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相遇的人都是缘分:相遇就注定是一场错(1)

金色年华

我知道那不是爱情,只是,突然有一个人对我和颜悦色,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冷漠和歧视。

……

第二天,熊逸来到教室上课,一进教室,江磊就在后面拍他的肩。

“哎,熊逸,昨天下课踢完球后,你拿错校服了!”

“……”

“也就是说,我现在穿的是你的,你现在穿的是我的!”

熊逸“呃”了一声,随后乐呵道:“不就是一件校服吗?咱们都这关系了,谁跟谁啊!”

校服换过来后,江磊伸手在兜里掏了掏,问道:“我的团员证呢?”

熊逸一惊,茫然道:“我哪有看到你的团员证啊?”

江磊说:“我昨天揣兜里了!”

熊逸问:“找不到了?”

江磊说:“找不到了!”

熊逸一笑:“那补办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这时,上课了。

各个教室里不约而同地传来了老师的“上课”声和班干部们清脆响亮的“起立”声,再是大家起身站立,课桌板凳移动的声音。

待同学们坐下后,离熊逸所在的三班有一层之隔的初二(5)班的门口——

黎美洙喊了一声“报告”,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老师一脸不悦:“黎美洙,你怎么迟到了?到后面站着听课去。”

书包很沉,好像背着一担砖头。

美洙向教室后面走去时,觉得书包带子会勒进肩膀,直至勒断她的胳膊。她不需要这么强大的想象力,但却真的将墙壁上的污点看成背着媳妇的猪八戒,就觉得有趣。

老师怒了——

“黎美洙,罚站还在笑?”

老师一声暴吼,教室里的学生都转过脸看过来。

有的拿着笔,有的竖着书转头,动作不一,却无一例外幸灾乐祸地对美洙笑。

黎美洙是私生女。

母亲叫黎方瑜,父不详。母亲在十五年前,是一个大学生。

那个时候的大学生相当值钱,黎方瑜考上的时候,简直是她高中母校一件天大的喜事。可谁会想到,没到一年,她就被退学,抱着一个小奶娃回来了。

问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她说是她生的,问这孩子是谁的,怎么打她她都不肯说。

一辈子本分的老母亲,被气出了心脏病,当场就倒在地上,一命呜呼,父亲也气得不肯理她,扬言断绝关系。孩子满月,母亲葬礼,父亲不认,她只身搬到堂哥家住下,再也不回来。她未婚生女弄得全家脸上无光,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她走到路上都被人戳着脊梁骨议论。亲戚们都跟她断绝了来往。

那个时候的人,相对保守,没有人能接受一个大姑娘在外面生了孩子,再把这没有父亲的孩子抱回来。虽然早就是新社会了,但老一辈人的观念还是不耻这种事情发生。

民风淳朴的反面就是闲言闲语的冷暴力,这种暴力足以将人逼死。

婆婆妈妈总在茶前饭后说,这种事情放在旧社会是要将人关在草编的笼子里,连小野种一起丢到池子里活活淹死。

好在黎方瑜的朋友救济了她,依着人脉关系帮她离开了这座城市。黎方瑜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永安市,在朋友亲戚的关照下,进厂做工,在食堂打杂,住在工厂的职工宿舍里。

黎方瑜给孩子取名美洙。随她的姓,姓黎。

美洙,却不是美珠,这孩子配不上美丽的珠子的寓意,却有三点水的朱,那么,就谐了“珠”的音,将玉旁字改成三点水,意喻她此生的眼泪都流在这孩子身上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就有好事的人喜欢打听。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出去的,这厂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美洙是私生女。于是,但凡有婆娘的汉子对黎方瑜帮个手,都会有不好听的话传出来。但碍着方瑜朋友的亲戚在厂子里还算有头有脸的人,所以,这些人也不当面撕破脸去大胆地轻视。

只是,大人们会装,小孩子不会。

幼儿园里,老师带着小朋友们玩“老狼老狼几点钟”。小朋友们手牵着手,牵成一个圈圈的时候,有一个小朋友就是不肯跟美洙牵手,跟她走近一些,还吓得哭了出来。

老师不解,蹲下身来用别在小朋友胸前的小手巾给她擦眼泪,边擦边问她,你为什么要哭啊?小朋友哇哇地哭得更厉害,边哭边用手揉眼睛,大声地说,妈妈不让我跟她玩,妈妈说她的妈妈是狐狸精,哇——妈妈说狐狸精会吃人的!哇——我不跟小狐狸玩。哇哇哇!她会……她会吃了我的——”

她一哭,所有的小朋友都跟着哭了。那场面又滑稽搞笑,又让人措手不及。

她的妈妈是狐狸精。

她是狐狸精生的!

那么……她就是小狐狸!

她是会吃人的!

小时候,小朋友们不懂事。长大后,这些不懂事的小朋友大多成了她的同学,便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说,昨天明明写好的作业交上去,为什么到了老师手里,作业本空了,而里面明显有被人撕去的痕迹,老师问起,她说,我写了,可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撕了。

老师就问收本子的小组长,小组长一脸无辜道:“不知道啊,她交上来,我就收了,没有翻开看,所以,也不知道她到底写了没有啊!”

