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雪堂

编译:叶蔚林

转载及编译已获原作者授权

剧透预警:

《雪国列车》漫画和电影的结尾

在本文中都有完整剧透

文章出处:

hoodedutilitarian/2014/10/snowpiercer-and-the-last-messiah/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1)

《雪国列车》

Transperceneige

作者:

[法] 罗布 / [德] 罗切特 / [法] 勒格朗

电影常常由一幕幕的误读和沟通无效组成。有血有肉的真人和接近真实的动作可以哄得观众被动接受,将比喻化作现实。

如果有人觉得奉俊昊对Jacques Lob和Jean-Marc Rochette的漫画《雪国列车》所做的改编电影好看,那估计是因为这是一部带了几毫克脑灰质的动作片;那点“脑子”主要是在探讨阶层和不平等之类的概念,却都在枪林弹雨的血战中烟消云散。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妥协似乎可以接受,毕竟动作片是我的心头好。

电影改编自漫画,而漫画很散(或许因为它本就是为《(À suivre)》(意为“(未完待续)”)杂志所创作),内容衔接上几乎不知所谓,却又带有《金属狂啸》风,充斥欧洲败类、裸女和娼妓。然而漫画在思想连贯性和一致性上胜过电影。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2)

主人公站在玻璃观景架上审视全金属列车(电影里简化成一场枪战);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3)

有知觉的肉团任人戳刺宰割,为大家提供食物。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4)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5)

奉俊浩有充足的资金满足观众自我代入的偷窥欲,贫苦如同厚重愁云笼罩全片。20世纪多次饥荒以及形形色色的其他惨剧都匆匆带过。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社会里,人们践行中世纪的(非)正义之道,靠断肢赎罪——这在亚洲古装剧里并不少见。

这些桥段提醒我们,统治的即使不是绝对君主制也是寡头政治。

进度条里充斥着Tilda Swinton让人感觉颇爽的躁郁症表演,以及大量横冲直撞的动作和暴力镜头。最终章真相大白,原来根深蒂固的社会阶层不过是John Hurt和Ed Harris所饰角色——分别是列车里最穷与最富阶层的宗教领袖——共谋的结果。

或许是反思穷人对其受奴役处境的虚假觉悟及难辞其咎的共谋。于是电影改编几乎成了直白的革命呼吁。

而且这场特别的革命有个好结局,炸弹爆燃,列车脱轨。Chris Evans一路杀去火车头的朝圣之旅成功了,尽管他本人没活下来——最后他成了烈士、儿童保卫者及救世主。列车失事的幸存者——黑人亚当和韩国夏娃——望向难以供人居住的寒冬景象和一头代表了生命迹象的北极熊。世界得救了;生命将延续[1]。

雪国列车 (2013)

导演: 奉俊昊

主演:克里斯·埃文斯 / 杰米·贝尔 / 宋康昊 / 蒂尔达·斯文顿 / 艾德·哈里斯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6)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7)

电影剧照

奇怪的是,Lob和Rochette没怎么在漫画里描绘作为人类文明长链最后一节的贫民车厢里的堕落景象。大部分都是通过文字告诉我们,大量的死亡、食人等。贵族的颓败完全是在展现20世纪晚期西欧中产阶级。他们就是我们自己,Tilda Swinton夸张出演的纸老虎官僚给我们的感觉并不遥远。

男主Proloff从一开始就在三等车厢附近出现,想通过厕所窗户溜过阶层关卡,被士兵抓住审问(充满意味的逃亡)。他的女伴Adeline更像女权活动兴起前的传统科幻女主(参见《1984》里的Julia)。她是来自三等车厢的社会活动家,希望减轻下等车厢集中营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贫民之苦。她代表纯真,是引起读者保护欲的对象和良知,同时相较于奉俊浩电影里对应她角色的小女孩Yona,她也可能起到更多作用。

和电影改编里的男主一样,Proloff也在一系列考验之后抵达车头。男女主人公找到总统,与之当面对峙。总统正在他的移动豪宅里一边透过闭路电视监视贫民,一边在麦克风里对亲信大吼下令。不过这个故事里没有因果报应,最后总统似乎还是好好活着。Proloff放他走,完全没有尝试纠正社会不公或实行致命复仇。Proloff把枪递给Adeline,她也掉头拒绝。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8)

