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若潘安,情如宋玉,才比子建。
史上第一个“奉旨填词”的专业作家,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第一个直接把创研室开进秦楼楚馆的白衣卿相,深入基层、贴近生活。
第一个拿稿酬为生的才子词人,落笔惊艳、众星捧月。
他粉丝盈多,不胜枚举。有一线城市知名歌妓,更有至高无上两个皇帝。
忍把浮名换浅唱,惹怒仁宗朱批谕旨,搁浅自己锦绣前程。
三秋桂子映荷花,垂涎金主挥师南下,断送北宋大好江山。
卿本无错,岂知才高也惹祸!
生前,他名气之大无人匹敌:“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那是绝无仅有的文化奇观。
卒后,每到清明都有歌妓自发祭奠:“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场面空前,蔚为震撼。
中国古代有两个节日纪念诗人,一个是缅怀屈原的端午节,另一个就是悼念他的清明节。
一代词宗,才情出众。
他便是才貌双全、多情善感柳三变。
(一)
公元987年,柳永出生于福建崇安一个书香门第。
出生前几日,老宅屋顶闪现出一颗耀眼的星辰,人们都说是文曲星。柳永降生,星辰即逝,便坐实他文曲星转世。
更为灵异的是,就在柳永出生前夜,夜深人静,祖传的一架古琴不弹自鸣,发出天籁之声。父亲进书房察看,只见琴盖并未打开,琴声却悠扬可闻……
父亲期望值暴涨,为他起名三变。取义于《论语·子张》:“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远望庄重,近观温和,言辞凛然——这“三变”,是古代君子的行为标杆。
家族同辈中柳永排行第七,人称柳七。
周岁抓周,柳永依次抓起胭脂、笔砚和书卷。冥冥之中,真有定数?
柳永天资聪慧,两岁识字,五岁能文,父亲深感欣慰。
父亲柳宜早年在南唐入仕,为人耿直,“褐衣上疏,言时政得失”。深得李后主赏识器重,任监察御史。
公元975年南唐亡,柳宜归顺北宋。贰臣招冷眼,英俊沉下僚。
公元978年“七夕”,词帝李煜42岁生日。在国破家亡的隐痛中,乘酒兴挥毫而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招来杀身之祸,被宋太宗赐饮牵机毒酒身亡。
忠义的柳宜,对旧主念念不忘。
6岁那年,一个雨打芭蕉的缠绵之夜,柳永无意中听见父亲一个人在屋里反复吟咏着几段句子,抑扬顿挫,甚是好听——这些句子有长有短,像诗但又不是诗,平仄似乎也没有什么规律。
父亲心无旁骛、沉醉其中的样子,牵动他好奇心,于是推门请教。父亲蓦然回首,竟是老泪纵横!手中册子上,李后主的《浪淘沙令》赫然在目: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这长短交错、似诗非诗,张弛有度、朗朗上口,还能依谱而歌的,叫词……父亲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柳永如痴如醉,如饮醍醐。
这能够让七尺男儿潸然泪下的长短句翩若惊鸿,让柳永心旌荡漾,一见钟情。
父亲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情到深处的泪眼,让儿子与词结下不解之缘。
后来柳宜前往全州赴任。临行前,他特意叮嘱妻子,要对柳永悉心培养。
柳永好学刻苦,每夜秉烛勤读。烛光微弱,照亮不了远山,却将左邻右舍的口碑点燃。乡人便把柳宅后面的两座无名山,命名为蜡烛山和笔架山,以资鼓励。
母亲刘氏出生于书香世家,她的外祖父是唐代著名宫廷乐师雷海青之后,她从小就随舅舅学习音乐知识,造诣匪浅。
柳永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在文字方面的天赋。一次刘氏带他在庭院中赏花,即景生情吟了一句“风吹钟声花间过,又香又响”,不料身边的小柳永脱口而出“月照萤灯竹边明,且亮且凉”,这让母亲又惊又喜,青眼有加。
如果说,是父亲让柳永懂得什么是词,那么母亲又锦上添花,教会了他音律。这让柳永如虎添翼,在以后慢词的创作中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柳永博览群书,10岁时就写下了流传极广的《劝学文》:“学,则庶人之子为公卿;不学,则公卿之子为庶人。”
