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是一个不认输的人。
无论是在大选结束后,他一次次宣称自己没有输,是拜登「窃取」了选票;在国会联席会议时,他在白宫前煽动支持者向国会游行;还是在总统任期的末尾,遭遇第二次弹劾时,他指责弹劾「荒谬」......
川普的字典里,似乎就没有「输」「失败」一类的词条。
这是川普的特性,也是他的制胜法宝。
如同川普的真人秀节目《学徒》里,每个参与者都要展示自己的商业技能一样,每一个在白宫沉浮的总统,也都有一技傍身。
亦如学徒总归有导师那样,川普这些年来,让他从纽约房地产开发商,一步步走到白宫总统的技能,不是他无师自通的结果,而是从他的精神导师那里学来,并贯彻终身的指南。
这个川普背后的导师,就是罗伊·科恩(Roy Cohn)。
| 1973年,川普和父亲一起探望他们位于纽约布鲁克林区公寓里的租户。
图片来源:Barton Silverman / The New York Times
1973年,美国司法部在纽约布鲁克林的联邦法院,提起一项民事诉讼,状告川普父子的住房公司系统性歧视有色人种,他们名下的39栋建筑,超过14000套公寓,不向有色人种提供租房,违反了美国1968年出台的《公平住房法》。
60年代的平权运动过后,种族歧视是美国人日常关注的话题。这起诉讼,也因此成了美国当时最大的住房歧视诉讼案。
两名联邦调查人员卧底前往川普住房公司,其中一名是黑人妇女,她在向住房公司申请租房时,被告知没有空房;而当另一名白人妇女提交申请后,却发现,有两间空房可供她选择。
除了这个证据,调查人员还搜集了川普公司工作日人员在住房申请上,用代号标记有色人种的相关资料。
这下是铁证如山,年轻的川普有些慌了。
忙乱中的川普,想起他在纽约社交场所曾见过的一位律师罗伊·科恩。
彼时的科恩已经40出头,在律师圈早已混得风生水起,在纽约左右逢源,像传媒大亨默多克、纽约黑手党家族,都是他的客户。
川普于是请科恩为他辩护,打赢官司。
1983年川普(左)、纽约市长(中)、罗伊·科恩(右)在川普大厦揭幕仪式上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即便是经验老道的律师,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很难为当事人做辩护,尤其是这起歧视案件备受关注。
但是科恩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并没有直接应诉,而是给川普上了让他毕生受用的最重要一课:不承认、不认输,谁告你,你就攻击谁;谁起诉你,你就起诉谁。
这真是让初出茅庐的川普大开眼界,原来在危机之下,还能有这般逆天操作。
川普果然按照科恩的指点,在纽约希尔顿酒店召开记者发布会,先声夺人,倒打一耙,向记者宣称,他们没有错,是政府部门诬陷他们。
这引起媒体和公众的巨大热议。在没有Twitter的时代,记者发布会很好地充当了川普向公众输出信息的媒介。
事后,川普向政府提起反诉,称政府诬陷公司种族歧视,并要求政府赔偿1亿美元。
罗伊·科恩在1973年作为川普的律师,所做出的声明。 图片来源:Nat'l Archives (NARA)
这样的反诉显然是荒谬的,法院最后驳回了诉讼,但是却达到了科恩预料中的效果。
报纸头条纷纷报道这件事,川普的公司得到了十足的曝光率,简直打了免费的广告。
更重要的是,反诉在川普对政府部门的一片攻击指责声中,成功地将问题的焦点转移到了政府部门到底有没有诬陷上。
事实证明,比起泼脏水的人,社会对被泼的人要严苛得多。尽管从道理上来说,谁提出质疑,谁就应该拿出证据。但在社会心理层面,往往有一种「如果你没问题,为什么别人会这么说呢?」,最后沦为谁被质疑,谁就需要自证清白的局面。
科恩的点子出奇的好,硬是将司法部诉川普父子的案件拖到1975年,最后庭外和解,川普父子签署了「同意令」(consent decree)。
1975年,川普和司法部人权司达成庭外和解,并签署同意令。 图片来源:Nat'l Archives (NARA)
纽约地方法院的文件上清楚地写明:
