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谋面灵魂对话(青未了心灵对话)(1)

艳,我已经想不起来,你是哪一天,来到我身边的。

我只依稀记得,在一个赤日炎炎没有虫嘶鸟鸣的中午,阳光白花花地铺洒在白墙上,树荫下的黄狗急促地吐着红红的长舌头,你抱着孩子背着包袱,甩门而去。我当时竟傻愣愣的,一时恍惚一时清醒,没有拉你胳膊也没有堵在你前面苦苦挽留。

我想,你无怨无悔地前来,你义无反顾地离去,总有你的苦衷总有你的道理,就像燕子北归花离枝头一样。我的心情,无悲亦无喜,我的脑海空洞又明澈。

艳,我觉得你最终会回来的。

当你容颜迟暮时,在你身躯伛偻时,你会带着我们像小树苗一样茁壮成长的孩子,忽然有一天,沉重而缓慢地叩响我的大门,听到门响,我就从屋里光着脊梁迎出来,接过你的包袱和我们的孩子,乏味而又寻常地问一声“你回来啦”——就像以前你刚从娘家归来一样。立刻,厨房里,案板上铿铿锵锵的砍剁声以及数落我把家里弄得像猪窝一样的絮叨声,是你制造出来的。不一会儿,那抽油烟机的呼呼声响起。

未曾谋面灵魂对话(青未了心灵对话)(2)

七年了,艳,你终究没回来。

七年中,冬季日头黯淡,夏季阳光炽热。一年又一年的阳光,催生了绿草红花,烤黄了树叶庄稼;穿越村庄的风,带来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拂走了祖父临终前最后一声叹息;白天,在晚霞旖旎时落幕,夜晚,在素月悬挂枝头时启动;天上的白云,时停时流时聚时散,地上的农人,生生死死,合合聚聚。只有楼前的小河,在晴朗的日头下,一路高歌向东奔流,在荼蘼的夜色中,低声呜咽,匆匆行进;没有什么力量和神秘变幻,能四季停止轮回、时光停下的脚步。大雪,年年落在该落的地方,让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纯洁;细雨,悄无声息,滋润着土地裸露的肌肤,给大地装扮赤橙黄绿的斑斓色彩。镇子上,一如既往地接纳新人,流逝的时间和繁忙的劳作,又让新人变成老人,让老人回归于泥土。我在教坛,年年岁岁,循环往复地耕耘、循环往复地送走一届届学子,变成了我身体的温度和养分,变成了我活下去的欲望和动力。

七年了,艳,不知你能不能记起我的样子。在季节的变换更替中。夏季的阳光,让我的皮肤绷紧;冬季的寒风,知道屋子里的每个孔隙和褶皱,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又让我体内的水分流失,皮肤松弛。在七个冬夏一轮又一轮的一张一弛中,我的两鬓,开始泛起盐碱地一样的霜花;我的牙齿脱落又镶上假牙。

艳,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冬季的萧条与冷瑟。我喜欢春季的丰润与明朗。

艳,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教书。我想,等我老了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

人间四月芳菲尽,草铺横野六七里。

天空湛蓝而悠远,白云散淡而凝重,溪水清浅而绚烂,大地辽阔而葱郁。

艳,你知道的,我一直用一个玻璃罐头瓶子,盛装着我百喝不厌的井水。

艳,你记得的,那一年你怀孕,常常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吐一边骂我:都怪你都怪你,我说不敢不敢,你却说没事没事......老娘肚子大了你却偷着乐!

赶紧去,老娘要喝核桃罐头......

那瓶核桃罐头,在月上柳梢繁星密布时,从东方批发部买回来的。月光皎洁的阳台上,你坐在阳台边,腆着肚子岔开双腿,咬嚼的咔咔声嚓嚓吮咂得稀里哗啦。我坐在你的对面,狠劲咽着唾沫,看你喝完最后一滴汁水后,伸出粉红的舌头,扫荡了一圈殷桃一样的红唇。艳,你知道的,自那晚后,那玻璃罐头瓶子,就成了我的水壶。直到现在,时常捧在我的手间。

天气变暖了,我的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的,散发着阳光和皂角的清香,熨帖按适地包裹着我的躯体。我舒展四肢躺在厚厚的青草上,我的脚伸在草丛里,三只蚂蚁,正在费力地啃着我脚底的老茧。我的屁股底下垫着我的布鞋,这是母亲从小给我培养的习惯,为的是不让湿地的水气让我染上如影相随的丑陋痔疮。但我现在,躺在大地的怀抱里,却莫名地担心,有毛毛虫和蚂蚁和我恶作剧,甚至会通过我臀部的秘密通道,曲径探幽蜿蜒而上,让我揪心扯肺的痛苦难忍而又哭笑不得。所以,或坐或卧时,我的屁股底下,永远是我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的一双布鞋,温润清新的青草气息,烘托着我的躯体。我敞亮在阳光下的肚皮,饱满丰腴的隆起,让我心生满足和踏实。微风穿过我两肋密集的腋毛,把我身上骡马一样的汗液气息,缓缓扫涤干净,把头畔的一株小黄花,撩拨得腰身荡漾,浅笑盈盈。

