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措从那天冲出了我的房间,一连几天都没见人影,手机也不通。我开始到处找他,想告诉他不是自己故意要摔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那天只是心情不好。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坐在对面的甜茶馆里,要了一壶甜茶,忧伤地盯着那个院门,出出进进无数的面孔,就是不见心中那人的影子。
没出息的开始掉泪,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杯子里。
为什么?就那么一个土得掉渣黑不溜湫的女人,值得几天不理我?不进我的房门?我把壶里剩余的甜茶全倒在一个大杯子里,仰脖灌了下去。见旁边一个黑脸小伙子正在闷头喝青稞酒,便走了过去,自己拿起一个杯子,拎过他的酒壶就倒了一杯,然后碰了他的杯子一下,说声干,便一口喝光。他开始还惊异的用小眼睛看我,然后便默不着声地跟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我们俩把那一壶全喝光。他这才抬起头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我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魔女。这倒新鲜,有创意。蹲下,看他迷茫的一张脸傻兮兮地看我,仿佛不认识似的。喝醉的男人真是可爱,不嚣张不骂人。两手揪了一把他的脸。嘉措,进去了。
啊……进……进哪儿去?他醉兮兮的看我,如一个孩子般的无助。
进……你想进那就进那。我把脸揍到他面前,色迷迷地笑。然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扶进去躺在床上,这才去关了门。天啦,他不会吐了吧?一想到我紫色的碎花床单,就赶紧拖了垃圾筒过来。
魔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他仍然低一声高一声的胡乱说着这句。很好,会道歉了。我看着他,多日的怨恨烟消云散。
给他脱掉衣裤和鞋袜,把他塞进被子里,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坐在床边,对着那张黑红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莲说卓嘎是她老婆,那个阳光下动不动就笑的康巴女人,难怪见她后自己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女人天生的敏感,虽然还不知道她是谁,却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起了防备。莲说他们家是兄弟共妻的,就是兄弟几个一起娶一个老婆,听说过有这事,但实际碰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还有点内疚的,因为那晚扔了嘉措的电话,因为听说那个女人流产了,可在知道嘉措婚姻的状况后,除了想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至少,自己比他那个老婆还好点吧?虽说偶尔也弄个一夜情,都是偷偷的,不至于让他知道,没有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跟其它男人在一起吧?卓嘎,那个笑得那么欢畅淋漓、浑身上下洒满阳光的女人,却是明明白白的跟他兄弟睡在一起,还要他坦然面对,还要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岂不扯蛋。
如此一比,我是不是算个好女人?如此一比,我是不是更爱嘉措一些?如此一比,我是不是不该放弃?
其实也说不上放弃不放弃,我从来都没抓着他没绑着他,在我这儿,来去自由。
爱他吗?扪心自问,爱。但跟莲说的那种爱又不一样。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除了肉体的纠缠外,有这么一个高大威武还有点小钱的男人在身边,也不丢分儿。
嫁吗?没想好。他也没说过要娶我。再说了,嫁不嫁的,不过一张纸而已。难道有了那张纸,我就有了终身的快乐?我不信,其它女人也未必会信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嘉措看似又恢复了从前。是的,是看似。因为他不再整天腻着我求欢,不再问我燕子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他常喝醉,醉了就说魔女,我对不起你。而在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叫我魔女的。
看得出他很痛苦,我小心翼翼地陪着。我知道他在内疚,因为卓嘎流产一事,给他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他说那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当时能送她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事了。说这话时他说没怪我的意思,都是他自己不对。我也没怪我的意思,他当时在我的床上,哪个女人在那样的情态下,会冷静的去想身上的男人身后的故事。何况,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身后有故事。
所以我每每看到他内疚的样子,嘴里劝他要想得开,事情已经这样了,痛苦又有何益,你今后对她好一些就行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是,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起,我还扔了他的电话,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母亲要死呀,并不知道她要连夜走的啊,事情弄成这样,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
什么叫造化弄人?什么叫情非得已?命中注定的事,不是谁都能改变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超结束以后,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而嘉措是个例外。从八角街的那个晚上他扛着我在那些黑暗的小巷里飞奔开始,我的心就一天天失落。
这就是爱吗?莲说是,只是,这种爱才开始发芽,需要用心浇灌才会成长、才会开花结果。用心浇灌?我一听这个词就恐怖。怎么浇灌?每天小心翼翼的说话、生怕说错一点做错一点爱人就会离去,那样的爱是不是太累人了?与其那么虚假地活着,还不如不要。人是一过一辈子的,不是过一天两天,我能掩饰今天明天,还能掩饰后天再后天吗?不,既是一生要在一起,那就真实一些。我不会照顾男人不会干家务不会讨好老人,从不遮掩。是我的人,他会包容,不是我的人,离开又何妨。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个人的世界,照样可以精彩。
嘉措有老婆,说我不介意,别人会觉得我矫情。但我真的可以不介意。关键的是,他的老婆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的,不像一夫一妻的家庭,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嘉措在尽自己责任的同时,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这样一个红颜知已呢?我不会哭着喊着要他娶我,不会哭着闹着要房要车,只需他在我需要时来陪陪我,逗我开个心、给我解个闷,仅此而已。
莲说我不道德说我会下地狱,切,这种话我也常对自己说。难道我就下地狱了吗?反之,我觉得有我的存在,对嘉措的不公平是一份补偿,对那个卓嘎,也不会碍着什么。
是的,我看到卓嘎心里会不舒服。那是正常反应吧?任何一个女人处于此这种情况都会有的心理,不是想跟她争,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有什么好争的。
卓一航约过我几次,想跟我谈谈,没理他。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床伴当着我面跟别的女人调情,难道还要让我理解吗?
仁钦打电话给我,约好在拉萨河边见面。他和琼宗一起来的,一个月不见,居然瘦成那样。仁钦说他父亲不同意他和琼宗在一起,问我怎么办?我说你们的婚姻难道还要父亲做主吗?都什么年代了。仁钦迷茫的看我,无助的样子恨不得扇他个耳光,这么大个男人,难道还要拴在父亲的裤腰带上过活?可笑。琼宗在一边只知道哭。真是为她不值,多美丽的一个姑娘啊,摊上这么个窝囊废,担不起放不下的。
送走他们后,打电话给莲,说起琼宗和仁钦的事,莲说不能拿我们的价值观念去评判他们的生活,一个传了千年的习俗,要改变也不是朝夕之间。她说得到是轻巧,问题是当事人怎么办?琼宗现在怎么办?
仁钦回老家去了,说是要回去做父亲的工作。琼宗常常去大昭寺门口坐着,看着那扇珠红色的大门出神,一坐就是半天。每次碰到都会陪她坐一会儿,不能提仁钦,一提她的眼泪就会下来。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赢弱,真的为她担心。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逃不过“情”字这一关呢?为什么我们每次碰到这个“情”关,都会弄得痛不欲生呢?
嘉措仍然常喝醉,喝醉了就念那句“对不起,对不起,魔女;……”周而复始的日子,连做爱都没了新意。老是对着一室的酒味,我开始烦了,真的烦了。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整天为另一个女喝醉时,会不会烦?
早上醒来,外面银白一片,拉萨今冬的第一场雪终究是来了。
作者简介:一个会玩相机,会玩文字、喜欢户外的懒女人。拙作:《藏婚》《西藏生死恋》《玛尼石上》《金城公主》《不迟》《驴子爱上拉萨河》等等。本文为长篇小说更新连载,希望各位支持,要想了解更多请关注公众平台:作家羽芊(Yuqian10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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