「被告坚决否认上述指控。因此,在不对案情实质作出裁决、不承认存在或不存在责任的情况下,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避免进一步的旷日持久的诉讼,本协议双方准备通过签署一项同意令解决本案。」
(Defendants vigorously deny said allegations. Accordingly, without adjudication of the merit and without any admission as to the existence or absence of liability, and in order to resolve this matter without further protracted litigation, the parties hereto are prepared to resolve this case by the entry of a Consent Decree. )
对于川普来说,和解就意味着他和父亲的公司「赢了」,他们始终没有承认自己有任何违反《公平住房法》的行为,尽管在媒体舆论上,是有色人种赢得川普公司的住房权利。
而川普父子需要做的,不过是连续两年,每周向纽约城市联盟(New York Urban League)提供租赁公寓的空缺名单,以避免系统性歧视有色人种而已。
在上了人生重要的一课后,如何在危机中虚张声势,做出夸张的回应博取关注,如何在媒体面前保持高曝光率,主动说故事,如果运用自己的关系斡旋拖延,进而将失败说成胜利,川普将科恩的教导谨记于心,屡试不爽。
02学徒出师1973年的这场诉讼,也让科恩对这个金发小伙子另眼相看,将他视为自己的爱徒,倾囊相授。
在川普看来,科恩是政界和商界的幸运儿和常青树;而在科恩看来,川普将是未来曼哈顿的新星,注定「飞黄腾达」,他们就这样绑定在了一起。
住房诉讼案结案后,当川普决定收购纽约中央公园的地标性建筑科莫多酒店(Commodore Hotel),改建为新酒店时,科恩教他如何与纽约市政府谈判,以1000万美元的低价买下,并获得长达40年的、有史以来的最高减税优惠。
在自传《做生意的艺术》(又译为《交易的艺术》)里,川普谈到减税优惠时曾得意表示,减税40年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要求50年。
图片来源:《做生意的艺术》
川普再次尝到甜头,1980年,君悦酒店在科莫多酒店的原址上开张,川普的第一个酒店大项目获得了成功。
当川普开始筹划在纽约第五大道建一座川普大厦,拆除原有建筑与建新大厦时,他卷入了多起起诉和纠纷。
科恩威胁起诉川普的工人,与司法部展开诉讼战,依靠个人关系为川普弄到了混凝土。
那时,川普决定用混凝土来建筑自己的大厦,因为混凝土建筑比钢架建筑更稳固。而当时混凝土工会由黑手党人物幕后控制,通过科恩,川普得到了工会领袖约翰·科迪(John Cody)的帮助,而后者也是纽约出名的「地头蛇」。
位于第五大道的川普大厦,高200米以上,采用现代建筑风格。川普大厦在美国文化中具有独特地位,在诺兰拍摄的蝙蝠侠电影中它是韦恩企业的所在地,象征着金钱与地位。
图片来源:Wikipedia
科恩传授给川普的点子,还有很多,避税、与妻子签订婚前协议......
在带这位徒弟时,科恩真说得上亲力亲为,他不仅做理论指导,还动用人脉关系为他铺路。
科恩为川普引介的传媒巨头默多克,后者在80年代中期买下了处于危机中的FOX公司。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川普只喜欢看FOX新闻,而FOX不顾一切,力挺川普。
科恩(左)、川普(左二)、纽约几所夜总会的老板拉贝尔(Steve_Rubell)(右二)与川普的第一任妻子伊万娜( Ivana Trump)(右)。科恩对川普的影响甚至体现在川普的婚姻上,当时科恩让川普向伊万娜签订一份结婚协议,保证如果离婚财产仍是川普的,川普后来取消了这份协议。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我们今天回看川普的经历,都会感觉,川普像拿了一个千年不变的剧本,尽管他的招数总是出奇一致,尽管他的行为是这么不体面,但是在结果上却很有效。
