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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一句顶一万句》,可能不见得有如饥似渴之感,但你会感觉到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这不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人和事吗?街坊邻居,家长里短,吃喝拉撒,鸡鸣狗跳。如果这些东西都能够写进小说,那岂不意味着我们自己就是小说的主角了?
没错,有这种感觉就对了。有了这种感觉,你就不至于在小说繁杂的人物关系中迷失,在没有任何戏剧性的情节推进中感到乏味了。你会发现,你就是故事的一部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化作跳动的文字,演绎着种种酸甜苦辣。
《一句顶一万句》整部小说没有年代感,所有的时间和时代感需要通过书中的语言、场景、故事甚至个人的生活经历来捕捉。整部小说中人物众多,走马灯一样。主要人物几乎都是平民化,没有任何英雄般的光环。看整部小说就像走进了一个诺大的自由市场,呈现在你面前的是无数的杂货铺,它们有的左右相连,有的对面而视,有的则毫无交集。但是,所有的杂货铺都在拉家常式的叙述中串联在一起了。
整部小说由两部分组成:《出延津记》与《回延津记》。这样的构思,有着作家深刻的用意。
一出一回,时空变化社会变迁,构不成一个完整的旅程。因为出去的主角是杨百顺,也可以叫杨摩西,吴摩西,对了,最后改名为罗长礼。出去的他并没有回来;回来的主角是牛爱国,时间上不仅相差了几十年,而且严格地说,牛爱国与吴摩西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牛爱国是杨百顺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孙,似乎也构不成一个家族的寻根之旅。
一出一回,犹如两条相距很近的平行线,无法产生交集。出去的杨百顺虽然有家,可是已经与父亲和哥哥弟弟无法沟通而回不了家了,名义上离开延津县城是为了找与人私奔的老婆吴香香,却弄丢了只有5岁且能够与他“说得上话”的养女吴巧玲。为了找回巧玲,他出延津,到宝鸡,定居咸阳而再婚,到死也在没有回到延津,也没有真正找到巧玲。回去的牛爱国从山西出发,辗转河北回河南,名义上是为了找与人私奔的老婆庞丽娜,却冥冥之中按照自己女儿百惠揣摩出来的妈妈曹春娥(也就是巧玲,后来改名为改心)的临终遗愿回到了延津,最后又按照从延津得到的最新消息赴西安咸阳,却最终没有见到杨百顺(吴摩西、罗长礼)真正的孙子罗安江,也没有真正得知吴摩西(杨百顺)最后的遗愿。
《一句顶一万句》书中很大一部分人物,都在一定程度上,在人与人的沟通上出现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血缘关系决定的基因遗传没有带来家庭成员精神上的相互扶助。
杨百顺与其父亲老杨以及与其哥哥和弟弟之间的血缘关系,并没有给他带来精神上的依靠,反而成为他离家出走的推手。老杨与其三个儿子的关系非常僵化。曹春娥与儿子牛爱江、牛爱河之间也“没得话说”。当血缘关系奠定的“血浓于水”的事实不能为家庭成员之间的沟通架起桥梁的时候,那种心灵的无助之感是空前的。杨百顺一生的坎坷与孤独与此有很大的关系。
师徒关系的短暂性、被动性、不确定性难以慰藉少年孤寂的心灵。
在家庭得不到温暖和存在感的杨百顺,在老范为东家的私塾学堂上,从闷葫芦一般还结巴的老汪先生那里也没有从《论语》及四书五经中获得与人相处相交的智慧,在被父亲和弟弟算计,失去在小韩县长倡导的新学中学习的机会后,也无法做到自己心灵的安定,只能离家出走,走马灯地变换打工职业,与一个个师傅形成短暂的师徒关系。有些师傅还好,比如老曾和老裴,但是,百顺搞不好与师母的关系,老裴因家庭造成的心中沟壑比徒弟还深,有的如老鲁,自有癖好,百顺一旦搅了他的好心情,那种森严的劲头就像一座山般沉重了。相反,倒是在延津传教40年只吸纳了8名信徒的老詹,却给杨百顺(吴摩西)以一丝希望。
亲情关系绑定的共同厮守产生一地鸡毛,无情地酿就爱的苦酒。
杨百顺与吴香香的半路夫妻关系从一开始彼此的动机就不纯,是建立在相互利用基础上,吴香香与银匠老高出轨而私奔虽然没有给杨百顺带来太大的痛苦,可是却直接改变了杨百顺和巧玲的命运。牛爱国与庞丽娜的爱情起初还算美满,可是后来庞丽娜先出轨婚纱摄影楼的老板小蒋,再与庞丽娜的姐夫老尚私奔外逃,以至于让牛爱国产生杀人的冲动,并不能仅仅归咎于庞丽娜一个人,牛爱国起初的不在意,造成夫妻关系的失和,后来的殷勤又加速了庞丽娜的逆反,归根结底,还是夫妻之间的亲情已经殆尽。
除了这两对典型的夫妻外,书中的好几对夫妻的关系都是一地鸡毛。比如:私塾先生老汪夫妻,剃头的老裴夫妻(老裴也曾经懂了杀人的念头),牛爱国的情人章楚红与丈夫李昆等等,都把夫妻的亲情葬送了。
朋友、同学、同事等关系在利益驱动下根基不牢带来心灵创伤。
老杨凡事找老马出主意并不是因为两个人是朋友,而是因为想从老马那占便宜,老马根本瞧不起老杨故意给出馊主意;杨百顺自以为与铺面邻居银匠老高聊得来,不想却被老高戴了绿帽子;杨百顺的弟弟杨百利与牛兴国因“喷空”行程的友好关系短暂;县长老史与男旦苏小宝的“手谈”在县长被撤职后戛然;山西的老韩与老丁的朋友之情因为一袋子银元而消散,牛爱国与冯文修的同学关系也因为话不投机而黯淡;即便原来在部队无话不谈的好友杜青海,牛爱国也感觉到退伍之后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说出的话再也没有了先前的信度。
最远的距离不是相隔千山万水,最远的距离是两条相距很近的平行线,最远的距离是两颗很近的心却总也搭不起沟通的心桥。
小说故事的一出一回,寄托着作家希望人与人相互之间“说得上话”的和谐社会理想,而不是“无缘对面不认识”的窘境带来的猜忌、隔阂和仇视。从小说结局来看,还远没有给作家带来足够的心理慰藉,而这恰恰是小说意犹未尽的魅力所在,带给人无限的思考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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