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花开的时候,紫禁城就好像笼罩着红色的祥云,如九天仙子披霓裳而来,格外赏心悦目今年,这红得像血一样的赤练花却给皇宫上下带来了一抹肃杀敦孝帝驾崩,张皇后悲痛不已自缢随皇帝而去其实哪里是“悲痛不已”,皇上密旨,“老子要我最爱的皇后陪葬”而已十四岁进宫的齐丹嫣姿色中上,喜欢绣花,结果把眼睛给绣坏了,放在现代就是个近视眼因为娘家在蜀地乃书香门第,十分显赫,刚入宫就定为贵人,无封号,因为视力不好就不怎么敢出门,人不讨喜,皇上就没想起过她勉强在五年前按例晋升成嫔,赐号昱,又于三年前皇后喜得公主时晋升成贵嫔,以二十一岁的“高龄”成为竞争激烈的后宫里一大奇迹和一大笑话《阿房宫赋》中有云: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相比之下,齐丹嫣觉得自己还幸运些,只是,她还真想不起来皇帝长什么样就这样,后宫老.处.女在惨烈的宫斗中平安无事地活着,其他个嫔妃争风吃醋我给你下毒你踢我小腹的,搞的死的死伤的伤,不孕的不孕,丧子的丧子,冷宫的冷宫,就近视眼齐丹嫣要不足不出户,出户则卑躬屈膝,虽然受尽冷嘲热讽,但活得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皇帝英年早逝前,大皇子比他还英年早逝,皇后生的二皇子裘敬轩,虽然不到八岁,还是顺理成章成了下一任皇帝皇后决定殉夫前,把宫里的女人细细捋了一遍,这个是瞎子,那个害过我儿子,这个娘家势力过于大将来搞不好外戚专权最后还是要害我儿子捋到最后发现了昱贵嫔,地位不高,从未争宠,据说身体还不好,娘家做文官,手中无兵权张皇后一合计,“身体不好”该项可加分,等照顾我儿子长大成人,她说不定呜呼一下病死了张皇后接过白绫前留下遗旨若干,目前可知的是,一道让昱贵嫔代为抚养二皇子敬轩,一道给了项府,指婚项妩,授项岁瞻辅政大臣之责,另给了一个大型杀伤性武器——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谗臣张皇后这步棋下得堪称诸葛孔明,目极千里先说项府,张皇后的母亲也姓项,总之是亲戚项府世代武将,世袭威远大将军的项岁瞻十三岁随父从军征战南北东西,十几年来战功显赫,手握乾朝一半军权项妩是项岁瞻战死沙场的亲哥哥项岁寒唯一的女儿,由项岁瞻代为抚养,今年刚满五岁,小小年纪总以为项岁瞻是她爹张皇后把敬轩和项妩凑成一对,无疑又给儿子找了个靠山——保住我儿子,你们家大小姐将来就是皇后,再者,替我盯住未来的太后和朝中大臣好嘛,皇子、太后、将军三权分立,互相保护互相制约,张皇后的政治思维堪比孟德斯鸠,超前了不知道几百年转眼间,前几天还眯着眼睛好早一些看清来人以便下跪行礼的昱贵嫔成了后宫最尊的女人,再也不用害怕礼数不周被人逮着发难,也再不在乎对面那人地位高低,反正都没她高新帝继位那天,群臣参拜,齐丹嫣坐在珠帘之后,见底下黑压压一片人,跪得整整齐齐好像牌九,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繁复钿钗礼衣压的齐丹嫣的小脑袋左右摇晃,一对大东珠耳环扯得耳朵疼,导致她不得不经常将脖子一伸一缩模仿乌龟出壳敬轩以前被皇后保护得好像温室里的小鸡,一下子面对那么多各怀鬼胎的群臣也是不太适应,好像忽然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一样,各种畏缩,而且很想尿尿伪母子俩相视一眼,眼中写满同样的渴望:赶紧让他们滚犊子爱干啥干啥群臣中独有一人眼中毫无谄媚,胸口的玄铁护甲迸发森冷的寒光,身后的猩红披风仿佛受血水浇灌,鹰眸冷酷黑如乌檀他平身后慢慢抬眼朝殿堂高座望去,龙椅上的小孩东张西望,珠帘后那个穿着华贵正红色礼服的女人面孔不清,但好像也坐姿不端祖辈父兄几代人守住的江山将来若毁在上面那对母子手里,大哥岁寒唯一的女儿小妩难道一起陪葬?大典过后,齐丹嫣风风光光的,住进了慈宁宫路上遇到好多以前对她冷嘲热讽的妃嫔,哦,现在是太妃太嫔太XX了,灰头土脸,带着一脸“卧了个大槽”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跪在道路两边齐丹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除了金银首饰发出的光外,啥都看不清楚想到自己就要在这么漂亮的宫殿里穿着那么多漂亮衣服颐养天年,齐丹嫣就无比高兴头脑略简单的她没有意识到“垂帘听政”、“代帝朱批”是什么概念,历代皇帝困扰的黄河水患、东南蛮夷盗抢、西北外族勾结作乱、江南巨贪等操.蛋事还没有困扰到正处在老鼠掉进米缸状态的她俗话说一人当官鸡犬升天,原来跟着齐丹嫣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小东子一跃成为慈宁宫总管太监,居四品,人都改口叫东爷爷,贴身宫女李锦绣也升为正五品尚宫,从前总被人叫小贱婢,如今被人尊称为李姑姑小东子和锦绣也同样沉浸在中了双色球般的癫狂中,没事都爱去外面逛一逛,尿个尿都故意绕两里路,听别人爷爷姑姑叫个不停以往像齐丹嫣这样进宫就失宠的小主别说自个儿点菜了,就算是按份例去御膳房领食材和御赐菜肴时,也只能捡最差的今时不同于往日,农奴翻身把歌唱,东方红,太阳升,山珍海味吃到撑就在齐丹嫣以为前途如同太阳一样光明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把她从珠穆朗玛峰打回了马里亚纳海沟敬轩小皇帝这几日闹着不去上朝,说底下那些胡子拉碴的人说的之乎者也他听不懂,还有一些人高马大的大汉吹胡子瞪眼几乎把他吓尿如此看来,新上任的小皇帝的膀胱似乎很脆弱齐丹嫣一想,对敬轩格外同情她入宫时,弟弟跟现在的敬轩差不多大,七八岁的样子,整天和小伙伴们斗蛐蛐钓鱼,有空还掀一下邻家小妹的裙子哪像敬轩这样,放个屁不小心崩出点屎来,都有史官在旁拿个小毛笔在小蓝本子上工工整整写下:“XX年X月初X,上泄龙气,无色且有异香,下皆叹服,遂拜地不起高呼万岁”于是乎,齐丹嫣搂着小皇帝,爱怜地摸着他那小脑袋,准备给讲个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哄他午睡,自己好接着绣花才刚讲到潘金莲推开窗,杆子还没砸到西门庆的头,就听敬轩身边的小青子尖利地禀告:“启奏皇上,威远将军南书房求见”“南书房太远了,叫他到这里来”敬轩一边剥花生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小青子毕竟是在宫里混了二十来年,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壮了胆子说:“皇上,外臣入后宫,怕是不妥”敬轩塞了一颗花生进嘴里,下巴一抬,“我不管妥不妥,项将军要见我,我就得巴巴地赶到南书房去,到底他是皇上我是皇上?”齐丹嫣赞许地看向敬轩,心想,了不起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昏君本色等等,威远将军……咦?貌似是敬轩未来老婆的大伯吧?“皇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青子感激地向齐丹嫣鞠躬,心想还是太后明白事理“不能总是‘我’呀‘我’呀的,对下面人要说‘朕’”齐丹嫣严肃道,摸了两个敬轩剥好的花生抛进嘴里“是母后”敬轩点点头小青子很崩溃,偷偷向小东子使了个眼色小东子装腔作势地提醒道,“老祖宗,威远将军还在南书房等着见驾呢”齐丹嫣听了那一声“老祖宗”,心里很宽慰,助纣为虐地回答,“哦,那就按皇上说的办,叫他过来见驾”“是……”小青子抽动着嘴角叩首而出齐丹嫣讲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只听小青子在外唱道:“威远将军——项岁瞻——殿外候旨~~”“叫他进来”敬轩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齐丹嫣久居后宫,对宫斗盛况暂且不知,更别说前朝风云她不知道什么威远将军什么将门之后,只听说前皇后给敬轩说了亲事,项家也算是亲家她压根儿不知,她这个太后能不能活到敬轩娶妻之时,还得看人家项岁瞻手里捏着的那道密旨什么时候搬出来晒太阳只听宫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有人徐徐进来,绕过影壁,得见真容只见他长发束于紫金冠,一身深紫团花袍,里面可能穿了护甲,肩膀显得宽阔结实,俊颜瘦削,目光凌厉,英气逼人来到门前,撩袍而入,黑靴上方银色的虎头装饰格外威武他走近,跪地行大礼,不卑不亢地开口:“臣项岁瞻叩请吾皇万岁,太后圣安”齐丹嫣有点发呆,她一直以为威远将军怎么地也得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是个满脸横肉、两鬓斑白、满眼写满沧桑的彪形大汉,谁知道竟然这么风度凛然,冷帅逼人,我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关于太后专业户的情史 谈情说爱不搞事业?跟着小编一起来看一看吧!