比如川普刚上台不久,相继爆发「通俄门」和「通乌门」,众议院通过「滥用权力」和「涉嫌妨碍国会调查」两项调查,对川普发起弹劾。他立马回击,说这是「彻头彻尾的政治疯狂行为」(sheer Political Madness)。
在参议院还未审判弹劾案前,他在Twitter上宣布自己会赢:
「这意味着极其重要且鲜少使用的弹劾法案将被习惯性地用于攻击未来的总统。这不是我们的国父希望的,但好处是共和党人从未像现在这样团结,我们会赢的!」
比如疫情爆发后,从去年1月28日美国发现第一例确诊病例算起,直到3月,川普才开始采取积极的抗疫行动。
不管是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还是卫生和公共服务部向川普提出抗疫预警和建议,川普都置之不理,却一直坚持疫情被控制住了。
2020年1月30日,川普表示,「疫情控制得非常好」。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News
2020年2月23日,川普仍然坚持认为「疫情完全得到控制」。 图片来源:The Guardian News
当川普好不容易开始正面应对疫情,在他公开承诺,会在一个月内生产出数百万套测试包,最后只生产了20万套,没有兑现承诺时,他也并不承认,自己没有完成任务。
2020年5月,面对众议院召开的抗疫工作听证会,川普甚至阻止美国顶级的卫生专家、白宫新冠疫情特别小组的成员福奇(Anthony Fuaci)参加众议院听证会。
就算美国新冠病毒感染人数成为全球第一的事实摆在那里,川普也能拒绝承认疫情控制失败。
又比如在大选之后,川普拒不承认败选,指责拜登「偷走了」选票,民主党选举舞弊,并提起一系列诉讼。
| 《纽约时报》文章《绥靖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Appeasement Got Us Where We Are)中的插图,反映了1月6日冲入国会的川普支持者。文章作者为诺贝尔经济学得主、专栏作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R. Krugman)。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在社交媒体上,指控的成本极低,而要证明选举没有大规模选举舞弊的成本极高。
但川普的策略是成功的,他的支持者,至今仍然相信他的说辞,为此不惜一切冲击国会,甚至有人因此丧命。
03导师科恩科恩是川普的合作伙伴、律师和老师,他对川普的影响,让美国人感叹,看到川普,就像看到了另一个科恩。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将科恩归结于美国今日混乱局面的始作俑者。
科恩本人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犹太人上层阶级,但他生活的环境,并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他的母亲名为朵拉(Dora Marcus),所在的马库斯家族极为富有。为了将女儿嫁出去,科恩的外公外婆选中了一位穷律师阿尔伯特·科恩(Albert Cohn),并许诺让他走上律政界的康庄大道。
老科恩在岳父岳母的帮助下,成了纽约州最高法院的法官。只是,夫妻两关系并不好。
和许多富二代的烦恼一样,尽管家里很有钱,但科恩并不开心,他的母亲嫌弃他相貌丑陋,还动手给他整容,使得他的鼻子周围留下了永久的缺陷。
在哥伦比亚法学院读完书以后,科恩靠家族关系,在纽约谋了一份助理检察官的职位。
但科恩对外却称,自己是靠本事谋的差事,这跟家里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一幕,是不是很熟悉?
这就跟川普明明得力于家族财产,为他从商提供了商业人脉和信誉,使他能在刚涉水房地产时也能游刃有余,却坚持说自己是白手起家一样。
科恩想要出人头地,就算遗臭万年也在所不辞。善于谋算的他,找准了一炮打响的机会。
那会儿,科恩正处在二战后美苏冷战的时代,意识形态斗争激烈。
一些美国人开始恐慌共产主义可能颠覆美国的价值观,极右翼开始迅速崛起。
