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漫步在小河边(我在小河边)(1)

河边的柳条相缠着来到这个春天。它们以对方为知己,一起低垂,一起缠绵,一起勾住那弯迷人的月亮。看着柳条悄悄滑过水面,泛起轻轻涟漪,像是泛起了前世微微的光芒。柳烟在我眼里飘过,翠绿在我手里穿过,月光在我心里走过。

站在河边看水逝去,如同看着时间逝去。没有源头的时间始终浑浊着,即使它成为光亮的某部分也看不清其暧昧的流速。万物都被时间所浑浊,包括我们,包括世界。丧失重量的时间,或疾或缓,或明或暗,可勾勒出千山万水,可刻画出七情六欲。一种柔软的浑浊,大概也能赋予时间以苍茫的面貌和亘古的精神。

晚风打小河边过来,有声时耳听见,无声时心明白。在嘈杂与喑哑之间,有花在落,有鸟在飞。从柳条到榆钱,从枝叶到树冠,晚风吹过树木的身体,风有风的魔力,树有树的张力。习习晚风呼唤着浩浩林野,该去的已去,该在的还在。

不是我弄是风弄,但见瘦竹正轻摇。那竹于河边,叶舞枝不舞,身动心不动。一路风,一根竹,风且微微,竹且清清。风有声,竹无语,风有意,竹无心,风弄瘦竹未关情。

河边鹤,水里影,河流影动。我不知道,是河诱惑着鹤,还是鹤痴恋着河?当太阳醒来的时候,我想拦住河,我想留住鹤,让湍湍的河流成为一面镜子,永远地定格这世上无双的美丽。然而,河水还是无情地穿越了那个洁白的身体,鹤影终被最为原始的力量吞没。

小小的水车像大大的月亮一直在旋转。水车旋转在河边,不快不慢,不停不歇。旋转着的水车,连同河岸袅袅的垂柳,半空嘤嘤的啼鸟,以及远处的青山和银瀑,合成了一幅山静水动图。水车就是这样旋转着,把河水旋转进龟裂的田地,把希望旋转进明天的曙色。

站在边界,一半是风,一半是芽。每年经过,却没记忆,古老的脉络还是那样苍老而年轻,只看到新鲜不知何时已经压过了陈旧。雨色与花色就在同一条河边,我想我会接受所有的颤栗与起伏。风声继续穿过花瓣的身体,我的杯中却正摇曳着一团青绿的山水。

把七月放进水里,那该有多好。一水的日子,一水的愉悦,当然更有一水覆着一水的清爽。我站在水气氤氲的河边,汤汤水声中渗出了一分又一分的阴凉。在湿润的空气里轻轻呼吸,在青苔的脊背上轻轻行走,看山色葱茏,看水影潋滟,那些细细碎碎的时光都被拉进了一幅清美的水墨画。

当秋天进入视线时,我正在河边散步。枝干渐渐空了,大地渐渐空了,我的心也渐渐空了。秋天大概就是一个走向空无的季节。一切都快速凋谢,惟有深深浅浅的脚印还在。于是我想画下这些记载着梦想的脚印,并收集到我的记忆当中,证明我已经来过,证明我已经走远。

无风的冬晨,看见薄霜覆在草叶上,清白清冽,寒意很重。此时太阳从很远很低的东面排照过来,给霜涂上了一层橘黄色。不远处的河边雾气弥漫,我走过一片霜草,脚下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一个人看霜,其实是在看一番闲情。

一个由远而近,一个由近而远,我们交汇在开满鲜花的小路。你步履轻轻,你明眸漫漫,冰蓝色的围巾在风中不时扬起,深黑色的瞳孔在河边不时驻足。你和你的憧憬结伴而来,从我身旁无言地擦过。你朝着我无意地摆一摆手,就把我摆成了河上一颗凝固的星星。

不再记得次数,只是记得温度,暖暖的,软软的。我们在河边握手,在树旁握手,无人的时候,开花的时候。两只手握住的是目光中的确定,是灵魂里的感应,是短短光阴下的长长期望。握手,牵手,请别动,就这样,让我们并列成两条温柔的河流,延续起年轻的爱,鼓荡起不老的心。

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在这充满血红色的时刻,一些东西开始逐渐远去,直至消逝。在黑暗即将来临,光明依旧弥留的裂缝里,一个人坐在小河边,看着流水潺潺朝前,朝着幽暗的前方,好像希望和未来也被裹挟而去。应该离别的物事很多,一件一件地离开,一个一个地离开,自知自明也许是最好的方式。

老了要细,细细地老。细细地,赏月,观水,品茗。细细地,看一张叶子慢慢打树上掉下,听一段鸟声悠悠往河边飘去。一切都往细里去了,无人看明之处可看见,无人听清之时可听见。寒秋亦老,冷竹亦老,一寸寒过一寸,一天老过一天,就这样细细地老,老到生命稀薄,老到精神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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