温庭筠、韦庄、李煜等大家的诗词,更让他爱不释手。日久思念父亲了,柳永突发奇想,尝试着填了生平第一首词《忆王孙》:
登山临水望春晖,
屈指算来数月离,
闽江水涨鲤鱼肥。
盼爷归,菽水承欢娱庭闱。
(二)
十年寒窗,蓄势待发。
柳永生来玉树临风,加之饱读诗书,风姿飘逸,气质儒雅。
18岁那年,“读书破万卷”之后,他决定“行万里路”。先游历见识一番,再往京师汴梁参加礼部科考。
告别故乡,取道水路。经杭州,游苏州,览扬州……一路的湖光山色和都市繁华,让柳永赏心悦目又骤不及防。
“乱花渐欲迷人眼”。
宋代享乐之风盛行,娱乐业空前繁荣。宋太祖赵匡胤吸取唐代藩镇割据,臣僚结党,君权旁落的教训,通过“杯酒释兵权”,确立了君主集权制。他给开国将军广赐美酒美女美宅,让他们丰衣足食,声色犬马,玩物丧志。
彼时的苏杭天堂,丰饶富庶,入目奢华。烟花柳巷、酒肆歌楼雨后春笋般鳞次栉比。天性浪漫的柳永,不禁放慢了脚步……
在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如诗如画的美景令他如痴如醉。
柳永自创词牌《望海潮》填词一阙,作为见面礼,去拜会父亲的同僚、杭州知州孙何: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永用他的生花妙笔,渲染出一个天堂般的杭州,美如铺展开来的《清明上河图》。
这词一经吟诵,艳惊四座,好评如潮——“承平景象,形容曲尽”。
文史大家范镇听到也极为赞佩:“仁宗四十二年太平,镇压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咏歌,巧于耆卿词见之。”
大意是,仁宗皇帝在位42年的太平盛世里,我范镇在翰林院任职十多年,写不出一句歌词来吟咏赞颂,竟然在柳永的词中异彩纷呈。
翩翩少年,声名鹊起。曲坊青楼为之倾倒,歌女艺妓竞相结交。
在宋朝,歌妓这个职业门槛很高。除了天生丽质、能歌善舞之外,还须精通琴棋书画,知晓天文地理,能与士大夫和才子互相唱和。她们妩媚于文人骚客左右,常常在客人即席赋词之后一展歌喉,演唱新词侑觞助兴。还有的歌妓文思敏捷,应宾客要求,新词立马可就。
青楼里人才辈出。有一个叫吴淑姬的歌妓,著有词集《阳春白雪词》五卷,与李清照、朱淑真、张玉娘并称“宋代四大女词人”。宋代词人黄升认为,其词“佳处不减易安。”
出于“商演”的刚需,歌妓们十分注重演唱曲目的选择,因为词好便成功了一半。而这,恰恰为柳永所得天独厚。
柳永自幼精通音律、擅长词曲,同时代词人无可比拟。他的作品辨识度极高,情致婉转,辞采工巧。选词炼字以臻化境,韵律之美随处动人。
歌妓追捧、选唱柳永的词,经常一夜成名,大红大紫。而他的词作,也因佳丽传唱,红遍大街小巷,流向大江南北。
后来金炀帝完颜亮听唱“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顿时艳羡江南,染指垂涎。随率领六十万大军,悍然投鞭渡江、挥师南下。
经年之后,北宋王朝灭亡。
一阕美词,引狼入室。前无古人,贻人口实。
为此,柳永百年之后还招人指责:“莫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岂知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三)
偎红倚翠,浅斟低唱。柳永醉倒在烟雨江南的温柔乡,一醉六年。
公元1008年,依依作别“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江南,柳永来到帝都汴梁。这是一座比杭州更大更繁华的都市,人口已达百万以上。
虽初来乍到,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词作在这里广为传唱。正所谓“墙里开花墙外香”,柳永早已名动京城。
一袭白衣,才华横溢,更有初露锋芒在苏杭赢得的煊赫声名,柳永受到万众瞩目和垂青。
几番酬酢之后,他忍痛割爱,苦心备考。
柳永满腹经纶,志在必得。想象中蟾宫折桂,易如探囊取物,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
不料却初试落榜。落差之下愤慨而作《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金榜之上,我只不过“偶然”失去当状元的期望。
即便在这清明盛世,也不能人尽其才、做到“野无遗贤”,遗漏了我这样的逸群之才。尽管是“暂时”的,我将何从何往?
