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奇人多少册(俗世奇人账房先生)(1)

但凡庄户人家有个红白公事,必须有账房,喜事呢账房就设在迎门口,堂屋中,一张八仙桌,两个八仙椅子,桌子上摆了笔墨纸砚,用红纸裁成的礼簿和一个梳头匣子最招眼。梳头匣子是族里年长妇人的嫁妆,带着镀银的锁头,看着账房先生开开合合,把来客的随礼放进去,就想“要是捏一匣子装满了钱,应该有不少呢!”

账房先生有主有次,一般有三位,一个招呼来宾,另外两位呢,一个记账,一个点数钱,这与钱有关系的事不能一个人掌舵,账钱对不起来,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曾经有一回听胡同口上几个婆姨说:“哎呦嗨!昨天后晌二珍爹算了一后晌账,就差着两块六,杂着就是对不起账来,把礼簿翻烂了也没有对起账来!你们说说哎,这事儿弄得,又没有记错账,钱就是不够哎!和主家木法交代啊!”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嘛,钱长了,短了,都不好说话,这是钱也不是别的东西不是!”没有一个清醒的脑瓜子,和精明强干的性格,账房先生这个角色可是不敢伸招。

俗世奇人多少册(俗世奇人账房先生)(2)

账房先生还必须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要有高超的辨字组词能力,庄户人家咬字不清,特别是有的姓名,就说“龙”这字吧,口头语说出来根本没有“long”这音,我有个亲戚叫“谢龙柏”,有一年他搬家了我替爷爷走亲戚找不到家门,就问街上一位大爷:“大爷,谢龙柏家住哪啊?”大爷听了直接摆手说:“俺们庄上木有叫这户名字的。”就说“龙”字不能按照汉语拼音拼读,“柏”字也只能读“bei”,不能读“bai”,我按照拼音字母表读,人家怎么知道说的是谁。还有“德”,庄户人家起名字用这个字的多,一直读“dei”,你要说“de”,人家听半天也不知道说得是谁,我有个老师名号“德松”,庄上人都喊“dei xiong”,哪天喊“de song”,保准没有人反应过来。

账房先生有个绝活就是听音就能准确写出来名字,我非常羡慕他的这个绝活,再看礼簿上的字体,真的和账房先生皲裂的粗糙的手不般配,这拿着农具干活的手竟然写出一手叫绝的好字!先生读书不多,要是多读点书,水平一定非常了得,同人不同命,那时候我就觉得人生真的是机遇太重要。

俗世奇人多少册(俗世奇人账房先生)(3)

礼簿要保存很久,都是压倒柜子或者箱子底,特别是家里儿女多的,要根据礼簿上的钱数“还礼”。讲究人家把礼簿用线串起,或者用粗麻绳缝一下,我经常会看见年老的妇人从柜头里取出来一本喜庆的礼簿,蘸了点唾沫翻看,妇人是不识字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找到需要找的人名,仔仔细细看了后缀的钱数,钱数都是用大写“壹贰叁”,她竟然能准确的叫出来是多少,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一个谜:“不识字的人怎么会认识字的?”

俗世奇人多少册(俗世奇人账房先生)(4)

白公事的账房不进家门,就立在大门口或者胡同口上,庄户人家看淡了生死,人走了就送一刀黄裱纸,账房先生坐在桌子后面,在一本白色窗户纸做的本子上记录,黄裱纸就堆放在桌子下面的荆条筐子中,满满当当的两大筐,这是最后的送别,街坊邻居一辈子了,临了临了,送送。账房先生喝茶聊天,和执掌白公事的掌柜的聊天。那些纸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飘逸洒脱,像极了生命。

俗世奇人多少册(俗世奇人账房先生)(5)

账房先生是乡贤,平素种地,有个红白公事就成了先生,喊一声就过来帮忙,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乡里乡亲的能帮忙别无二话。他们也因此被庄户人家多了些敬重,大人们经常会教育孩子说:“二娃子,要好好读书,和街头上的三德叔叔一样要写得一手好字哩!莫要日日扛着锄头辛苦,也要做个坐办公室的活喽,那样,威风的很咧!”

二娃子也真的做了坐办公室的活,写得一手好字,只是,日日忙于应付,哪里会有昔日账房先生的威望得见。

每年,总会回老家参加几场红白公事,账房先生都上了年纪,戴着老花镜时不时地从镜片上方看看来人,瘦弱的身体装在沾了些泥土的衣衫里,看上去却是整齐,遒劲的笔迹一如既往,一排排名姓,来来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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