儿等着他!”

建平变了脸色,两只手交错在一起,抠得指头都发了白。

“建平,按理说,你是我外甥,我是你舅,我该连着你一起管,但你已经成人,有些事情,你自己心里得清楚。那么些年,你妈在那边过得什么日子,你一眼一眼看过来的。你怎么对你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念着咱们是血亲,我不跟你计较了,但你不能稀里糊涂的。你爸现在受的罪,是他活该,他那么些年怎么打你妈的,我不过原样给他还回去,我没要了他的命,都是我没还够。他打你妈,我问他要钱了吗?我现在还帮他养着闺女,他还好意思开口问我要钱?还敢一开口就要五万?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建平低着头,脸猪肝色一样红。他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不管咋说,钱我得拿走!”

“想得美!”

我爸说完,背着手气呼呼地出了客厅。

小姑姑一直盯着建平,把眼泪都盯了出来。我妈让小姑姑回屋里去休息,她不肯去,就一直眼泪涟涟地看着儿子。时不时地哄劝他,让他别胡来,他要是来认亲,就好好吃顿饭,吃完饭就回去。可他怎么也不听,看起来比牛还要犟。

到了饭点儿,我妈钻进厨房去弄菜。奶奶睡醒了午觉,见家里多了个人,两句话就问出了建平的身份。怕她生气,我爸妈都没告诉她建平来要钱的事儿。可是奶奶跟建客气了几句,建平自己倒说了出来。

我奶奶听罢,气得脸都发了白,“要钱?你还敢来要钱?”奶奶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我爸妈赶紧过去扶奶奶,让她别动气。

“你们不给钱,我就不走!我爸死了,我就把尸首抬你们家来!”建平嚷道。

“抬,我等着你抬。你敢抬我们家来,我就敢给你扔茅坑里喂蛆去!”我爸呵道。

建平咬着牙对我爸怒目而视。过了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让我们都大感震惊的话。

“人你们想卖就卖,想接走就接走。作孽的是你们,却把我当坏人!”

我爸扬起手来,“你胡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不是你们五千块钱把我妈给了别人的吗?”

我爸的巴掌落在了建平的脸上,可是他的目光却让我明白,建平没有说错。

奶奶满脸的泪水,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哭喊着“作孽呀!作孽!”

只有我妈和小姑姑一脸的难以置信。谁也不相信,小姑姑会是自家人卖出去的。

后来,我爸给了建平两万块钱,把她打发走了。

很久以后,我才从我妈那儿得知,小姑姑得确是被爷爷卖出去的。那时候我爸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穷,盖不起房,出不起彩礼,一直娶不到媳妇。

家里有三个女儿,爷爷就动了换婚的念头,可是不知道怎么打听的,最后就打听到了人贩子手上。大姑姑已经结婚,二姑姑没考上学,想让她留在家里干活。而且二姑姑为人机灵又刚烈,爷爷怕没那么容易出手。最后就选了老实本分的小姑姑。

爷爷本来不让小姑姑去上卫校的,但是她考上了,就借着送她上学的机会把她迷昏,在火车站交到了对方的手上。做了亏心事,爷爷自然没有报警。家里人只知道小姑姑丢了,一直没有找回来。

奶奶是事后才发现不对劲的,可是已经无力回天。她因此和爷爷关系一直很差,性格也变得古怪倔强。因为家里用卖小姑姑的钱盖了房给我爸娶了我妈,所以这么多年奶奶一直对我妈相当严苛,大小事都看我妈不顺眼。

二姑捡了便宜,家里不想让她去,却拦不住。她自己四处打工借钱硬是把卫校读了下来。只是可怜了小姑姑,就那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推进了火炕。

爷爷一直不安心,直到去世时才把小姑姑的事情告诉了我爸,他在弥留之际说他对不起小姑姑,要我爸一定要把小姑姑找回来。我爸这才在网上发了寻人启示,录了DNA,几年后,警察解救了小姑姑,通过DNA比对,才找到了我爸。

建平走后,小姑姑性情大变。除了小丫头,她不再愿意跟人说话。奶奶再三地向她道歉,我爸也向她解释,可她就像听不进去一样,整日神情恍惚,饭也不好好吃。

过完年,一个雨夹雪的清晨,小姑姑不见了,她带着小丫头走了。

我爸托人四处寻找,三个多月后,才在一个城中村找到了她。她带着小丫头在那里租了一间小房子,白天她给人当保姆,晚上就陪着女儿。

失散26年才和亲人团聚,儿子开口一番话,却让她再次断关系

我爸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在二姑姑的暗中帮助下进行的。二姑姑对小姑姑有愧,她偷偷向小姑姑提出想补偿她,小姑姑什么都没要,只说想带着小丫头离开。她不想靠别人了,只想靠她自己。

于是二姑姑就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还花钱送她进家政培训班,帮她介绍工作。

我爸跟小姑姑谈了一晚上,决定尊重她,没有要她再回去。他给了她一万块钱,还找人帮着小丫头进了附近的学校。

后来,我和母亲每次进城,她都带我去小姑姑那里坐坐。小姑姑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小丫头也长胖了长高了。最重要的是,母女俩终于会笑了。(原标题:《失踪的小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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