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之乱是唐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一个最为强大的王朝,由此暮气沉沉,再也恢复不到巅峰时代了。这一点,不光我们知道,唐朝人也已经很清楚认识到了。无数文人哀叹唐玄宗由明变昏,葬送了一手好牌,为此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长恨歌》。
《长恨歌》一共120句、840字,它以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爱情悲剧为主线,反映了那个历史转折点的社会现状。这首诗很长,却不拖沓,正如明代文学家瞿佑在《归田诗话》中所说:“乐天《长恨歌》凡一百二十句,读者不厌其长。”其实,这只是翟佑的上半句,他下半句是:
元微之《行宫》才四句,读者不觉其短,文章之妙也。
元微之就是元稹,白居易的终身师友。现在不算出名,但在当时和白居易并称“元白”,小珏认为他的成就在唐朝诗人之中,排进前十可能有些困难,但排进前二十,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元稹的的为人,特别是私生活,历来为人所诟病,但他的诗歌确实非常棒,比如今天要说的这首《行宫》: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这首诗很短,只有区区4句20个字,翻译起来也不复杂,理解起来也没有多大的难度,但在历史上却好评如潮,赢得了无数大家的点赞。诗中原意是指在空旷冷落的古行宫中,宫花艳丽却更加衬托了宫人的寂寞。满头白发的宫女们无所事事,只能闲坐在一起说说唐玄宗。
看起来,这首五绝属于“宫词”系列。这种题材的诗歌,是以宫廷故事入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历史盛衰。在元稹之前,出现过一个写宫词的高手叫做王建,他写过宫词百首,据说素材就来自于同宗宦官王守澄,可信度极高,不仅具有较强的艺术价值,对于研究唐朝宫廷也有非常大的辅佐作用。
然而,王建的百首宫词,在许多文学大师看来,也不及元稹的这一首《行宫》。明代著名文人胡应麟就在《诗薮•内编》中毫不掩饰地表明了立场:合(王)建七言《宫词》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
那么,这首《行宫》到底好在哪里呢?诗歌的长短不是好坏的评价标准,甚至连诗歌的文采也不是最重要的标准。纵观历史上得到认可的好诗,最重要的是要有画面感和诗意。
所谓画面感,就是要用笔墨,勾勒出场景。这种不用颜料的方式,才是诗歌要表达的最高境界。诗人用字在读者脑海中勾勒画面,达到“诗中有画”的境界。但观这首《行宫》便是如此,诗人这20字一出,废弃行宫、白发宫女的形象立即丰满起来,根本不用细节描写。
说到诗意,就更容易理解了。那就是要留有余地,不必要事事说清,说透。读者不是傻子,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经历。好的诗歌,就可以像一盘已经非常美味的佳肴,呈献给读者,让他加入佐料,进行二次创作。这个过程,就是作者与读者隔着时空相互配合,相互沟通,从而让诗歌能够产生更大的共鸣。
《行宫》无疑做到了这一点,它诗意十足,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白发宫女守着寂寞行宫,这其中有多少伤心往事,又有多少悲欢离合,诗人点到即止,让读者再加工。她们是悲剧性的人物,又是历史的见证者,她们闲谈的故事,是多么令人神往。而且,她们说的是玄宗,其实就是玄宗朝那段波诡云谲的历史,到底说的是爱情,还是政治?作者不说,完全交给读者。
所以,这首诗诞生之后,好评就没有中断过。南宋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就指出“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清朝诗人沈德潜也夸赞道:只四语,已抵一篇《长恨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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