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中华诗词的长廊,处处都有甘肃诗人的印迹。尽管甘肃诗星璀璨,但至今没有一本较为完整的选集。因为爱好,也是出于对故土的眷恋,我用了十多年时间收集、整理甘肃诗词,2007年先从中选出陇西的部分,由罗锦堂博士简评,编辑成了《历代陇西诗歌选评》出版。
本书成册之际,感觉有必要把自己的编辑思路,向读者交代一下,或有偏颇,权当读书参考。
一 关于籍贯和时间《全陇诗》以甘肃籍(本籍)诗人的诗词为主,非甘肃籍(客籍)诗人的诗词为辅。本籍包括祖籍是甘肃的和出生在甘肃的两种情况;古代个别诗人史料中提到他们的祖籍在今甘肃境内,但还存在争议的,本选集酌情选入。史书上的甘肃人多以陇西、陇右等名称出现,如历史上李陵、唐代诸李均以“陇西人”笼统概述;古今地名变化也较大,如《全唐诗》中王世裕为“天水人”,他确切的出生地在今天的陇南礼县。《全陇诗》收编时,古今地址明确的在作者简介里直接注明,有争议的仅注明大概方位。本籍古代很多诗人生存、生活的时间不确切,本选集不加考证。
《全陇诗》编辑时,本籍男性诗人按时代分为“汉魏六朝诗”、“唐五代诗词”、“宋金元诗词”、“明代诗词”、“清代诗词”、“现当代诗词”六部,本籍女性诗人编成“历代女诗人诗词”,与“诗经歌谣”、“历代客籍诗人咏陇诗”各自单列为一部,共九部。为了分卷的方便,每个时代的诗人未按生活年代的先后来编排。“现当代”的1900年,只是为了方便资料归类的一个时间概念,与历史概念无关。
二 关于“全”的思考一旦说起《全陇诗》,很多人马上就会质疑,一个人有资格编《全陇诗》吗,能编全吗?
翻开古今冠以“全”的著作,读者不难发现,御定《全唐诗》也不是收录了唐代所有诗人或所有的诗,即使有了后来的《全唐诗补编》、《全唐诗续编》,也还是有很多唐代诗人及诗词散见于其他地方;《四库全书》名义上是把“各省所采及武英殿所有官刻诸书”汇编在一起,但也是首先把儒家著作放在突出的位置,然后收录农家、医家和天文算法类等少数科技著作,至于一般科技著作及戏剧、小说等文艺之类都没有收录。
《全唐诗》、《四库全书》等以朝廷之力旁搜博采而成,它们的不全说明,任何资料汇编,“全”都是相对的。
《全陇诗》重点在于清代及之前的甘肃本籍诗人资料的收集、整理,即尽可能地搜集“全”清代之前的诗人资料,对1900前只要留下诗词的甘肃籍的诗人资料,编者如数收于《全陇诗》中。
《全陇诗》的不全是肯定的。一是诗人资料收集的不全之外,已经收录于《全唐诗》等历代普及型典籍的甘肃诗人之诗词,诗词量较少的《全陇诗》全选,诗词量较大的选了大部分;1900年—1949年之间出生的甘肃诗人尽量搜集,1949年后出生的甘肃诗人不做重点搜集。二是诗词选择方面有所侧重。上官体、赋得体、乾隆体、老干体等精选。
最后,经过数次删定,《全陇诗》收录了913位诗人(甘肃本籍诗人844位,其中汉魏六朝9人、唐五代46人、宋、西夏、金、元24人、明代56人、清代337人、现当代334人、历代女诗人38人,客籍69人)的一万两千余首诗词曲及一百余首《诗经》、敦煌卷中佚名的有关咏陇诗作。从目前来说,《全陇诗》是甘肃最完整的一部诗选。
这里,特别说明的是:温家宝总理在甘肃工作十四年。做为客籍诗人,我把他的《仰望星空》作为开卷诗,这也是《全陇诗》特意选录的唯一一首新诗。
三 真诗在民间我国历史上重要的诗词形式,不管是四言诗、五言诗、七言诗,还有词、曲,无不例外地起源于民间。古往今来几乎所有卓有成就的诗人都受过民间诗歌的熏陶,所以,当我们欣赏《诗经》、感受乐府、吟诵唐宋诗词诸如“黄河入海流”、“床前明月光”、“汗滴禾下土”、“最喜小儿无赖”等等这些近乎白话的诗词时,就会从中感受到民间文学土壤的雄浑。
