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衡说《豆庐品藻》
讲述收藏背后的故事!
DOU LU PIN ZAO
导 读
01潘天寿《奇松竹石图》
02宋·荷塘鸳鸯石盖砚
03清·邓石如楷书联
04清·吴昌硕、丁辅之铭山子
05天成赤壁砚
06陆俨少《两寺松桧图》
01
潘天寿《奇松竹石图》
此潘天寿先生所作《奇松竹石图》,为六尺整纸边裁一截者,更见高长,潘翁也许是出于体现松之矫拔而有意为之。
天寿先生作品得“险”字决,如此图松石两不相依,而互呈平行向上势态,为画决之大忌。寿翁高妙,以下方丛竹破之。此为化险为夷,手段令人佩服。
作于四十七岁时,彼时长题诗跋多用宗法《爨宝子》一路的书风,又有赠叔方先生题记,的是真迹。
割爱者乃其后人,时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抄家物资落实政策发还时,价位不高,足可承受。
画背还附有抄家入博物馆库房的编号,以及发还时清退的标签。本无足轻重,也无需保留。
然如今为名家书画作伪之高峰突发期,从俗皆与保留,也算是为此画的是真迹,在有人信口雌黄时,多添两重证据也。
02
宋·荷塘鸳鸯石盖砚
华夏文艺沿续到宋代,像上天给了加速机,宋词、宋画,乃至金、银、漆、瓷、木、铜、砚、石等工艺美术领域,都显示出前所未有的不凡感悟和创造。
宋画的山水、人物、花卉,漆器制作的剔犀、剔红、剔彩,仿古铜器、五大名瓷、木雕石刻、四大砚品,好古集古、赏砚拜石,文会雅集……风气之盛、兴趣之浓、普及之广、成果之丰,普及之速,在精神、物质两个层面都堪称是开启风气之先,也是后世往往作为标杆丈量的高峰。
这文艺、工艺的勃兴、升华,拙以为与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抑武扬文的战略导向有关,它促使文人士绅普遍去追逐精致雅化的风尚,追求日常方方面面的文化生活,加速推动了这一艺化的进程。从宋代官私的文献、故事及大量的遗存作品里,我们至少能玩味到这一点。
宋代的这一寻常的盖砚也足以作为解剖体悟的“麻雀”。画面是表现两只鸳鸯在莲花丛中拍翅追嬉。若以画艺论,双禽生动,变型得体,布局奇特,雅致有韵;而观其雕技,游刃恢恢,圆畅流动,深浅合辙,刀笔互补,尤添妙趣。点线面、黑白灰,无可挑剔。一件无名氏的砚刻即显示出宋代工艺美术水平的精妙绝伦,令人折服。
此砚一九八九年得于城隍庙藏宝楼,砚多水锈,索五千元,在当时是咬人的价格咯。
03
清·邓石如楷书联
邓石如是被誉为国朝(清代)第一的大书法家,开皖派的篆刻大师。早于他的丁敬身开创的浙派,把上自周秦汉魏,下至六朝唐宋元的印内的营养都吃了个遍,也走绝了印内求印的路径。
天才的邓石如以崭新的理念,印外求印,以书入印,遂开新境,对后世篆刻家的贡献无人可敌,堪称百世宗师。邓善四体书,篆隶雄豪,正楷谨严,草书则近荒率,故我一直以为草书对邓氏而言是功课外的休闲,同时也见证了一个出色艺术家风貌乃至性情和气格的多元。
他书写楷书时的恭正矜持,与他磅礴开张的篆隶相比,这心态、这情绪、这机窍的转换,至今都令我琢磨不尽。这让你持久不解的内质,恰如谜底揭晓不了,心里老痒痒的,这似乎更证明了邓氏擅长变化的伟大。
此上联咏春秋山水之美,下联则揭示作篆的法则,至言。我曾先后见到拍场有相似之联,皆是此联的仿品,形可似,而笔不可得,直令作伪者气短。
04
清·吴昌硕、丁辅之铭山子
《三字经》开宗明义讲“人之初,性本善”。从爱好上讲,我则认为“人之初,性本异”。如玩收藏,土豪大家讲精、专。而我则好玩一个“杂”。
一甲子以来,大凡有点艺术性的旧物,只要袋里有一点小钱,皆来者不拒、求之不得。自信一个“杂”字养眼、养心、养修为。
也缘于—个“杂”字,看啥东西,想啥问题,做啥事情,都多了一个视角,少了一些盲点。要之,—个“杂”字,在为人为艺上,给了我不可言喻的裨益。话扯远了。
这是一件寿山掘性(指独石)鹿目石,旧称鹿目田,这不免有些抬高身价的成分在。巧匠不下一刀,听其自然,成了文人喜好的搁笔的山子,天成之美,自具文化。
而在其两壁,一面是西泠印社创社四君子之一丁辅之以擅长的甲骨文镌刻的铭文,另一面则是首任社长、艺坛巨擘吴昌硕以独特的石鼓文镌刻的“君子之友”,巧妙地点出了它与文人的亲密关系。
百年前物,两大家看过、摸过、刻过。时而摩挲,如亲炙前贤,文气喷薄。这也是好杂者的一种福分。
05
天成赤壁砚
7年前于日本古肆见一天成砚,上下裂为二截,下片已凿有砚塘,上则巍巍然,形奇崛,色赤赭,宛如东坡苏髯夜游之黄州赤壁。价仅三万日元(合人民币1800元)。
然顽石一团,重逾30斤,捎回沪上却是辛苦的劳作。购归沪渎,构思经月,于多面作正草隶篆铭,皆涉赤壁事者,八面可读可赏。
且配以红木水浪纹高架座,号“赤壁砚”。此砚丹赭古苍,包浆沉醇,宛若800年前古物。益信文物者,皆人为之,施以艺、着以文,日久则为文物矣。
故在拓片上,我署“叹苏髯之未见”。若见得此砚,时时可赏,又当叹夜游黄州赤壁为多余。
2016年,笔者有黄州之旅,今之赤壁已在长江数里外,山水遥隔,东坡若见此状,也当有沧海桑田之叹。
06
陆俨少《两寺松桧图》
1978年冬,陆俨少先生应邀赴北京外交部作画,得暇游潭柘、戒台寺,值我探示,陆公作《两寺松桧图卷》见赠。我即乞李可染先生题写引首,李老极认真,书两纸供我选其一。
陆公闻说,竟向李老索来另一纸,复作一卷自存。对于陆公而言,先得引首再创作收卷也平生仅有,足见陆公对李老的敬重和青睐。惜他的自存卷曾在拍卖行的图录中见到,惋惜。
近今在北京嘉德拍卖行又见一件书我的《两寺松桧图》引首待拍。知李先生当初至少是书写了三纸。由此,也可知其书画创作之谨严、慎重。
作品不应酬,应酬不动笔,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受众,纯是高风亮节,此风在老辈中也属罕有。也更玩味到他告诫我“写意画要加精心”中“精心”两字的深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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