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仲马和他的父亲大仲马同为法国19世纪浪漫主义作家。这对誉满天下的父子在创作上各自取得辉煌成就，均留下了传世名著。而另一方面，作为父与子，他们在生活中却历经了重重恩怨，彼此从遗弃、恨怼、疏远，再到前嫌冰释，最后情归血脉。这场漫长的“父子大战”能够完美谢幕，与小仲马对亲情的宽容密不可分。
风流父亲，无辜孩儿成私生子
大仲马出身复杂，其祖父系法国血统，祖母则是一位黑奴。父亲是共和政府的将军，特殊的家庭结构和经历造就了他豪爽、多情的性格。大仲马一生只有过一次婚姻，但他的情妇却多得数不清。对此，大仲马非但不觉羞耻，还辩称：“我有多个情妇是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如果我只有一个女人，那么不用一周时间，她就会死去。”
1823年，大仲马在巴黎奥尔良公爵府当公务员。这期间，风流成性的他又与同住一楼的女裁缝卡特琳娜・拉贝同居了，一年后，拉贝为其产下一子，即小仲马。但由于拉贝身份卑微，大仲马嫌弃她，始终不肯正式娶她为妻。后来，大仲马又闪电般和一个戏剧编辑的女秘书好上了，从此弃拉贝。这样，小仲马便成了私生子。
在大仲马的文学才能熏陶下，小仲马渐渐也展现出杰出的写作天赋。因小仲马为母亲和自己曾受过的不平待遇久久无法释怀，他特意写了一部叫《私生子》的剧本以泄愤恨。剧作内容大致为一富人诱惑一女工，并生了孩子。富人很快又遗弃女工。后来，当私生子成名时，富人想认儿子，却遭到儿子拒绝。在该剧结尾处有这样的台词――父：当我俩单独相处的时候，你一定会允许我叫你“儿子”的。子：是，叔叔！剧本即将首演，剧院老板要求小仲马修改这句对白，变成父子热烈的拥抱。小仲马严正拒绝，他说：“我就是为了这两句台词，才写这个剧本的。”
由此可见，私生子的身份在小仲马心里已绾成一个多么死的扣儿。他无法真正接受父亲。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让这对父子原本就很脆弱的关系坍塌。
那是1844年9月，小仲马邂逅了玛丽・杜普莱西，彼此一见钟情。玛丽出身贫寒，流落巴黎。小仲马对她的不幸遭遇很同情，也有同命相怜的感觉，因此他十分怜爱玛丽，并发誓娶她为妻。但当大仲马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横插一杠，粗暴地加以干涉。他强硬阻止儿子与其相恋，至于结婚，更是想都别想。他警告儿子，说：“如果你一意孤行，执意要娶玛丽为妻，那么我就立刻发布声明，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并向你索赔我曾为你和你母亲付出的一切开支！”对于父亲的蛮不讲理，小仲马很无奈。
在那旧年代，父亲的权威，或者说来自舆论的压力是相当大的，不孝之子会被口水淹没。再说小仲马虽对父亲有些反感，却还尊重他。正在小仲马两难抉择时，玛丽了解到情况，为不让心上人为难，她于是又有意去与阔佬们保持关系。这一招果然奏效，小仲马非常生气，认为玛丽沾污了他们的爱情，并一气之下写下绝交信，然后出国旅行。 从这些细节上看，《茶花女》的内容和小仲马的人生多少有些重合。
再次回到法国，已是1847年了。小仲马依然念念不忘玛丽，多方打听，竟得知年仅23岁的玛丽已经离开人世，而且死得非常凄惨，病重时昔日的追求者一个个都弃她而去，死后送葬只有两个人！她的遗物拍卖后还清了债务，余款给了她一个穷苦的外甥女，但条件是继承人永远不得来巴黎！现实的悲剧深深震撼了小仲马，他满怀悔恨与思念，将自己囚禁于郊外，闭门谢客，开始了创作之程。一年后，以玛丽为原型、凝聚着永恒爱情的名作《茶花女》问世了。此时，小仲马年仅24岁。
玛丽的离世，对小仲马打击非常之大，也让他更加怨恨父亲，他认为，是父亲逼死了他心爱的玛丽，是父亲用自私而虚伪的借口夺走了他的所爱。小仲马指着大仲马说：“我不会原谅你的，你不配做我的父亲！”然后，背起简单的行装，再次离家出走，伤心而悲烈。
蓦然顿首，原来父亲值得原谅
长篇小说《茶花女》的出版，令小仲马名声大噪。后来，小仲马再接再厉，花去近4年时间将《茶花女》改成了话剧，并于1852年成功上演，引起巨大轰动。从此，小仲马无可争议地跻身巴黎名流界。
话剧《茶花女》首演时，大仲马因反对拿破仑发动第三次政变，正在布鲁塞尔苦度短期的流亡生涯。夜晚，小仲马躺在木屋里，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他不由得感慨万千，白天的鲜花和掌声依然历历在目，可他的思绪却不自觉地飞到了父亲身边――时光匆匆，转眼离开父亲已有数年，他还好吗？算算，他也年岁渐高了，一个人在远方流亡一定要吃很多苦吧。小仲马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可恨的父亲来，而且内心还非常挂牵他。
忽然，小仲马翻身下床，冲到楼下，给父亲发去电报：“爸爸，你还好吗？我成功了！你的儿子成功了！就像你的作品初次上演时所获得的成功一样……”远方的大仲马收到儿子的喜讯后，真是又嫉妒又骄傲，他给小仲马回话，说：“我亲爱的孩子，爸爸最好的作品就是你！”听到父亲温暖的话语，小仲马止不住流下了眼泪……是啊，父亲虽然做过不少错事，但他后来确实又为自己和母亲付出了很多，而且事实上，他一直都很爱自己啊，当初阻止自己与玛丽相恋，其出发点也无恶意，只是方式欠妥罢了。所以，面对血浓于水的亲情，他有什么理由不去原谅父亲呢？
后来，有人还把大小仲马父子的作品进行了比较，然后对大仲马说，你所有的作品加起来也比不过你儿子的一本《茶花女》。这话对一个作家来说，是很具挑衅性的，但大仲马依然表现出一个父亲的爱与幽默，他说：“我从我的梦想中汲取题材，我儿子则从现实中汲取题材；我闭着眼睛写作，我儿子则睁着眼睛写作。我绘画，他照相。”几句妙语，既没贬低自己，也很好地保护了儿子。
由于年轻时追逐女性、挥霍无度，晚年的大仲马很潦倒，不得不依靠小仲马来保护他这个“大孩子”。68岁时，大仲马停止了写作，因为他爱上了漂亮的美国女演员阿达・孟肯。风流了一辈子的大仲马，一下就认定阿达・孟肯是他此生的归宿，他决定在有限的余生里好好享受真正的爱情。不幸的是，阿达・孟肯在一次演戏时从飞驰的马上掉下来摔死了。埋葬完心上人后，大仲马喝得醉醺醺的，来到儿子小仲马家。他一坐下就大声说：“我的孩子，我是到你这儿来等死的……”半月后，大仲马逝世，倒在了小仲马的怀里，满足而安详。
有人说大仲马的所有作品加在一起也比不过小仲马的一本《茶花女》，大仲马却幽默地说：“我最得意的作品是小仲马。”
文：墨笺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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