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心包含哪两种修辞(的样子与游子吟的短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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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时,年已五旬的孟郊已结束长期漂泊,在溧阳做了个比七品芝麻官还小分管治安的县尉。

根据孟郊的生平,凭藉《游子吟》题下的备注“迎母溧上作”,后人大致推出这首著名小诗的创作年代与创作背景。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孟郊为迎母亲来溧阳同住写下《游子吟》时,已经是知天命之年。

这样的年纪,再结合孟郊素以“苦吟”著称,任何一个会读书的读者都不会仅仅满足于在字面上浮光掠影。但这首小诗因为平白如话,又恰恰非常容易造成阅读者的浮光掠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小诗的意思是不是太易懂呢?但鉴于苦吟诗人都会反复推敲,读者至少应该格外关注诗人用没用匠心。

这六句可分为两部分,前四句是叙事,后两句是抒情。所叙之事和所抒之情用一目了然、尽人皆知来形容毫不为过。这就造成以读懂为目的读者或许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这首诗一平二白,至多会觉得最后两句感叹式抒情用的比喻很有新意。

但如果阅读不仅仅只以读懂为诉求,给自己提出“这首诗好在哪里”的问题,那么就会发现一平二白仅仅只是一个表象。

之所以觉得一平二白,是因为这首诗乍一看就是信手拈来。但请注意,既然“苦吟”是一种仔细推敲反复锤炼的写作状态,那为什么写出的诗会像信手拈来似的呢?

诗人知道仔细推敲反复锤炼极易留下类似刻意雕凿的痕迹,因此一首诗的最后呈现绝不会允许还留有刻意雕凿印迹。尤其是《游子吟》写的感恩母亲,于情于理,孟郊都不可能让它一看就是“苦吟”之作。或许“一平二白”才最符合他这个年纪感恩母亲的真实语调。

如果在生活中,即使是到了今天,像孟郊这个年纪的人在母亲面前该怎么表达感恩呢?很多人可能会做得更好,但不习惯去说出来。

作为诗人,孟郊当然知道诗写出来是要给人看的,甚至会流传后世。作为苦吟派,当他面对感恩母亲这种情感主题,无疑他会在用最适合的语调表达深深的感恩之情时,一定也会在诗中留下他匠心的印记,但他也一定会让不用心去品味的人发现不了这样的印记,这种属于诗艺范畴的精微,他只会让那些相信他诗艺人在字里行间找到。

比如,这首诗写的是什么呢?如果从诗中找出一个字来回答,会是哪一个字呢?

在我看来这首诗写的就是“慈”,全诗的第一个字。

“慈”表现在哪里呢?“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孟郊用这两句来写母亲的“慈”。

两句太少了。开头两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叙述场景交代母亲为将要出门的游子缝衣服,后面两句又是抒情了,就凭中间这两句就能写出母亲的“慈”吗?

必须指出的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具有非常浓厚的抒情色彩,同时也是非常有力量的语言,是用反问的语气来加强肯定,肯定地告诉读者“寸草心”无法报得“三春晖”。

凭“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两句就能发出“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感叹了吗?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设问,因为这样的设问会让读者回过头来走心品味写“慈”仅有的两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密密缝”是担心游子“迟迟归”,这是显而易见的情感逻辑,但是慈母的心中真正想的是什么呢?难道不是游子尚未出门就盼他早早归吗?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才“密密缝”吗?这两句中的“恐”字最关键。

对于远行的游子,母亲无疑都会担心,可她能做什么呢?似乎也仅仅只能“临行密密缝”。但任何一个母亲想要给予孩子的慈爱又有多少呢?可当孩子是即将出门的游子时,她能做的又是多么有限。“密密缝”,密密的针脚里同时缝进了多少密密的心思呢?

再想,这些密密的心思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心思呢?可想而知都纠结在一个“恐”字上。

再看“意恐迟迟归”一句,母亲担心游子“迟迟归”,仅仅是担心归期迟迟吗?无疑不是,试想,在迟迟的归期中母亲会有多少牵挂呢?

在哪呢?过得好吗?吃得饱吗?会遇到坏人吗?下雨了,有伞吗?冬天来了,冷吗?夏天来了,热吗?头疼脑热的谁照顾呢?至今还有一句话说母亲都是操心的命,说的也就是这些,古今同理。

但又能怎么样呢?她除了让这件衣服在迟迟的归期中不会开线不会破,她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孟郊写下这两句的时候绝不只是想描述母亲在游子出门前怕他迟迟在外不能回家所以将衣服缝得特别结实这么简单。如果要是这么简单,他最后的两句诗就太突兀了。

他接母亲来自己的任上同住,显然有报三春晖之意。可是当他写下“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时候,他意识到母恩如春天太阳温暖的光辉,而他就像一株沐浴三春暖阳的小草,他只能感叹:“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或许有人会质疑:“人家有这么多想法吗?你们这些评诗的人想多了吧。”

我想,除非不爱,爱总会想很多,母对子如此,子对母亦然。哪个诗人不会写呢?谁知道孟郊是在经过怎样苦吟后留下了这六句的呢?只有六句,一定是他认为够了,对于说不尽的母恩,或许他刚开了个头,然后抓住一个细节加以刻画,然后就突然就打住了,放弃了,因为他感到一言难尽,于是欲言又止,便匆匆写下两句感叹。

诗人写作时的心理有时很奇妙,诗人不说,读者无法揣测出他经历过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游子吟》真像一首欲言又止的小诗……

但这首诗真的很耐琢磨。

我说这首诗写的是“慈”,全诗第一个字,但我也认为这首诗也可以说写的是“晖”,全诗最后一个字。

全诗第一个字和全诗最后一个字可组合成“慈晖”。

“慈”和“晖”,在诗的首尾交相辉映,使得我又发现诗中的“慈”就是“晖”,就像“三春晖”指“慈母”的光辉。

诗人意识到自己的“寸草心”回报不了母亲的“三春晖”,难道不会意识到写诗即使写得再长也不过如同“寸草心”?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让这首诗像“寸草”一般短小吧。

《游子吟》真就如寸草般短小。

但《游子吟》却是有心的。

如果你曾觉得“寸草心”不可感知,看,就是《游子吟》这样子。

寸草心包含哪两种修辞(的样子与游子吟的短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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