在众多极右翼分子中,最突出的就是麦卡锡(Joseph McCarthy),他当时是威斯康辛州的联邦参议员,也是共和党党员。
麦卡锡主张用坚决的手段对抗共产主义在美国的蔓延,并认为有许多共产主义分子和间谍已经进入美国,这迎合了当时一部分美国人的恐慌情绪。
1947年,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颁布了「9835号法令」,该法令允许审查雇员的忠诚程度。杜鲁门是民主党员,却不得不依靠这种手段向右翼抛出橄榄枝,当时麦卡锡主义才刚刚兴起。
而到了艾森豪威尔时代,这个共和党总统虽然并不赞同麦卡锡,却也不得不加强已经开始的审查。
麦卡锡主义几乎绑架了美国。
1948年,美国司法部果然开始编订名单,列出一些「危险」的组织。在这种氛围下,联邦调查局(FBI)也开始满世界找间谍和共党分子,局长约翰·胡佛(John Edgar Hoover)就是激进而敏感的麦卡锡主义者。
审查延伸至了社会各界,通过一些法律手段,极右翼鼓动政府对异见人士进行关押。
在法律鞭长莫及的地方,麦卡锡主义者们就利用其它方式恐吓和迫害「敌对分子」,这其中甚至包括奥本海默、爱因斯坦和卓别林。
| 卓别林1947年电影《威尔杜先生》(Monsieur Verdoux)海报。在1940年《大独裁者》和这部电影中,卓别林表示了自己的左派立场,抨击资本主义社会的价值取向,在50年代遭遇麦卡锡主义者的攻击。1955年,爱因斯坦与罗素发表了要求废止核武器的宣言,也被认为是对共产主义投怀送抱。
图片来源:Wikipedia
这种局势下,科恩炮制了著名的罗森堡夫妇事件。
罗森堡夫妇是美国青年共产主义联盟的成员,丈夫朱利叶斯·罗森堡(Julius Rosenberg)是这个联盟的领导者之一。二战期间,罗森堡曾加入过陆军信号兵工程实验室,有机会接触到军方的一些行动。
妻子艾瑟尔·罗森堡(Ethel Rosenberg),原本是个秘书,后来也加入联盟。
1950年,罗森堡夫妇被指控涉嫌从事间谍活动,向苏联提供情报。但夫妇二人始终否认自己参与间谍活动。
罗森堡夫妇。 图片来源:Wikipedia
作为检查官,科恩显示了自己掌握别人生死的能力。
凭借花言巧语,科恩成功说服艾瑟尔·罗森堡的兄弟大卫·格林格拉斯(David Greenglass)翻供,并催促法官尽快判刑,将罗森堡夫妇送上电椅。
直到临死之前,罗森堡夫妇都没有改变证词,认为自己无罪。但当时,深受麦卡锡主义影响的陪审团,做了有罪的判决,这个过程中,科恩难逃干系。
摧毁别人的人生,不仅没有让科恩产生负罪感,反而将其视作骄傲一生的杰作。
从那之后,科恩平步青云,成了麦卡锡的首席法律顾问和反共军师。
在麦卡锡与科恩的麦卡锡主义推动下,同性恋被视为精神障碍,一些共产党人被定罪入狱,300多名作家和艺术家面临失业,许多书籍被禁止和焚烧。
美国一度陷入「红色恐慌」之中。
其实,科恩和麦卡锡两人都是同性恋。但在主流社会反同的背景下,他们深知,越是抹黑、攻击同性恋群体,越能得到人们的支持和认同。
科恩和麦卡锡,诠释了「马基雅维利主义者」,能有多冷血无情。
麦卡锡对一切想要怀疑的人,都进行调查、审讯,让美国各个阶层、领域的人战战兢兢。
民主党人指责他为了政治资本,不择手段;而麦卡锡反击民主党,攻击民主党包庇共产主义者。
用为所欲为来形容麦卡锡,一点儿也不为过。直到他将手伸向美国陆军,两者之间发生激烈冲突之后,他的影响力才得以终止。
麦卡锡因为怀疑一位陆军少校是共产主义同路人,对其展开一系列调查,却没有收获。而他的行为,已经触怒了军队。
1954年,在陆军的要求下,美国国会召开了著名的陆军-麦卡锡听证会(Army-McCarthy hearings)。
这是一场互相攻击指责的会议,麦卡锡也很好地证明了什么是玩火自焚。
1954年麦卡锡与科恩在听证会上。 图片来源:The New York Times
麦卡锡在听证会上胡搅蛮缠,毫无证据地任意攻击无辜的人参与共产主义活动。
最后,陆军方面的辩护律师韦尔奇(Joseph N. Welch)向麦卡锡发出了世纪之问:
「先生,您还有良知吗?难道你到最后连一点起码的良知也没有留下来吗?」
(Have you no sense of decency, sir, at long last?)
