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陈喜和 缙云优生活

高手在民间渐行渐远的手艺人(师爷徒弟讲讲旧时那些关于手艺人的酸甜苦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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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由于生产和生活的需要,农村活跃着大量的手工业者,土话叫“做手艺”或“手艺人”。在农村,普遍有着“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在身”的理念,手艺人很得大家的羡慕和尊敬。手艺的传承,主要通过以师爷带徒弟的方式完成。过去的手艺行,除裁缝行业极个别为女性外,绝大多数为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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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要学哪种手艺,跟谁学,根据市场的需要和自己的喜好及社会关系决定。一般是徒弟的家长主动物色师爷,或经过中间人撮合,双方谈妥后,要送给师爷一定的见面礼,或请师爷吃拜师酒,还要签订《投师约》,规定学艺的时间(一般为三年)、规矩、待遇等。从此开启三年(学医时间更长)的学艺苦旅。解放后,一般不签《投师约》,但口头也都有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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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满出师时,徒弟要备办粉干、索面、鸡或猪肉等礼物谢师爷;师爷要回赠本行业的主要工具,如木工回赠墨斗、角尺等,泥水工回赠砖刀、泥括等,裁缝工回赠剪刀、尺子等。有些徒弟出师后,仍然要跟师爷一段时间过渡;即使分开做,也都相互协作和照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视师爷为父亲,故称为师爷,并称师爷的妻子为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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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况下,这辈子,就像亲戚一样来往了。逢年过节,要给师爷送礼;若师爷老年生活无着,徒弟虽没有赡养的义务,却也有供养的情分,甚至在师爷百年时,也像儿女一样,披麻戴孝。有些徒弟,与师爷的女儿年龄相仿,没准会受到师爷一家的青睐,成为女婿。既学到了手艺,又抱得美人归,也算是人生一大美事,相互之间也多了一重关系。

刚从师时,徒弟只干一些粗活,先练好基本功。入门后,师爷会有步骤地教给技艺或诀窍,但不能一下子教完,尤其是关键的核心技术,往往会留有余地。有句“教来师倪会,师爷挎插袋”的缙云俗语,“师倪”即徒弟。如果师爷把所有的本事都像竹筒倒豆子般传授给徒弟,恐怕徒弟未满三年就离开自己,影响收入,还担心徒弟容易自满,目无尊长,再不听师爷的使唤,甚至还会骑到师爷的头上来,而师爷只配给徒弟做做下手,挎挎(缙云话音近“guá”,“用肩扛”的意思)插袋(褡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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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徒弟,在干活的过程中,会多留几个心眼,注意师爷的操作,偷偷学一些技艺,积少成多。当然,师爷只是把你引进门,真正的技艺只能靠自己持之以恒,在长期的反复实践中摸索和感悟。

三年内,主家支付给徒弟的工钱与师爷是一样的,按约定,这些钱全部由师爷收取,或在不同时期,只付给徒弟部分工钱。有些生意好的师爷,将一个徒弟带到半作(有了一些手艺,尚未出师)时,又带一个新徒弟,这样师爷的收入就会更多一些,师兄弟之间也可相互照应或传授一些技艺。徒弟干活的速度和质量(特别是刚从师时)自然远远不如师爷,两个人的活要靠师爷加快手脚赶做出来,要好的主家一般选择不带徒弟的老司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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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严师出高徒。有极个别徒弟特别愚笨、不肯下苦工学艺或受不了师爷的严厉管教,学不出师,甚至与师爷闹翻,成为陌路。而大多数的徒弟,为了学艺,面对师爷的责打,甚至刁难,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在学艺期间,要遵守一系列的规矩,对师爷百般殷勤,千般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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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徒弟临睡前要为师爷准备好尿壶,早上倒掉尿液并洗净;每天早上起来,要给师爷折叠被子,端洗脸水;早餐后要为师爷准备好烟筒等;夏天还要为师爷备好茶水,冬天要备好火笼等。

如去吃饭时,徒弟要走在师爷的后面,师弟要走在师兄的后面;饭桌上,不能与师爷并排坐,也不能对面坐,位置确定后不能随意变更;只能夹面前那一碗菜,更不能翻菜碗;有的还要给师爷盛饭等,而且还要先于师爷吃完饭,当然,徒弟真的来不及吃,善良的师爷一般会故意磨蹭,等徒弟先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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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与人讨论问题或闲谈时,徒弟绝不能插嘴。外出做工时,徒弟必须挑工具担,如果师徒不在同一个地方动身,还要争取比师爷早到。那些年少力微的徒弟挑着工具担,特别是跋山涉水赶远路,实在是勉为其难。此外,在农忙或师爷家需要劳动力的时候,徒弟要无偿地帮师爷干活;闲暇时,甚至还要帮忙师爷抱小孩、烧饭、甚至洗衣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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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形象中,师爷年纪大,老成持重,威严有加;而徒弟则年纪轻,少不更事,谨小慎微。其实也不尽然。有的师徒年纪相仿,似兄弟般相处;甚至有些徒弟聪明能干,师爷对他言听计从;有个别师徒年纪正好相反,以前到我村做木的一对师徒,徒弟的年龄就比师爷大了许多,我们都感到很奇怪。