太后专业户的情史 谈情说爱不搞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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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花开的时候,紫禁城就好像笼罩着红色的祥云,如九天仙子披霓裳而来,格外赏心悦目。今年,这红得像血一样的赤练花却给皇宫上下带来了一抹肃杀。敦孝帝驾崩,张皇后悲痛不已自缢随皇帝而去。其实哪里是“悲痛不已”,皇上密旨,“老子要我最爱的皇后陪葬”而已。十四岁进宫的齐丹嫣姿色中上,喜欢绣花,结果把眼睛给绣坏了,放在现代就是个近视眼。因为娘家在蜀地乃书香门第,十分显赫,刚入宫就定为贵人,无封号,因为视力不好就不怎么敢出门,人不讨喜,皇上就没想起过她。勉强在五年前按例晋升成嫔,赐号昱,又于三年前皇后喜得公主时晋升成贵嫔,以二十一岁的“高龄”成为竞争激烈的后宫里一大奇迹和一大笑话。《阿房宫赋》中有云: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相比之下,齐丹嫣觉得自己还幸运些,只是,她还真想不起来皇帝长什么样。就这样,后宫老.处.女在惨烈的宫斗中平安无事地活着,其他个嫔妃争风吃醋我给你下毒你踢我小腹的,搞的死的死伤的伤,不孕的不孕,丧子的丧子,冷宫的冷宫,就近视眼齐丹嫣要不足不出户,出户则卑躬屈膝,虽然受尽冷嘲热讽,但活得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皇帝英年早逝前,大皇子比他还英年早逝,皇后生的二皇子裘敬轩,虽然不到八岁,还是顺理成章成了下一任皇帝。皇后决定殉夫前,把宫里的女人细细捋了一遍,这个是瞎子,那个害过我儿子,这个娘家势力过于大将来搞不好外戚专权最后还是要害我儿子。捋到最后发现了昱贵嫔,地位不高,从未争宠,据说身体还不好,娘家做文官,手中无兵权。张皇后一合计,“身体不好”该项可加分,等照顾我儿子长大成人,她说不定呜呼一下病死了。张皇后接过白绫前留下遗旨若干,目前可知的是,一道让昱贵嫔代为抚养二皇子敬轩,一道给了项府,指婚项妩,授项岁瞻辅政大臣之责,另给了一个大型杀伤性武器——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谗臣。张皇后这步棋下得堪称诸葛孔明,目极千里。先说项府,张皇后的母亲也姓项,总之是亲戚。项府世代武将,世袭威远大将军的项岁瞻十三岁随父从军征战南北东西,十几年来战功显赫,手握乾朝一半军权。项妩是项岁瞻战死沙场的亲哥哥项岁寒唯一的女儿,由项岁瞻代为抚养,今年刚满五岁,小小年纪总以为项岁瞻是她爹。张皇后把敬轩和项妩凑成一对,无疑又给儿子找了个靠山——保住我儿子,你们家大小姐将来就是皇后,再者,替我盯住未来的太后和朝中大臣。好嘛,皇子、太后、将军三权分立,互相保护互相制约,张皇后的政治思维堪比孟德斯鸠,超前了不知道几百年。转眼间,前几天还眯着眼睛好早一些看清来人以便下跪行礼的昱贵嫔成了后宫最尊的女人,再也不用害怕礼数不周被人逮着发难,也再不在乎对面那人地位高低,反正都没她高。新帝继位那天,群臣参拜,齐丹嫣坐在珠帘之后,见底下黑压压一片人,跪得整整齐齐好像牌九,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繁复钿钗礼衣压的齐丹嫣的小脑袋左右摇晃,一对大东珠耳环扯得耳朵疼,导致她不得不经常将脖子一伸一缩模仿乌龟出壳。敬轩以前被皇后保护得好像温室里的小鸡,一下子面对那么多各怀鬼胎的群臣也是不太适应,好像忽然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一样,各种畏缩,而且很想尿尿。伪母子俩相视一眼,眼中写满同样的渴望:赶紧让他们滚犊子爱干啥干啥!群臣中独有一人眼中毫无谄媚,胸口的玄铁护甲迸发森冷的寒光,身后的猩红披风仿佛受血水浇灌,鹰眸冷酷黑如乌檀。他平身后慢慢抬眼朝殿堂高座望去,龙椅上的小孩东张西望,珠帘后那个穿着华贵正红色礼服的女人面孔不清,但好像也坐姿不端。祖辈父兄几代人守住的江山将来若毁在上面那对母子手里,大哥岁寒唯一的女儿小妩难道一起陪葬?大典过后,齐丹嫣风风光光的,住进了慈宁宫。路上遇到好多以前对她冷嘲热讽的妃嫔,哦,现在是太妃太嫔太XX了,灰头土脸,带着一脸“卧了个大槽”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跪在道路两边。齐丹嫣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除了金银首饰发出的光外,啥都看不清楚。想到自己就要在这么漂亮的宫殿里穿着那么多漂亮衣服颐养天年,齐丹嫣就无比高兴。头脑略简单的她没有意识到“垂帘听政”、“代帝朱批”是什么概念,历代皇帝困扰的黄河水患、东南蛮夷盗抢、西北外族勾结作乱、江南巨贪等操.蛋事还没有困扰到正处在老鼠掉进米缸状态的她。俗话说一人当官鸡犬升天,原来跟着齐丹嫣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小东子一跃成为慈宁宫总管太监,居四品,人都改口叫东爷爷,贴身宫女李锦绣也升为正五品尚宫,从前总被人叫小贱婢,如今被人尊称为李姑姑。小东子和锦绣也同样沉浸在中了双色球般的癫狂中,没事都爱去外面逛一逛,尿个尿都故意绕两里路,听别人爷爷姑姑叫个不停。以往像齐丹嫣这样进宫就失宠的小主别说自个儿点菜了,就算是按份例去御膳房领食材和御赐菜肴时,也只能捡最差的。今时不同于往日,农奴翻身把歌唱,东方红,太阳升,山珍海味吃到撑。就在齐丹嫣以为前途如同太阳一样光明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把她从珠穆朗玛峰打回了马里亚纳海沟。敬轩小皇帝这几日闹着不去上朝,说底下那些胡子拉碴的人说的之乎者也他听不懂,还有一些人高马大的大汉吹胡子瞪眼几乎把他吓尿。如此看来,新上任的小皇帝的膀胱似乎很脆弱。齐丹嫣一想,对敬轩格外同情。她入宫时,弟弟跟现在的敬轩差不多大,七八岁的样子,整天和小伙伴们斗蛐蛐钓鱼,有空还掀一下邻家小妹的裙子。哪像敬轩这样,放个屁不小心崩出点屎来,都有史官在旁拿个小毛笔在小蓝本子上工工整整写下:“XX年X月初X,上泄龙气,无色且有异香,下皆叹服,遂拜地不起高呼万岁。”于是乎,齐丹嫣搂着小皇帝,爱怜地摸着他那小脑袋,准备给讲个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哄他午睡,自己好接着绣花。才刚讲到潘金莲推开窗,杆子还没砸到西门庆的头,就听敬轩身边的小青子尖利地禀告:“启奏皇上,威远将军南书房求见。”“南书房太远了,叫他到这里来。”敬轩一边剥花生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小青子毕竟是在宫里混了二十来年,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壮了胆子说:“皇上,外臣入后宫,怕是不妥。”敬轩塞了一颗花生进嘴里,下巴一抬,“我不管妥不妥,项将军要见我,我就得巴巴地赶到南书房去,到底他是皇上我是皇上?”齐丹嫣赞许地看向敬轩,心想,了不起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昏君本色。等等,威远将军……咦?貌似是敬轩未来老婆的大伯吧?“皇儿,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青子感激地向齐丹嫣鞠躬,心想还是太后明白事理!“不能总是‘我’呀‘我’呀的,对下面人要说‘朕’。”齐丹嫣严肃道,摸了两个敬轩剥好的花生抛进嘴里。“是!母后!”敬轩点点头。小青子很崩溃,偷偷向小东子使了个眼色。小东子装腔作势地提醒道,“老祖宗,威远将军还在南书房等着见驾呢。”齐丹嫣听了那一声“老祖宗”,心里很宽慰,助纣为虐地回答,“哦,那就按皇上说的办,叫他过来见驾。”“是……”小青子抽动着嘴角叩首而出。齐丹嫣讲到第三个故事的时候,只听小青子在外唱道:“威远将军——项岁瞻——殿外候旨~~”“叫他进来。”敬轩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齐丹嫣久居后宫,对宫斗盛况暂且不知,更别说前朝风云。她不知道什么威远将军什么将门之后,只听说前皇后给敬轩说了亲事,项家也算是亲家。她压根儿不知,她这个太后能不能活到敬轩娶妻之时,还得看人家项岁瞻手里捏着的那道密旨什么时候搬出来晒太阳。只听宫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有人徐徐进来,绕过影壁,得见真容。只见他长发束于紫金冠,一身深紫团花袍,里面可能穿了护甲,肩膀显得宽阔结实,俊颜瘦削,目光凌厉,英气逼人。来到门前,撩袍而入,黑靴上方银色的虎头装饰格外威武。他走近,跪地行大礼,不卑不亢地开口:“臣项岁瞻叩请吾皇万岁,太后圣安。”齐丹嫣有点发呆,她一直以为威远将军怎么地也得像戏文里说的那样是个满脸横肉、两鬓斑白、满眼写满沧桑的彪形大汉,谁知道竟然这么风度凛然,冷帅逼人。

“他就是朝堂上唧唧歪歪说什么西陲什么族作乱、差点把我吓尿的大叔。”还没有亲政的敬轩嘴里的炒花生嚼得卡兹卡兹响,好像有了靠山似的附耳低声告状,小眼珠偷偷从眼角斜睨跪着的项岁瞻,跟央视新闻里斜瞪五道杠少年的那个猥琐小学生十分神似。齐丹嫣一听,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桌子,伸出尖尖食指,“大胆!”到底大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对伪母子真的是祸国殃民的一对奇葩,张皇后当初若没有留个心眼孟德斯鸠附身搞个三权分立,恐怕乾朝大好盛世真的就毁于一旦。项岁瞻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臣有罪。西北边陲犬戎一族作乱扰民三月有余,罪臣治边不力,叩请吾皇准罪臣带将士三千征西平乱,即日出发。”敬轩眼珠转了转,小屁孩哪里知道什么边陲战乱,只能悄悄问齐丹嫣,“准是不准?”“犬戎是什么东西?”齐丹嫣跟他一样是个草包,喜欢绣花看戏的女人懂哪门子文韬武略,边境告急在她眼里比不上昨晚一时失手多喂了鱼饵,结果把养了很久的一条大花尾巴金鱼给撑死了那种憋屈感。“回太后,犬戎乃西北部族,兴起于辽河一带,以游牧为生,擅于饲养猛兽,他们身材高大,生性残暴,近五十年来屡犯我大乾边境,抢夺边民牧马、粮食,甚至侮辱妇女、滥杀无辜。犬戎于长武十二年、敦孝六年两次攻入我西北边境,占领绥阳、睢县二城。我大乾铁师先后征西两次,方将犬戎驱逐。犬戎近年来因部落首领家族内讧日渐衰落,但仍对我大乾边境二城虎视眈眈。”项岁瞻平静而答。熟悉项氏一门的人大多知道,在睢县之战中,项岁瞻的大哥埋骨沙场。“听上去很可怕的样子。”齐丹嫣眨眨眼,一脸呆相,战场厮杀,这个整天缩在后宫不敢出门的菜鸟哪里能想象!项岁瞻没有抬眼,一是按照君臣之礼,下臣不可直视龙颜,二是若他抬眼,目光只会向堂上那对伪母子透露出一个心理活动,那就是——“你们俩傻.逼”。“那……准了。”敬轩草率回答。“谢皇上恩准。”项岁瞻没有起身,沉默了半晌,“微臣出征的这些时日,望皇上的学业每日精进,太后费心督导。”言下之意,你丫的多读点书好吗。“读书太没意思了,还是母后讲的故事有趣!”可能是花生吃多了撑的,敬轩忍不住放.浪.形骸。项岁瞻的目光向上轻移几分,略微能瞥见六尺外齐丹嫣水红色的衣角。等等,脚呢?他的目光再往上一点,发现齐丹嫣竟是盘腿而坐。我靠,这是什么坐姿!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好故事?!项岁瞻微微咬牙,“臣愚钝,不知太后讲了什么故事训诫皇上?”熊孩子开始口不择言,“可多啦,西门庆勾.引潘金莲、张生夜会崔莺莺,还有关羽和吕布不得不说的故事……”“咳咳!”齐丹嫣伸手捂住敬轩的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这么实诚,“嘿嘿……哀家方才讲的是水浒英雄传、小红娘忠心护主还有三英战吕布的故事。不知项将军听过咩?”敬轩急道:“不对!吕布跟貂蝉才是一对,三英是哪个女的!”大家发现,项岁瞻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变动,额头隐约可见青筋浮起,冷道:“臣自幼习武,没读过书,从没听过太后说的那些故事。”“项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喽,要习武,也要读书,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敬轩义正言辞地说。等哪一天群臣群起而攻之,诸王相继叛乱逼宫,废了你个小兔崽子,你就知道什么叫两手都要硬。项岁瞻不应答,他对外要护国,对内要助主,先皇一去,压在项氏一门的担子沉重得好比两只猪踩在蚂蚁身上一般。项岁瞻自进来就一直跪着,按理说皇上早该叫平身了,小青子见状就对着敬轩又是挤眼睛又是挑眉毛。敬轩呢,终于发现了小青子的眼色,清了清嗓子,“小青子,朕渴了,去沏壶茶来,朕最爱喝的那种。”小青子再次抽动着嘴角离开。“啊,项爱卿平身。”敬轩搔搔后脑勺。“谢皇上。”项岁瞻起身,站直后背挺得笔直,好像塞外的白杨。“臣需准备西征之事,先告辞。”“爱卿不急着走,喝杯茶吧。”敬轩客套道。小青子拿着托盘入,锦绣轻手轻脚将三杯茶按顺序呈给敬轩、齐丹嫣和项岁瞻。齐丹嫣吃了那么些花生,讲了好几个故事,正渴呢,不顾茶水微微烫嘴,捧起就喝。