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到千年前的彭水,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伴着盐、丹业的兴旺,乌江、郁江的水上运输业日渐兴起,一时间这片曾经的化外之地舟楫往来,商贸辐辏,百货云集,富甲一方。”
千年彭水
自殷商时期起,苗族先民蚩尤、驩兜、盘瓠等部落,土家族先民廪君等部落,以及濮人、倧人、蟾夷、蜒等部落,相继进入彭水,制盐筑城。随后彭水商贸繁盛,汉文化沿着盐道与谪路逐渐浸入,中原文化和独特本地文化不断拼合、沉淀与升华,构筑成了这个独一无二的黔中首府。
大山深处的神秘“告尤”
彭水的历史据,说是从一位失意大神开始的。
在彭水南部与贵州接壤的武陵山脉中,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苗家村落,千百年来,一种名为“告尤”的神秘祭祀颇为盛行。
关于蚩尤的另一个故事
人们对蚩尤的印象大多来自于这样一个故事:上古时期,炎帝禅位于黄帝,炎帝部下蚩尤觊觎首领之位,犯上作乱,与黄帝战于逐鹿,随后兵败被斩,炎黄部落也从此合二为一,成为中华民族的的先祖。
而在彭水,这个故事却有着另一个鲜为人知的版本。
彭水九羊苗寨的族老庹祥卿绘声绘色地向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苗人部落生活在北方的黄河边儿。部落首领蚩尤天生勇猛异常,从小离家出去学艺,刻苦修炼,掌握了120种医药的用法,也学会了5种金属兵器制法,逐渐成为可以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大英雄。蚩尤学成归来,正好遇见有个垂耳妖婆,捉去了十八寨的老幼苗民。蚩尤便设计杀死了妖婆,解救了十八寨苗民。
数十年后,苗寨兴旺发达,发展成为八十一寨。蚩尤的九个儿子也长大了,有天生神力的大力士共工,魁梧如山的双刀猛汉刑天,还有能幻化为九头大蛇的大巫相柳等。他们每人管住九寨,蚩尤则成了八十一寨的大首领。
后来妖婆之兄黄龙公(即黄帝)攻打苗寨,被蚩尤打退,虽多次失败,仍不罢休,又联合赤龙公(即应龙),在雷王五子的帮助下,才打败了蚩尤。五十四个寨子被迫加入了黄龙公的部落,其他苗民则放弃平原向太阳落山的“鬼方”迁徙,渡过了黄河,长途跋涉,来到豺狼、鬼怪的“鬼方”。苗民吹芦笙、打鼓,把豺狼、鬼怪赶跑,开山种地,才在这片蛮荒之地居住下来,直到今天。
在这个故事里,正统黄帝成了侵略者,英雄应龙成了帮凶,这就像那个我们耳熟能详故事的倒影。或许,那就是一场民族融合中不可避免的战争,没有造反与平叛,也没有英雄或奸邪,只有胜利与失败。
长期以来,特别是宋代以后,儒家思想占据统治地位,作为失败者的蚩尤,形象被歪曲甚至丑化。他先是长出了尖角,然后变成兽身人语,铜头铁额,最后更成为四目六手,食沙石子,人身牛蹄的巨物——活脱脱被丑化成了远古怪物。
不过,彭水的苗民们却不为所动,继续建蚩尤庙,吃“九皇斋”,悼念传说中的九黎兄弟,即使是在中国庞大的苗人族群中也是不多见的。为什么彭水对蚩尤如此尊崇呢?这和一口井的故事息息相关。
飞水井与彭水建城
在彭水郁山,有一口古井——飞水井,年岁始于夏朝,约4000年历史。
这口建于夏王朝的古井,虽已几十年没再利用,但至今仍然碧水飞涧,完好无损。常人会以为这是一眼清澈的山泉,捧一捧清泉送入口中,却没有山泉的甘甜,满口咸涩。因为这不是饮用水,而是盐水。
可不要小看这一口盐井,在古代,盐为稀有之物,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盐产量不多,更显昂贵,百姓食用甚少。“百姓贫家,食盐甚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与人钱钞都抛却,交易惟求一撮盐。”这些藏在史书里的记载,便是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在古代那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条件下,人们可以靠栽桑、养畜、种粮来基本满足生活需要,但食盐和金属农具,却要依赖商人。所以,凡产盐地的相邻地区,以贩运、经销食盐的商贾,大发其财。而郁山乃至彭水也正因为这盐巴之利得以建城,并在中国历史上走红了几千年。
飞水井的发现与开发,正是蚩尤部落的杰作。据彭水当地族谱和民间相传,蚩尤部落战败后,九黎部落的主体便向南迁徙,其中一部分经江汉平原、湘西辗转进入彭水一带,进入郁江流域的伏牛山。一天,他们沿山里的中清河寻猎,发现一只梅花鹿在河边吃草,于是蜂拥而上,拼命追赶。人们看见梅花鹿跑到一个悬崖飞泉下累倒在地,兴高采烈跑去寻找,却不见鹿。追赶的人大失所望,又累又渴,精疲力竭之余,取泉水来喝。那水居然有咸味,喝下后,人格外精神。后来,他们就在峡口外的中井坝定居下来,取飞泉水煮食猎物、野菜,繁衍生息。
此后当地人为感恩先民开采功德,捐钱在郁山修筑起蚩尤庙,尊奉蚩尤为“咸泉龙王”,四季供奉,香火不熄。
蛮荒边陲的首善之地