其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由于各人的个性和悟性有别,有些徒弟,在某些方面或某个节点上并不比师爷差,出师后更是许多徒弟超越师爷,甚至“反哺”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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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机灵的徒弟,信息比师爷灵通。如有一对木匠师徒为一位光鲜的女主人干活,有天早餐,平时吃饭很利索的徒弟半吞半吐就是吃不下。师爷感到奇怪,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师徒睡的房间与主家只有一板之隔,那天早上,徒弟好奇,透过松木板的节眼,看到那位女主人早上裹脚、梳妆后,没有洗手,就直接去做饭菜了。

旧时,有些师爷往往会把自己的不快情绪无端地发泄到徒弟的头上,虐待徒弟,甚至发生了把徒弟打死,对其家长谎称“逃走了”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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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部分师爷尽管也要打骂徒弟,正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都是出于管教的需要,师爷一般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其徒弟。如主家看轻他的徒弟,师爷一般都会作出适当的反应。比如有的主家烧的点心,师爷与徒弟如有区别,师爷就会与徒弟对换;徒弟有时把活干砸了,师爷也会暗中补救或出面圆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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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徒弟也要有所担当,为师父背一下锅。本乡潜某,拜章某为师学做木。一次在仁岸村造房屋,章某把一根梁锯短了一截,在有旁人的作场上无法下台,就当众给了潜某一个响亮的“五花栗”,声色俱厉地骂道:“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错了,脑子长哪去了?”潜某被这莫须有的指责搞得莫名其妙,甚感委屈而又不便发作。事后师爷好言相慰:“不如此,我的脸往哪儿搁?只能委屈你了,望你别往心里去!”师爷的一番解释,潜某也就心平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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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村泥水匠陈某川,天资聪颖,年轻时跟本村陈某开学艺。一次为人家砌磡,陈某川已砌好一块石头,陈某开过来一看,当场就把它拆了,把那块石头抛得远远的,并指责道:“这块石头也可以砌在这里的,嗯?”当众把陈某川数落、羞辱了一番。然后他自己开始物色石头,以示高明。然而找遍在场所有的石头,就是找不到比原来那块更合适的,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重新捡回那块石头砌上。陈某开虽然打了自己的脸,但能够自我否定,这种务实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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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上世纪六年代后期至七十年代初,我村同时有三位木匠高手,他们是三代人,且是师徒或祖师、徒孙的关系。他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祖师在风烛之年,还把技术难度最高的做犁、造水碓等关键技艺传授给徒孙。就是这位既是徒弟又是徒孙的木匠,后来收了师爷的儿子为徒弟,再后来又收了祖师的孙子为徒弟。

从这个意义上说,传授给徒弟(徒孙)的技艺,岂不等于传授给自己的子孙?农村传统的手工技艺,就是这样代代传承,甚至是一家几代与另一家几代,风水轮流转,师徒交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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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师爷,在一个地方做久了,难免会做出一些风流韵事来;聪明的徒弟,都是假装糊涂。而有些师娘也往往向徒弟打探情况,徒弟夹在中间,只能小心翼翼地应对,以免引发战火。我家乡有一对泥水匠师徒在某村做工,师爷晚饭后突然“失踪”,徒弟不明就里,焦急地满村呼叫寻找,好心办了坏事,不仅搅黄了师爷的好事,还弄得满村风雨,人人皆知,一时被传为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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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青少年的时候,差点做了徒弟。1972年1月,我初中毕业,因当时继续读书要靠推荐,我家无权无势,自然升学与我无缘。更由于体质瘦弱,母亲觉得我干农业很不合适,就联系了我同明堂的一位做棕师傅,他在缙云第二(舒洪)机械厂编织蓑衣和棕棚床。那时学手艺,要征得生产队的同意,与生产队交涉时,他们认为我家缺乏劳动力,不应学手艺,愿望成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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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1月,以考试成绩为主招收高中新生,我虽然参加了考试,但能不能录取,心里没有底。为保险起见,我母亲又去联系一位同村的裁缝师傅,她不知从哪儿提前得到消息,说:“你家儿子不需要学手艺了,他要去读书了”。果然,过了几天,就接到了舒洪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我终究与手艺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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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学手艺,以后做师爷也说不定;有趣的是我连徒弟都做不成,后来竟稀里糊涂地做起师爷来。原来我妻子做裁缝,带过若干徒弟,徒弟们都管她叫师娘,有娘必有爷,正如徒弟称师爷的妻子为师娘一样,他们以此类推,就顺理成章地叫我为师爷了。我何技何艺,享此殊荣?虚名之下,其实难副,听起来有些不自在,应答起来也没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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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社会的发展,后来师徒之间的许多规则不再实行,师徒关系也大有改善,但徒弟吃苦耐劳的毅力削弱了,敬业精神和尊师意识淡薄了。现在,农村绝大部分的手艺人已经失业或转行,手艺行业的徒弟,已经成了历史的名词,等到在世的手艺人相继谢世,技艺将连同他们的身影一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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