项岁瞻最后一个接过茶,谢恩后揭开杯盖,看了一眼杯中褐色茶水,忽然问:“这是什么茶?”“回项将军,此乃玄豆香片。”小青子道。打皇上出生起,他就服侍着,皇上的喜恶,再清楚不过。玄豆香片难得,一年得不到一百斤,喝上一两次已是不易。现在主子当了皇帝,天天要喝。项岁瞻脸色微变,抬眸扫过前方矮几上堆成小山的花生壳,再扫过尖着嘴正准备吸茶水的敬轩和已经开始牛饮的齐丹嫣,忽然将茶盏往旁边重重一放,几步上前,身形快如闪电。齐丹嫣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眼前深紫衣袍一晃,手中捧着的茶杯被人重重一撞,跌在地上开了花。项岁瞻左手夺过敬轩的茶盏,沉稳得茶水都没洒出来一滴,右手直接挥落了齐丹嫣的茶杯,又迅速退后三步抱拳,“皇上,太后,玄豆香片不宜与花生同吃,重则丧命。”花生加玄豆香片,简直就是一日丧命散啊。齐丹嫣捂着嘴,全然一副惊弓之鸟状。心想,啊?不能同时吃吗?可我已经吃了呀,怎么办?敬轩呆滞了一会儿,回神之后大叫:“好险!项将军救驾有功,要赏要赏!赏些什么好呢……母后,你怎么看?”说罢,摸着下巴很严肃地思考起来。齐丹嫣翻着白眼,马景涛一样快要窒息的样子,嘶叫道:“别急着赏,我去吐出来先!”说着,拎着裙子跳下海棠春睡椅,立在一旁的项岁瞻只见雪白小腿下一双莲花般的小脚丫在红砖上啪啪啪,跑动中水红色祥云纹曳地水袖纱衣自肩部滑下一半,露出一小片圆.润臂膀。项岁瞻眉头微微一皱,沉下目光不再看。敦孝帝驾崩之后,大乾内忧外患,西北犬戎作乱、西南么佬割据,朝廷内部骤然分化三派,其中一派暗中支持先皇敦孝帝的弟弟恭亲王,想效仿北宋赵匡胤让位其弟之举,另外一派以前国舅张传吉为首,妄想挟幼帝作傀儡,圈地敛财,还有一派……相传以他为首,意欲黄袍加身,取幼帝而代之。现在看来这三派都很无聊好吗,需要他们哪派动手?脑残小皇帝在宫里就能用花生加玄豆香片毒死自己。“啊!想到了!” 敬轩很高兴地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手掌心,“来人,赏项将军花生十斤,玄豆香片十斤!”这真是分分钟找死的节奏。“微臣叩谢皇上赏赐,臣西征之时,望皇上保重龙体。”项岁瞻谢过,就此离开。齐丹嫣肠子都快吐出来了,苟延残喘地回来,趴在矮几边,坠马髻早已凌乱不已,想到刚才差一点死了,就后怕得捶胸顿足。敬轩安静地听她死啊活啊的叨念了一番后,很认真地说:“母后,大臣们都暗示我们,项岁瞻功高盖主,早就不臣之心。今日看来,除了没什么文化外,他好像还挺可靠的。”“确实是没什么文化,西门庆和潘金莲那么著名的故事都没听过。”齐丹嫣很认真地点头附和,关注的重点和敬轩说话的重点完全不一致。敬轩的重点随即转移,“可能就是因为没什么文化,所以都而立之年了还没有婚配。”齐丹嫣听了,很惋惜地摇头,“女儿家都喜欢男子满腹诗书,像项将军这种整天舞刀弄剑的……”忽然问:“对了,你刚才说要赏,赏了吗?”敬轩眨眨眼,故意说:“还没,母后觉得该赏些什么?”齐丹嫣低头思考了很久,郑重地说:“金银珠宝太俗,赏点实用的吧!就……花生二十斤,玄豆香片二十斤。”敬轩有时觉得,齐丹嫣才是他亲妈。当晚,项府之内灯火通明。项岁瞻一身戎装,背披先皇御赐的孔雀灰鼠毛大披风,院内的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骏马兴奋地踢着蹄子,等待它的主人骑着它再次奔赴沙场杀敌。有黑衣探子从府外奔来,抱拳单膝跪地等待项岁瞻问话。只听项岁瞻语气低沉,“太后还活着吗?”黑衣探子答:“回将军,太后安好。府外皇上、太后赏赐已到,呃……共三十斤花生,三十斤玄豆香片茶。”这是要赐死他吧。“扔出去。”项岁瞻目光冷厉道,“传令,三千将士即刻拔营出发。”“是!”项岁瞻飞身一跃稳稳上马,握住缰绳,偏头道:“派几个麻利可信的侍卫保护皇上和太后,安排子鱼进慈宁宫。……叫子鱼过来。”“是!”不多时,一青衣短装少女疾步奔来,半跪在马前,“将军!”马上之人手握承影剑柄,举目远眺,“今后你进慈宁宫监视太后,她无异心便罢,若有一日结党营私助他人篡位,格杀勿论。”“是。”“爹!”项妩一边哭一边跑过来,在马腿旁可怜兮兮地伸手求抱抱,“爹爹不要走!”项岁瞻冷硬的表情浮现几分温和,下马抱起项妩,低声哄了几句,项妩才擦擦眼泪,很乖地点头。他把项妩交给奶妈,又上马,吩咐道:“本将军西征这段日子,照顾好小姐,不得有任何散失。”说罢,拉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疾驰出府,盔上红缨随风上下飞舞。清幽月色下,嗒嗒马蹄清亮雄壮,惊起乌鹊若干。子鱼原地眺望项岁瞻远去的背影,心中念道:“望将军大胜而归,毫发无损。”

西北边境捷报频传,据说项岁瞻刚扎营睢县,犬戎听见风声就已经吓得不行,已经开始往回撤,待项岁瞻的三千兵马到绥阳时,犬戎已经撤出国境之外。大家都以为这场边境保卫战以大乾的不战而胜为结局时,项岁瞻居然集合了原来镇守西北边境的一万战士,号称三万大军,带着兵马越过国境线,大有入侵犬戎之势。项家世代武将是不错,但文官们对他们一门口诛笔伐的原因就是项氏作战残暴,杀战俘还有过屠城前科。项岁瞻继承了他们项家的光荣传统,用兵如神的同时,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大乾的士兵好像脱缰的野狗,见鸡就烤,见猪就杀,更别说见到犬戎族的姑娘,纷纷表示要尝一尝野味。“太残暴了!”一个犬戎族的大爷见自己辛辛苦苦养的一群小猪仔被士兵们抓去开篝火晚会做成烤乳猪,发出了惋惜的哭泣声。远处夕阳正要西下,染红一片广袤草原。劲风阵阵,半人高的黄绿野草波涛般层层起伏。项岁瞻手下的一个副将项青峰一边擦着头盔上的血,一边对项岁瞻说:“将军,咱们要攻掠几百里算完?”“什么时候他们族长主动求和,什么时候算完。”项岁瞻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屈起一条腿,嘴里衔着一根会发苦的草提神。“大乾建国以来,为休养生息尽量避免与外族冲突。此次我带的兵马和粮草有限,在没有援兵和军粮接济的情况下,最多再支持四十天。四十天后,不得不班师回朝,但这次必须给蛮夷一个教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显我大乾国威。”“你就不怕朝中那些连矛都拿不起来的死老头写文章抨击你?什么狼子野心、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我若真有狼子野心,此次就调集四十万兵马,先出塞外再杀回京城,攻其不备围剿幼帝。”项岁瞻站起来,将发苦的草扔向远方,塞外劲风卷着黄沙,吹得人脸颊生疼,“然而我只带了三千将士,而犬戎一族有将近五万人,他们不想一想我孤身犯险远征塞外可能身首异处,反而觉得我垂涎皇位。我们项氏一门自春秋楚国起,世代为将,家族显赫都是用鲜血换来,谋夺皇位何必等到今朝?文官们的思维真是令人叹服。青峰,你看。”说着,项岁瞻指向远方。扎营的战士们升起炊烟正在做饭,远处的夕阳在浑浊的云层中时隐时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文官们一辈子难得出塞,无缘得见此等壮阔景象,心胸自然狭隘。”项岁瞻眯着眼,风沙向后吹起他头盔上的红缨。由项岁瞻为主将的大乾军队继续向西北进攻,以损失两百二十名战士的代价烧杀抢掠得令犬戎人民怨声载道。项岁瞻攻下了犬戎族所属最肥美的一块草原,放话出去,五日之内没有来使,就开始屠城。之后,就地驻扎。大乾朝中文官们听说了边境战况纷纷上书,痛斥项氏无道,败坏了一向主张和平发展、和谐共赢的大乾国家形象。上书房奏折每天都用担子往里挑,堆积如山。敬轩坐在奏折中,毛笔搁在鼻孔里睡觉。代帝朱批的齐丹嫣连看了十几份弹劾项岁瞻的奏折,觉得他挺不容易的。有道是,得罪一人不难,难的是得罪所有人,他竟然连这么困难的事情都做到了。你看看那些折子里写的,如果她之前没有见过项岁瞻,一定以为他是个整天拿着两把杀猪刀左右乱砍的恐怖分子。进宫后最近因为服侍周到而变成太后贴身宫女的子鱼端茶递水间,默默记下一切弹劾项岁瞻的大臣名字。“那些红衣服老头天天在朕耳边变着词儿说我是个庸君,宠幸奸臣。”敬轩睡醒了,咬牙切齿地向齐丹嫣告状,“他们一个个说自己是忠臣,朕就没见过哪个忠臣天天不带脏字儿地骂皇上的。”“忠言逆耳。”齐丹嫣这几天被折子弄得老眼昏花,草草一句就想打发敬轩。“这么说这些骂项将军是叛臣的折子说的都是对的了?”子鱼脸色一变,偷偷看了看齐丹嫣,心想,这家伙终于忍不住开始挑拨离间了。“也不能这么说。”齐丹嫣丢掉毛笔,把弹劾项岁瞻的折子整成一堆,亲自动手装进大麻袋,“你要骂别人,还不准人家生气,太没道理了。谁喜欢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成傻逼?这样吧,折子我们就不一一朱批了,统一拟个诏吧。”“拟什么?”敬轩期待道。齐丹嫣摸着下巴,根本不懂治国之策的她仅凭自己的妇人之见,想出了一个馊主意。“就让这些写折子的人组个队,去西北边陲跟项岁瞻干一场,如果干赢了那个姓项的,我们就准了他们的建议。”这明摆着是去添乱的好吗?子鱼非常愕然,她自小无父无母,快病死之时被项岁瞻救下习武至今,宫里的事虽说不是知道得很透彻,但也听说过那么些。这个太后的头脑如此简单,当初是怎么在杀人不见血的宫斗中活下来的呀。最骇人的是,敬轩居然眼睛一亮,大呼——这个主意好!这是政坛斗争,不是组团刷Boss啊拜托……子鱼不能议政,只能眼睁睁看着敬轩叫人吩咐中书省拟个旨,由中书令送了上来。上谕:卿等高见,着从速整装赴西北,战项氏以退犬戎,胜者之见乃立。钦此。玉玺啪一下盖在黄色纸张上,君无戏言,朝廷哑然。扎营在犬戎族地的项岁瞻还没等到犬戎来使,却等到子鱼发来的飞鸽传书密报,里面说,因为言官一直弹劾他,所以太后和皇上已经命叫嚣得最厉害的言官约三百人组成小队,从京城出发,要来跟他干架,谁输了听谁的。项青峰目瞪口呆,这是他出生二十五年来听到过的最奇葩的圣旨。“报——犬戎来使已在三十里外,半日可进帐!”“五日之期就要到了,犬戎来使迟到一刻,就地斩成三段给他们送回去。”项岁瞻显然被那奇葩的圣旨搞得耐性全无,厉声道。下属想了想,为难道:“斩成三段有些许困难,能不能斩成六段?”项岁瞻颔首,“准。”下属欢快地跑出营帐开始磨刀。项氏手下就是有这么一群人,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青峰上前一步问:“那朝廷的言官们……”“等他们能活着走到这里再说。”项岁瞻挥了挥手。犬戎来使一共三人,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大乾军队的主帐,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大乾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在磨刀,节奏明快,铿锵有力,好像正在演奏的曾侯乙编钟一样。“报——犬戎使扎赫赫、木坎儿、若儿维克求见!”塞外不比中原,太阳下山之后冷得很。大帐里烧着火炉,十分暖和。犬戎来使进帐后就看见中间的白老虎皮椅子上坐着一个俊朗男子,三十上下,战甲未卸,斜披一件黑貂大氅,五官清晰而立体,浓眉下一双鹰一般锐利又利刃般带着森冷杀气的黑眸,让人不再敢靠近。想必这就是大乾第一名将项岁瞻了。来使右手扪胸,“项将军万安。我族长特来求和,望将军拔营回国。我族愿献上粮食二百五十石,牛羊各二百五十头给大乾皇帝,另有黄金二百五十两,獒犬四只供将军赏玩。”“獒犬给本将军留下,你们其他那些二百五在四十日内送抵盛京。”真以为我们项岁瞻没文化?玩文字游戏骂人妥妥的。“另外,我要一纸条约。”“什么条约?”“第一,犬戎族人不可越大乾边境烧杀抢掠,第二,犬戎派商使来我大乾买卖,可不使用金银,以牛羊骏马为易;第三……”项岁瞻将手搭在椅子把手上,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下,“与我军再战一场,互相都不伤人。”来使扎赫赫非常不解,“这最后一条……”青峰忽然明白了项岁瞻的意思,他是想吓吓组队而来得言官们。于是解释道:“大家切磋切磋,交个朋友嘛。”扎赫赫为难地眨巴着眼睛,“最后一条好办,其他……在下得问问我们族长。”话说言官们出了中原,在塞外被漫天的黄沙、昼夜巨大的温差和稀少的水源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他们没有感受到古诗中什么“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的壮阔苍凉,只感觉一阵“举头望明月,低头湿裤裆”的蛋疼。他们在长途的跋涉中忘记了弹劾项岁瞻时工整的排比、讽刺当今圣上昏庸时表达自己是个忠臣时旁征博引的自恋,只想着长路漫漫何时是个头。看见一只灰色的蛇从一个白色骷髅中蜿蜒爬过,他们之中有人忽然觉得垂帘听政、代帝朱批的齐太后很可怕,进而想起了西汉的吕雉和辽国的萧太后。他们整天站在朝堂之上耍嘴皮子,讽刺武将粗鄙浅薄,人家打了场胜仗就说人想拥兵自重,但让他们自己出征塞外,还没开始打仗已经觉得头晕眼花,才知道拥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呵呵,这些言官之所以会觉得出征是件不容易的事,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见更不容易的事。等他们病的病,虚的虚终于到达项岁瞻大军驻地时,听了一个惊天噩耗——大乾军队粮草短缺,已经是强弩之末,全军已经效仿楚霸王钜鹿之战,将现有粮草和锅碗瓢盆一把火烧光,定于明天凌晨和犬戎决一死战。咦,这一架打是不打?

