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庆云
昨天的文章聊周星驰电影如何大母神气质下的无厘头，有影迷私信问我，总觉得最近几年的喜剧片不好看了，有没有像样子的喜剧电影能推荐一下。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最近两年的院线喜剧片，为什么不那么好看了呢？这是一个典型的辩证法。作为电影而言，喜剧和悲剧是共生的，喜剧元素有多强大，悲剧氛围就得有多跟随。最近的一些喜剧片，看似笑点不少，编剧手法上也注意了喜剧梗的设置，三翻四抖也符合喜剧包袱的制作（比如，郭德纲《祖宗十九代》），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自己的喜剧中，没有给观众提供悲剧底色。
喜从何来呢？喜其实正是从悲凉中来。一部电影，底色有多悲凉，观众见到一个喜剧包袱的时候就有多炸裂。相声行的例子也不例外，郭德纲的“我要”系列相声作品，讲的都是不得志的小郭子如何做梦的事儿，底色悲凉，包袱就抖的响。接下来，我想向大家推荐一部这方面的经典电影，赵本山主演，宋丹丹、郭德纲、夏雨、郭涛等喜剧演员纷纷客串的喜剧片。
该片便是张杨导演王要编剧的《落叶归根》。这部07年上映的电影，在同年的金马和金像奖上，都获得了不少的提名，赵本山还差一点拿了金马奖的影帝。该片被不少年轻影迷津津乐道的地方是，有一段郭德纲上大巴车打劫的戏份，神似范伟当年的打劫，与赵本山一刚一柔的对手戏，十分好看。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郭德纲，还远没有现在的名气。在演技上，郭德纲与该戏中出现的其他前辈相比，也是天壤之别的。老郭试图制造一种喜剧氛围，在演技上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反而过分绷紧了，不够松弛有效。与之相对的，则是赵本山的表演，可以说，不是张杨导演的功力成就了《落叶归根》，而是赵本山的演技挽救了这部电影。
《落叶归根》作为公路电影而言，讲的是赵本山饰演的农民工送另一位醉酒而亡的工友回家，送亡人归乡，自然困难重重，一路上遇到各色人等，帮助实现对困难的克服，剧情本身便具备了延展性，创作起来并不困难。各色人等的加入，也并未让电影呈现更多的想象力，可以说，在剧本方面，《落叶归根》真的平淡无奇。
但正是赵本山等老戏骨依靠自己的演技，在演活这个底层农民工的形象。片中，这个老赵的民工，有着祥林嫂式的絮叨，有着水浒小人物的义气，有着阿Q式的自我麻木和机智，但真正贯穿给这些表象特征的，则是他内心对生死的一种观望态度，没有求生欲，亦无太大的向死心。这样一来，这个人物就被演活了，演像了。举几个桥段上的例子。
老赵在片中，会向不少人絮叨自己带工友亡尸回乡的事情，从而获取一些同情，继而得到帮助。这种祥林嫂式的絮叨，又没有被赵本山演的过分，不至于沦为祥林嫂式的活该。诉苦而不真叫苦，是一个喜剧演员对悲剧把握的精髓所在。我们不少不会演戏的演员，只要一演悲剧，就是哭哭啼啼，最终获得的不是观众的同情，而是厌烦。
所以，我们在《落叶归根》中甚至于可以看到，坐在卡车上的赵本山要给开车的司机胡军唱一首《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这首先是要为自己搭车提供人情上的便利，其次，才是对喜剧笑点笑料包袱的设置。影迷可以在赵本山的唱腔中获得喜剧观感，但这个观感的底色则是要讨好司机，要搭车，要送亡人回乡，这些，又是十分悲凉的。正是基于这些悲凉，略微做一点喜剧包袱，就能炸响。
在这部电影中，赵本山有不少非常无心的演技，值得青年演员们认真学习。比如，在与影帝夏雨的对手戏中，老赵真的是完胜影帝了。两人 烧咖啡，夏雨给老赵盛了一碗。老赵接过来，回了一句，要不你先。这种对白，可能是剧本创作中所没法实现的，而是演员素养上的现挂。一句对白，把老赵当时的心态全演明白了，这是演员对农民工角色的深层次把握。
而《落叶归根》真正达到情感升华的部分，则是宋丹丹出场，与赵本山同台飚戏。宋丹丹角色，是一个扭转剧情的人物。当时，老赵发现亡人的五千块补偿款都是假钱的时候，差点与亡人一起死掉。被救活后重新上路，遇到宋丹丹饰演的角色，让他对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时，老赵已经身无分文，只能靠卖血去换些钱，这个机缘巧合遇到了同样卖血换钱的宋丹丹角色。两人卖黑血被相关部门积极救助，在救助站上演了一出双簧。这出双簧，是宋丹丹在前边演，赵本山在后边说，学的正是刚刚讲话完毕的领导。这段双簧，是爆笑开场，越演越悲情，吼得住喜剧，来得了悲剧，才是真正的演技。
宋丹丹与赵本山演技上的共性就是，松弛。宋的角色，是一个靠拾破烂供孩子上大学的母亲形象，她对老赵升起了某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同情，因此，产生了某种爱情。这也是老赵能够重新上路的精神动力。生活或许悲苦，但因为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爱而变得温情了很多。
老赵最终还是将亡人送回了故乡。但故乡已经拆掉，马上沉入三峡湖底。坐在回乡的车上，老赵车顶上唱着我多快乐的时候，这分明是出喜剧，但影迷们一定可以悲从中来。喜剧，断然不是让影迷无头脑哈哈大笑的，而是让人看透生命的悲凉，并且可以战胜这种悲凉。不以此为基准做出来的喜剧，不过是隔靴搔痒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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