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对我一直很严格。小的时候,每次逃学,除了会遭到父亲的严打,也一定会受到吼骂。中学时,对女生笑,也成了父亲眼里的“早恋”,少不了一顿改革开放初期大环境下的家族史回顾。就是到现在,父亲也还是那么严格,说我没顾及妻子的感受,说我对孩子惯得凶。父亲一直都在“管”我,我也一直觉得但凡是父亲都很严格。

但,有一次回家,我却分不清院里的是父亲还是母亲。那一回,我真正带了女朋友回去,连夜坐了火车,绿皮的,一开起来就轰隆隆像打雷。我们买了一张坐票,一张站票,大多的时候是我坐,女朋友站着。好不容易到了,我急急忙忙出了站,一扫旅途的疲惫。可,天却下雨了,我们只能在出口的檐下和人群挤着。我看到出站通道的围栏边上有一个瘦小个,傻傻的站着。灯挂得高,雨又笼着灯,昏蒙蒙的。我又看了一眼瘦小个,有点像父亲。我掏出手机对着人影拍了张照,才发现是父亲。他一个人站在雨里,看着出口,一眨不眨的看着。原来他怕我们带的行李多,还特意带了背篓,管理的工作人员不让进,又怕错过我们,只好冒雨等在围栏边。父亲去站旁的小店买了把昂贵的伞,递给女朋友。“走,回家,吃饭”父亲呵呵的说完话,就把我们的密码箱堆放在背篓上,利索的蹲下去,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父亲走在前面背着行李,我在后面背着女朋友。女朋友的高跟鞋早断了跟,还崴了脚。我在后面看不到父亲,只看到两个密码箱,像高高的山,在父亲的背上一耸一耸的。

进了门,父亲后背紧靠着墙,慢慢蹲下去,放下行李,长吸了口气。又走进里屋,端着一碗酒,拿着一张纸。父亲让女朋友坐在唯一的一张用破旧衣服包起来的凳子上,走过去,半跪在地上,轻轻端起女朋友的脚,扭着头看了看说:“闺女,我帮你用酒挼(音:rua)一下”。父亲点燃纸,扔进酒里。酒碗里快速冒起一簇紫色的火焰。女朋友怕得直哆嗦,咬着手,扭过头,紧紧环抱着我的脖子。父亲却用手沾了酒,轻轻拍打在女朋友的脚踝处。这么往复了几次。放下碗,急匆匆出了门,连斗笠都没顾上拿。

我手忙脚乱的摆好了饭,见父亲还没回来,就把女朋友扶起来,让她试着到床上休息。“憨厮儿,闺女脚那样子,你不会抱安?”父亲又吼骂起来,依旧那么严肃。不同的是,他深凹的眼睛盯着我,手里握着消肿功效的草药,一动不动。我觉得父亲的气势让我必须顺从。

我把女朋友抱进里屋。坐在床头,感觉床松软、舒适。我揭开床单,才发现里面全是干枯的松针,被父亲用竹片夹着,柔韧有弹性。床单是带绒的,仔细看,才发现竟是多件加绒内衣拼成的,保暖。布与布之间还可以看出黑色的针线。多颜色的床单将下面的松针垫子盖得好好的,丝毫看不出这是加工的床垫。父亲又忙活开了,跪在对窝子旁捣药。父亲拿出那件许久不穿的白衬衫,那件我见过穿了两次的白衬衫。一次是送我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是送娘上山的时候。他用剪刀顺着后背的线路剪了条小口子,双手用劲,哗的一声,白衬衫变成了两片。父亲还是半跪着,将药仔细的敷在女朋友红肿的地方。用撕下的白衬衫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医院的绷带,平滑、整齐。我才发现,父亲处理崴脚的方式不尽相同。我崴脚的时候,父亲最多只是挼(rua)一下,就没有敷草药的这一步。

晚上,我和女朋友说起回家的遭遇。说到父亲时,女朋友说,我发现爸爸更像妈妈,让我觉得温暖。我循着女朋友的话,仿似看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佝偻着腰,双手环抱一堆松针,把它们聚拢在一起。有些青秀的松针硬硬的,像愣头青,把尖尖的一头,扎进手里,衣袖里。有些已经浸出了血丝。我一直想很努力的想看清,瘦小的身子是父亲还是母亲,但我觉得眼睛有点模糊,我已不知道,这个身影是父亲还是母亲。

心中的父亲是怎么样的(我那区别对待的父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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