老师相信组长,也认定是黎美洙耍小手段,就在课堂上损她,说:“这手段,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没写就没写,自己撕了,还怪别人?想骗老师?我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什么小把戏没见过?就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你一个女生,说谎不脸红啊?给我把昨天的作业补回来,而后,给我把昨天的课文抄十遍,明天早上交上来。不交,就不要进我的课堂上我的课。”

黎美洙委屈得没有办法,悲哀地受了补写作业及罚抄课文十遍的附加惩罚。

作业写得太晚了,而闹钟恰恰没有电了,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就停摆了。

早上起床没有MORNING CALL,在第一堂课的时候,黎美洙迟到了,这老师看了她一眼,便让她罚站,她懦懦地说:“我昨天晚上赶作业,闹钟也停了,所以……”

“你赶作业,大家不赶作业啊?你闹钟停了,人家的闹钟就没有停的时候啊?你家人不叫你起床啊?”

“我妈……夜班。”

“你爸呢?”这位不知底细的老师顺口一问。

“她没有爸爸,她是九十八合一左禾右中。”

大家哈哈大笑,老师听得一头雾水,冲着回话的男生喊:“赵强,你站起来,告诉老师,什么叫九十八合一?”

赵强站了起来,一脸淘气道:“老师,九十八合在一起,就是一个‘杂’字啊,左禾右中就是‘种’啊!”

“哦。”老师了然,随后大家哄堂大笑,老师觉得自己表情不对,对学生们起了误导作用,马上变脸,拍着桌子喊,“都给我安静一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谁教的?以后谁再说这些让我听着,我就让你们的家长过来,让你们说给你们的家长听。”她说着,便指向赵强:“到后面去站着。”她又指向黎美洙:“你跟他一起到后面站着去。”

赵强和黎美洙在教室后面,各站一方。

老师在讲台上讲课,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男生将书竖起来,在老师背过身写板书的时候,转身对赵强指了指美洙,对着手,做出“天生一对”的手势,气得赵强踢了他一脚。

下课后,回座位的时候,赵强先走,黎美洙跟在后面,课堂上比手势的男生又坏兮兮地笑了:“哟,夫唱妇随啊?”

1999年的孩子,都没有几个意识到什么叫早恋,最多只是好感,大家调皮,开个玩笑。就算有个胆大的,那也只是陪着回家,或者吃早点的时候搭个伙;出去玩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生怕被人发现。

说是在一起,有的到分开,连手都没拉过。

什么早恋?那就是从小学到初中后,对以前的小伙伴小同学有了性别意识,玩的小暧昧。要是走近一点,都会被捕风捉影的老师发现,当早恋捉典型,当事人被批了,都不知道自己有恋过,整个茫然加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年代问题,还是那个学校管得太严,私下坐在一起,都能被人非议,拉个手都能被人说“呃呃,好恶(第三声)”。被人传早恋的话,等于被老师判了死刑,等于被老师请家长,就等于永无宁日加不可饶恕。

为了避免学生有那倾向,小组长收作业的同时,还要查同学的书包,看看有没有不良书籍。就怕谁看了不该看的书,有早恋倾向。

围追堵截,简直到了极致。

这些拿到现在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早恋只牵手?糊弄谁?不让看书,就用手机从网上下载啊,想看多少看多少,完全不限量。

可是,那个年代有手机吗?

1999年,只有小霸王学习机。

所以,赵强受不了这个玩笑,更接受不了有人把自己跟这样的女生扯在一起开玩笑,便恼羞成怒旋脚转身,一脚踹向身后的黎美洙。当胸一脚,踹得黎美洙疾步后退,贴到身后的黑板报墙,捂着胸口滑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梗着一口气,半天才缓过神来。

赵强不知轻重,也不知道把她踢成什么样,只知道,居然有人拿自己和她开玩笑,真是污辱到极致。

“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见一次我踢一次,听到没有?”

他大声地训斥着,美洙只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地板,曲起手指慢慢收拢时,磨沙石般的地板上,留下了四条细细的指甲的痕迹。

恨吗?

早些年是恨的。

为什么母亲做错的事情,要让她来承担?

杂种,野种……

如果,这样的身份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她也不至于这么痛苦这么尴尬。因为,大家早已接受这样的事情,并表示宽容,更多的人能明白孩子是无辜的,要怪也只会怪大人,不会牵扯到小孩子。

可那些年,别说是私生子,就算父母离异,都能让小孩子在同学间抬不起头来。

恨吗?

