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兰羡慕过一个人。
她曾亲口说:“咱们这个院子里头,人人都长了十八个个水晶玲珑心、十九副曲折回肠。只有你,潇洒爽快,这是上天对你的垂爱。”
这里的“你”,指的是盛家五姑娘盛如兰。
她是正经八百的千金小姐,由正房夫人王氏所生,身份比墨兰和明兰都尊贵。
讲到这里,有必要重申一下古代的嫡庶之别。
《红楼梦》里的探春,机敏能干才貌双全,却依然被可惜“没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
因为嫡庶之分,是封建社会的最基本理论构成。
血统与阶级的双重差异会折射到她们的整个成长过程中,影响性格形成和婚嫁配偶,甚至直接决定一个女人的幸福。
“女儿却比不得男人,将来攀亲时,有一种轻狂人,先要打听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为庶出不要的。”
从这个角度看,如兰真是个投胎小能手。
母亲虽不得宠,但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而另一方面,外祖家世代簪缨门第高贵,先辈的荣光尚存,足以照亮她的一生。
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能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好处。
华服美饰只是最基本的,还有那些个庄子、铺面、银票……它们共同构成了安全感与充实感,也直接决定了如兰的人生底色。
另一方面,母亲对她的期待也远远低于大姐。
如兰仅中人之姿、才艺才学亦非上乘、处理不了太庞大复杂的人际关系。总之便是资质平庸,不大可能拿来置换资源。
这看似缺陷,却无意中打开了一扇自由的窗,使她能像一株阳光空气都充裕的植物,成长得随心所欲。
至少,不用像明兰那样压抑本性,也不必如墨兰般机关算尽。
反正,这一生差不到哪儿去。
2
后来,如兰嫁给了爱情。
盛家姐妹,也只有如兰嫁给了爱情。
大姐华兰高嫁袁府,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幸夫妻和睦,能够先成亲、再恋爱。
四姐墨兰为攀高枝而绞尽脑汁,甚至不惜以身体和名节为代价。最后虽如愿以偿,可隐患早就埋下,只能苦果自尝。
六妹明兰,则嫁给了合适。
她的亲事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不求两情相悦,但求相安无事。在她最初的观念里,婚姻不过是过日子的载体。
如兰就不同了。
她在花园里偶遇穷书生,谈了场西厢记般动人的恋爱。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算是一见钟情,于人海茫茫中蓦地看对眼。他们互传书信,花园幽会,把戏文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戏都演了一遍。
有过内心战栗的瞬间、也有你侬我侬的缠绵、还有过悲痛欲绝的(准)别离……
文炎敬曾认为自己将娶盛墨兰,如兰也误以为顾廷烨求娶的盛家嫡女是自己。
面对不可逆转的命运,两人既不敢奋起反抗,也无法坦然处之,只能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失去主角光环照耀的爱情,他们终究要屈服于环境与礼教的双重束缚,根本没办法豁出去轰轰烈烈爱一场,只能遗憾地把彼此化作心头白月光。
好在事态峰回路转,这出“西厢记”才算得了个圆满结局。
如兰是《知否知否》中,唯一一个追求爱情的女人。
其他女性,都或多或少地屈从于现实,对婚姻乃至人生,都不曾报有理想主义。
3
事实上,如兰从不想嫁入高门大户。
当初表现出来的对齐衡的热情,也不过是存心跟墨兰斗气,故意要去争夺对方看上的东西。
后来,出嫁的姐姐回来诉苦,对深似海的侯门颇有怨言。
尤其是那拿腔拿调的婆婆令人不悦,还有各种繁杂的规矩,把人逼得喘不过气来。
如兰从里头吸取了教训。
她对母亲讲了一番话,大意是说:我知道自己的秉性,肯定应付不来那样的局面,倒不如嫁个门第略低的,你们贴补些钱,好歹有娘家的势头压着,我也能过得好一点。
从这段话来看,如兰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她的自我定位清晰,暂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清楚地明白,该拒绝什么、排除什么。
和墨兰不同,她本就不想靠着成亲来获取财富与地位。
换言之,她具备嫁给爱情的条件。
就像如今那些出身优越成长顺遂的小姑娘,她们在择偶时,很少会把男方的经济条件与社会地位摆在第一,而是更多地考虑两人感情是否真挚、性情是否合拍、相处是否愉悦。
在这里,婚姻的最主要价值是情感慰藉与精神依托,而非所谓的“第二次投胎”。
她们要找的是知心人,而不是长期饭票,更不是借此飞黄腾达的跳板。
因为,她们并不缺那些世俗之物。
就拿如兰来说,母亲给她备足了嫁妆,出嫁得体面而风光。余生的一大半吃穿用度,几乎都已经安排妥当。
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面包我有,你给我爱情就好。
相比之下,墨兰的悲剧几乎是注定的。
4
如兰这样的女孩,其实最容易觅得良人。
第一是因为,她见过世面。
如兰的“富养”,是锦衣玉食细细包裹出来的,也是满满的疼爱浇灌出来的。
王氏算不上聪明人,但并不失为好母亲。对小女儿,她始终精心呵护,尊重孩子自身的选择,眼光比林小娘长远得多。
第二则因为,她善于去伪存真。
如兰是个大智若愚的姑娘。
她能够剖析自我,懂得透过现象看本质,在接触中细细观察文炎敬的一举一动,最终确定他是可托付之人。
而墨兰的眼睛,都被伯爵府的奢华迷惑,反而不晓得自己嫁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果然,文炎敬没让如兰失望。
电视剧里着墨不多,但也一清二楚地交代过:后来,文炎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如兰赢了人生最大的一场赌!
哪怕家中婆婆难缠,文炎敬也都一一化解,在母亲和妻子间来回周旋,妥善处理了老少两个女人的矛盾。
她的幸福,一点都不比明兰少。
说起明兰,难免又有些心疼。
她年幼丧母,也得不到父亲的重视,幸得祖母怜惜,才能在老人家膝下长大。
但这终究是不够的。
失去父母庇佑,便再没有任性的资本,脾气得小心翼翼地收敛着,人前人后都要做出乖巧懂事的模样来——如此,方能求得立足之地。
仿佛一个没有童年的人。
那些令人称赞的通透背后,其实正是不为人知的伤心与压抑啊。
难怪她会对如兰说,我好羡慕你。
如果我有个女儿,我绝不希望她活成盛明兰。
我要她像盛如兰一样,活得肆意潇洒,去爱想爱的人、去过自己喜欢的人生。
能肆无忌惮地追求想要的东西,这本身就是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