不论是否真是蚩尤部落发现了飞水井,但这口随时喷着“黄金”的盐井却彻底改变了彭水人的生活。从此彭水郁山成为武陵地区最重要的盐源之地,它东以济楚,南入武陵,西达夜郎。随后彭水郁山以东地区的丹砂也被人们发现,秦时经营丹砂的巴寡妇清,作为中国第一位女实业家,也因秦始皇为其所筑的“女怀清台”而“名满天下”。
伴着盐、丹业的兴旺,乌江、郁江的水上运输业日渐兴起,一时间这片曾经的化外之地舟楫往来,商贸辐辏,百货云集,盐、茶、油、漆、苎麻诸物转运各地,富甲一方。
因盐丹而富裕起来的彭水,政治地位也逐渐抬升。汉建元元年开始置涪陵县,治所彭水郁山,隋开皇十三年直接设立了彭水县,唐时更是在这里设立黔中道——要知道,那时候全国也不过15道而已。彭水成为今渝、黔、湘、鄂结合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是中央政权对西南边陲中部约30万平方公里地区少数民族实行统治的大本营,一直延续到南宋末年。
如果回到千年前的彭水,呈现在眼前的会是这样一幅景象:市场上稻、粟丰足;余甘、荔枝、棠、棣、梨、枣等水果玲琅满目;杜鹃、腊梅、荆竹、楩、楠、榆、樟等各式花木妆点着一家家雅致的庭院;山鸡、鹰、画眉、莺、猢狲等野物又给这些庭院增添了一点边陲之地独有的气息;17家作坊所产的“都濡”、“月兔”及“研膏茶”享誉四方,41口盐井日夜运作,年征商业税数以万贯计……
黔中过客:太子、宰相与诗人
地处边境,又物阜民丰,彭水成了打发犯事王公重臣的绝佳场所。
唐朝太宗长子李承乾,生性聪敏,深受太宗宠爱,本是很有潜力的。7岁封中山王,8岁立为太子。只可惜,长大后好声色,漫游无度后来患脚病,行走艰难。而此时,魏王李泰却渐受太宗重视。承乾唯恐被废,于是招纳党羽,准备除掉李泰。他一边称病不上朝,带领家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跳胡人舞蹈,鼓乐之声昼夜不绝,一边召集刺客谋杀李泰。事败之后,李承乾狗急跳墙,又与汉王李元昌、兵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谋反,准备带兵攻入西宫。
仓促之举自然难以奏效,这场小小的反叛被瞬间碾碎,承乾也被废为庶人,流放黔中(即彭水)。此后李承乾再也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倒是给当地留下了一道据说来自宫廷的名菜“鸡豆花”流传至今。
长孙无忌是另一位彭水的重量级过客。这位唐朝开国宰辅生性好学通悟,广博文史,唐太宗对他十分看重,准许他出入皇帝寝宫,临终还任命他为顾命大臣。
高宗即位后,长孙无忌与武则天成为政敌,失败后被判流放彭水,武则天害怕长孙无忌日后有机会被赦免,便派遣亲信大理正袁公瑜来黔州,重新编造无忌谋反证据。袁公瑜到达彭水后,于显庆五年五月逼令无忌自缢而死。无忌死后,黔州官民将他安葬在县城后的高坡上,并刻碑留念,这块长孙无忌碑也被彭水人保留至今。
在彭水诸多过客中,宋朝大诗人黄庭坚是独树一帜的一位,与李承乾、长孙无忌等人不同,虽同为谪客,他的小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闲暇之时“扶杖逍遥林麓水泉之间”,常常到摩围山云顶寺、郁山等地游览;他钟爱彭水的惠酒、芦酒,称赞“惠酒殊佳”,常常醉卧江船。因为彭水茶叶多烟味,便亲自制作研膏茶,“择去茶花及小叶,以微润布巾去白毛,略焙之乃辗辗”,做出来后“如面如雪乃佳”;他还与人一道在彭水县城乌江南渡沱东岸修建绿阴轩,题写轩名,供文人临江吟诗作对,市民歇息聚会。
彭水向来歌舞发达,内容和形式都十分丰富,让黄庭坚大饱眼福之余诗兴大发:“阳关一曲悲红袖,巫峡千波怨画侥”、“遍舞摩围,歌递彭水,拂云惊浪”、“荔枝红深,麝脐香漫,醉舞秵歌袂”、“酒阑传碗舞红裳,都濡春味长”、“竹枝歌好移船就,依倚风光垂翠袖”……这些诗词中的“红袖”、“秧歌袂”、“舞红裳”、“垂翠袖”显然正是当时彭水仕女的流行舞蹈。想来闲官黄庭坚的彭水生活也是不乏脂粉香气的。
他对当时黔州彭水十分流行的民歌《竹枝词》听得入迷,在《答从圣使君书》中就说“钦仰风流,恨不得陪耳”,称道“荔枝阴成棠棣爱,竹枝歌是去思谣”。光听已是不能过瘾,他又创作《竹枝词》,交给歌伎演唱,留下了“鬼门关外莫言远,四海一家皆兄弟”的千古名句。
彭水的黄金时代在黄庭坚这里划上了休止符。宋之后的元、明两代,中央政权与当地少数民族势力交恶,战事频繁,多次导致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直到清末,逐渐怀柔,这才逐渐恢复。
时过境迁,如今彭水的盐丹业已基本停产,不过这片苗乡却依然活跃:蒸得金黄的郁山香,阿依河上酣畅淋漓的水上漂流,以及唱响人民大会堂的民歌娇阿依,正逐渐成为彭水新的象征,如同昔日的盐丹一般,雄心勃勃,期盼着再次征服这片“东以济楚,南入武陵,西达夜郎”的广袤天地。
来源:渝东南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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