恨过!但是,现在不恨了。

因为理解了,那个时候的风气,就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容不得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是被人瞧不起的垃圾,不怪别人,只怪自己生不逢时。

赵强那一脚踢过来,美洙捂住心口,半天无声,赵强心虚地大吼:“别给我装了,看到你就恶心。”

她就像一个傻瓜一样坐在地上,紧咬着牙齿忍着,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个劲儿地往外涌。经验告诉她,得快,快一点儿离开这里,不然他们会更过分的。

教学时间,学校的大门紧锁着,不到放学时间,门卫大叔是不会开门的。从教室里跑出来的黎美洙便来到操场一角隐蔽处,窝在那里睡着了。操场喧哗起来,有班级在上体育课了。

球场上有人嚷着:“江磊,江磊,这里,把球传过来。”美洙就这么恍恍惚惚地被人吵醒了。

那天的阳光特别美,美得好像镀上金光的梦幻花园。

不远处的操场上,球在空中画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在地上弹跳着,就滚到这不起眼的角落。

那球滚到了美洙的脚下,美洙怔了怔。一个人刚好跑了过来,想是只看到球了,没有想到这个地方还有人,他马上捂住心口,后退一步:“我的妈呀,怎么有个人啊!”

定睛一看,是个女生,穿着校服,缩在角落,曲着腿环抱着自己,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又像小鹿一样惊惶地看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惊了一下。随后,他向前走了两步,踩着落在地上的枯枝残叶,弯身抱起球往回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黎美洙。

“你……还好吧?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啊?”

她认出他来,就是那个团员证的主人,她突然觉得无颜以对,抱住自己,将脑袋埋进了胳膊。

他又不放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哪个班的啊?我帮你叫老师。”

“不……用。”

“都是一个学校的,不用客气,告诉我,我去叫你们班的女生过来扶你。”

她抬头看向他时,他用手背拭着额头上的汗,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眼睛闪闪发亮。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友好地笑过。就像走在黑暗里的人,突然看到五彩的光芒,不是惊愕观赏,而是下意识地挡住眼睛,无所适从。

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她会被强光扎了眼似的,猛地起身,推开他转身就跑。

球场上的人等着江磊捡球,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出来,却见那个拐角里冲出一个女生,神色慌张,跑得飞快,一眨眼,就跑过跑道,冲进一边的教学楼里,而江磊随后抱着足球出来,一脸茫然。

回到球场上,熊逸拢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坏笑:“喂,怎么有个女生啊?”

江磊说:“我怎么知道啊,捡球的时候就在那里了,吓我一跳。”

“那你干了什么流氓事啊,把人家女生吓成那个样子?”

江磊眉头一皱,将脚下的球踢了过去,正中熊逸的肚子。熊逸“哦”地捂住肚子,夸张地嚷着:“哦,内伤啊——”

美洙跑了一段路后只感到心跳得厉害,跑过大楼,来到学校大门,下课铃拉响,她便跑了出去。跑回家,气喘吁吁地坐在临窗的写字台边,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白底绿条的英文本,竟悬着笔,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想到他对自己的笑容,她的心底有无名的情绪在暗涌。被冷漠折磨得太久,她质疑自己得到别人善待的权利,这种质疑的感觉,像诅咒爬满了全身,被恶蟒缠住身体,缠得肌肉呻吟,肌肤青紫,骨骼咯咯作响。

下午,美洙逃学,在家里睡觉,到了四点钟才起来。

当时钟指向五点三十分时,方瑜回来了,看到写字台前的美洙时她怔了怔。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她边说着边换着脚下的鞋子。

美洙只是抬抬眼,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她,随后又看自己的书本。

方瑜突然发觉了什么。

“你逃学了?”她发声质问。

美洙还是不理。

方瑜恼了,大声吼她:“我问你是不是逃学了?”

她还是没有理。

方瑜几步过来,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书扔到地上,摔到远远的。

美洙一声不吭地走过去要将书捡起来。方瑜走过来,给了她结实的一耳光。脸上像被皮鞭抽过,火辣辣地疼着。美洙捂着脸偏向一边,紧闭着眼睛拼命地忍着即将溢出眼底的泪水。

方瑜一把抓住她的衣服,还想将手挥下来时,却看到美洙眼中那几乎骇人的恨意。

她狂怒起手又给了美洙一耳光,而后痛心疾首地嚷:“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打你还打错了?你再这样看着我试试!”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眼帘低了下去。

沉默!

整整三分钟。

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厨房里的水烧开了,蒸气撑得水壶“嗤嗤”直响。

方瑜放开美洙,去了厨房,将开水灌进保暖瓶后,继续去做饭,好像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美洙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捡起被丢在地上的书,坐回到了书桌前。

饭好了,方瑜为她盛好,叫了她一声。美洙闻声来到餐桌前,坐在了位子上。方瑜吃着白饭咽着咸菜,很快地吃完了,她要在上了早班后再去接夜班。为了赚钱养女儿,哪里要加班,她只管往哪里去,就像现在,她赶着去给上夜班的工人做消夜。

家里全靠她一个人赚钱,工作收入又低薄,学校又死命地收费。所以,方瑜不要命地赚钱,且不管做了什么好东西,方瑜都不会动一筷子。

黎美洙恨母亲,恨她带自己来这世间受苦。可是,却又不忍心怪她,更不会恨到心底。因为,她也好可怜,说不上来的可怜,可怜到她的心都酸得揪了起来。方瑜走后,她扑在饭桌上大哭起来。

摘自《爱错了,就是青春》未完待续……

(假期愉快,6号再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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