帐中火炉烧得噼噼啪啪响,矮几上歪歪地放着几把宝剑。副将项青峰泪汪汪地拉着这群言官头子礼部侍郎魏宪继的手,动情地说:“魏大人听闻大乾有难毅然丢掉毛笔、拿起弓箭奔赴沙场,和这么多大人们一起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真是开十场先进事迹报告会都诉说不完你们的烈士情怀!”魏宪继非常震惊,他们本来是来跟项岁瞻干架的,怎么到了塞外就变成了敢死队?“圣旨里不是这么说的呀……”魏宪继惊慌道。“圣旨我们都看了,就是这么说的——‘卿等高见,着从速整装赴西北,战项氏以退犬戎,胜者之见乃立。’”项青峰背了一遍,自顾自解释道:“意思就是,你们这些大人说得非常好,快穿上战袍到西北去吧,和项将军的军队一起击败犬戎,赢了之后给你们竖一个烈士纪念碑。”武将们实在太没文化!“胜者之见乃立”的意思明明是谁干架赢了之后就听谁的呀!言官们纷纷痛心疾首,可三百人的小队敢在万人军队里提出单挑?无奈,被逼着穿上了厚重的铠甲,这就要上战场了!纵使你在史书上看史官们描写战争,什么“各五万骑,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骠骑”之类,觉得两军交战就是大家拿着武器我打你一下你戳我一下,可真的来到战场上,看到对面黑压压一片,个个奔着杀你而来,感觉就没看书那么爽了。言官们被故意安排在阵前敢死队的位置。这些一辈子耍嘴皮子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尿裤子的同时深深感觉到这群没文化武将的不易——在多少次厮杀流血中他们活到了今天,每次出征回朝,都已受过生死的洗礼。“齐太后深不可测啊深不可测……”“身临其境和隔岸观火确实不一样,项将军不容易啊不容易!”一场友谊赛结束,除了几个文官吓得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外,双方基本没有死伤。魏宪继不知其中猫腻,拖着断掉的腿,爬到项岁瞻身边,颤抖地握着他布了一层粗茧的手,热泪盈眶地说:“项将军出生入死,保我大乾子民平安,犹如楚霸王再世啊!皇上、太后英明,令我等亲临战场感受战事惨烈,用意颇深啊!我等惭愧,以前对项将军多有得罪,还望将军大人大量,不要见怪!”事已至此,魏宪继也不得不示弱,你想,在别人的大营,还被别人知道你上书弹劾人家,杀你就是一眨眼的事,此时还不嘴巴甜?望着一屋子灰头土脸还泪哗哗的文官,项岁瞻忽然觉得那道圣旨并不是那么奇葩,好像误打误撞起了点正面作用,让这些整天唧唧歪歪说他要犯上作乱的酸腐文人深刻领悟了什么叫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遥祝皇上和太后身体健康吧。过了几天,犬戎提出,条约可以签,但你项岁瞻级别不够,要你们大乾天子到边境来跟我们族长签约,这才显得正式嘛。这种给脸不要脸的行为引起了大乾军队的不满,自觉开始磨刀霍霍。项岁瞻一听犬戎的要求,哼一声,“皇上乃九五之尊,应该稳居盛京执掌国事,没有到边境签约的道理。不签也罢,我立刻传书盛京,奏请吾皇增兵十万,踏平犬戎。”项岁瞻说到做到,一边命人送那群没用的文官回盛京,一边写了道折子呈给敬轩,请求增兵四万人,附带粮草。项氏家风,作战基本不跟人家讲和,打,往死里打,打到你服为止。所以通常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交朋友。但别忘了朝廷内外心怀鬼胎的人很多,这封折子到了敬轩手里竟然变成了——“犬戎优质的牧草养育了世上最肥美的牛羊,犬戎人的一天是从一块钱一根的烤羊肉串开始的。羊肉鲜嫩,肥瘦均匀,在火上烤得油光发亮,撒一点孜然,可下酒,也可当做主食。犬戎人民热情而好客,邀请大乾天子前来品尝这些天赐的食材。”这份散发着浓浓孜然味的折子勾起了敬轩的食欲,唯恐天下不乱的他毅然决定要亲自出塞尝一尝一块钱一根的烤羊肉串,并且兴奋地把这个决定告诉了齐丹嫣。齐丹嫣十四岁进宫以来就再没踏出过永宁门,这下子听说小皇帝要微服去旅游,羡慕嫉妒恨得要命,咬着被角辗转反侧了一夜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她也要出宫吃羊肉串!于是乎,大乾一对最最重量级的母子手拉手出宫了,大臣们谁都拦不住。子鱼辗转得到了据说是由项将军口述,他人代笔还盖了项岁瞻私章的那封《舌尖上的犬戎》,愈发觉得那不是项岁瞻风格——他明明最不喜欢吃羊肉好吗!在科学技术远没有现代发达的时代,消息闭塞,你三天前写信告诉你老公你要生了,等你老公回来时,孩子都满月了。子鱼就是这样,她飞鸽传书项岁瞻,等他收到时,那傻瓜母子俩都走了一半路程了。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个阴谋,说不定还是犬戎和朝中某个真心存有谋逆之心的贼子内外勾结想出来的阴招,这对智商处在平均水平之下的母子还真就欢欢喜喜跳进坑了。妈的,这下子坑的就不仅仅是爹了。天子和太后一旦被俘虏,大乾就完了!项岁瞻辛辛苦苦在边境以四十天的粮草死磕犬戎近两个月,即将换来一纸休战条约,可保大乾西北边境安宁至少三十年时,被人偷梁换柱一封挂号信,就让整个大乾陷入亡国大难中。一个国家不怕没有良将,就怕有个猪一样的皇帝……和太后!不管背后谁是主使,当务之急是找到皇上太后,先保住他们不被人抓走杀掉最重要。项岁瞻暂时将大军交给青峰率领,此时让遍布京城的探子监视国舅和各王爷的一举一动已经来不及了,他自己跨上黑骏,连夜起程护驾。黑骏原来是一匹塞外野马,长得膘肥体壮,看上去非常威猛,黑色的皮毛好像最昂贵的丝绸,阳光下反射着金光。那时它溜到项岁瞻的军队里只不过想强X几匹母马,结果被项岁瞻抓了个现行,硬是给驯服了,乖乖当了他的战马。有人说,黑骏是西楚乌骓的转世,再助项氏沙场征战。这边呢,还不知道大乾危在旦夕的敬轩和齐丹嫣在奔驰的马车中为“烤羊肉串是放孜然好吃还是放芝麻酱好吃”争论不休。就在这种无聊透顶的争论中,队伍进入了埋伏圈。一个是不满八岁的小皇帝,一个是根本不会武功的呆太后,在紫禁城里还好说,有大内高手护卫着,只要不自己作死,一般没那么容易出事。出了紫禁城就不好说了,因为盯上他们的人在“两个都杀掉”和“留个活口”之间争论不休,才让他们平安走到现在。但随着离西北边境越来越近,人家终于按捺不住,先动手再说。于是马车里的伪母子忽然听见一声巨响,马车被截停,随后就是冷兵器的碰撞声,还有哼哼哈兮的打斗声。小皇帝这才恍然大悟,问:“咱们该不会遇上坏人了吧?”遇上坏人……还真是天真可爱。“我们要不要躲起来?”齐丹嫣焦急地问。他二人环顾马车,屁大点地方往哪里躲?敬轩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我们不能被坏人抓走,宋朝时有一对皇帝父子被俘虏,被人笑到现在。”“你说外面那些人是谁派来的?”齐丹嫣狗急跳墙地问,“你马上传旨,把主谋满门抄斩!”“好主意!”敬轩点头如捣蒜,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现在他们连可以传旨的人都没有。唉,当皇帝治国如果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就在这时,一把被人打飞了的剑直射马车而来,穿过门帘咚一下插在敬轩和齐丹嫣中间,剑上血槽里还有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往下.流。这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彻底安静了。齐丹嫣哭了,抹了一把眼泪,“都是你……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我好像中计了啊……”敬轩后知后觉道,摸摸下巴,“父皇以前出宫避暑时,宫里足足准备了两个月,沿路还有官员接待安排。这回咱们出宫并没有跟别人说,朝廷上下可能只有写折子给我的项岁瞻知道这件事。他是不是想把我骗出来,欲行不轨?”“可是你上次还说他很可靠。”齐丹嫣眨巴着眼睛。“我……”敬轩语塞。马车外有人叫起来——“那是谁?!”“啊!项将军!!”“项将军来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敬轩高兴地拍了一下手,他的思维非常作死而且脑洞大得惊人,这种临危不乱居然还能谈笑风生的勇气到底该抬高为帝王气度还是该归结为低能,“项岁瞻杀过来了!”齐丹嫣花容失色,马上脑补出一个项岁瞻谋逆的理由——他跟言官小队干架输了吧!

