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汉豹子头林冲,是水浒中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关于林冲的争议,主要集中于休妻是对还是错、出卖鲁智深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两件事上。千百年来,读者、学者对此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那么,水浒作者在塑造林冲这个人物形象时,初衷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是善良还是邪恶呢?
其实,作者通过林冲刚出场时的一个细微描写,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笔,本质却是对林冲人性本心的点睛。
只是,这个细节却被很多读者忽视了。
林冲在水浒原著(120回本)第7回出场,当时他在菜园与鲁智深相遇。林冲“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活脱脱的一副小张飞模样。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林冲居然“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这颇有点张飞玩绣花针的味道。那么,林冲手中这把看似多余的折扇,究竟透露出什么信息?
在梁山一百零八人中,林冲是唯一手持折扇出场的好汉。这把折扇不仅让林冲平添了几份儒雅,更具备了非凡的暗示意义。
一、文人风骨
众所周知,折扇受到历朝历代文士的青睐,是文人骚客的标配,这与其“气节风骨”密不可分。
折扇顺应时令,冬藏夏出,谓之气;扇骨多是竹制,高节挺拔,谓之节;折扇轻轻摇摆,顿生凉意,谓之风;折扇竹骨支撑,外柔内刚,谓之骨。韦应物、苏轼、苏辙等大家都写有折扇诗。
武夫林冲手持折扇出场,貌似附庸风雅,但这种不协调的背后,实际上却是林冲文人风骨的具体体现。
林冲是梁山上罕见的文武全才。他的武艺自不用赘述,他的文才也在梁山名列前茅。在水浒原著第11回中,林冲曾在朱贵酒店题诗一首:“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誉望,京国颢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这首诗平仄得当、气势磅礴,一读便知作者必受过高等教育,完全可与宋江的著名反诗相媲美。可以说,林冲是梁山武术界的最佳诗人,也是梁山诗歌界的最佳武者,浑身上下充满文艺细胞。
此外,林冲渴望征战沙场、忠军报国,这也与文人风骨不谋而合。
在水浒原著第7回中,林冲曾对陆谦说道:“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古往今来,不遇明主是多少文臣武将的最大心病。林冲有一身本事,却不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简直是对文人风骨的最好诠释。
二、善有善报
扇善谐音。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扇子都被认为是善良的最佳承载体。而手持折扇的林冲,正是那个心存善念的人。
关于林冲的本性,书中其实早有定论。水浒原著第10回中,大雪压垮草料场草厅,原著道:“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作者对林冲的观点。
林冲行事低调,隐忍谦卑,与放荡不羁的江湖豪侠截然不同。他结识鲁智深,是心胸坦荡、与人为善;他救助李小二,是助人为乐、心地善良;他不杀董超薛霸,是以德报怨、心存善念。而这种种善因,势必结出善果。这也许就是他屡次遭受生死大难,却总能逢凶化吉的关键原因。
误入白虎堂后,是孔目孙定,为林冲主持正义;野猪林里,是花和尚鲁智深,为林冲打抱不平;沧州牢城营中,是酒店老板李小二,为林冲通风报信;风雪山神庙后,是小旋风柴进,为林冲指明去路。这些人,与林冲或是故交旧友,或是素不相识,但都因为一种机缘巧合,让林冲转危为安。也许,这就是积德行善的力量。
“善”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地位特殊,它是被儒释道三家共同推崇的一种神秘力量。水浒作者让林冲持扇出场,这本身就说明林冲心存善念,也印证了大行其道的“林冲阴谋论”的拙劣和可笑。
三、能屈能伸
北宋文豪苏东坡曾夸赞折扇:“展之广尺余,合之则两指许。”折扇,开合自如,能屈能伸,彰显容人风度、处世智慧。
与鲁智深的鲁莽、武松的精细、阮小七的性直相比,林冲的大丈夫气魄显然更为深沉、内敛。
林冲忍受董超薛霸的百般折磨、管营差拨的无端陷害,只为心中那份再做良民、再见娘子的梦想,直到被逼得山穷水尽、忍无可忍,这才于风雪山神庙前大开杀戒。林冲忍受王伦的凌辱、欺诈,只为心中那份苟活人世的奢望,直到触景伤情,这才为晁盖伸张正义。林冲收则忍气吞声、卑躬屈膝,放则轰轰烈烈、火山迸发,进退之间,正如折扇。
勾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不争一时之长短,不计一时之得失,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也。
《水浒传》之所以成为传世名著,最关键因素在于全书基本没有闲笔,每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句子、字词,实质都是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铺垫、精心伏笔,缺一不可。
一把小小的折扇,无不是林冲人性本心的真实写照,可见水浒作者对林冲形象的精益求精,对遣词造句的用心良苦。
有了这把折扇,所有对林冲的非议、诽谤、误解都将烟消云散。而林冲,依然是那个手摇折扇、荣辱不惊的武学大师,是非对错,任人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