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中的关晓彤
“伤仲永”是人们永远也看不厌的主题。
又一位明星从娱乐新闻跨界到社会新闻了。
前两天,中国消费者协会发布了一个报告,对五一放假期间的消费维权情况进行了数据分析。
报告中提到了一个典型案例:4月底,演员谢孟伟(即电视剧《小兵张嘎》中“嘎子”的扮演者)在社交平台上给黑心电商带货,使得部分网友购买到假货、残次品。
在引发大量投诉后,谢孟伟在直播间痛哭道歉,并表示会承担相应责任,但具体如何负责则语焉不详,史称“嘎子哥直播翻车”事件。
看着他跟潘长江连麦诉说委屈,乃至痛哭流涕的画面,你很容易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一位因为不熟悉网络规则,而被无良商家坑了的新手主播。
事实上,打开直播间你会发现,坐拥几百万“嘎家军”的谢孟伟,在直播江湖里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时而跟其他主播在线互怼,时而惩罚同为艺人但更为过气的“条子哥”韩兆倒洗脚水。在这里,下巴足以犁地的美颜滤镜只是标配,充当背景墙的小妹够靓才有排面。
嘎子哥经常与各大网红主播连线比拼人气(右边的是网红)。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比起艺人谢孟伟,主播谢孟伟的生活委实精彩多了。
毕竟,作为艺人的他上一次出现在人们视线里,还是因为2018年推出的两首单曲《哥的胸肌》《哥不是娘炮》。
然而,被指责“靠直播轻松月入百万却还卖假货”的嘎子哥,还远不是那一批破落童星当中最落魄的。
三十岁的“童星”
提到“童星”,有人会想起刘楚恬、纪姿含这类正活跃在荧屏上的05后小演员,也有人想起前几年那些通过亲子真人秀走红的星二代……但更多的时候,这个稍显过时的词汇指向的往往是释小龙、郝劭文、曹骏、谢苗、谢昀杉(艺名“小叮当”)等一度红透半边天,终究又归于沉寂的名字。
你可能好久都没看到过他们的作品了,但这些名字却显得没那么陌生。尽管你100次见到他们,得有99次是在“盘点十大过气童星”之类的文章里。
原因无他,“伤仲永”是人们永远也看不厌的主题。
这两个小光头,是90年代最火的童星。/《笑林小子》
不知不觉中,80后90后们所熟悉的这批童星,也已经来到三十岁的关口。
中国人看重“三十而立”,总觉得三十岁跟事业稳定应该扯上点什么关系。而过气童星们的三十岁,却愈发显得风雨飘摇了起来。毕竟,他们真正立得住的角色,往往还要追溯到十几二十年前。
“我去村里拍戏,哪怕只有一台电视,打开电视只有一个台,人也认得我”,在直播间里跟各路网红半真半假地互怼时,谢孟伟不无骄傲地这样说道。确实,成长于世纪之交的那批观众,是真的很难忘记“嘎子”,那个带着一股轴劲儿的小男孩。
《小兵张嘎》为荧幕贡献出的童星不只谢孟伟,这部抗日农村剧,同样也是张一山和王莎莎逐梦演艺圈的始发站。
四个小演员火了三个,只有饰演胖墩的杜雨没有继续演戏。/《小兵张嘎》
出身抗日剧的两人,日后各自用一部国民度超高的情景喜剧证明了自己。
与张一山靠《余罪》成功翻身不同,王莎莎至今尚未完成真正意义上的转型,连演个偶像剧都让观众们“难以接受”。没办法,她的“莫小贝”,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作为配角,又是小孩,但王莎莎在《武林外传》中的存在感并不弱。而剧中莫小贝最出彩的一场戏,非“梦游影视城”那集莫属。
在这场“戏中戏”里,莫小贝一下子从同福客栈里备受宠爱众星捧月的小公主,掉落到外层时空,成了平谷影视基地里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小碎催。
我们小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武林外传》
而这,何尝不是对日后现实中王莎莎尴尬处境的一种隐喻。
巧的是,这场戏正是王莎莎试镜的内容。在她之前,已经有不少小演员去试过镜。这场戏试完,当天下午剧组就和王莎莎签了约。
第一部作品就有了知名度,第二部就一炮而红,这样的经历怎么看都很顺利。
可你看吧,通往名利场的那扇旋转门上,分明写着:转型尚未成功,童星仍需努力。
童星转型,一个世纪难题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这两年,一提到“转型成功的童星”,人们言必称杨紫、张一山。
确实,从《家有儿女》走出来的这对姐弟(其实是兄妹),星路历程出奇地相似。都是在经历了很长一段低谷后,才凭借各自作品得以逆天改命。
但这里面似乎存在着一个误区。
好像童星要转型,让观众认可了自己的成年形态还不算完,还得重新红遍大江南北才行。
恕我直言,这不叫“转型”,这叫“翻红”。
对于童星演员来说,能够通过塑造新的角色,刷新人们固有的认知,就足够了。
拿杨紫来说,交出了《战长沙》里“胡湘湘”这样的答卷,就已经意味着转型了,并不是非要等到通过《香蜜沉沉烬如霜》《亲爱的热爱的》两部甜宠剧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流量小花后,才能宣告成功。
同样地,提到叶静,人们更多地想起的是《血色浪漫》里那个有情有义的“宁伟”,而非在琼瑶剧里与金铭并称“金童玉女”的小男孩,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拍《血色浪漫》时叶静大四,跟姚晨、凌潇肃等是北影03届的同学。/《血色浪漫》
再说一个有点冷门的童星,石小满。
这个名字对于年轻观众来说过于陌生,但这张脸不会。
“倒、倒、倒……倒多啦”/《武林外传》
在90后眼里,他是《武林外传》里的“老何”,但在60后眼里,他是《南海潮》里的“猫仔”,是《大李小李和老李》里的“三虎”,更是《小铃铛》里的“小满哥哥”。在那个年代,他甚至有着“第一童星”的称号。
5岁登台,9岁就红遍大江南北,在成名作《小铃铛》中的表演,甚至受到过周总理的肯定。取得过这样的成就,搁一般人早该飘了。
石小满是60年代人的共同记忆,当之无愧的中国童星第一人。/《小铃铛》
石小满能沉得住气,从人见人爱的可爱小孩一直演到花甲之年的“糟老头子”,得益于当初父母一再的提醒与敲打:你是个小孩,拍了点儿戏,有什么了不起?