“出来!”黄灿灿的龙纹门帘被掀开,胸甲上溅满鲜血的项岁瞻一声低吼,一手一个把伪母子俩从马车里拽出来,抛上马背,自己一跃上马,抽了黑骏一鞭子,黑骏嘶鸣一声表达出“卧槽好痛”的意思,飞快地撒腿朝树林深处奔去。从来没这么激烈地骑过马的母子俩被颠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坐在前面敬轩死死抓着黑骏脖子后面的鬃毛,小丁丁被马背硌的生疼,坐在中间的齐丹嫣死死抓着敬轩的衣服,坐在最后的项岁瞻握着缰绳,身子俯得很低,把他们牢牢压在马背上,以免撞到伸出的树杆,双臂则像安全带一样护在两个祖宗身侧,以防他们被颠下去。黑骏想,还好我是一匹良驹,否则你们三个人一起骑我,我能不能跑得动还得打个问号。惊慌过后的齐丹嫣渐渐恢复神智,只感觉他两侧手臂好像玄铁栏杆,隔着她外面套着的白底苏绣海棠花纹禙子摩擦着她的手臂,阵阵发热发痒。那男.性.坚.硬的胸腹死死贴在她的背上,随着他沉稳有力的呼吸一起一伏,她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从来没有跟成年男性近距离接触的齐丹嫣猛然意识到,自己脸红了。黑骏的爆发力和耐力是普通马匹遥遥不及的,三人向西策马狂奔了很久很久,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时,终于彻底甩掉了追兵。敬轩吐了好几次,虚弱地倒在一块大石头边,连黑骏偷偷拉了泡屎在他身边都浑然不觉。脚下是粗粝的红色沙土,周遭是巨大的岩块,在昏暗的晨光中更显嶙峋奇兀。天空已不见星斗,不知名的鸟扑腾着飞起,散落几根粗.硬的黑色羽毛,几声刺耳怪叫回荡。项岁瞻收集了半水壶树叶上的露水,轻轻地放在敬轩身边。齐丹嫣头发全散了,在石头上趴了一会儿,狼狈地起身,眯着眼看着四周穷山恶水心生悲凉,立刻娇气地觉得这日子还没有以前当贵嫔的时候过得好。刚转身,就看见项岁瞻过分高大的身躯档在眼前,鬼魅一样散发着一股让她反胃的血腥味。她捂住嘴,别过头去。项岁瞻忽然拎起她的胳膊把她重重推到了岩块上,手肘顶着她喉间,只要一用力,就能弄断她的脖子。齐丹嫣害怕了,瞪着眼睛很无辜地望着他,身子微微发抖。“齐太后,臣劝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隔三岔五整那么些幺蛾子。”项岁瞻半眯着眼睛,原形毕露,杀气凛然,“你存在的价值是令幼帝不被人以为无依无靠,垂帘听政代帝朱批是教你集思广益以免错下政令,而不是让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将大乾从盛世推向亡国!”齐丹嫣还觉得非常委屈,她一没有狐媚惑主,二没有祸国殃民,就是有时好吃懒做了些,怎么就跟亡国扯上了关系。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堂堂太后被一个臣子抵在石头上动弹不得,真是丢人。她想了很久,也想巧舌如簧地讽刺他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但话到了嘴边竟然化成了一句——“哦。”“犬戎已经被臣逼退了三百里,现在我大乾一万将士粮草不足,迟迟不班师回朝不是为了谋逆,而是要逼得犬戎签下休战条约,可保西北边境子民至少三十年不受外族侵扰。犬戎提出要吾皇亲临签约,臣认为不可,请求增兵和运送粮草的折子被人偷梁换柱,没想到你们竟然中计出宫……”项岁瞻松了松手,齐丹嫣捂着脖子咳嗽不停,脸都给憋红了。在这种时候,齐丹嫣还是没有抓到项岁瞻话中的重点,一平复下来就兴师问罪一般,“谁叫你不读书、不会写字,写个折子还要别人代笔,我们又没见过你的字迹,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写的?”不读书、不会写字——她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思维过程得到的这个结论?“你读过书吗?知道臣刚才说的‘偷梁换柱’是什么意思?”他的折子直接被人掉了包,一纸誓战书变成了舌尖上的塞外,冤不冤?“我读过书。”齐丹嫣非常认真地回答,“四书五经和唐诗三百首我都会背,认识两千多个字,五百个成语。”谁不知道你读过书啊,张生夜会崔莺莺、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与人说话永远搞不清重点,胆小又较真,反应还很迟钝。这么不讨喜的性子难怪不得宠,偏偏傻人有傻福,独善其身。敬轩的呼噜声打断了他们非常不愉快的谈话。齐丹嫣和项岁瞻不约而同转头瞥了一眼这位心理素质超级好的小皇帝,齐丹嫣忽然解开禙子的绳结,把不算很厚但至少也算块布的禙子盖在了敬轩身上,嘴里还念念叨叨,“其实他挺可怜的,这么小爹妈就都没了,还要被那么多的大臣骂成傻.逼……”项岁瞻解下身后披风,走上前去,齐丹嫣对敬轩的疼惜让他对她稍微动了一点恻隐之心,这种恻隐之心还没动几秒,本来准备给敬轩盖上的披风被齐丹嫣自然而然接了过去,裹在身上。不但如此,她还捧起水壶,把本该让敬轩喝的露水一口气全部喝光。“你冷不冷?”抹抹嘴巴,裹着人家厚厚披风的齐丹嫣明知故问道。“冷。”项岁瞻故意回答。齐丹嫣一听,把盖在敬轩身上的褙子掀起来,很热情地递给项岁瞻,“要不这个你凑乎着穿一下吧。”可怜的小皇帝不但没有东西盖,连水都被喝光。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是没有意识到大乾正处在十万火急的危难中。项岁瞻把褙子抛回去,粗略估计了一下他们仨所处的方位,应该离睢县最近。追兵不会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他就算有能力以一敌百,护送他们俩回宫仍不大现实,不如将计就计,就当大乾同意了由皇帝亲临边境签约以表诚意。于是,天亮之后项岁瞻带着伪母子继续往西走的同时,高调宣布御驾亲临,让沿县百官郊外跪迎,顺便带足人马护驾。一时间,为了吃羊肉串秘密出宫“微服私访”的皇上和太后变成为了边境安宁亲自驾临签约的爱民领袖,人气在西北边境噌噌噌暴涨。齐丹嫣趴在窗边偷看跪迎的文武百官,问出了几个让人难以解答的问题——“这里的羊肉串真的一个铜板一根吗?确定是羊肉而不是老鼠肉吗?”敬轩不甘示弱,随即大秀智商:“为什么一定要撒孜然呢?我们盛京都是沾芝麻酱。”项岁瞻命人买来一百根羊肉串送进鸾驾,并吩咐侍候皇上太后左右的人,不吃完不允许他俩出来。当晚,齐丹嫣的梦中都飘散着一股浓浓的孜然味。在阴差阳错、狗血漫天中,大乾仁武元年,小皇帝裘敬轩亲临睢县与犬戎签订了《睢县条约》,规范了边境贸易,促进了畜牧业和手工业的发展,为中原及塞外子民带来了长达三十年的和平曙光,成为他最初的政绩。条约一成,大乾军队拔营班师随龙驾回朝,以魏宪继为首的文官小团体写了歌功颂德的文章三十篇,像发传单一样到处分发,待龙驾回到盛京之时,人手一篇,各种拍马屁的华丽辞藻让人听了耳根子软软。除了歌功颂德外,还有急于拍太后马屁的大臣提出要为齐丹嫣上尊号。尊号一般在皇帝在世之时便开始有群臣上请,并不断加长。唐朝武媚娘为了提升逼格,开创了皇后也上尊号的先河,并不断给自己加上很多高大上的字眼,称帝之后变成了“越古今轮圣神皇帝”,但流传度比较高的是“则天大圣皇帝”这一称号,也就是后人说的武则天。给齐丹嫣上尊号一事很快被提上了日程,并在某一天早朝时由魏宪继起了个头,大家纷纷附和。坐在珠帘后的齐丹嫣被捧得云里雾里,为自己想出一大堆类似“美”、“花”、“灵”之类的美好词汇,却又不敢说。她透过珠帘往下看,左边的文官们已经开始摸着下巴想尊号,右边的武将对这种事明显不爱热衷,反应平平。齐丹嫣在武将中很容易就找到了项岁瞻,只见他事不关己地垂手而立,目光微沉。她这几天上朝不自觉地会去看他,可大臣们议事甚至做泼妇状骂街时他从来不插嘴。齐丹嫣见他那副低调的样子,不由得怀疑那次凶狠地用手肘抵着她脖子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替身。“微臣以为,‘圣’字极好。”魏宪继率先拍马。“微臣以为,‘天’字方能体现太后之尊德。”户部尚书李鸣至不甘落后。齐丹嫣惊诧了,以正红色宫装水袖捂着半边脸。啊,他们想的那些字好像十分厉害的样子。“母后意下如何?”敬轩多日来就在朝堂上学会这么一句话。“大好,大好。”齐丹嫣正色点头。“太后圣明!”魏宪继明显会错意,点头称赞道:“‘大’字亦好!”圣、天、大?项岁瞻在脑中将这几个字过了一遍,逾矩抬眼看了一下居高座之上的齐丹嫣。珠帘下,只看见那双小巧的紫红缎面翠玉鞋呈内八字小小气气地缩在绯红蹙金合欢花百褶裙下。项岁瞻轻轻往上抬了一抬唇角,移开目光。齐丹嫣清了清嗓子,“项爱卿觉得怎么样?”“微臣粗鄙,不懂这些。”项岁瞻撇得很干净,习惯性装起文盲。在大家都以为武将们都没意见时,他忽然再次开口——“微臣只是觉得,太后还不到大闹天宫之时。”朝堂集体沉默了十秒,文官集体下跪,齐声道:“臣有罪。”差点就成为“齐天大圣太后”的齐丹嫣明白过来后,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上尊号一事,日后再议。

文官们纷纷想着怎么拍马屁,项岁瞻却在追查调换折子的主谋。因为小皇帝还未亲政,各地递上来的折子按所言之事将各自被分派到六部审议,由六部尚书拟出策略若干再交乾清宫请皇上、太后定夺。项岁瞻的折子乃八百里加急,应该直接呈给皇上。但从折子送入宫门那一刻起,奸人就可从中作梗,指使太监偷梁换柱。据传,恭亲王收买人心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紫禁城内约三分之一的太监都以被他纳入麾下,这些太监分布在各个宫殿角落,私下串通偷换折子并不是不可能。况且,恭亲王不止一次暗示过项岁瞻,敬轩年幼无能,难当国家大事。虽然项岁瞻十分同意恭亲王的观点,但皇权天授,还得看各自的造化。恭亲王拥有皇室血统,地位崇高,要将其扳倒并非一日两日就可办到,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需从长计议。他现在之所以搞那些阴招,还是忌惮着项岁瞻手中的兵权。“将那日碰过折子的太监名单查出来,本将军有机会命人一一严刑拷打。”虽然外臣管不了内事,但他项岁瞻在盛京也算只手遮天,事关谋逆之事,也顾不了那么多。这边项岁瞻为了太平盛世操碎了心,那边花样作死团团长敬轩仍对政事不怎么上心,而本该劝诫皇上勤勉的太后整日沉浸在治疗近视眼里不能自拔,子鱼回报,齐丹嫣一日两次请太医为她针灸,早晚脑袋上插了长长短短的针,活像一只刺猬,十分怕人。可能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一次日全食之后,全民处在一种“不祥之兆”的恐慌中,这种恐慌本该被秋日的丰收所冲淡,但一场忽如其来的蝗灾使得很多成熟的作物都变作枯草。随即而来的,是一场可怕的瘟疫。非常不幸的,齐丹嫣的娘家也受到了瘟疫的波及,家人来信说,整天舞文弄墨、不爱锻炼身体的齐老爷难敌瘟疫,病逝了。这下可不得了,齐丹嫣自从接到娘家的信之后,就不上朝听政了。子鱼回报,她连眼睛也不治了,哭得厉害。朝堂上难得主动发言的项岁瞻在某天早朝上自请巡查么佬族地,“臣斗胆启奏,早年臣听闻么佬族医术古怪,多有奇招,如今瘟疫自江南波及蜀地,唯么佬一族安然无恙。”敬轩一听,点头不止,“爱卿要去西南,不如顺道去一趟蜀地,听闻母后之父病逝,我……朕赐其一等伯之礼厚葬,你去看看,回来也好回禀母后。还有啊,朕听说蜀地的土居然是紫色的,你带一桶回来。”对于小皇帝极品言论,大臣们早已见怪不怪。