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阳关

1

越剧梁祝是最美的戏曲之一。

缠绵跌宕,灵秀典雅都不必说。

要说的是,作为一出戏,它并不像别的戏那样戏剧化,那样粗糙牵强,那样人物靠后理念先行。

梁祝是鲜活的隽永的合乎人心的。一念一唱,真个出自肺腑,发于肝肠,唤醒了蛰眠在我们生命底里的那一份真挚纯粹和细密柔软。让我们深深觉得,人活着,食色名利之外,还得有点别的念想,才叫人。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1)

化蝶: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非得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混成个梁员外祝安人才叫好么?

梁祝突破了功名及第生旦团圆的套路,就这点而言,它具有血淋淋的现实性。

而桎梏里出坚贞,教条里出决绝,某些年代里,梁山伯们因情殒命,祝英台们为爱殉身都是可能的。

至于化蝶,我们愿意相信深情不会归于寂暗,生死相许必能感地动天,爱的精魂将破茧而出,以永恒之姿,自由蹁跹。我们在烟火中憧憬着这样的唯美浪漫。

化蝶的必要性,除了情感和艺术上的考虑,还体现在哲学上:跳出烟火,才能臻于空灵,抵达我们心中的至美至韵。

化蝶,以蝴蝶的轻盈灵动,以东方式的清雅含蓄,写意式地表达了自由与规则、理想与现实的不可兼容。梁祝之蝶与庄生之蝶,精神是一致的,都是对束缚的挣脱。

2

戏好,首先得益于故事框架好。

梁祝我们都知道,四大民间传说之一,自东晋以来,已经流传了1700多年。

同学、同冢、化蝶,在此脉络之下,越剧的细节处理,生动温婉,曲致缠绵,贴近好似邻家故事,真切犹如昨日时光。人物成长、情节发展旖旎迭出而又一气流注,略无虎头蛇尾前矛后盾之感。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2)

结拜:与君分杯水 ,清中有浓意

草桥结拜的青春明媚,十八相送的依依不尽,尤其楼台会大喜大悲的转换处,蓄势饱满,落地自然,且歌且舞,且泣且诉,贤妹妹,梁哥哥,你来我去一大段的“我想你”,着实催人泪下。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3)

十八相送:暗传心事他不晓,且自搴裳过小桥

许多剧目,在这种关节筋络处做得很不像话,包括《红鬃烈马》这样的名戏。

武家坡下,薛平贵瞒着身份可劲儿调戏了王宝钏一番之后,说一声为丈夫的回来了,就被那反封建的王宝钏含笑招手,引入寒窑,跪地讨封……反转之大,就是台机器,都需升级核心程序才转得过来。

早期版本的梁祝故事包括明无名氏的《访友记·山伯访祝》,多是在楼台会时,山伯才知道了英台的女子身,因而大惊大喜,自怨自叹。

冯梦龙《李秀卿义结黄贞女》又于此翻涌澎湃之际,紧赶着安排二人谈婚论嫁,情感的展开上太过局促,人物性格也不够舒展。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4)

回十八:情涌五内,心跃千山

如今通行版本的越剧梁祝,在十八相送之前安排了一出托媒,又在之后的思祝里让师母点破姻缘。接着在回十八里,梁山伯一路追忆一路憧憬,情涌五内,心跃千山,然后楼台会“无限欢喜变成灰”的悲剧性,才水到渠成,锥心蚀骨。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5)

楼台会:一个满心欢喜,一个一腔难言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6)

楼台会:顷刻间,满怀深情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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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惜羽毛人惜名,礼法不容你怎做人?”说起来,能同意女儿远方求学,祝父还算个开明人。

山伯到访,他也是以礼相待的。听到山伯死讯,他也痛煞煞瘫坐下去。

但是在一个礼法森严的时代里,发乎爱,出乎疼,你指望一个舐犊情深的老父亲支持女儿去反叛秩序纲常么?

所以那一声“我还不是为了你吗?”就格外酸楚,那一跪,就特别沉痛。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7)

这一跪:我还不是为了你吗?

大概其,再过一万年,因着这个为你好,家长们还是要基于主流价值去刻画孩子的人生的,至于到头来是为了你还是害了你,怕也仍旧是个未定。

不过今天似乎要好一点,女生们已然认为喜儿应该嫁给黄世仁了,马文才还有什么问题呢?五四过去一百年,各种女德班火遍了大江北南。

历朝以来,梁祝故事多被概括为忠义二字。

如晚唐张读《宣室志》:“英台,上虞县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问知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晋丞相谢安表其墓曰‘义妇冢’”。

北宋李茂诚有《义忠王庙记》,这里的义忠王就是梁山伯。今人又有考证说曲阜孔庙为表彰二人的忠义精神,曾经树匾纪念。

立心不二为忠,坚守道德为义。按说,忠忠义义,都是有一套规则系统作为参照的。

梁祝故事,果真能归结为忠义或者说仅仅只是归结为忠义吗?

我的思考是,忠义极处,其实是超越了秩序纲常的人性中的一股子至真至纯、至烈至勇。

4

小时候看小百花,简直惊为仙子。长大了看,也就还好吧。今天再看,果然好,九分好。

好处不再赘述。

而比如山伯绝唱“立坟碑,立坟碑,红黑二字刻两块,红的刻着祝英台,黑的刻着梁山伯”等小细微,就有待推敲。

楼台会时祝英台说这个话,是表达对爱情的坚贞。而此时梁山伯说这个话,似乎就有点狭隘偏执了,不是我心目中宽厚呆萌的梁兄模样。毕竟对于深爱之人,其实是希望她好好活着的。

京剧梁祝,山伯有唱:“玉佩圆人难合想是命定,贤妹你多珍重我自安心。” 这样说话,就更为契合梁兄的人设。

比较来说,唱词上,越剧不及京剧工巧整练,提升空间大。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8)

山伯绝唱:芦花夜月啼孤雁

《访友记·山伯访祝》中有:当初我要往杏坛攻书,我家嫂嫂笑我,我就把红罗七尺埋在牡丹花下,我此去若玷辱名节,牡丹花死,红罗朽烂。

而《李秀卿义结黄贞女》说:祝英台手摘榴花一枝,插于花台之上,对天祷告:“奴家出外游学,若完名全节,此枝生根长叶,年年花发。”

梁祝越剧有几个版本(越剧梁祝发乎性情)(9)

求学:别绣阁似笼雀凌空展翼

这个情节,今天删去不用。其实不删的话,结合时代,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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