因此,他也一直反对童星家长给孩子灌输诸如“你现在比较特别”“你是个明星了”“你不能跟别人一样”的观念。
“小时候开始演戏,随着年龄增长,一定会转型,出道时是个小孩,后来青少年、成年、老年了,怎么才能成功地转型?我觉得童星应该对自己有一个正确评价,戒骄戒躁,可能心态上就会平稳一些。”
“每个人都有15分钟的成名时间”,这是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名言。
当属于各自的15分钟过去,有的人留在舞台大幕后面苦等下次上场的时机,也有人悄悄回到观众席。
人不在江湖,江湖依旧有他的传说
被人们惦念的童星,除了事业不温不火的,也有那些早已退出娱乐圈的。
《武林外传》里的邱小冬,《快乐星球》里的丁凯乐,《秦始皇》中的少年嬴政,《看上去很美》中的方枪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观众们心中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退圈,意味着鲜少露面。尽管在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真假莫辨的近照中,他们也跟同龄人一样,高了发际线,肥了肚腩,但在观众们心中,他们不再长大,永远停留在最可爱的模样。
“为什么我没有小红花?”/《看上去很美》
与那些为了翻红仍在苦苦挣扎的昔日同伴们相比,这些见好就收的童星,更是多了分“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快意。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拿翁斐然来说,作为童星他只演过一部戏,就是在电视剧《秦始皇》里饰演少年嬴政。
就是这样的惊鸿一瞥,让很多网友念念不忘很多年。以至于在《秦始皇》播出十几年之后的今天,他的形象还经常出现在B站混剪作品里。
作为一名退圈多年的童星,“他的颜值究竟是什么水平”仍然是网友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人们热衷于为他写小作文,甚至有人从这张脸上解读出了执拗、阴鸷、深沉、伤感、颓废、懵懂、无辜、高贵等帝王之气。
然而,假如他没有退圈,光凭“童年回忆”和这张脸,就一定能在娱乐圈拥有一席之地么?
未必。
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之所以没变味成粘在衣服上的米饭粒,少不了回忆滤镜的美化。“得不到”和“已失去”,向来是最让人挂心的。
仅凭“回忆”这张旧船票,想登上后浪们的破船,难。
隐姓埋名的被想念,奋力挣扎的被唏嘘。说到底,都不过是国人的红白玫瑰情结罢了。
童星,不过是社会消费需求的倒影
关于童星为什么会“长残”,一直以来有个被广泛接受的说法——
人们对儿童和成人的审美不同。
小孩子就是要头大身短,圆滚滚毛茸茸的才可爱。等长大了,又要求你手长脚长,肩宽腰细,什么“A4腰”“反手摸肚脐”“锁骨放硬币”,一股脑都来了。
确实,不是每一个童星都能幸运如“三石弟弟”吴磊一样,童年时软糯可爱,长到青少年又棱角分明,永远能呈现出符合年龄的好看。
可要我说,这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根植于我们的文化里对于儿童形象的刻板认知——
不承认儿童天性中的复杂性,童星只要足够天真可爱就完事了。一个小演员能哭会笑,能带感情地说台词,就算是演技好了。
至于儿童的本质是否真的纯洁如天使,性格中有没有可能存在阴暗面,儿童故事是否充斥着一厢情愿的粉饰美化,这些问题从来不会引起人们的进一步思考。但它们又恰恰是很重要的,毕竟只有经过祛魅,我们才能真正懂得尊重、理解并接受人类的天性。
关于儿童心理的复杂性,国际影视作品里多有展现。欧美有《狩猎》《水果硬糖》,日韩有《告白》《道熙啊》,儿童会嫉妒、会构陷、会报复,这些成年人存在的复杂思绪他们都有。
她还是个孩子,能说谎吗?/《狩猎》
可到了国产片里,观众们仅仅是看到《唐人街探案》结尾张子枫的邪魅一笑,就能被吓一大跳。
我们的影视作品中,就是这样充斥着对儿童单纯形象的偏执理解。这也就导致了长大后的童星演员,到了成年演员市场上,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导演李少红对杨幂演技的评价。/《背后的故事》
他们唯一的优势是经验,可唯有的这点经验,还不如没有。拿报考专业院校来说,比起在片场浸润多年的“戏油子”,老师们往往更喜欢招收那些像白纸一张的学生,因为后者的可塑性更强。
“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新一代的童星们,如果照样没办法得到在复杂角色中磨炼演技的机会,怕是终究也会与前辈们一样,越努力,越尴尬。
《中消协报告:“五一”网购维权多演员谢孟伟直播带货翻车 》,中国青年网,2020—5-13
《石小满:六十年演艺人生》,张洁,《天津日报》,2020-04-28
《莫小贝说讨论颜值浪费时间,还是看演技吧丨对话王莎莎》,刘玮,《新京报》,2020-03-14
《消费主义图像中的超级童星》,张晓东,《文艺报》,2014-03-27
✎作者 | 陆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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