项岁瞻要去蜀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齐丹嫣耳里,她不再要死要活地哭,而是叫人宣他到慈宁宫来问话。为此,她还叫子鱼和锦绣为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锦绣再迟钝的脑瓜子,也有所觉察了。她去打水给齐丹嫣洗脸的时候,偷偷对小东子说:“我觉得太后是很倚重项将军的,以往皇上来劝她都不听,今儿个主动宣项将军来,不再哭了。”小东子感觉到巨大的危机,“我看太后八成觉得项将军见着舒坦,想让他进宫服侍。”锦绣大吃一惊,“听闻项将军还未有子嗣,你说他会同意吗?”“我也没有子嗣……”八岁的净身的小东子一回忆起往事,那个地方还有种微微忧伤地疼,“我净身时听老太监说,那东西要越早除去越好,项将军这般年纪,切起来难,他也疼。”“为什么呢?”锦绣懵懂地问。“我也不知道,赶明儿我问问。”小东子认真地回答,并真将这件事当做件大事,帮锦绣提了水,只身赶去了敬事房。敬事房的人精最多,嘴上东爷爷长东爷爷短,几句话就从这个东爷爷口中得到了几个不得了的消息——一,一个约三十岁的男人要净身。二,这个男人没有儿子。三,净身前,这个男人官职很大,净身后可能直接任内四品或者更大。四,小东子十分担心自己慈宁宫总管的位置要被那个听说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夺走。人精们一合计,朝中这样的男人不错,跟太后打过交道的更少,只剩下……我靠,不得了哇!慈宁宫这里仍还是风平浪静。项岁瞻走进大殿,行常礼后平身,目光往上抬三寸,只见当中座位上,齐丹嫣梳着百合髻,插一支三翅莹羽珠钗,髻边还戴一朵半开的红月季,一身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袍底露出一截宝蓝盘锦螺纹裙。那双看起来本来就不是很机灵的眼睛微微肿着,再华贵的服饰也衬不出以往的喜气。“项将军陪哀家去花园走走吧,有事要跟你商量商量。”齐丹嫣无精打采地起身,还不让子鱼和锦绣跟。锦绣十分担心,趴在走廊的栏杆后面,咬着手帕,心想,娘娘怕是要跟将军提让他进宫服侍的事,哎呀怎么办,将军这样man的男人就算跟小东子一样成了太监,我怕我还是把持不住啊啊啊……“项将军是个男人,真让人羡慕啊。”齐丹嫣在前边走啊走,开始叨逼叨,“爹以前常说,男儿志在四方,女子终日只能在闺中写字绣花。我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门走走,他告诉我,长大了就可以了。可是我长大了,却进了宫,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没想到,连爹爹最后一面也都见不着了……呜呜呜……”说着,她开始哭。项岁瞻为了避嫌,离她三尺,始终走在她的身后。“父亲大丧,我不能前去,只能拜托项将军替我尽孝道了,会不会太为难呢?”齐丹嫣转身,掏出一张纸,殷切地说,“我有一些话想托你带给我娘,本来已经写下来的,后来小东子提醒我,现在不能乱写东西,否则家里不仅要跪接,还要裱起来供上。可这信我不希望他们供起来,这可怎么办呢?”项岁瞻面无表情,“太后有什么话需要带回去,跟我说了就是。”齐丹嫣把纸递给他,担忧的说:“你不识字,看不懂的。”到底谁跟你说我不识字?项岁瞻眼角抽了抽,一方面因为她以为他真是个文盲,另一方面也因为信上的内容——萝卜泡菜、豇豆泡菜各两坛辣酱三坛注:少麻椒涪陵榨菜三坛桂花酒十坛合川桃片十斤还以为是游子思乡,原来不过是索要土特产。怪不得不敢让家里人裱起来,真裱起来的话有多丢人。好家伙,这奇葩伪母子俩,一个叫他带蜀地紫色的泥土一桶,一个列了土特产清单一份。“项将军,我听说民间瘟疫十分严重,你去了蜀地,可得小心防范。”齐丹嫣总算说了一句人话,听着还算顺耳,但她随后又说:“我身子弱,眼睛也不好,你染了瘟疫回来,我也会被你传染的。”“太后放心。”病死你!“你什么时候启程呢?”“三日后。”“哦。”“太后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先告退了。”“项将军!”“又怎么了?”齐丹嫣很羞涩地说:“你可得早点回来呀!”“微臣一定从速回京伺候您老人家。”项岁瞻抱拳而去,快步离开,实在懒得再跟那个女人多说哪怕一句。偷偷跟在后面的锦绣掐头去尾听见了“将军是个男人”、“会不会太为难呢”和“伺候您老人家”这几句话,立刻断章取义地认为项岁瞻答应了太后,公差回来之后就净身进宫。她回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东子,小东子脸都白了,赶紧又去敬事房打听现在京城哪个师傅的刀功最好。后来,敬事房的小六子遇到了小青子,添油加醋嘀嘀咕咕一阵后,小青子又跑去小皇帝那里,告诉敬轩这一惊天大事——太后要项岁瞻进宫伺候,项岁瞻已经同意净身!敬轩听完,感动地热泪盈眶,直呼:“项将军真是大乾第一忠臣呀!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把个人问题摆在最后,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这已然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小青子建议道:“不瞒皇上说,要说现在京城里的‘一把刀’,绝对非南长街会计司胡同的高家的高大上师傅莫属,他手艺娴熟,游刃有余,听说完事后一点都不疼,不吃不喝安睡上三日,就可下地了。”“是么!”敬轩饶有兴趣地问,“待项岁瞻从西南回来,就安排高大上为他净身。”“是!”当晚,小青子将皇上要安排高大上为项岁瞻净身的事提前透露给了高大上,让他做好准备,到时候手一定要快准狠,不能让项将军感觉到一丁点儿不舒服。对于这个要求,白发苍苍的高大上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回答:“青爷爷,那些事别人抬高小的呢,一刀下去哪能舒服呢?您说,是不是呀?”小青子也忽然回忆起了自己净身往事,觉得一阵蛋蛋的忧伤,忍不住咨询道:“像项将军这般年岁,净身起来究竟容易不容易呢?”“怕是不易啊……”高大上遗憾地摇头,拿出了一个竹筒,手腕般粗细,里面都是石灰,“一般来我这里净身的都是些五六七八的娃儿,那东西丁点大,这个就足够了。”说罢,又翻翻找找,找出一个大腿粗细的竹筒,“项将军乃而立之年,割下那东西,可能就得用这个装了。青爷爷,您想想,是小的割了疼,还是大了割得疼呢?”答案十分明显——都疼。“无论如何,就请高师傅你费心了。”小青子留下银子,觉得自己圆满地办完了差事,翩然离去。就这样,在齐丹嫣和项岁瞻两个当事人谁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宫廷内外在一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额气氛下,静待项岁瞻归京后的净身大事。

三日后,项岁瞻如期出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入蜀地之后,项岁瞻发现那里民风淳朴,家家户户门外堆着几个大坛子,发出一股奇特的酸爽味。派人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些都是泡菜,热情的蜀民还送了一些给他们这些来自盛京的客人。项岁瞻尝了一点泡萝卜和泡豇豆,几杯桂花酒下肚,忽然想起齐丹嫣羞涩地叫他快点回去的模样,颊边染着淡淡的粉红。朝堂上,她总是穿着和她双十年龄不相配的正红色厚重礼服,那内八字缩在裙子底下的小脚暴露了她小小的胆怯,退朝后她偶尔撩开珠帘偷偷瞥他一两眼他也能发觉,却从未曾抬眼和她目光相交,即便如此,仍能清晰地记得她的脸庞,甚至是她下巴上一颗不太显眼的小红痣。齐家是书香门第,家中摆设十分儒雅。齐老爷的离去让大家都很悲伤,齐夫人告诉项岁瞻,齐丹嫣从小胆子就小,读了些书仍然不太懂事,没想到阴差阳错选进了宫,能活下来已是万幸。齐夫人听项岁瞻说丹嫣现在过得很好,很是欣慰。见了齐丹嫣写的土特产清单,齐夫人好气又好笑地吩咐人去准备。齐老爷顺利安葬后,项岁瞻离开齐家,往凶险的么佬族地行去。盛京皇宫里,花样作死小皇帝敬轩最近听多了蝗灾的事,十分好奇蝗虫究竟长什么样。他命人出宫捉了一袋子蝗虫回来,发现这玩意蹦蹦跳跳非常好玩,想了各种惨绝人寰的奇招来阻止它们起跳。其中包括拔掉它们的后腿、撕掉它们的翅膀、用滚水烫它们的屁股,等等。齐丹嫣也想玩蝗虫,但不像敬轩那么残忍。她要来几只蝗虫养起来,每天用不同的东西喂它们,几天不到,蝗虫就一只只死去了。她很不甘,又要来一批,结果是来一批死一批,不知道怎么回事。昏庸的太后气急败坏地叫来太医,太医一番追查,发现附近有一个蜂巢,生活着一种全身黄色的蜂,它们把卵产在了被齐丹嫣关在小笼子里的蝗虫体内,幼虫靠吃蝗虫的身体成长。敬轩听说了,到慈宁宫围观侍卫们去捅蜂窝,看着看着他忽然问:“这种蜜蜂是因为长在皇宫里才变成黄颜色的吗?”就这样,脑残母子的对话开始了……“我听说蜥蜴躲在树上就会变成绿色,趴在沙地里就会变成土色。这种蜜蜂八成也是这样,天天看见你的龙袍,就变成了黄色。”齐丹嫣咬着手指头,躲在柱子后面,明显是怕被蜂蛰。“真是胆大包天,黄色只有我一个人能穿,它们怎么可以以下犯上?”“对,它们还弄死了我的蝗虫,真是大逆不道。”这些对话传到了朝堂之上,户部尚书灵机一动,“启奏皇上,臣听闻遍体黄色的蜂民间亦有,若能广而告之,在蝗灾易发之地培养,相信若干年后能起到抑制蝗虫的功效啊。”敬轩和齐丹嫣瞪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嘴里喃喃:“听起来好像十分不错的样子……”这八成就是现在咱们说的生物防治技术。敬轩还在孜孜不倦地玩蝗虫,手段越来越险恶,最后发展成广场中间一口大锅,下面烧着火,锅里滚着油。他和齐丹嫣一人站一辆小车,拿着一袋蝗虫,比赛。比什么呢,太监拉着小车从油锅边经过,谁把蹦蹦跳跳的蝗虫准确地扔进油锅里,发出“噼啪”的油炸声,就算得一分。伪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油锅里的蝗虫越来越多,最后汇聚成一阵奇香。齐丹嫣一开始以为御膳房在偷偷煮什么好料,进而联想起以前在老家时经常能吃到的蜀味烧烤,最后发现这种味道来自于被丢进大锅里油炸成金黄色的蝗虫。在小青子担心自己会被皇上叫去尝油炸蝗虫的时候,作死的敬轩已经先一步拿炸油条的长筷子捞了一只蝗虫吹了吹放进嘴里,并大呼好吃。齐丹嫣本来就嘴馋,见状也吃。敬轩命人拿来粗盐、胡椒、麻酱、孜然等等,将油炸蝗虫分成不同的口味,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椒盐的好吃。于是这些非常傻缺的行为到了专门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笔下变成了——“上与太后论及蝗灾一事,言推及河泽、湖广,以蜂制之,以油烹之,乃建奇功。”因为蝗灾和瘟疫主要在盛京以南,齐丹嫣想到自己的老家也倍受苦难,就总想为老家做点什么。看了很多折子,翻了一些古籍,她表示,一要减免赋税,二要延缓征兵,三要发粮赈灾。不得不说,齐太后呆归呆,归纳总结的能力还算不错。朝廷恩惠层层往下传,到底落实了多少这个有待考量,传到项岁瞻耳朵里时,他刚从么佬族地回到中原,带回治疗瘟疫的特效草药,还带回了齐丹嫣的土特产和敬轩要的一桶紫色泥土。