作为一部很符合法式传统的漫画,或许它在含蓄地排斥著名的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价值观——没有杀戮式暴动,没有断头台,没有恐怖暴政,当然也不会有大清洗式的拿破仑战争。主角的名字Proloff读起来很像俄语或斯拉夫语,或许又与1917年俄国革命有关,这场革命比法国大革命造成更多死亡。这些关联有意做得很模糊——漫画里令人窒息的狭小车厢和在各个车厢前乱作一团的绝望人群,让人不禁联想到纳粹大批运走犹太人集中屠杀;男女主角剃光的头俨然是纳粹集中营和古拉格劳改营的符号。

Proloff的特点是不按常理出牌,在关键时刻毫无作为。实际上,最后几页里他唯一的主动行为就是当他被困在第二节车厢里时举枪射击了前窗——

前面的车厢里有列车的主引擎,于是Adeline和他都面临冰冻猝死的危险。他立刻为这一莽撞行为感到后悔,因为他突然意识到Adeline并不是和他一样什么都不在乎的虚无主义者。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9)

于是 Lob故事里的《自由引导人民》女神Adeline死了,理想主义和理性也都死了。包裹她的寒冬不同于奉俊浩电影里那片友好、可居住的雪地,容不得任何生命。Proloff下意识地企图自杀,却没成功,他被Alec Forrester搭救。Alec Forrester是(近)永动机引擎之父,就是这引擎带动了雪国列车,这列最后的避难所被有些偶像崇拜者奉为神圣列车。

永不休止的行进中,列车就是全世界,不知不觉中逐渐失去动力——

宇宙冻结理论主张,整个宇宙会膨胀,随着热量耗尽,最终惨淡消亡。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10)

老迈的工程师Forrester病弱无力,平静中透着癫狂。他执着于人类种群与文明的延续,却远离人类同胞,只希望完全遗世独立——是个厌世的人道主义者。他或许貌似谢顶的亘古常在者,但却只是免不了一死的肉体凡胎。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11)

这并不是说厌世人道主义代表了我们社会的最高级理想,而是它确实很可能是社会背后的核心驱动力(按Lob的说法)。工程师(驱动力)被描绘得很荒诞——幕后的小老头,患病的奥兹国魔法师。

列车的发明者对列车不再必要。他带着窥私欲躲在一角监视列车上的蝼蚁众生,不知疲倦地对着一台隆隆作响的机器讲话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多台)列车持续行进,轮番上演偶有温存的繁殖行为和无数没人性的残忍案例,不存在客观动机。到此为止的故事内容可以这样总结。反生育主义(antinatalism)好像是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案,却被直截了当地否决了。

Proloff在漫画开头向审讯官叙述的唯一车尾回忆是大家给一位人见人爱、“又安静又和善”的小老头送一份生日礼物。礼物就是一小时的独处,老人用来上吊自杀。

雪国列车的底层(雪国列车最后的救世主)(12)

这或许就是雪国列车的核心动因。Proloff奔向车头(社会上层)的整个旅程就是为了在奢华的一等车厢里自杀,带着尊严孤独死去。

正如Varlam Shalamov在《科雷马故事》(Kolyma Tales)中所写:“有时人需要紧急行动才不至丧失死亡意愿。”

在这部生命寓言中,男主在面见“神明”前的第二节车厢被施以死亡的洗礼。Proloff的悲剧在于,这丁点任性都不被准许。和Max Ophul的《倾城倾国欲海花》(Lola Montes)结局有着类似的禁欲主义意味,Lola慌忙跳进小浴盆,求死不成,反而得到了枯燥、耻辱的死而后生。

漫画结尾处,谜之瘟疫从车尾发起吞噬一切,源头未知,Proloff很可能是传染源,他的虚无主义,令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只有让Proloff与众人隔离,他才能获得金刚不坏之身。他“失去了宇宙中的居住权”(Peter Zapffe),在孤独中等待结局;不是“最后的救世主”[2],只是最后一个苟活的人。

“……他感到疯狂隐约逼近,想要在失去寻死之力前赶紧死去。但当死亡临近,他悟到了死亡的本质以及宇宙奉上的后续步骤。他新奇的想象力在死亡幕布后构建起一道崭新的恐怖前景。他发现,哪怕在彼岸,也找不到庇护的圣堂。现在他认清了自己宇宙生命之轮廓:他就是被监禁于宇宙中的无助俘虏,只能陷入不可名状的各种可能性之中。”

——《最后的救世主》(The Last Messiah)

Peter Wessel Zapffe

文字出处:

[1]vulture/2014/07/snowpiecer-movie-discussion.html

[2]en.wikipedia/wiki/The_Last_Messiah

END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本文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