翻遍《全唐诗》等历代著名诗选,有意境深远、情趣盎然的精彩,但也有大量“上官体”“赋得体”的糟粕,更有拒绝了白话诗这道奇特景观的遗憾。如中国诗歌写生死的很多,但唐诗史上的“下里巴人”王梵志的“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把隋末唐初“生不如死”的社会现实如此纯粹和直白的体现出来,真叫人拍案叫绝。尽管王梵志的白话诗在唐初流传极广,但被正统派视为“下里巴人”,《全唐诗》一首都没有选录。
这次选编《全陇诗》时最开心的是收集到了一些现代“下里巴人”的珍贵诗词。如做了几十年建筑工人的杨继胜先生的《告腐败者》:“还嫌盐淡?此乃黄金宴。抵得农家十年汗,花销何止数万!”,寥寥数笔,把腐败者正在“嫌盐淡”的形象勾勒得惟妙惟肖。因为爱好文学,生活异常艰辛的农民张凤娥极少写诗,但在《自叹》里写到:“与文结缘数十载,不曾一语惊世人”,浅显的语言,却道出了几千年来,千古文人难以名状的辛酸与无奈。农民诗人王登强在《种田人自述》中:“我选稼艺两分地,也望秋来好收成”,用朴实的语言表达农民“两亩二分地,盼个好收成”的希望与寄托。这次收录的五十多个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后的年轻人的诗词,他们有的在社会底层为生存而奔波,有的还在读书,可能对平仄格律等一点不知,但他们所表现的热情与奔放、追求自由与强烈的时代忧患意识,都体现出了诗人起码的才情、诗情社会与良知。如1994年出生在康县的石玉玲在《逢友人》里写道“短信一条心惹烦,诸般往事涌眉间。同窗苦读数年载,路远家贫求学难”,虽然稚嫩,但反映了现代人依靠短信交流的现实及“求学难”的社会问题。汶川大地震,举国同悲,也产生了大量诗词,身处陇南灾区的作者就有“震,百姓苦;建,奸商富。(如月《山坡羊》)”的感触。
这次收集到的部分民间诗词,对甘肃诗词的发展植入了可贵的养分。
四 关于改诗编书难,选编诗集更难。难就难在如何避免出现史实方面的错误,以免以讹传讹,误导后人。因此,任何读者在阅读任何书籍的过程中就需要有甄别校复的思想和勇气,同样,对于《全陇诗》的编纂,阅读者也应有甄别校复的精神。
就诗词来看,古往今来,很多诗词作品在传承过程中出现几个版本,不同版本间个别字、词、诗句的出入很大,原因是多方面的。两种情况最常见:其一,整理装订、选编刊校时造成的错误,这种错误最多是个别字的改动,这种错误往往是编著者的无心之过,也在所难免。其二,被别人出于各种目的而刻意修改的,这种出入往往是关键字、词或整句诗的修改,如李梦阳的《荡子从军行》首句“胡兵十万起妖氛,汉骑三千扫阵云”的“胡兵”在清政府行为下被改为“天骄”,这是一类;还有一类是历代选编诗词的人对一些作品作了改动,如沈德潜在编辑《明诗别裁集》》时将李梦阳的《石将军战场歌》中“枭雄不数云台士,杨石齐名天下无。”改为“姓名应勒云台上,如此战功天下无”,还有如李梦阳的《咏庭中菊》“不随群草出,能后百花荣”被改为“亦随群草出,能后百花荣”,这样修改的目的据传是为了符合所谓的“诗词格律”,“不”和“亦”语义完全相反,是典型的因词害意之举,使得以后有的诗选在“亦随”句不得不注释为“意谓菊花在百花开尽之后始开,不与它们争奇斗艳。”改诗的现象,当代也很严重,如本选集收录的“寒冬长夜孤灯明,点点残荷水中停。独坐岸亭语西风,只为梦里儿女情。”被一个地方诗社的编辑擅自改为“孤灯寒夜总长明,几点残荷水中停。愁对西风寄絮语,拳拳谁解儿女情。”后发表在地方的刊物上,改动字数超过一半。如此擅改他人诗词的现象,历代皆有。
每首诗作,从立意、用韵、遣词、造句诸多方面,大多是作者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敲而成的。每位诗人改好自己的诗尚且不易,何况篡改他人的诗作。作为“局外人”,不可能进入他人的创作境界,改起来没有立足点。如果仅凭一孔之见或个人诗观改动他人的字词或诗句,一定有悖于作者的创作意图。
