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 公孙丑上 · 一
78、【原文】(青出于蓝胜于蓝)
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曰:‘吾子与子路孰贤?’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
【译文】
公孙丑问道:“先生如果在齐国当权,管仲、晏子的功业,有希望再次实现吗?”
孟子说:“你果然是齐国人,只懂得管仲、晏子。曾有人问曾西说:‘您和子路相比,谁更贤能些?’曾西不安地说:‘他是先父所敬畏的人呀。’那人又问:‘那么您和管仲相比,谁更贤能些?’曾西变了脸色,很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能拿我和管仲相比?管仲得到他的君王的信任是那样专一,行使国家的政权是那样长久,功业却是那样卑微;你怎么能拿我和他相比?’”孟子又接着说:“管仲,是曾西所不屑的,你以为我愿意学他吗?”
79、【原文】(长江后浪推前浪)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曰:“以齐王,由反手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
【译文】
公孙丑说:“管仲辅佐其君而称霸,晏子辅佐其君而扬名。管仲、晏子还不值得学吗?”
孟子说:“以齐国来统一天下,易如反掌。”
公孙丑说:“您这么说,我更糊涂了。以文王的贤德,活了将近一百岁,还不能统一天下;武王、周公继承他的事业,然后才大大地推行王道。现在您把统一天下说得这么容易,那么文王也不值得效法吗?”
80、【原文】(即使有智慧,不如乘形势)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
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译文】
孟子说:“文王,我怎么能比得上呢?从汤到武丁,贤圣的君王有六七个,天下归附于商久了,久了就难以改变。武丁使诸侯来朝贡,统治天下,就像玩弄于手掌之上那么轻而易举。纣离武丁不久,先王时的世家贵族、美好习俗、醇厚民风、仁惠政教,还有所留存;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都是些贤人——在共同辅佐他,所以很久才亡国。当时,没有一尺土地不被他所有,没有一个人不是他的臣民;然而文王仅以纵横百里的土地建功立业,所以是很困难的。齐国人有句话说:‘即使有智慧,不如乘形势;即使有农具,不如待农时。’现在的时势推行王道可就好办了。
在夏、商、周最强大的时候,疆土还没有超过纵横千里的,而现在齐国有这么大的疆土了;鸡鸣狗吠的声音互相听得见,一直到四周的边境,现在齐国有这么多的百姓了;疆土不必再扩张,百姓不必再增加,只需推行仁政就能统一天下,谁也阻挡不住啊。
况且仁义的君王没有出现,这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稀缺的;老百姓被暴政所残害,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严重的。饥饿的人,可以很容易地让他吃饱;口渴的人,可以很容易地让他喝足。孔子说:‘贤德的推广,比驿站传达命令还要快。’现在这年头,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推行起仁政来,老百姓必然爱戴它,就像倒挂的人被解救一样。所以只要做到古人一半的事情,功业就会比古人多出一倍,只有这年头才能如此。”
卷三 · 公孙丑上 · 二
81、【原文】(推行主张,成就霸业)
公孙丑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
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远矣。”
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
曰:“不动心有道乎?”。
【译文】
公孙丑问道:“先生如果做了齐国的卿相,得以推行自己的主张,即使成就了霸王的事业,也是不奇怪的。如果这样,您会动心吗?”
孟子说:“不。我四十岁以后就不再动心了。”
公孙丑说:“这么说,先生比孟贲强多了。”
孟子说:“这不难,告子还比我先做到不动心呢。”
公孙丑说:“不动心有办法吗?”
82、【原文】(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
曰:“有。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不受于褐宽博,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是畏三军者也。
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译文】
孟子说:“有。北宫黝培养勇气的办法是,肌肤被刺也不颤动发抖,眼睛被戳也能目不转睛,他认为受到一点点侮辱,就像在集市上被鞭打一样。既不受卑贱者的侮辱,也不受大国之君的侮辱。在他看来,刺杀大国之君,和刺杀卑贱者是一样的。他不畏惧诸侯王。有人骂他,他一定回击。孟施舍培养勇气呢,是说:‘我把不能取胜的形势看成可以取胜;如果先估量敌人的力量才前进,考虑到可以取胜才交战,这是害怕敌人的三军。
我孟施舍怎能战无不胜?只是能够无所畏惧而已。’孟施舍像曾子,北宫黝像子夏。这两个人的勇气,不晓得谁更强,然而孟施舍所守的较能抓住关键。从前曾子对子襄说:‘你喜欢勇敢吗?我曾经从先生那里听过什么是大勇:自我反省而发现正义不在我,那么即使是卑贱的人,我也不去恐吓他;自我反省而认为正义在我,即使面对千军万马,我也勇往直前。’孟施舍所守的是一身盛气,曾子却能有所反省,循理而动,所以孟施舍又不如曾子所守的关键。”
83、【原文】(坚定自己的意志,不要滥用意气)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无证之罪小说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译文】
公孙丑说:“请问先生的不动心,和告子的不动心,可以说给我听吗?”
