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1)

1918年,《新青年》的钱玄同找到鲁迅,他眼前的鲁迅,单手叉腰,正在看着他从古碑上抄下来的文字。

钱玄同希望鲁迅加入《新青年》,鲁迅问钱玄同: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钱玄同说:“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绝没有毁坏这铁屋子的希望”。

鲁迅答应了,并于不久后发表了《狂人日记》,在里面高声呐喊: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那个铁笼子,是传统,它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可在里面的人却毫无察觉,自以为安稳舒服,只有走到外面的人,才知道那个笼子的可怕。

读陈忠实的《白鹿原》,我又重新看到了那个“吃人”的东西,到现在也还张着“血盆大口”。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2)

01

先说说《白鹿原》里几个“传统”吃人的场景:

第一个场景,白嘉轩的小女儿白灵出生的时候,白鹿原的女人,还在裹小脚。每次裹小脚,白灵就哭爹喊娘叫痛。

白嘉轩护着女儿,可是白家老太太趁白嘉轩下地干活,偷偷摸摸叫来村里的女人,把白灵五花大绑裹小脚,小丫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好叫爹爹。

白嘉轩守着女儿,可是趁他去县城,家里的老太太又开始了,把百灵裹了小脚,还锁在房间里,说等白嘉轩回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最让我感触深的是,老太太说,一双小脚,一缸眼泪。

她是知道裹小脚的痛苦的,可是她却残忍地把这份痛苦强加给孙女,因为这是传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第二个场景,冷先生的女儿冷秋月嫁给鹿兆鹏,两人没有丝毫感情基础,兆鹏在外求学,是有新思想的人物,他曾经遇见了喜欢的女人,虽然牺牲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冷秋月。

他想离婚,可是冷先生却不准。

最后由于兆鹏和秋月长期不同房,兆鹏的父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给秋月想尽各种办法。

秋月被刺激疯了,说话也“不注意分寸”,冷先生怕丢脸,亲手给女儿下了重药,让女儿成了哑巴。

可是冷先生还想让女儿守着鹿家,因为人已经嫁给了鹿家,就生是鹿家的人,死是鹿家的鬼。

最后,秋月上吊死了,冷先生痛哭流涕,说自己对不起女儿。

其实他知道他那么做,是将女儿推进深渊,但他还是推了,因为传统,古来的贞洁烈女,都是从一而终的。

第三个场景,百灵长大了,想去城里学习,可是家里死活不同意,白老太太始终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孩子出去抛头露面,就是不像话。

在白家,白嘉轩虽然心里支持,可是他还是要反对,因为女子外出到处跑,在白鹿原上是没有的。

他们根本难以想象,城里的女学生是什么样的,连穿学生裙他们都觉得那是“丢人现眼”。

因为传统就没有这样的,传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就应该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孝顺公婆,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3)

02

为什么要讲这几个故事呢?

因为传统真的会吃人,而且不吐骨头。

当然,裹小脚,从一而终,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以前的传统。

现在的传统不是这样了,但是现在的传统也在无形中吃人。

只要人还在,就会有属于人的传统,传统是什么?那是人的偏见和狭隘,是人的习气和束缚。

说是偏见,那是因为认知狭窄,看见的世界小得很,偏偏还自以为是。

你觉得这是好的,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其他好的,你觉得结婚好,那是因为你想象不到不结婚的好。

说是习气,因为传统是一群人做了,后人也照做了,才成为传统的。

最开始结婚的人,绝对不会认为结婚是必须的,最开始生孩子的人,也不觉得生孩子是必须的,母系氏族的时候,也没有三从四德。

说是束缚,因为有些传统,就是为了束缚人,让人钻进这个铁笼子里的。

《白鹿原》里,有这样一段解释,在封建统治里,女子不宜抛头露面,所以要裹一个小脚,脚小了,人就走不远了。

传统就这样从人群中产生,从一代又一代人的约定俗成里变得牢不可破,渐渐地就“不言自明”,封建的女子三从四德,哪怕到了现在,男子三十而立,女子也是相夫教子,依然还是传统。

传统的另一个名字,就是绝大多数人默认的规矩。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4)

03

传统有什么特点呢?

第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来如此”,白灵不裹小脚行不行?可女人从来都是这样,她的母亲是这样,她的祖母是这样,她身边的那些人都是这样,她凭啥不这样?

白灵的哥哥白孝文说,女子就该裹小脚。

这是从来如此,因为那么多人都照做了,而且也都活过来了,所以后来的人就接着做,还把这当成美德,一旦不按这种约定行事,就是叛逆。

传统的第二个特点就是: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都是这样的”

“不这样以后咋见人啊”

“别人都这样,凭啥你不这样?”

诸如这样的话,其实就是传统的样子,这几年,我爸妈经常“催婚”,老是苦口婆心地说,“你看看有哪个像你这么大了,还一点不想结婚?”

我要说不想结婚,他们就会说“要是早知道生你来连婚都不想结,那当初还生你下来干嘛?”

我要是再说不想要孩子,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都会说,“这孩子不说人话净说鬼话”“你看有谁连孩子都不要的?”“你看看你周围的,那些读书的没读书的,谁不要孩子?”

总之,他们从自己看见的经历过的事情里,随便就能找出一大堆例子告诉你,要这样不要那样。

所以,被称之为传统的东西,一是认可人数众多,二是有时间沉淀。

今天我们的某些习惯,指不定明天就是传统,比如酒局饭局上不喝酒要被打,那指不定以后所有的酒局饭局,所有人都会醉成醉鬼。

再比如向阿里女员工陪客的习惯,要是延续下去,以后指不定同性之间,生意就不好谈了,尤其是双方地位不等的时候,都要一个美女去陪上司才能谈生意。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5)

04

在《狂人日记》里,鲁迅问“从来如此,就对吗?”然后又说了“吃人的传统”。

传统是怎么吃人的呢?