我个人是非常反对随意修改别人的诗词的。《全陇诗》收录的诗词,严格遵循“尊重原作”的原则,对任何诗词不做修改。出现版本有两个以上的,尽量以作者自己提供或亲友保存或最早刻印的版本为准。
五 关于“仿古诗词”选编《全陇诗》时发现,现在及以后任何人选编“仿古诗词”,格律的纷扰是个绕不开的话题,并且会一直困扰下去。
纵观现当代的“仿古诗词”,所谓严守格律者,他们多数人在写诗时查的是一千多年前编订的只有“平、上、去、入”四声的平水韵等韵书。王力先生就《韵书》的发展及作用指出:“韵书,在唐代,和口语还是基本上一致的;依照韵书押韵,也是比较合理的。宋代以后,语音变化较大,诗人们依照韵书押韵,那就变味不合理了.今天我们如果写旧诗,自然不一定要依照韵书来押韵,不过,当我们读古人的诗的时候,就又应该知道古人的诗韵”。实际情况是唐诗里大量存在如“岑生多新诗”(杜甫《九日寄岑参》“寒风吹长林”(薛据《出清门往南山别业》)等“平平平平平”的五平诗及“默默不得语”(孟浩然《耶溪泛舟》)“料死不料敌”(高适《李云南征蛮诗》这些“仄仄仄仄仄”的五仄诗。“七律颔联不用对仗的很少,因为五古可以仿古,七言无古可仿的缘故。但是,杜甫有时候欢喜在颔联用一种似对非对的句子,如'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等等(王力《汉语诗律学》)”,这些完全不合格律的唐诗,并没有影响历代读者对他们的吟诵。反过来看,“仿古诗词”的高产冠军乾隆皇帝,自幼受“名师”指点,一生勤奋写诗39200余首,每首都经“方家斧正润色”,诗词格律都是严格遵守的,可才过了短短两三百年就没有一句被世人记得起。这说明诗词能否被读者接受并欣赏从而流传下去,和所谓的格律没有任何关系。因此王力下面的观点我认为对现代诗人更有借鉴意义:“现代新诗如果要运用平仄,自然也只能以现代的实际语音为标准。例如北京语音里没有入声,平声分为阴阳两类,又有一种轻声”。翻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9月份印刷出版的所谓《韵书》——《诗韵新编》,里面只有“阴阳上去”四个声调的汉字,没有收录一个轻声字。现代版韵书竟然也是“五音不全”,如此泥古,令人瞠目结舌。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语言特点,现代人用现代的语言是最起码的常识。对于擅长创作传统格律诗词的诗人我们应该尊重。学习、创作“仿古诗词”,首先应该学习的是古代优秀诗人的精神与气质,创作的重点应在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跳动的韵味及无穷的诗意空间等意境上,追求诗词所体现的浓厚的时代气息、丰富多彩的艺术内涵和深刻的思想内容。对千诗一格、万词同律、情寡词工的句型等所谓的格律及形式应该放到次要位置。
综上之一己之陋见,《全陇诗》坚持“以意取诗”的原则,对历代的“古风”、“近体诗”、“宋词”、“元曲”及以后所有的“仿古诗(词曲)”,在音韵、平仄等格律方面不多考虑,一视同仁,以免偏废。
六 甘肃诗词是中华诗词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华诗词的发展中,甘肃总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参与。《采薇歌》、《匈奴歌》这些歌谣,就在古代甘肃的大地上流传;《蒹葭》、《无衣》、《黄鸟》三首先秦民歌,分别以爱情、战争和死亡为主题,折射出秦人的浪漫、勇武与质朴。他们在浓郁的忧伤之外,更洋溢着慷慨与激昂。