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朱刚教授的一篇悼念同事的文言文二百字小文火爆网络,网友纷纷大加批评。本人数十年来已撰写文言文350万字,尚未大火,但好在开展起了有偿诗文撰写业务,诗赋一字百元文言文一字廿元,已经开张三年。古文严格来说是传统概念,今人写古文只能是模仿,因此更科学的名字是文言文。本文涵盖古今,文言文古人写得好,以为论据,故名《古文说》。现发出此篇文言文写作的理论文章,供有志者参考。于沧海,2021.6.20识于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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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未弱冠即以古文为文,良由读古籍日久,如生于水上之人,忽然而能水者也。既以古文撰《红禅室诗词丛话》,阅者无不以古文佳为目,而我之关心者则在诗词之学,古文不过为一形式耳,初非大用力于此,且性惮于誊抄而无多改益,文实粗糙。徐中玉先生尝测余“文笔老辣,思致独到,其或在中年以后矣乎”,而时不过弱冠而已。

吾国经典多为古文,此古文存在之最大根据也。其最佳美之文字,亦在古文,有识者必不以旧形式目之而为抹杀也。今世犹多古文作者,然观其文多与古人气味风貌相似,是真能得古人之精神者,而无一己之精神面目者也!旧形式而无新精神,不过所谓死灰复燃,光景无多,余恒惜之也。而稍能为文者,辄善指点于人,遗笑而不自知,迷途而不求返,故略阐一二言,以叩诸天下之君子焉。

以古文之体而论,则韩愈为最佳;以叙事之善言之,则太史公为长;义旨,庄子为最;气势,孟子最具。尚有爱格调韵味者,或爱苏轼、柳宗元之文,喜风味之高古者则乐陶渊明,亦无不可也。独以文论文,非文之最高境界也易知。

古文较之白话,以言简意赅为色,故尚意旨之纵横淋漓也,此譬诸女子之着装,为紧身衣,或竟如三点式,而其浮凸玲珑之美,虽不必力逞而自为逼丽之境界也!若意旨含蓄,则不能尽古文之长,是在家而犹然以为仆婢之姿态也。今之作者,多用心于辞句之间,而不知以意为主,是仅能得古文之形耳。才大者必有以突破形式之拘束者,如李太白之歌行,辄爱以杂言为体,是长短错乱而始能尽情尽致也。

古文之作,以气为最要之因素。故韩子云“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此实古文之最精粹处也。气盛则必不能以含蓄为事,而其弊常在失之于粗躁,流为刚直亢悔,世之作者不能以气行文者,往往以此为口实。气之不能盛者,亦不足以与于以气行文之佳处,而往往以为不自然。然而古文之体制,有以制之,则语气辞是矣。语气辞之为虚也,虚则顿之,而涵容之,气至于此而稍为之顿,则其弊可去,故善为古文者,必善体善用语气辞者也!今之作者,或以少用甚至不用语气辞为古文理想之境界,适得其反矣!之乎者也,犹元曲中之衬字然,使古文所以至于最佳之境界者也。不善体会语气辞者,往往面目见为枯淡,而以为精炼也,譬犹女子之体瘦者,虽着三点式而无多余观,无丰满玲珑之韵味者也!

然则气之作用如此,其何所自来邪?曰情。情之一字人皆有之,气之一字亦然,故此之所谓气与情者,气则重之以盛,情则重之以热烈也。盛大气势之气,源于热烈之情。然则热烈之情何所自来邪?或何所以致情之热烈之状态者也?则必也志乎!人皆有志也,而皆有热烈之情,如情爱之情,然必得志之热烈之情,乃余所谓也。人皆有志也,有大我之志,有小我之志,能积聚盛大气势之情,则大我之志。故余“神味”说不满王静安《人间词话》以“无我之境”为至,而倡“无我之上之有我之境”也。唯不隔于现实之世俗世界,而于民生有真挚之情,而后能积聚其情与气至于盛大热烈之境界也。故凡古文佳者,非仅读书多即能到,亦非不触现实世界、世俗世界之书生所能也,非如书蠹之学者所能也!但持之以关注民生,于人生多所参悟,则气与情自来,则文自能以意、气为主,稍为修饰,无不佳也。文章只是性情,性情赖乎神志,所谓人格境界、思想境界、精神境界缺一不可也。

李温陵有童心之说,能童心者,其最终境界若是也。天下妙文皆发愤之所为,如太史公,如韩昌黎,故世故圆滑者虽终生不得与于若是之境界,又可知也!而今世之为文者,世故圆滑之人又何其之多也!

年来为文,渐随心所欲而不重修饰,亦从未以文为意,诸君子或指摘以不伦或文白相间,是未能得古文佳处之征,不能以新精神为文者也;读之拗口,是气之不足而有所致蹶也。余岂好辩也哉!悟之未到,言之徒尔,若是而已,或有一二所得以进益于文,则不亦为足矣乎。

注:王国维先生《论新学语之输入》云:“夫言语者,代表国民之思想者也,思想之精粗广狭,视言语之精粗广狭以为准,观其言语,而其国民之思想可知矣。周秦之言语,至翻译佛典之时代而苦其不足;近世之言语,至翻译西籍时而又苦其不足,是非独两国民之言语间有广狭精粗之异焉而已,国民之性质各有所特长,其思想所造之处各异,故其言语或繁于此而简于彼,或精于甲而疏于乙,此在文化相若之国犹然,况其稍有轩轾者乎!”“数年以来,形上之学渐入于中国,而又有一日本焉,为之中间之驿骑,于是日本所造译西语之汉文,以混混之势,而侵入我国之文学界。好奇者滥用之,泥古者唾弃之,二者皆非也。……余虽不敢谓用日本已定之语,必贤于创造,然其精密,则固创造者之所不能逮(日本人多用双字,其不能通者,则更用四字以表之。中国则习用单字,精密不精密之分,全在于此)。”并举严复、“宇宙”等事义为例,以见新学语采用之必要。学术如是,文章无不如是,后世之事物非但更新,亦且更为丰富、复杂,此即余“神味”说理论体系要义之一之“将有限(或局部)最佳化”根本哲学逻辑思维之现实支撑,则语言既见更新,文章岂能不与之俱?由此可知所谓“文白相间”思想、思维之非,而其艺术性之高下,仍在作手也。

2006.10.18去洛阳前作,2006.10.25定于济南之红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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