对于敬轩和齐丹嫣在这场蝗灾加瘟疫中的“出色”表现,项岁瞻些许欣慰,但他不知道自己回到盛京之后,等待他的将是盛京第一阉人大师高大上的那把断子绝孙刀。项岁瞻这一趟公差出了半年有余,再回到盛京,未名湖已荷花亭亭。话说高大上听说项岁瞻已经回府,就早早沐浴了,带上吃饭的全套家当来到威远将军府。他的名头在盛京也是响当当的,有多少太监小红人的子孙根就了结在他手里。和阉割技术人员八竿子打不着的项岁瞻对高大上的来访虽然些许不解,但还是更衣到前厅见了他一面。高大上十分懂行,头一句话问:“不知项将军到兵部备案了没有?”项岁瞻不答反问:“高师傅有何指教?”“这历来净身进宫,都需要兵部备案。项将军身份尊贵,此项可能已免?”“我府内谁要净身?”项岁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啊……”高大上一头雾水,“不是您吗?”项岁瞻移开目光,看着高大上带来的一整套净身行头,什么白布、竹板、还有三把明晃晃的阉割刀,幽幽地问:“我说过吗?”“您没说过,是皇上说的。”高大上向东方抱拳以表示尊重。皇上说的,就是圣旨,你阉也得阉,不阉也得阉!项岁瞻这三十年来就入过后宫两次,一次是皇上召见,一次是太后召见。外臣确实不宜入后宫,但入了后宫就叫人过来给他净身,未免太过简单粗暴。好在,项岁瞻也是一个十分粗暴的人,他命人把高大上和净身工具统统扔出府外,连夜进宫兴师问罪。一路上,不断有太监对他阿谀奉承,好像已然把他当做了“自己人”。——“项将军啊,这么晚还求见皇上呢?项将军真是国家栋梁,为报君恩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体呀。”“项将军啊,以后还得请您多多关照些小的们,我们可就仰仗您啦。”“项将军啊,不知您是哪宫总管呀?真的是去慈宁宫吗?”看来整个皇宫都已经知道他要被净身的喜讯了。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敬轩是个夜猫子,连夜进宫你还是可以见着他的。一问,这个头脑简单的小皇帝马上把齐丹嫣供了出来,说:“是母后赏识你,叫你进宫服侍。”服侍你们个头啊服侍,老子在外面帮你们摆平一堆破事还不够,还要断子绝孙进宫给你们擦屁股?多年的沙场历练使得项岁瞻不动声色,面色如常,非常淡定地结束了净身这一话题——“回皇上,太后命微臣自蜀地带来特产若干,明日微臣将亲自护送自慈宁宫,望皇上准予。”“什么特产?朕也要。”敬轩叉腰。“泡菜。”“你且送去,明日朕去向母后要。”这可就是准了。项岁瞻回到将军府,想起高大上带来的净身三把刀,彻夜辗转反侧,梦中貌似出现了秦始皇的母亲赵姬,该妇人生性狡猾淫~荡,命一个假太监嫪毐进宫服侍,最后还跟他生了两个孩子,被嬴政发现后,生生给摔死了。梦中似还有一位桃子仙人降世,告诉项岁瞻,历史总是循环往复的。梦归梦,第二天,项岁瞻带着齐家人准备好的土特产三大车,亲自押送进慈宁宫的地下冰窖。封存好后,进殿回太后。从地下冰窖抬上来的大块寒冰装在青花凤穿菊花大缸里,微微升腾着白烟,让殿内比外头清凉许多。由于天气热,齐丹嫣穿着非常轻.薄的常服,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白水裙,外罩一件湖蓝色镶领玫瑰印花对襟褙子。头上仅一支赤金珠簪,团了个单螺髻。她昨晚听闻项岁瞻已经回京,一晚上没睡着,现在青天白日的反而犯困,呆呆傻傻地坐着,直到项岁瞻进来叩首,才清醒起来。他一袭鸦青色素面刻丝劲装,和印象中一样利落大气,微微黝黑了些的面庞增添几分男子硬气。齐丹嫣注意到,他未被衣袍遮住的手背和脖颈处似有一些伤痕,不像旧伤,倒像是被什么毒虫咬了。齐丹嫣不知道,么佬族虽然有神器的药方和草药,要得到它们却没有那么容易。么佬族十分排外,族风粗野,有人入谷,先放毒虫毒蛇,任其自生自灭,一段时间后如果没死,族长才出来见客。项岁瞻经历了这种非人考验,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到药方出谷,有多不容易也只有他自己清楚。问了家中近况,得知齐老爷已经风风光光地入葬风水宝地,齐丹嫣兀自又伤心了一会儿。子鱼见项岁瞻平安而来,一颗心也放下了,端了两盅冬虫夏草炖乳鸽过去,送到他跟前时,十分谨慎地冲他点了点头。“你的手是怎么了?”齐丹嫣一脸戒备地问,“是不是真的得了瘟疫?”这种问法非常没有良心,简直可以说丧尽天良。项岁瞻早已能够想见她这幅德行,淡淡地回答:“回太后,西南一带蚊虫甚多,微臣应对不及。”“这样啊。”齐丹嫣放心下来,忽然站起来朝项岁瞻走过去,撸起他的袖子一看,他手臂上大大小小数十个红肿处。齐丹嫣把手指塞进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指尖濡湿,不由分说涂在其中一个红肿处。这么恶心的举动令项岁瞻大开眼界,战场杀敌时,被他斩于马下的敌军无数,喷溅的鲜血、皮肉甚至肠子啊肺啊,是胜利荣耀的象征,只是这口水……还没有人敢往项岁瞻身上抹。

齐丹嫣就这样拽着项岁瞻的手,食指在嘴里和他手臂处一上一下,还念念有词:“你没读过什么书,不懂我们蜀地蚊虫的习性。它们毒归毒,也并非没有东西可治。小时候我被毒蚊子咬,奶娘教我用唾液涂在红肿处,半天就好了。”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处于石化状态的项岁瞻,食指又放进嘴里抹了一下,继而小心地在一处红肿的地方打着圈儿涂,说:“奶娘说,唾液要新鲜的好,如果舌头能舔得到,自己舔一舔最好。我们家以前养的大黄狗被马蜂蛰了爪子,就是它自己舔好的。哀家毕竟是太后,不好舔你,仅给你做个示范,回去你自己舔舔。”你要真伸出舌头舔他,看他现在打不打的死你。石化结束的项岁瞻把手臂从她的魔爪中抽出来,只觉得皮肤一阵湿滑粘腻,为避免她再想出什么幺蛾子用口水抹他,他退后一步单膝跪地抱拳,“太后教诲,微臣铭记在心。”“哎,你脖子上也有哎……”齐丹嫣指着他的脖子,好像意犹未尽。“你再近我一步试试?”项岁瞻抬眼,目光迸发令人丧胆的杀意。“哦。”齐丹嫣作罢,还觉得颇为委屈,咂巴咂巴嘴,又坐了回去,项岁瞻才又起身。“太后垂爱,微臣毕竟是外官,时常出入内宫恐有不便。太后以后如果有事吩咐微臣,令下人传话就是,微臣就不再进慈宁宫了。”“不行。”齐丹嫣马上拒绝了他,“我就是要你进宫服侍!”项岁瞻不悦地一眯眼,“太后是否知道,进宫服侍需要净身?”“啊……”齐丹嫣呆呆地眨一眨眼,歪头看着他,后知后觉道:“对哦……当了太监才能进宫服侍主子,项将军还没净身呢。”以后也不会净身的!齐丹嫣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捧起一盅冬虫夏草炖乳鸽,慢慢地喝。别说,吃起东西来倒是娴静又秀气,没那么可恨了。项岁瞻提防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口不择言,防备地盯了她一会儿,见她安分下来,也就松懈了。那樱红小唇一张一合喝汤吃鸽子肉的样子真有种说不出的软糯酥骨感,小巧耳垂上一对镶贝壳石榴花耳坠轻轻摇摆,项岁瞻一时定住了目光。“母后,朕来讨泡菜吃了!”敬轩活蹦乱跳在宫门口大喊大叫,声音大得盖过了小青子唱的“皇上驾到~”项岁瞻沉下目光,低头看着地板。“小东子,开一坛桂花酒,吩咐小厨房做几个菜,拿两三样泡菜。”齐丹嫣眼睛一亮,“项将军中午就在这里用膳吧,喝点小酒。”这母子俩每天的生活本来就是在互相串门喝小酒中度过的,项岁瞻望着敬轩飞奔过来的欢快模样,忽然想起自己手中握着半张前朝张皇后的密旨,等敬轩亲政后就得交给他。密旨的内容只有一个,秘密赐死齐丹嫣。皇上亲政之时,真能狠下心来赐死整天陪他胡闹的齐丹嫣吗?可是,为什么要赐死她呢?齐丹嫣不过是个没有脑子和心机的傻大个,就算让她稳坐太后之位到死又如何?如此一想,项岁瞻的心情比刚才被她用口水一通乱抹还糟糕。“朕听说项岁瞻酒量很好,但不知道好到什么程度。今天趁这个机会咱俩一起把他灌倒,怎么样?”作死的敬轩附耳对齐丹嫣说,阴险的小眼神直逼项岁瞻而去。“好哇。”齐丹嫣不自量力道。敬轩可高兴了,黄袍一挥,对跟进来的太监和宫女说:“你们全部都出去,朕叫你们进来再进来。”最后的结果是,三杯桂花酒下肚,敬轩最先倒在地上,齐丹嫣勉强又喝了两杯,随后软趴趴地伏在桌子上睡觉,项岁瞻毫无醉意,一坛子桂花酒喝了不到三分之一。酒量差的人就不要空腹喝酒了好吗?项岁瞻无视那两个人,独自又喝了几杯酒,吃了些桌上的菜,又要拿酒壶倒酒的时候,齐丹嫣的手在桌上乱抓了一阵,抓到他的袖子就死死攥着。项岁瞻扯了几下,没扯开,忽然发现手臂上数十个红肿小块消下去了,只留下一个个针尖大的红点。那恰好就是方才抹满齐丹嫣口水的手臂。难道……蜀地之人的唾液真的有用?如果要用这么恶心的方式消除红肿,那还是姑且让它们肿着吧。入慈宁宫太久毕竟不好,项岁瞻起身,弯腰横抱起齐丹嫣,用脚将敬轩踢开一点,跨了过去,把她轻轻放在海棠春睡椅上。对他来说,齐丹嫣很轻,浑身都是香气,软软的好像根本没有骨头。他在海棠春睡椅角坐了一会儿,四周很静。皇帝一般十六岁亲政,敬轩今年八岁,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眼前这个睡得人事不省的齐丹嫣只有八年余寿了。“子鱼。”项岁瞻跨出大殿,子鱼听见召唤就躬身走了过去,“太后和皇上醉了,传太医。”“将军……”子鱼送他沿着青石子路往外走,闻见他身上带着一股太后衣服上的百濯香,心里有点吃惊。若没有跟太后亲近接触,身上何来这种香气?可将军一向谨慎,应该不至于和太后……她定了定神,低声说:“子鱼入宫服侍太后就快一年了,太后平日除了抱怨政事冗杂外,并无不轨之举。每当有人提起将军,太后都格外用心倾听,还对将军赞不绝口。私下里,太后也会向皇上打听将军在外的行程。”项岁瞻沉默地走了几步,问:“是不是因此有人误会了太后的意思,以为太后令我净身进宫服侍?”“这件事子鱼也有所耳闻,但子鱼大胆猜想,太后没有那个意思。”子鱼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抬头看了项岁瞻一眼又低下头去,女儿家的心思大多一样,自将军从塞外救回太后和皇上,太后就对将军可能有别的情愫,只是她不好乱说,也不敢说。“好好照顾太后。”项岁瞻说罢,快步离开了慈宁宫。子鱼站在原地,心里一上一下。记得将军派她进宫时,说的是“监视太后”,现在已然变成了“照顾太后”,她还是被项岁瞻信任的,不同的是,以前是安插了一个可信的探子,现在是派驻了一个可信的保姆。果然时间长了,人的心思都是会变的。☆☆☆紫禁城里的人渐渐适应了作死小皇帝和不务正业齐太后。听说,慈宁宫的齐太后发起脾气来只有威远将军罩得住,谁劝都不管用。“唉~说好了今天中午给哀家到宫外买烤鸡,结果还是御膳房烤的,别以为哀家吃不出来!”齐丹嫣一边用手撕着烤鸡腿,一边唧唧歪歪。锦绣非常委屈,宫外的烤鸡到底比没比御膳房的好吃暂且不说,小东子上回出宫办事在外面吃了根烤鸡腿回来还拉了两天的肚子呢。不知道怎么的,齐丹嫣知道了,非也要尝一尝宫外的烤鸡,可有小东子这种前车之鉴,谁敢买呢?“你去叫项岁瞻买几只给哀家送进来。”齐丹嫣蛮横地咬牙。小东子战战兢兢去威远将军府说了,谁知项岁瞻一口回绝,第一,他不买烤鸡,第二,他不入后宫。小东子回去一回话,齐丹嫣马上发起了脾气,说项岁瞻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类大罪十条,命他第二天到慈宁宫来请罪。于是乎,威远大将军平日金盔黑麾,此时淡漠地卸甲跪于太后跟前六尺处,猩红的披风散于背后。齐丹嫣趾高气昂地看着他,“项将军好大的胆子,哀家只不过叫你办件小事你就推三阻四的,越来越不把哀家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了!”项岁瞻平静道:“太后双十年华,以老太婆自居过于不要脸了些。”“项岁瞻!哀家屡次命你进宫服侍,你三番两次抗旨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骂哀家不要脸!”项岁瞻冷哼一声,“微臣并非不愿服侍太后,只是太后是否想过,入宫需要净身。”“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敬重爱戴哀家,到头来竟还舍不得那几两肉~”项岁瞻抬眼,一字一句似乎从咬着牙硬挤出来,“太后,您若再逼微臣,微臣只能保证不打死你。”齐丹嫣一腔愤懑,化成一句——“哦。”项岁瞻好整以暇从慈宁宫出来,回了将军府。“哇~每次太后发火,将军进去被太后一通训斥后,太后气就能消。”小东子两手拢在袖口,在院子里勾着头对锦绣说,“看来那烤鸡也是不用买了。”锦绣点点头,一会儿又苦恼了,“可是下次太后还是会发火,咱们还是得等将军过来挨骂,才能放心。”小东子无比同情地说:“项将军可真是倒霉催的,要说太后吩咐的事儿本就不是他的职责,怎么就连累他次次过来挨骂呢?”在一旁摘桂花准备给齐丹嫣做桂花藕粉糖糕的子鱼无奈地笑笑,并没有加入他们的八卦。在小东子和锦绣看来,子鱼人很勤快,就是嘴笨,不太会聊天。但其实子鱼心里比他们清楚多了,太后不是易怒,上朝时项岁瞻总很少说话,更别说抬眼看她,外臣无召不得入后宫,她只不过想见见项岁瞻,故意跟他说几句话罢了,到底挨骂的是谁,恐怕只有太后自己知道。