我脑袋旁,一棵开着白花的狼牙刺的枝桠上,挂着我的蓝印褡裢,里面装着我的饽饽和清水。我仰面望天,蓝天凝重白云悠远;我坐起看山,洁白的羊群攀高爬低,像给毛茸茸的地毯上绣上了柔软轻盈的白花。看着蓝天白云和绿草羊群,我觉得时光过得异常闲散和从容。难得这样一个晴朗的双休日,难得啊,难得! 看累了,我就闭眼休息,阳光照在我紧闭的眼皮上,给我的眼睛拉上了一脸猩红厚重的帷幕。睡醒了,我吃褡裢里的饽饽,喝瓶里的凉水。我捧着饽饽,吃得虔诚而隆重。吃完后,开始慢悠悠地喝水。

捧在手里的玻璃瓶子,好像空无一物又好像充盈着满满的明净与水波荡漾。在阳光溅射下,让我想到一句诗词:霁月光风耀玉堂......

云在天上,水在瓶里。

水是小溪水,欢快向东流,遇石翻绿浪,逢草抖绿绸,绕过高处,填满低处;水是深井水,那口井,是我想知螳螂杨,蜷曲腰身喘气艰难,会务䦆头,从幽深的大地肚腹开凿出来的。水在井里,水就是井的形状;水在瓢里,水就是瓢的浑圆。水在天上,水就是云的样子。云中有水,水中有云。云在天上,蓝天是家。水在瓶里,容器如屋。

艳,我记着你的容颜。你的形象装在我心里,就像,我居住在我的楼房里。艳,我的前言不搭后语,不是特意说给你听的。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若有若无、若即若离、淡淡走近又慢慢消散......

艳,我的絮叨,是说给你听的,你能听得到吗?

未曾谋面灵魂对话(青未了心灵对话)(3)

我想说,我感谢我的躯体,让我能吃能喝,能跑能走,能教书,让我白天精疲力竭后,晚上睡上一滩烂泥。早晨醒来后,连晚上的幽梦都无从记起。只看见,一缕斜斜的阳光落在枕边,追逐着阳光前来的,是一只红嘴小鸟,在我窗前啾啾歌唱。楼房前,树木枝摇叶摆,勾画了风的形状;而微风徐来,穿堂过厅,传递着树的声音。

我想说,我膜拜苍天,在岁月的逶迤行进中,容颜不老,本色不易,不悲亦不喜,不怒亦不嗔,笼盖四野,俯视大地,聚敛云朵,旱时有甘霖,涝时播撒温暖与明媚,呵护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我想说,我还得感谢心灵纯洁如白云一样的学子,我们相依相存和谐共处,我给他们提供精神食粮和庇护,他们给我提供优异的学习质量,我们不离不弃。

艳,你离开后,我还是在教坛上耕耘......

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

人念叨的理想境界,人从古至今没做到,只有那拒绝进化的、穿着天然皮鞋的猪羊、披着自然皮草的马牛,统统做到了。从此层面上来说,人却达不到牲畜的境界。一旦说破点透,我们就唏嘘不已、汗颜不已!

淡定和从容,还有平静与澄澈,只有历经沧桑饱受磨难之后、糅杂进人生的经验智慧与况味,才能体会得到。少年叛逆,青年激情,中年营营,老年知天命晓人事。艳,我说过,我在向你唠叨,也是在和你的心灵交谈。年轻时的镜中恩爱梦里功名,还有绿窗风月绣阁烟霞,都是浮生一梦。“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到西方宝树花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艳,我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就如犬守门,鸡司晨;就如,我忙碌时耕耘,闲暇时看云,是一种职责和本分。一切值得深究;一切,又无需深究。

拥简浅的平常心,慈悲而宽容。简单事情复杂做,复杂事情简单做。劳累中,头脑明净轻松,闲暇时,思绪随意悠远,散漫无稽。心境,就会像风平浪静的大海,无风无浪,无来无去,浩淼豁朗得像打磨刮垢后的明镜,云在天上云在水里,水,就是大海般接天连地的无相无形。

艳,你来或者不来,我依旧在原地,不喜亦不悲,站成一棵树,静听花开花落,闲看云卷云舒。直至矗立成雕塑,被闲风缓缓剥蚀,被残阳渐渐风干,轰然扑倒在地,零落成泥看乱红飘飞,在缕缕暗香浮腾中,等得下一个轮回与崛起。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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