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屏中国红,你不骄傲吗?”《花木兰》在北美火了以后,不少外国友人模仿起了“木兰妆”,尽管这妆容在我们眼里过于浓艳、有失考证。迪士尼真人电影《花木兰》将于9月11日在内地上映。由于该片已于9月4日在迪士尼 上线,一部分通过网络观影的观众给它打出5.9分,口碑一路下跌后,目前豆瓣仅4.7分。

不过,《花木兰》在北美口碑还不错,烂番茄新鲜度81%。国外影评人觉得,这是好的经典改编案例,故事优美有力。但中国观众却“恶评如潮”,认为该片曲解中国文化、“魔改”中国故事成为重要原因。面对两极分化的口碑,我们该如何看待这个西方人拍的中国故事?

花木兰为什么出现在迪士尼中(花木兰北美受热捧但豆瓣仅4.7)(1)

电影把“孝”还给了花木兰

“国人看《花木兰》,有点像UncleRoger看外国人做炒饭”。此前,华裔脱口秀演员罗杰叔叔(Uncle Roger)因吐槽BBC美食频道“教你做蛋炒饭”的视频而爆火,看到烹饪者居然用漏网沥干米饭时,禁不住发出“嗨呀”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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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花木兰》目前流出的剧照、片花可见,的确有很多让中国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地方。木兰住在福建土楼里,皇帝上朝穿得像个道士,后宫佳丽大剌剌地在朝堂上“位列两班”,这样的不适感也许还只是冰山一角。《花木兰》上映后,影院里也许会四处响起罗杰叔叔般的“嗨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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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有评论指出,真人版《花木兰》乍看不那么迪士尼,更像一部以《木兰辞》故事为灵感的经典风格好莱坞大片,拍得这么非中国,是用错了译诗的底本吗?

上海翻译家协会常务理事黄福海曾翻译过英文版的《木兰辞》(一名《木兰诗》),并对该诗在国外的几个译本都有研究。他介绍,《木兰诗》约在1912年出版过丁韪良(W.A.P Martin)和查尔斯·巴德(Charles Budd)两个英语译本,此外有影响力的还有中国学者许渊冲的译本。 “外国人对忠孝的概念其实比较隔膜,但他们对冒险题材更感兴趣。许渊冲在翻译《木兰辞》后说了一句话:外国人对冒险感兴趣,中国人对人物性格感兴趣。所谓人物性格就是指孝道。”有趣的是,丁韪良和巴德不约而同删去了木兰回家的部分,这一在他们眼中不必要的情节,恰恰是用来凸显木兰的孝道。

真人版《花木兰》剧情,明显参考了巴德的译本,比如巴德把木兰替父从军的动机,说成是父亲生病,若不从军会损害他的名誉,而不是可汗的逼迫,这是《木兰辞》中没有的情节。而且,电影中反复出现的核心词汇“honour”(荣誉)“disgrace”(耻辱)“courage”(勇气),三个词同时出现在巴德的译文中,这也是巴德在原诗基础上增加的内容。但电影增加了木兰回家的内容,并在最后把“孝”字刻在了剑上。

“忠勇真”脱胎于“亚瑟王的骑士”?

“Loyal, brave and true”(“忠勇真”)这是花木兰宝剑上刻的三个字,也是片中所强调的美德。这三个字尽管都可以在中国文化中找到出处,但连在一起,总给人一种陌生感。“我们的思想核心来自儒家,而儒家经典《论语》中的‘忠’是指‘尽心尽力’并非后来发展出来的对皇帝的忠诚。忠君思想在中世纪文学中是个常见的母题。”黄福海认为,中国观众之所以对这把剑既熟悉又陌生,是因为跨文化传播中偷换了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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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一首流传甚广的叙事诗《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被称作亚瑟王传奇故事中最好的一首作品。在这个故事里,高文爵士代表亚瑟王的圆桌骑士接受了来自绿衣骑士的决斗挑战,但途中接受了一名女子赠予的腰带,这条腰带有“刀枪不入”的魔力。高文隐瞒了拥有宝物的真相,系着腰带与绿衣骑士决斗,却因此而受到惩罚。这个故事贯穿了“忠勇真”,尤其强调了“真”的概念,也许正是电影《花木兰》所使用的故事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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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王的故事在西方非常流行,背后的伦理思想也被西方人所接受。《花木兰》之所以受到西方观众喜欢,正是因为在更深的层次上吻合了西方的伦理思想。把中国故事建立在西方伦理道德基础上,这是《花木兰》的聪明之处。”黄福海说。

