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刘姥姥四顾荣国府
丁玉林
悯女家贫拜远亲，祖孙惟谨入豪门。
憨容风趣金钗敬，和态恭谦贾母尊。
乡间果，府中银。情呈雅谊暖三巡。
倾家四顾扶衰第，巧姐祺祥媪智存。
刘姥姥在《红楼梦》中具有穿针引线的作用，她几进荣国府，见证了贾府兴衰的全过程。有人说刘姥姥三进荣国府，而程高本《红楼梦》中其实是四进。
一进为求助，刘姥姥初识凤姐，带回了二十两银子和一吊钱，帮助家里渡过了难关。二进为报恩，刘姥姥把头一茬摘下的瓜菜送来，以感谢贾府的关照，却意外受到贾母的厚待，见证了贾府的兴盛。三进为探望，贾府被抄，贾母离世，凤姐弥留，刘姥姥得知后去贾府探望凤姐，凤姐把巧姐托付给了刘姥姥，见证了贾府的衰落。四进为救巧儿，当“狼舅奸叔”要把巧姐卖给外藩王爷时，正是刘姥姥到荣府救出了巧姐。
刘姥姥第一次进贾府，是因为眼看家里要断粮，女婿窝在家里发脾气。她想起女婿的爹和金陵王家在祖上沾亲带故，不妨去贾府打打秋风，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第六回里，刘姥姥带着外孙板儿来到贾府。一个农村穷老婆子，想要叩开国公府的大门，谈何容易？果不其然，刘姥姥小心翼翼地问路，被几个看大门的三等豪奴一顿捉弄。
后来，刘姥姥在周瑞家的引荐下见到了平儿，只见平儿遍身绫罗，插金戴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凤姐儿了。在刘姥姥眼中，平儿这身装束，是她截至王熙凤出场前，生平第一次见到的最雍容华贵的主子奶奶了。
随后刘姥姥在王熙凤房里吃的山珍海味，听到和看到的西洋自鸣钟，都是曹公犹抱琵琶式地写贾府豪奢的一个侧面。通过刘姥姥的眼睛，看到了这个百年贵族的权势与奢华，更真实也更深入人心。贫富的强烈对比，令人拍案叫绝。
等到刘姥姥见到了王熙凤，“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悉窣，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写到这里，才是真正的贾府女主人的出场。一个王熙凤，倒有一二十妇人跟随，其豪奢权势可见一斑。
凤姐很会说话，她说得通俗，接上刘姥姥的地气。没有看不上对方穷，也没有显摆自己富，最后一个“你我”把两个阶层的人拉成了平等。几番寒暄之后，凤姐给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这可是刘姥姥家一年的生活费。按理说，到此为止已经足够了，风姐却又拿出一吊钱，说“雇了车子坐吧”。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与第一次的目的完全不同。第一次是为了全家人渡过难关，到贾府借银子。这一次却是因为多打了三五斗，刘姥姥没有忘记贾府昔日赠银之恩，于是带了头遭的瓜果来答谢恩主。
刘姥姥这次投了贾母的缘，因而得以进入贾府内部。通过与老祖宗贾母一起玩乐宴饮，从更高的视角，看到了贾府的兴盛和富贵。
如果说刘姥姥一进贾府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地看到贾府权势奢华的一角，那么这一次则是一览无遗地看到最能代表贾府繁华兴盛的大观园全景。
曹公通过刘姥姥的眼睛，先后写了贾府的美食、美景、美人，写尽了贾府此时的兴盛繁华。如果说上一次贾府的权势靠的还是祖荫，那么这一回，贾府的繁华靠的更多的是元春封妃。诚如元春省亲时所说，此时的贾府，富贵已极，达到了兴盛的顶点。
一道茄鲞，让刘姥姥诧异的张大了嘴巴，原来他们日日吃的茄子，竟然还能这样吃。同样一道食材，而贵族贾府做出来，却工序繁复，需要十几只鸡来配的高端食材。就是把一道常见菜，做成了我们吃不起的样子，真的是“贫穷限制了刘姥姥的想象力”。
生活于乡野的刘姥姥，经常见到的是过年买的年画里的那个虚无的美好风景，也曾梦想过去里面逛一逛。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真的能够进入比那画还要美上十倍百倍的一个贵族园子，亭台楼阁，廊榭轩馆，山水花草，鸟兽虫鱼，无所不有……
不仅如此，刘姥姥还见到了黛玉、探春、惜春等生活于大观园中的金尊玉贵的小姐。且各有所长，或擅书，或擅画，也让刘姥姥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女子。她见到惜春说：“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
第四十一回品茶栊翠庵、醉卧怡红院，刘姥姥出尽风头，却意外收获成窑杯。此时的贾府，正处于物极必反的一个极点，处于富贵已极的最高处。刘姥姥有幸见到，或者说被曹公苦心安排其看到，也正因此，有了后来的败落衰亡，才更显其惨烈悲凉。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看到的是贾府的衰落。此时的贾府已日薄西山，遍布悲凉之雾，离败落愈来愈近。贾母已去世，林黛玉泪尽而亡，惜春出家去了……刘姥姥目及之处，满目苍凉，人去园空，物是人非。园内荒草遍地，封条贴门时，子孙悉数落难。王熙凤也在弥留之际，将巧姐托孤于刘姥姥。
刘姥姥四顾荣国府，也是曹雪芹在刘姥姥前两次进贾府时，有意埋下的伏线，暗示八十回后巧姐与板儿有一段缘分。
贾府败落后，家亡人散，巧姐被狠舅奸叔卖掉，刘姥姥大仁大义，将其救出并带回乡下。续本刘姥姥两次进贾府，则可能是刘姥姥这个早已渡过难关甚至过上小康生活的乡村老妇，千金散尽，想尽办法去救贾府那一干落难之人，无奈能力有限，最终只救出巧姐。
综上，曹公通过刘姥姥这样一个芥豆之微的小人物四次不同的时间段进贾府，详细展现了一个百年贵族，从靠祖宗余荫的权势声威，到元春封妃后的富贵兴盛之极，到彻底败落家亡人散的全过程。真好似大梦一场，不仅令人警醒，更使人喟叹不已。
同时，曹公用浓墨重彩塑造了一个风趣幽默、大智若愚、与人为善、知恩图报的刘姥姥。真可谓是红楼梦中乡村老妇第一人。
注：本文作者丁玉林，文章源自公众号“诗画品红楼”
注：翟海潮、范文义、刘承彦主编的《诗画品红楼》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当当、京东、天猫有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