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竞华midas(陈竞华听书)(1)

听 书

陈竞华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听书。听瞎子打蛮琴;听僮子唱大鼓;听戏班唱“小戏”;听流浪乞丐唱“莲花落”。但我更爱听的是淮海锣鼓,那小锣小鼓一敲,唱书人一亮嗓,我的魂立马就被勾走啦。

淮海锣鼓又叫工鼓锣。演出时一人、一鼓、一锣而已。

夏天,沟边婆娑的树荫下;冬天,墙角背风的朝阳处。每到农历逢集,只要唱书先生锣鼓一响,街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管是有事的,还是无事的,都拿着小板凳屁颠屁颠地赶去,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唱书先生围个水泄不通,都翘起脚尖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些什么,这里面当然少不了一个小书迷的我,那个场景至今让我难以释怀。

说起来唱书是大有考究的,也有这个门那个派的。如谭小马的谭派、黄金才的黄派、高清亮的高派等。唱的什么书也是有考究的,也有宜唱不宜唱的。民间就有“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的说法。大致意思是说《三国演义》是一本权术与谋略的书,老人看后会更加精于世故;《水浒传》是一本太绝望的书,容易让年轻人对世界失去希望。所以都不适合看,当然也不适合唱了。唱书人大多不唱这类书。唱到《封神榜》那就更有讲究了,唱书先生面前要摆个香炉,焚上三炷香,一敬天,二敬地,三敬鬼神。因为《封神榜》里打的是神,骂的也是神,凡人演唱神是要烧香拜神谢罪的。

陈竞华midas(陈竞华听书)(2)

我当时最喜欢听王家祥唱的书,他住在我老家东面,隔四户人家,老公俩,无儿无女,收了一个徒弟叫胡大毛,胡大毛母亲后来改嫁高家,随高家姓取名高清亮,就是上面提到的后来自立门户的高派传人高清亮。王家老头唱书,老嫚靠炒点花生瓜子卖贴补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王家祥家祖传唱书,名闻遐迩,妇孺皆知。他唱的书很多,我听过的就有:刘邦芒砀山斩白蛇的西汉;刘秀七岁走南阳的东汉;秦琼卖马的大说唐;杨七郎七踩卢沟桥的金枪北宋等等,民间的传说经他一加工,一演唱,嘿,别提多生动引人了。听那唱腔,抑扬顿挫、直朝人心里去啊;瞧那架势,简直帅呆了,真正地盖了。

记得一次他唱金枪北宋,唱到杨七郎北国救宋主,三夺湛金枪、七踩卢沟桥时,声情并茂,高潮迭起。一声叱咤,树上巢里正在孵卵的喜鹊都被惊飞;一个跺脚,把一只崭新的灯芯绒布鞋从脚面撕裂到脚尖,赢得满场喝彩、阵阵掌声。唱书人忘我演唱,十二分投入,听书人如临其境,如醉如痴。王家祥老先生唱的书展现的大都是大开大合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塑造的都是美丽尚武的巾帼英雄,颂扬的都是铁血柔情的铮铮汉子,听了无不使人热血澎湃,荡气回肠。有时常常从日上三竿直唱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有时听者入关上瘾,欲罢不能,还会点个小马灯、汽灯的,连个晚场,直到夜阑人困方肯作罢。

我是个小书迷,大书迷是那条街上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们。

听书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农历逢集必听,遇到双背集,那些书迷们瘾上来了,就会登门请唱书先生来唱个晚场。下午就有牵头人或专门拿钱的人挨家挨户地凑钱,那些富裕些的或有人在外工作的人家就会多给一些,碰到看小纸牌的、掷小骰子的,就多费点嘴皮子多敲一些,钱多了,就可以多唱一会,唱完后还会有人陪唱书先生去小饭店选几样小菜,喝上二两,以解一天之乏,抑或再追问后面的情节,为书中人物的命运着急担忧。那种投入和痴迷劲,比唱样板戏,背“老三篇”不知要高涨多少倍呢。

陈竞华midas(陈竞华听书)(3)

那些听了书的,还会讲给没有听过的人听。农忙时的田头场边,侃上一阵,干活的劳累顿时烟消云散;农闲时的牛屋灶旁,燃起一盆牛屎火,围起一圈人,讲者眉飞色舞,听者津津有味,不在乎那烟熏火燎,不在乎那难闻的骚臭味,书里人物的命运常常令人牵肠挂肚,不时还会因某个情节的出入而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拳脚相向。那些精彩的片段,像杨八姐下幽州,程咬金三斧定瓦岗,金沙滩畔双龙会,楚霸王逼死乌江等精彩片段,至今还耳熟能详,记忆犹新。

白驹过隙,岁月匆匆,转眼渐已步入老年。每当秋雨淅沥敲打南窗、桐叶簌簌飘落时,一幕幕童年的往事就会在脑际浮现,那份情就控制不了而无法自已。虽然听书已成明日黄花,今天的世界更丰富、更精彩,但我忘不了那段时光,忘不了小街上的老少爷们,忘不了那铿锵的锣鼓声和勾人魂魄的浅吟低唱,更忘不了那浓浓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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