值得一提的是,动画电影《新愚公移山》将于9月10日上映,由迪士尼(中国)原创意总监马克·汉德勒担任编剧。两部“迪士尼”编的“中国故事”,将在大银幕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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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兰》用一个能帮助全世界观众普遍熟悉的故事原型来发展故事是有利于最大范围传播的,《新愚公移山》之所以聘请好莱坞的编剧,也正是基于这种考虑。”SMG炫动传播总经理郭炜华介绍,位于洛杉矶的Golden Dream Media公司正在着手《新愚公移山》的翻译配音工作,计划明年在北美地区推出。在片名翻译上,同样有类似《花木兰》的考量。《新愚公移山》的字面翻译为“The old foolishman moved moutains”,经过中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几轮交流后,现在定名《the oldman and moutains》参照了《the Oldman and the sea》(老人与海)。“愚公移山和老人与海的故事并不完全对得上,但背后有共通的精神。方便英语文化背景的观众迅速接受其相同,才能进一步理解其异同。”

如何面对文化的同与异?

《新愚公移山》之后,“炫动神话宇宙”另一部作品《中华创世诸神纪之女娲补天》日前曝光了概念海报。郭炜华介绍,将于2021年上档的《中华创世诸神纪之女娲补天》努力在故事模式类型化的基础上创作,并将片名翻译为Legend of firmament (天穹传奇),因为在英语经典文本中有这样的句子。“文化走出去应先求同,后存异,我们应该站在受众而非传播者的角度思考,中华传统文化中跟世界其他文化有共性的地方是很多的。”在与美国公司讨论《新愚公移山》英语版发行时,团队一直担心这个故事在英语文化语境中如何理解,但对方说,这不就是“God help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吗?“我们读这个西谚,马上就想到了中国成语天道酬勤。人类是一个命运共同体,相同、相通的地方一定多于不同、不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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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观众发现,《花木兰》中有一句中国古语“四两拨千斤”被翻译为“four ouces can move 1000 pounds”,也就是“四盎司可以移动1000磅”,很多人吐槽这句翻译不太地道,但这种直译方式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存异”之举。“对西方人来说,四盎司可以移动1000磅恰恰有种异国情调,可以让读者或者观众明白这个词是非英美的。有时适当的直译会让人觉得很有味道,搞不好会成为外国流行语。”黄福海介绍,大卫·霍克斯翻译的《红楼梦》中就有很多类似的直译法,尽管不够本土化,但从他的角度来看,恰恰是为了保留中国特色。在经典译制片中,“哦,我的老伙计”“我的上帝啊”“见鬼了”等都来自英美口语直译,尽管不符合中国语言习惯,但从毕克、邱岳峰这些优秀配音演员口中说出时,并不让人觉得违和。在《花木兰》中,同样需要这样的“译制腔”。

在黄福海看来,《花木兰》把欧洲中世纪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得较好,“正如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文化出海就像把橘子移到北方,肯定会变味道,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改良品种,让它不要吃上去那么涩。”

郭炜华认为,对于电影《花木兰》而言,我们应该先看到其相同相通的地方,再欣赏其不同甚至不通的创造创新之处,“这才是文化自信、海纳百川的应有之义。”

黄福海也认为,电影作为大众娱乐文化产品,观众无需太过较真,但这同时提醒翻译界应该在题材上有更多元的拓展。“西方在接受中国文化时,会挑选他们感兴趣的,接受他们想要的。从对《木兰辞》的改编上可以很明确地看到,他们喜欢冒险和猎奇的内容、简单的故事,这也是《红楼梦》一直在西方接受度不高的原因。另一方面,我们的唐宋短篇小说、志怪故事在西方很少被介绍,从传播中国故事的角度,不妨多翻译这类作品。”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题图来源:《花木兰》预告片

来源:作者:钟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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