孟子说:“告子讲过:‘言语有过失,不必到内心去寻求原因;心中有所不安,不必求助于意气。’心中有所不安,不必求助于意气,是可以的;言语有过失,不必到内心去寻求原因,却不可以。思想意志呢,是感情意气的统帅;感情意气是充满体内的力量。思想意志到哪里,感情意气就跟着到哪里。所以说:‘要坚定自己的思想意志,也不要滥用感情意气。’”
84、【原文】(要坚定意志,不要滥用意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
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译文】
公孙丑说:“既然说‘思想意志到哪里,感情意气就跟着到哪里’,又说‘要坚定自己的思想意志,也不要滥用感情意气’,为什么呢?”
孟子说:“思想意志专一,就能调动感情意气跟随它;感情意气专一,也会影响思想意志。比方说跌倒、奔跑,这是下意识的气有所动,但也能反过来扰动心志。”
85、【原文】(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
“敢问夫子恶乎长?”
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译文】
公孙丑说:“请问先生的长处是什么?”
孟子说:“我懂得辨析言辞,我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
公孙丑说:“请问什么叫做浩然之气?”
86、【原文】(浩然之气,一定要有所作为而不中止)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
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译文】
孟子说:“难以讲清楚啊。它作为一种气,是最强大,最刚健的,用正义来培养它而不加伤害,就能充塞于天地之间。它作为一种气,是合乎义和道的;没有这个,它就疲弱了。它是日积月累的正义所生长出来的,而不是正义偶然从外而入所取得的。所作所为有一件不能让心意满足,它就疲弱了。所以我说,告子不懂得义,就因为他把义当作外在的东西。浩然之气的养成,一定要有所作为而不中止,心里不要忘记它,但也不要有意地帮助它。
不要像那个宋国人一样:宋国有个担心禾苗长不快而把它拔高的人,非常疲倦地回去,告诉他的家人说:‘今天累坏了,我帮助禾苗长高了。’他的儿子跑过去看,禾苗都枯槁了。天底下不拔苗助长的人少见啊。说到浩然之气,以为培养无益而放弃的,是不为禾苗除草的人;有意帮助它生长的,是拔苗的人,不仅无益,而且有害。”
87、【原文】(言辞过失于思想认识,危害政治)
“何谓知言?”
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
“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译文】
公孙丑说:“怎样才算‘懂得辨析言辞’?”
孟子说:“偏颇的言辞,知道它在哪一方面被遮蔽而不明事理;过分的言辞,知道它耽溺于什么而不能自拔;邪僻的言辞,知道它违背了什么道理而乖张不正;搪塞的言辞,知道它在哪里理屈而终于辞穷。言辞的过失产生于思想认识,危害于政治;把它体现于政令措施,就会危害具体工作。如果圣人复生,一定会赞同我的话。”
公孙丑说:“宰我、子贡善于说话,冉牛、闵子、颜渊善于阐述德行。孔子兼而有之,但他又说:‘我对于辞令是不擅长的。’那么先生您已经是圣人了吧?”
88、【原文】(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
曰:“恶!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译文】
孟子说:“呦!这是什么话呀?从前子贡问孔子道:‘先生是圣人了吧?’孔子说:‘圣人,我做不到,我只是学习而不知满足,教育而不知疲倦。’子贡说:‘学习而不知满足,是明智;教育而不知疲倦,是仁爱。明智而且仁爱,先生已经是圣人了!’圣人,连孔子都不愿自居,你说的是什么话呀!”
89、【原文】(学习圣贤,青出于蓝)
“昔者窃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敢问所安?”
曰:“姑舍是。”
曰:“伯夷、伊尹何如?”
【译文】
公孙丑说:“以前我听说:子夏、子游、子张都有某一方面得到孔子真传,冉牛、闵子、颜渊则全面地得到孔子真传但气象比孔子小些。请问您自居于哪一种人?”
孟子说:“暂且不谈这个。”
公孙丑说:“伯夷、伊尹怎么样?”