汉魏时期李陵《与苏武诗》的五言诗,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一个跨越式进步;中国第一对夫妻诗人秦嘉、徐淑独步千古;唐诗达到了中国诗歌创作上的一个历史高度,而以“陇西人”的名义传诵千古的李世民等大唐皇室宗亲及李白、李益、李贺等诸李、皇甫冉兄弟、牛僧儒爷孙、权德舆叔侄等等,他们为撑起唐诗的一片天空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不用讳言,宋元(含金、西夏)时期,甘肃诗词掉进了低谷,但还是有师拓、余阙、云从龙、邓千江等及南宋从西秦成纪(今甘肃天水)走出的张俊的后裔张枢、张炎父子等二十多位甘肃籍诗人留下大量的诗词作品;明清时期,李梦阳、赵时春、金銮、胡缵宗、安维峻、任其昌等都知名于诗坛,近现代,杨巨川、王海帆、霍松林、罗锦堂、何光第等人都带着甘肃黄土地的个性在中华诗坛凸显着甘肃诗词的高度。我们可以自豪地说,翻开历朝历代的全国诗选,甘肃诗人从来没有缺席。
尤其一提的是,改革开放之初,甘肃的诗词爱好者们在肖华、杨植霖、辛安亭等先辈们的倡导下,于1979年率先发起成立了新中国建国以来第一个诗词研究会(初名兰州诗词学会,后改名甘肃省诗词学会),开始了有组织的诗词创作、学习活动,而后才有全国各地纷纭而来的诗词学会组织的诞生。无疑,这是甘肃诗人的骄傲。
七 余音甘肃诗词的长河,浩浩荡荡。编者有幸涉足期间,感叹不尽。成册之际最为遗憾的是作为清代历史名人、嘉庆甲戌科黄榜排名第七的进士、历任河南知府、两江总督的武威人牛鉴,诗词一定很有特色,可惜委托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等各地的朋友到处搜集,一首也没有搜集到。欣慰的是本选集收录到牛鉴夫人的几首诗词。
《全陇诗》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因种种原因,部分作者无法取得联系,而他们的作品只能从一些选本、网上直接转收于本集里。这里谨向他们深表感谢并致以歉意。
由于种种局限,《全陇诗》资料的遗漏在所难免。为了弥补不足,计划在适当的时候编辑《全陇诗续编》,以满足读者的需求,亦为甘肃诗词的发展再尽绵薄之力。
一项工程的完成,有轻松,更多的是不安。在这里将小女石刘十岁时写的一首《春天的心愿 》和她的习画《小鸟》放在一起送给读者,即作为本文的结束语,亦借以表达我们两代人向甘肃诗词的祝福。
春天的心愿
(石刘)
我愿是支新绿的柳笛
在美丽圣洁的雪人尚未离去时
吹奏一支优美的新曲
握手四季中的第一季
我愿是淡淡清香的风儿
吹来草芽儿的鹅黄
我载满无限深情的祝福
希望能擦亮盲人的眼睛
我想是株校园里的迎春花
虔诚献出满腔对春的热爱
一群小女孩把鼻尖
贴在我纯净的花瓣上
获得了片片馨香
我想是只画着鲜花绿草的风筝
高翔九天上
让孩子的理想写在我的翼翅上
我们在如诗的春天里
留下片片透明的诗行
石锡铭
公元2010年11月初
于深圳
关于《全陇诗》
《全陇诗》系甘肃陇西人石锡铭先生个人独资编纂。
《全陇诗》历时十年、经过数次删定,收录了913位诗人(甘肃本籍诗人844位,其中汉魏六朝9人、唐五代46人、宋、西夏、金、元24人、明代56人、清代337人、现当代334人、历代女诗人38人,客籍69人)的一万两千余首诗词曲及一百余首《诗经》、敦煌卷中佚名的有关咏陇诗作。从目前来说,《全陇诗》是甘肃最完整的一部诗选。
《全陇诗》选录原则:1、已经收录于《全唐诗》等历代普及型典籍的甘肃诗人之诗词,诗词量较少的《全陇诗》全选,诗词量较大的选了大部分;2、1900年—1949年之间出生的甘肃诗人尽量搜集,1949年后出生的甘肃诗人不做重点搜集。3、上官体、赋得体、乾隆体、老干体等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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