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文化护卫者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APP动态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是晋代陶渊明《五柳先生传》中的一句，尽管不同人的人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但重点仍在下半句。而后人往往只拿上半句来说事，既然“不求甚解”，又何来的“每有会意”，岂非断章取义？
《红楼梦》第28回
庚辰本634：贾宝玉道：“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我替妹妹配一料丸药，包管一料不完就好了。”王夫人道：“放屁！什么药就这么贵？”宝玉笑道：“当真的呢。我这个方子比别的不同，那个药名儿也古怪，一时也说不清。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诸如此类的药都不算为奇。只在群药里算那为君的药，说起来唬人一跳。前儿薛大哥求了我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
“三百六十两不足”，“不足”，蒙府、戚序本作“还不够”；甲辰本作“也不足”；梦稿、列藏本无此句。其实，这句是批语被抄手误抄窜入正文了。类似的例子，在脂抄本中能找到不少。
如第74回
庚辰本1820：“谁知竟在入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为察奸情，反得贼赃。”这句批语，除梦稿本外，其他诸本均窜入正文。
第58回
庚辰本1365：“二十一日后，方请灵入先陵，地名孝慈县。随事命名。”己卯、庚辰本将批语窜入正文。
庚辰本1365：“宁府贾珍夫妻二人少不得是要去的。两府无人，因此大家计议，家（中）无主，少不得又大家计议，便报了尤氏产育。”除甲辰本无此句，各本有异字，应该是抄手重复抄窜行了。
又如第13回
庚辰本278：“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来了。伏史湘云。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刚迎入上房。”
己卯、庚辰本将批语误作正文；甲辰本的抄手将“伏下文史湘云”一条批语分作两段，把下段“史湘云”讹作正文，程甲本依样画葫芦。后来高鹗、程伟元修订程乙本时，发现史湘云在王夫人之前迎接吊客，感觉不对，于是把这句修改作“原来是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带着侄女史湘云来了”。史湘云第20回出场的第一句话说：“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顽，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理儿。”如果第13回来过，史湘云会这么说？细节决定成败，如果厘不清《红楼梦》版本间微妙的传承关系，哪怕红学界多大的“斗”，再大的“家”，也读不懂《红楼梦》的文本，更遑论其他了！
文字如表达的不准确，就会产生歧义。如蒙府、戚序本“三百六十两还不够”，说明指的就是“人形带叶参”所需的银子而言。如第77回周瑞家的所述“但这一包人参固然是上好的，如今就连三十换也不能得这样的了”。意思是说，稍好的人参就要用三十两银子去换一枝。“三百六十两不足”是一句批语，是批者就贾宝玉对王夫人所说，“太太给我三百六十两银子”这句话下的批语。脂抄本中的批语，大都就如相声中的“捧哏”，说些凑趣话。因薛蟠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了这料药，批者这句是凑趣说，“三百六十两银子”，仅买人形带叶参也不够的意思。以小说文本中所提到的两种丸药作参照：
人参养荣丸膏剂一个疗程：每次10克，每日3次，温开水送下，7天为1个疗程，病情较轻者一般用药2～3个疗程后能获良效。
https://www.360kad.com/medication/175707.shtml
天王补心丸一个疗程：北京同仁堂股份有限公司同仁堂制药厂生产的天王补心丹的规格是9g*10丸，也就是说，一盒天王补心丹可以服用5天，一般服用天王补心丹治疗失眠症状是按半个月为一个疗程。
https://www.360kad.com/medication/272690.shtml
即便服用人参养荣丸一个月，也才900克（每天30克）；服用天王补心丸一个月，也才600克（每天20克）。360两按16两为1斤计算，为22斤半，乘500克等于11250克，比人参养荣丸高出12.5倍，比天王补心丸高出18.75倍。
新校本376.12：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权威专家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版第283页第3行校)
周汝昌校本356.2：只讲那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六足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石头记会真》第四册第30页）
查《中国药典》人参的用法与用量：“日3-9克，另煎兑服；也可研粉吞服，一次2克，一日2次。”按一天10克计算，一年也只有3600克，才115.2两。且连续或过量服用人参可能引起失眠、体重减轻，甚至可能出现腹泻、水肿和血压升高等症状。一个疗程的丸药最多也只吃一两个月左右，竟然要用三百六十两的人形带叶参？红学泰斗大师周汝昌先生这是治病？岂不比庸医虎狼药更猛？
就这么一句被抄手误抄窜入正文的批语，两百多年来，被演绎的五花八门。程甲本的后期版本自东观阁本后均作“人形带叶参三百六十两四足龟”；桐花凤阁主人陈其泰则在《程乙本》“三百六十两不足”句下批道，“此句有误字”。红学权威专家的“三百六十两不足”、“三百六十两不足龟”，岂不变成贾宝玉方子中的一味药？如第74回，诸本均将批语窜入正文，梦稿本为楔添文字，新校本校记说“今从梦稿本删”；而第28回，梦稿本同样是楔添文字，且有列藏本佐证，版本依据岂不更充分？这不说明红学权威专家“好读书，不求甚解”，思维不连贯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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