既然不能如愿,风云际会实现理想,那就随心所欲,任凭自己纵情疏狂。何必患得患失,黯然神伤。
何况我本是词人才子,即便未得功名,身着布衣白裳,但言谈举止尽显优雅气质,也绝不亚于公卿将相。
幸好这烟花柳巷深处,隐现着艳丽雅致的丹青画屏间,有我的意中佳人,值得追求寻访。
就这样和穿红着绿、秀色可餐的女子相依相偎,做些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才是平生最大的欢畅。
青春短暂,不过片刻时光。我宁愿将虚浮功名,换成及时行乐的小酌清唱!
金榜题名,是古代学子的终极理想。有朝一日如愿以偿,他们总会约定俗成地用《鹤冲天》这个词牌填词祝贺,表达一跃龙门、平步青云的欣喜和狂妄。
柳永偏偏反其道行之,落第之后,也选择这个词牌书写失落情怀。
因为他笃信,怀才不遇,暂时而已。“龙头”偶失复得,只是时间问题。
本是负气之辞,竟然轰动一时,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落第词。
结尾一句,石破天惊:“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在彪炳史册的同时,也断送了柳永锦绣前程。
一纸牢骚言,传唱成名曲。穿墙入深宫,龙颜不悦矣。
本来宋仁宗私下里是很喜欢柳词的,陈师道《后山诗话》云:“仁宗颇好其词,每对酒,必使侍从歌之再三”。
仁宗皇帝喜爱柳永的词到什么程度?执迷!他每次喝酒的时候,都要让侍女把柳永的词进行“单曲循环”。
柳词简直就是赵祯的下酒菜,无此不欢,乐此不疲。那奢华排场,远非苏子美“汉书下酒”可比!
但屁股决定脑袋。亲政之后,宋仁宗容不得柳永书生意气,认为《鹤冲天》傲世轻狂,为“民间遗贤”代言,公然以烟花巷对抗金銮殿。便恼羞成怒,且刻骨铭心。
下一届柳永科考入围上榜,他正好秋后算账。
当主考官将进士名册簿呈递到仁宗皇帝面前,等待御笔圈点放榜时,一见到柳永的名字,他立刻想起《鹤冲天》,二话不说,提笔划去。还极具讽刺意味地朱批一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丫不是把功名说成“浮名”吗?那就去浅斟低唱吧,要啥子功名呢?
差点没把柳永噎死——竟无语凝噎!
堂堂一国之君,号称历史上最仁慈的皇帝,举手间便放逐了柳永所有的梦想和努力。从此,柳永被拉进了科举考试的黑名单。
之后接连四次,全都习惯性落榜。
科举无望,痛定思悟。柳永自我嘲解:“奉旨填词柳三变”,深入基层下妓馆。
无奈之举,标新立异!
(四)
借光“奉旨填词”的尚方宝剑,柳永寄情风月,潇洒不羁。入青楼、宿春院,常驻锦帐罗帏,和歌妓打成一片。同是天涯沦落人,同吃同住同创作。风光无限,作品盎然。
功名渐行渐远,人气蒸蒸日上。
醉心销金铄骨之地,柳永没有堕落成泥,反而风生水起,文彩四溢。
本来就对填词作曲驾轻就熟,再有了眠花宿柳的真实体验,有了投怀送抱的激情切磋,柳永的歌词越来越接地气、越有温度。深入浅出,生动鲜活。
彼时,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柳永的歌便在数不胜数的歌楼舞榭、勾栏瓦舍响起,通宵达旦,绵绵不息。
宋朝不设宵禁,仁宗年间更是歌舞升平,举目尽是“不夜城”。
柳永很快成为北宋娱乐界的“偶像”,最负盛名的词曲大家,炙手可热的流行歌王。
如若哪个歌妓能够争得柳永一曲新词的首唱权,就能圈粉无数,“唱出新声群艳伏”。再有幸得到柳公子的捧场点赞,立马身价百倍,红遍半边天,赚个盆盈钵满。
于是,全国各大城市慕名拜访柳永者,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有的想和他签约,加盟他的工作室,自家开连锁店以扬名立万;有的不惜重金约稿,渴望一步登天。
温柔的倾慕,让柳永如鱼得水、乐在其中:“珊瑚筵上,亲持犀管,旋叠香笺。要索新词,殢人含笑立尊前。”
南宋著名词人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
歌妓们对柳永崇拜得发痴、甚至发狂。业内流传着一句真言:“为人不识柳七官,纵称名妓也枉然。”如果不认识柳七官人,那她绝对不是当红一线歌星,是会被耻笑的。
坊间更有这样的俗谚:
“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
可见柳永在青楼女子心目中的地位,简直胜过了皇帝神仙!