这场听证会过后,麦卡锡和科恩大势已去。
但麦卡锡却召开记者发布会,单方面宣布自己的胜利。
死不认输这项绝技,大约是年轻的科恩从麦卡锡这里学来,然后传授给川普的。
1954年,随着沃伦大法官上台所做的一系列裁决,以及麦卡锡的去世,麦卡锡主义才逐渐从美国的意识形态中退散。
麦卡锡去世了,科恩却成为了律师,混迹于黑白两道。他依靠自己在政界已有的关系,为当时一批企业家和运动员做法律庇护。
在整个律师生涯中,科恩善于帮助企业家、球队老板、黑手党成员逃避法律责任。
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也有关于盗窃,贿赂,勒索,欺诈,伪证和篡改证人的一系列指控,但他也总能凭借自己在政界的影响力得以脱身。
FBI公布了一份针对科恩的长达750页的调查记录。调查范围涉及伪证、妨碍司法公正、贿赂等。 图片来源:FBI
在遇到川普之后,科恩开始了他人生的下半场,他将川普视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对其无微不至地帮助。
《今日美国》(USA TODAY)在2016年公布了过去30年川普所面临的3500次法律诉讼,其中很重要的一些诉讼都有科恩的参与。
科恩不仅教会川普如何与工会、黑帮、政府相处,还教会川普如何对付媒体。
科恩的策略往往看起来简单粗暴,但这些手段的确行之有效。
比如科恩对媒体的全面攻击而永不防御,在21世纪成为了川普口中喋喋不休的「假新闻」;
科恩用跨界的方式得到影响力和曝光度的手法,在川普那里成为依靠电影、新闻与电视业出名的手段。
在川普当上总统以后,他的所作所为的确透露出科恩的行事规则,他与媒体的势不两立,他签贸易协定时的威吓手段与巧妙宣传自己的立场,都是科恩方式的一种延伸。
政治讽刺漫画,川普在镜中照见了另一个自己——罗伊·科恩。 图片来源:Huck / UE
1986年,科恩最终死于艾滋病。
去世前,他仍像自己以前的习惯那样编造了谎言,他对所有调查此事的人坚称,自己得了肝病而非艾滋。
他的一个男性伴侣亚当斯(Wallace Adams)告诉记者,科恩向每个人都这样说,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1984年,罗伊·科恩在纽约的联排别墅中,展示他与川普的合影照片。 图片来源:Vanity Fair
在科恩去世前一个多月,科恩被美国最高法院上诉庭(Appellate Division of the New York State Supreme Court )剥夺了律师资格,理由是严重违反职业道德。
30年来,政府的公诉人一直试图以阴谋、贿赂和诈骗等各种罪名起诉他,但都失败了。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他受到多项指控,而不再有人帮助他。
作为一位精神导师,柯恩帮了川普十多年,对律师费非常大方慷慨。但川普在得知科恩有艾滋病之后,开始与他划清界限,不再与他密切往来。
这一年8月,川普在一个电话中听到了科恩的死讯,他感叹道:
「这是一代人的终结,一个时代结束了。」
感慨过后,川普迅速找到了新的首席法律顾问。
| 科恩生命中的最后一年留下的照片,当时他已经受到艾滋病的严重折磨,由玛丽·马克(Mary Ellen Mark)拍摄于1986年。
图片来源:Vanity Fair
科恩最得意的「下半场」是川普,但川普从未浓墨重彩地赞扬过他。
科恩的「恶名」曾使整个纽约恐惧,现在却不再引起谁的恐惧,只剩下了「恶名」。
可以肯定的是,科恩虽死,他的影响却不会消散。
川普上台以后,各大媒体纷纷挖出他与科恩曾经的紧密联系。
早在川普刚上台的2016年,《纽约时报》就发出一篇题为《是谁塑造了今天的川普》(What Donald Trump Learned From Joseph McCarthy’s Right-Hand Man)的文章,分析二者之间的关系。
此外,美国剧作家托尼·库什纳(Tony Kushner)早在1991年就首演了戏剧作品《天使在美国》(Angels in America)以反思麦卡锡主义对美国的伤害,男主角即是科恩。
在2003年,《天使在美国》被改编为电视剧,其中科恩的扮演者是好莱坞影帝阿尔·帕西诺(Al Pacino)。剧作与电视剧都获得了一致好评,科恩的形象与对麦卡锡主义的反思,也借此延伸至社会各阶层中。
电视剧《天使在美国》海报 图片来源:lincolnblogsstuff
麦卡锡主义作为极端右翼,其行径造成美国社会在50年代的「恐慌」,对美国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麦卡锡主义通过散布「阴谋论」左右民众思想和干预政治,并深刻地破坏了美国民主制度,这是不争的事实。
极端思想归根结底滋生于偏见与简化世界的尝试。这种偏见事实上不分左右,它们常常都能够迎合部分民众的情绪和习惯,通过煽动民众来操控民主政治。
科恩正是利用这一点获得了其盘根错节的政治资源。
对抗极端思想,不能依靠另一种极端思想,而需要更多能够把握现实,有自觉而坚定的价值追寻的民众。
从川普与科恩的生平中都不难看出,他们并非拥有简单政治立场的人,虽然他们都极力将自己打扮成这种人。但行为与思想,思想与言语在现实中很难是一致的。
科恩反对同性恋,自己却是同性恋,川普声称捍卫美国价值,却与科恩这样的麦卡锡主义者绑定,依靠权力关系赢得成功。
人是复杂的,社会更是如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警惕的并不是川普和科恩,而是他们身上存在的滋生极端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也可能同时存在于他们的反对者身上。
从现实出发,我们也必须接受和容忍一点:科恩的影响永远不会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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