90、【原文】(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译文】
孟子说:“与孔子不同。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他不服事;不是他理想的百姓,他不使唤;天下太平就进取,天下大乱就退隐,这是伯夷。服事不理想的君主有什么关系,使唤不理想的百姓有什么关系;天下太平也进取,天下大乱也进取,这是伊尹。可以做官就做官,可以不做就不做,可以长久留任就长久留任,可以迅速离任就迅速离任,这是孔子。都是古代的圣人,我没有一样能做到。要说愿望的话,我愿学孔子。”
91、【原文】(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
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曰:“然则有同与?”
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译文】
公孙丑说:“伯夷、伊尹和孔子不是一样的吗?”
孟子说:“不。自从有人类以来,还没有像孔子那样的。”
公孙丑说:“那么他们有相同之处吗?”
孟子说:“有。如果得到纵横百里的土地而做君王,他们都能使诸侯来朝觐而统一天下;做一件不义的事,杀一个无辜的人因而得到天下,他们都不干。这就是他们的相同之处。”
92、【原文】(圣人于民,出于其类,拔乎其萃)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泰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译文】
公孙丑说:“请问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孟子说:“宰我、子贡、有若的聪明足以了解孔子,即使污下,也不至于偏袒他们所喜爱的人。宰我说:‘凭我对先生的观察,他比尧、舜强多了。’子贡说:‘看某时某地的礼制,就可以了解它的政治状况;听某时某地的音乐,就可以了解它的道德风气。
从百代以后,去评价百代以来的君王,没有人能违背这个规律而有所隐蔽。我认为自从有人类以来,还没有像先生那样的人。’有若说:‘难道只是人有高下之分吗?麒麟对于走兽,凤凰对于飞鸟,泰山对于土堆,河海对于积水,都算是同类。圣人对于人,也是同类。突出于所属的类,超拔于所属的群,自从有人类以来,还没有比孔子更伟大的。’”
卷三 · 公孙丑上 · 三
93、【原文】(以德服人,心悦诚服)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译文】
孟子说:“倚仗实力,假借仁义之名而统一天下的叫做‘霸’,要称霸,一定得有强大的国力;依靠道德,推行仁义而统一天下的叫做‘王’,要称王,不一定得有强大的国家。商汤凭借的仅是纵横七十里的土地,文王凭借的仅是纵横百里的土地。倚仗实力来使人服从的,并不是真心服从,只不过力量不足相敌罢了;依靠道德来使人服从的,却是心悦诚服,就像七十个弟子服从孔子一样。《诗经》说:‘从西从东,从南从北,无不心悦诚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卷三 · 公孙丑上 · 四
94、【原文】(长久配合天命,自己寻求多福)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译文】
孟子说:“实行仁政就有荣耀,不行仁政就会受辱。如今是厌恶受辱却自处于不仁之地,这就像厌恶潮湿而自处于低洼之地一样。如果厌恶它,不如崇尚道德而尊重士人,使有德行的人处在合适的官位,使有才能的人担任一定的职务。国家没有内忧外患,趁着这个时候,修明政令刑法。即使是大国,也一定会畏惧它。《诗经》说:‘趁着天还没下雨,快取那桑根的皮,结牢靠巢穴的口。从此树下的人们,有谁还敢欺侮我。’
孔子说:‘写这诗的人,懂得道理呀!能治理好自己的国家,谁还敢欺侮他?’如今国家无内忧外患,趁着这时候,游乐怠惰,这是自己找祸患。祸与福无不是自己找的。《诗经》说:‘长久配合天命,自己寻求多福。’《太甲》说:‘天降的灾难还可以躲避,自找的灾难那可活不了。’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卷三 · 公孙丑上 · 五
95、【原文】(尊贤使能,俊杰在位,无敌天下)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
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译文】
孟子说:“尊重有德行的人,任用有才能的人,优异杰出的人处于官位,那么,天下的士人都会高兴,而乐意在他的朝廷做官了;做生意的,只抽取货仓税而不征货物税,或竟连货仓税也不收,那么,天下的商人都会高兴,而乐意把货物存放在他的市场上了;关卡,只稽查而不征税,那么天下旅行的人都会高兴,而乐意从他的道路经过了;种田的人,只需助耕公田而不征地税,那么天下的农夫都高兴,而乐意在他的田野上耕种了。
人们居住的地方,不收雇役钱和惩罚性地税,那么,天下的老百姓都会高兴,而乐意到那里侨居了。一个君王如果能实行这五项措施,那么邻国的老百姓就会仰望他像仰望父母一样了。率领子女,来攻打他们的父母,这种事情自从有人类以来,没有能够成功的。这样,就能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的人,就是天所派遣的官吏。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的,还从来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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