这或许是他遭到士大夫阶层訾议诋毁、排挤打压的根源所在,不乏吃醋嫉妒、伺机报复。
柳永笔下的通俗,被谤之以“庸俗”;大众喜闻乐见,官家嗤之以鼻。
且看被宰相晏殊鄙弃为“淫词艳曲”的《定风波》下阙: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哎呀呀,
早知道要摊上这异地恋,
后悔当初没有锁起他的马鞍。
把他挽留在书房,
只让他与彩笺毛笔为伍,
安安稳稳吟诗诵书。
夫唱妇随,
整天介与他温存相伴,
我也不必躲躲闪闪。
一边做针线,
一边腻腻歪歪,
相倚相挨秀恩爱。
有他厮守,
免得我青春虚度,
苦苦等待!
情真意切,通俗易懂。民间风味,炽烈其中。
柳永这是在“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啊!
难怪《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说,“词家之有柳永,如诗家之有白居易。”
闺怨词在“词为艳科”的时代并不少见,但文人士大夫多以委婉曲折的侧面,来反映闺中少妇的相思。譬如晏殊的“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而在柳永笔下,以思妇口吻表达,用俚俗之语,铺陈出满腔的相思、悔恨及愿望。字里行间,真挚可感,一词一句,皆是风情。不求文雅含蓄,只有畅快淋漓,把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隐形叙事”,变成了直抒胸臆的极情尽致。
“彩线慵拈伴伊坐”虽为晏殊所不齿,却为大众所钟爱。
照成经典,流传千年。
(五)
“词”在唐代称为“诗余”,因其由诗发展而来,被认为是比诗降一格的文学样式。《蜀中诗话》云:“唐人长短句,诗之馀也。”
在唐诗星光璀璨的天空,词的地位微乎其微,不登大雅之堂。
依照字数的多少,“词”大致分为三类:小令、中调和长调。58字以内为小令,59—90字为中调,91字以外为长调。
晚唐五代以来,词坛小令一统天下,多为士大夫歌筵舞席间的消遣。宋朝初期的半个多世纪,词几乎处于凋零、枯竭状态。据《碧鸡漫志》记载:“四五十年间,词作者不过10人,词作仅存33首。”
柳永的横空出世,让宋词独树一帜,渐入佳境,真正摘掉“诗余”帽子。
柳永之前,几乎没有人填长调。词史上柳永是第一个大量填写慢词的人,若没有他,北宋散见于民间的长调早已销声匿迹。
柳永创作的慢词长调,突破了小令篇幅逼仄的局限,开阔了视野,丰富了词的容量,提高了词的表现力。这非常了不起,绝非“将速写材料拉成小说”那么简单,也非常人所能驾驭。
为防止慢词长篇结构松散,使其疏密有致、跌宕生姿,独具慧眼的柳永巧妙运用了此前诗词中很少见的“领字”句,使铺叙结构彼此嵌套、紧密绾合,行云流水、通篇灵动。在唯美流畅中直指人心,引发情感共鸣,形成独特的“柳词风味”。
“领字”就是在词意转折处,能起到串合、联接、转承、过渡各分句作用的字。妙用“领字”,可以让慢词长调环环相扣,曲折有致,峰回路转,活色生香。
或追忆往昔——“念”,或直面当下——“还又”,或加深感触——“更那堪”,或推展时序——“渐”,或预想未来——“料”……
柳永的“领字”功夫出神入化、信手拈来,不但美化、舒缓了慢词的句式与节奏,还改变了慢词的结构,这又是他的一大贡献。
清代“江南才子”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云:“耆卿词,曲处能直,密处能疏,奡处能平,状难状之景,达难达之情,而出之以自然,自是北宋巨手。”
正是柳永第一个成功地大量运用“领字”之后,才开创了别具宋人特色的一代词风,展现出比诗体和小令“文更繁而意更深广”的词境。树立样板,改变了人们的作词习惯。“其后东坡、少游、山谷辈,相继有作,慢词遂盛”(清宋翔凤《乐府余论》)。
如果没有柳永对慢词的探索创作,后来的苏轼、辛弃疾等人,或许还在小令的世界里兜兜转转,“摸着石头过河”呢!哪能写出《念奴娇·赤壁怀古》《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那样辉煌的慢词篇章?
所以有人戏称:“宋词这锅饭,是温庭筠生了火,柳永把它煮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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