最简单的就是,古代那些贞洁烈女,“身死事小,名节事大”,一个人,宁愿身死,也要守住自己的名节,守名节没错,但是把名节看得别命更重要,一旦丢了名节,就要被众人不齿,甚至把人逼上死路,这就值得深思了。

《白鹿原》里,田小娥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后来遇见黑娃,田小娥也决定跟着黑娃好好过日子。

她跟黑娃离乡背井,原以为来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就可以和过去撇开,平平静静地生活,谁能想到,最终别人知道了她的过去,那些女的骂她、瞧不起他,那些男的也骂她,可是骂她的时候,也偷偷多看了几眼,还有人想爬上她的床。

最终,鹿三觉得儿子黑娃带来的这个女人,给村里人带来了太多灾难,将田小娥杀死了。

等到瘟疫来了,大家说是田小娥变成厉鬼带来的,还造了塔,将她镇在下面。

田小娥一个弱女子,能带来什么灾难?可人们将她杀死了,为什么呢?因为传统!

再说冷秋月,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喜欢她,按说离开就好,可是她为什么宁愿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也不离开呢?

因为传统啊,冷家女子从一而终,如果不从一而终,那就没脸见人。

传统吃人,是先从心开始吃,它让人遵守它,不容反抗,最终就将自己束缚在这个铁笼子里。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6)

05

关于传统,房龙在《宽容》的序言里讲了一个故事:

在一个山谷里,人们世世代代生活着,那些想离开这个山谷的人,都被当成疯子和叛徒,所有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但是在山谷里面,偶尔还是会有人偷偷跑出去。

有一天,一个从山谷里走出去的人回来了,他告诉人们,外面的土地很肥沃,去外面可以过更美好的生活,他说他已经在出去的路上做好了标记,沿着标记就能出去。

可是山谷里的人们,将这人砸死了,为什么呢?他们觉得他疯了,山谷就是最好的,外面咋可能会好呢,山谷里面人们定下的律法,就是这么说的。

律法就是律法,人们必须遵守。

可是有一年,山谷里发生了旱灾,饿死了很多人,有人想到了那个人说的外面的世界,于是他们沿着那人的标记,走了出去,活了下来。

老人们一开始不允许,因为律法必须遵守,可是当山谷里最后一批人离开的时候,他们上了马车,跟着走了。

到了外面的世界,这些遵守传统的老人,在院子里悠闲地喝茶,重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可以想象的是,很长时间以后,这里又会有新的律法,会有新的传统,人们又会砸死一些不遵守律法的人。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7)

06

我为什么讨厌传统,因为人如果一旦固执地遵守某些东西,他遵守的这些东西就会成为杀人的工具。

任何传统,只要成了僵化的,就会变成怪物。

就像古代的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后来,直接僵化成了婚姻大事,父母直接决定了。

就像一开始,有人觉得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后来直接裹小脚,脚裹了,还咋走远?

就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一个只要僵化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工具。

再像现在的酒局饭局上喝酒作陪,已经有了成为“传统”的趋势,要被写进公司的章程里了。

人活着,会有“传统”,这是习气和见贤思齐的结果,但是你可以见贤思齐,也要允许别人不思齐,过自己平凡人的生活啊。

不要思着思着就变成一言堂,变成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就一棍子打死,你传统的称杆,称不了世间变化的事物嘛,你非要拿一杆老称去称世事,那看啥都不能顺眼了,除了符合你要求的。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8)

07

我讨厌传统,但我讨厌的是已经僵化了的传统,或者说是把传统当成枷锁试图束缚别人的人。

有些人啊,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我们的父母,都在用“人创造的传统”去要求别人,这种带有束缚性质的东西,就让人讨厌。

我从不否认,传统里的有些东西,是非常宝贵的财富。

像中国的传统文化,像国学,就是很好的,但是好,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要照着做,喜欢的人可以喜欢,不喜欢的也要允许别人不喜欢。

只是在人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可能会成为一种传统,今天让大家拼命追求的,可能就是明天的传统。

有个词儿叫特立独行,就是因为不符合某些传统,或者不符合某些规矩,就像王小波写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这只猪为啥特立独行?

因为别的猪都在乖乖吃东西长肉,然后等着被杀,母猪乖乖生猪崽子,种猪就好好配种,但这只猪不是,它不乖乖等着被杀,它跑了,他不遵守“猪”的规矩。

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时候人就是这些猪,吃了等死,不同的是,猪有人喂,人得自己觅食,还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分在不同的猪圈里,有人山珍海味,有人粗茶淡饭。

而那些特立独行的人之所以奇特,也是因为他们做了不一样的事情,没有按照“猪”的规矩来活着,他们不按常理出牌,所以特立独行。

如果按照传统的尺子来量,特立独行的人,就是这把尺子量不了的。

这把尺子量不了,不是因为他们这样做不好,只是他们不符合这把尺子的标准罢了。

陈忠实写白鹿原准备过程(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传统里)(9)

08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应该用自己的尺子去量自己,而不是用别人的尺子,不是用“传统”。

如果用传统量人,那就是禁锢人性了,就是束缚人性了。

不管自己的尺子再大,再好,也不应该用自己的尺子去量人,因为你的尺子,对不上别人的尺码,总有不合心之处。

文|不有趣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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