盛京入秋后,好像穿戴上了一顶土黄的帽子,一层土黄的小袄。地上的落叶铺了一层又一层,踩上去扑哧扑哧响,天上的大雁排成整齐的队形,朝温暖的南方迁徙。路边的大花猫变得比夏季肥硕,毛茸茸的大脸就好像中秋满月。大乾皇室有着入秋狩猎的习俗,到了仁武一朝也延续了这个传统。打猎这种刺激好玩的事儿齐丹嫣自然也要跟着去,她也不想想,敬轩虽然拉不开弓,至少会骑马,她呢,手无缚鸡之力,连骡子都坐不稳。她一面让锦绣为自己赶制狩猎服和披风,一面又把项岁瞻宣进宫,告诉他自己也要去打猎,叫他物色一匹又漂亮又能跑鼻子灵敏还很听话的马。项岁瞻听完她的要求,思考三秒,“回太后,微臣以为您怀里那条京巴就很合适。”“这是狗。”齐丹嫣搂紧了京巴,这是中书令夫人送的,可好玩了,这些日子她就指着它活着了。“你又敷衍我,如果找不着,就把你的黑骏送我。”“如果太后骑上黑骏不被甩下来,微臣倒是愿意忍痛割爱。”项岁瞻不以为意地回答。忍痛割爱……这话齐丹嫣不爱听,眉头一皱,“在你心里到底是黑骏重要还是哀家重要?!”“黑骏重要。”“你……你大不敬。”齐丹嫣有点结巴地说,她无故给他安的罪名实在太多,要挑一个出来还有点困难。与她相比,项岁瞻永远是那样冷静自持,“微臣怎么想不重要,要紧的是黑骏是匹野马,恐怕不认得太后和微臣尊位高低。”“哦。”齐丹嫣再次自讨没趣。话虽这么说,圣驾抵达墨岚围场狩猎时,项岁瞻仍是命人运了一匹短腿小棕马给太后。齐丹嫣见自己的马比别人的矮了好几个头,非常不高兴,嘟着嘴就是不骑。狩猎时,许多皇亲国戚、文官武将都会参加,其中包括绝对心怀不轨的恭亲王和前国舅张传吉。项岁瞻负责率各路兵马绕到距离围场几十公里外的地方,将整个围场包围,敬轩入围,按例下令缩小包围圈。外圈不断缩小,渐渐,二三十里的野兽都被困在了包围圈里,逐猎正式开始。项岁瞻带着上回犬戎送的獒犬,遇见大型猎物也小试身手,训练有素、身形巨大的獒犬表现勇猛,遇见老虎都不怕。齐丹嫣觉得项岁瞻准备的短腿马和自己今天威风凛凛的凤采牡丹斗篷非常不搭,她不甘于坐在大帐里看着别人一会儿一只兔子一会儿一只雉鸡地猎,但想到自己既不会骑马又拉不了弓,就哭丧着脸坐在一边,闷闷不乐。子鱼掀开帘子进来,默默把项岁瞻昨天送进来的窝弓呈了上去。窝弓就是弩,又叫十字弓,是一种装有臂的弓。它装箭的时间比较长,但杀伤力巨大,最重要的是,不需要你拉弓。这弓,按照项岁瞻的吩咐,太后可以用它射动物,最重要的时,还可以防身。齐丹嫣摆弄了一会儿,学会用窝弓之后非常兴奋,骑上小短腿马就入围了,子鱼骑了匹白马跟在她身边。半天下来,齐丹嫣居然也射中一只明显下半身瘫痪的野兔。后来听说,敬轩早就派人弄了好些下半身瘫痪的兔子、小鹿、貂什么的放进围场,他比较好射。齐丹嫣撒欢了,那匹短腿马载着她啪啪啪乱奔,子鱼一个不留神,居然跟丢了。齐丹嫣碰巧又碰上一只残疾的兔子,瞄准了一射,又中了。她下马去捡,只听身后几声清脆马蹄,有个男声响起——“太后女中豪杰,微臣佩服。”来人竟是前国舅张传吉。齐丹嫣看张传吉骑着的黑马和项岁瞻的黑骏有几分相似,目露欣羡之光。张传吉在旁细细将她打量一遍,想起之前听说这个太后还是个处,眼神中多了几分下.流,见她一直憨憨地看着自己的马,他从善如流,慷慨地说,要把这匹黑马送给她。转眼间,齐丹嫣就骑着张传吉的黑马一步三颠地往树林里行去。天黑之后,敬轩意犹未尽地回到帐内,在门口就听小东子大声训斥子鱼,还要把她拖出去打。一问才知,子鱼把太后给跟丢了,短腿马却自己回来了,没人知道齐丹嫣去了哪里。敬轩急了,叫人赶紧去找。可以确定的是,齐丹嫣还没出包围圈,夜里到处看不见,气温骤降,可能还有危险的野兽,情势不容乐观。太后不见了的消息传到了项岁瞻那儿,他命所有官兵再次缩小包围圈,自己骑上黑骏狂奔二十里到了据说是齐丹嫣失踪的地方。他的獒犬脚步没有黑骏快,半个时辰后才追了过来。几只猎狗原本威风得很,一见獒犬,纷纷低头。官兵们举着火把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项岁瞻忽然叫子鱼拿来齐丹嫣的贴身衣物放在獒犬鼻尖,獒犬嗅了嗅,开始顺着空气中、树树林间残留的味道一路向林子中窜。项岁瞻骑着黑骏跟了一会儿,密林里再不适合骑马时,他下马独自跟着獒犬往里走,走了半个时辰,獒犬在一处停下,大叫了几句。项岁瞻举着火把上前一看,明黄色的斗篷十分扎眼。披着斗篷的人趴在那里,不知死活,头上还停着一只猫头鹰。獒犬见主人跟来,又吠了一声,背对着他们的齐丹嫣忽然动了一下,似乎被吓得够戗,也不顾其他,转身就扣动了窝弓的机关,一支箭“嗦”一下劲射而出,项岁瞻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免于被刺中要害,但箭支贴着他的手臂而过,插在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箭末端的硬羽,被渗出的鲜血浸成红色。“哈?!”齐丹嫣瞪大双眼,看着项岁瞻捂着手臂。她丢掉窝弓,踉跄着过去,还摔了一跤,才爬到项岁瞻跟前,非常惊慌地叫:“啊!你怎么啦?!”怎么啦,被你射中啦,差点死啦。原本停在她头上的猫头鹰扑扑扑飞走,站在树枝上,两只眼睛明晃晃像两个灯泡。项岁瞻毕竟耐打,他单手搂住齐丹嫣,忍住手臂的剧痛捡起火把,皱紧眉头咬牙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骑马啊,结果那……那马也不听我的,一直跑,我……我拉缰绳却被马甩下来,脑袋……撞了……撞了树。”齐丹嫣指着自己的脑门,那里一个大包,还有擦伤,“我可能是迷路了吧……将军,你的手在流血。”这点小伤对项岁瞻来说只是小意思,“不碍事。你说话为何吞吞吐吐?”“我刚才摔地上的时候不小心咬了舌头……”齐丹嫣哭丧着指着自己的嘴。活该啊你。齐丹嫣小媳妇一样挨在项岁瞻身边,眨巴着眼睛看他,没人给她壮声势,她孤立无援,反而觉得从来对她大不敬的项岁瞻非常有安全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项岁瞻见她这样,也不再顾及礼数,“我给你的矮脚马向来乖巧,绝不可能将你甩下。”“我骑的不是那匹马。”齐丹嫣老实禀告,说话大舌头,“……我遇到了国舅爷,呃……前国舅,他人很好,把自己的马给了我。”人很好?项岁瞻冷声道:“张传吉成日花天酒地,纵容手下奴仆为他搜罗民间貌美女子,玩弄之后丢弃路边。太后身份尊贵,还是不要与此人为伍为妙。”“哦。”齐丹嫣吃瘪了,只顾点头。项岁瞻让齐丹嫣拿着火把,自己撕破外袍,扯了块布下来缠紧手臂止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说,“跟我走。”“我不想回去。”齐丹嫣再出惊人之语。“太后要留在这里喂狼?”齐丹嫣说话不利索,可还是大着舌头哇啦哇啦,“回去之后就有好多人看着我,我想跟你说句话都要等一两个时辰,通过好几个人去宣你。现在这里这么黑,没人看得见我们,我好不容易能跟将军你单独呆一会儿,我!不!回!去!”树林忽然变得很安静,只留猫头鹰扑翅看热闹的声音和獒犬喉间的低吠。“……太后言重了。”项岁瞻背对着她站在前方,臂上缠着的布条渗出斑斑血迹,火把上的一簇火苗沉默地燃烧摇晃。他表情未明,声音低沉,忽然守起了君臣上下之道,“微臣粗鄙武夫,蒙太后赏识,愧不敢当。”“不识字没什么丢人的,项将军不要妄自菲薄啊!”齐丹嫣双手握拳抵在胸口,情真意切地安慰他,“大不了以后请个教书先生,将军苦学三五年,虽不求看懂四书五经,写好自己的名字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太后说话总叫人无法反驳。“……走吧。”项岁瞻低声说,向前走去,獒犬摇着尾巴跟了上去。“项将军……”齐丹嫣好似受了很大的打击,声音微弱又可怜。项岁瞻回头看她,她的身子裹在明黄色的斗篷里,瑟瑟发抖。他忽然想起,她双十出头,身子羸弱,胸无城府,硬生生被套进了这个明黄色的皇家陷阱里,她是一座独木桥,一座最终要被人拆掉的桥。到那时,她的眼睛再看不见,嘴巴再说不了话,也再没有了呼吸。现在,她充满信任和眷恋地望着他,眼神纯净,好像寄养在他名下的项妩一样,时而任性,时而调皮,然而又总让人难以割舍。“太后,皇上备好了烤鹿肉,说要等您回营一起享用。”他一直知道,用什么能打动她。“是吗?”齐丹嫣果然雀跃起来,提起斗篷就跟了过去,“那我们快回……啊!”她又被地下的藤蔓绊了一下,捂着嘴,像是又咬了舌头。项岁瞻往回走了几步,站在她跟前。齐丹嫣惭愧地笑笑,抬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刚张嘴,只觉得对面那人脸一近,温暖干燥的唇就轻轻压在她的唇上。

动辄挥军十万要灭人族地的威远将军,亲吻起来竟十分温柔。双唇相抵,舌尖相绕,缠.绵间几分旖旎。齐丹嫣趴在项岁瞻肩上,晕晕沉沉被他背着走。她的脸很红很红,心也一直跳得很快,熟读西门庆勾搭潘金莲和张生夜会崔莺莺等故事的她知道,刚才他们做了很不得了的事。他背上的肌肉坚硬,远不及他的双唇柔软。他不像王爷们通体熏着龙涎香,他身上那种冷兵器的味道非常特别,似寒铁,有点怕人。他散下的发丝搔得她的鼻子痒痒,她想挠挠,却又舍不得将圈着的双手从他的脖颈上移开。就快出密林了,远远可以看见营地的火光,齐丹嫣挣扎着跳下来,又不肯走了。“将军,我再跟你……再跟你呆一下下。”齐丹嫣抱着他的手臂,撒着娇。项岁瞻眉头微微一紧,她压着他的伤口了……项岁瞻抽出手臂,把她抱进怀里,她很幸福地趴在他胸口,像只小猫般柔软。半晌,项岁瞻背起她,走向营地。“太后回来了!”“太后!”“皇上,太后回来了!”“啊!母后!!母后你哪去了!!”齐丹嫣被簇拥着往温暖的大帐走去,随行宫女在里面又是准备热水又是铺软榻。齐丹嫣偷偷回头看看身后,项岁瞻单膝跪在那里,做足了臣子之礼。她接过热热的小暖炉,总觉得不及项岁瞻怀中温暖。接下去只会更想他而已。☆☆☆入冬之后,盛京已不知道下过了几场大雪。白雪皑皑,染白了黑色的屋檐,尖笋一样的冰凌挂在檐下,晶莹透亮。自围猎回来以后,项岁瞻去往北部边境驻守,一别又是几个月。腊八那天,作死敬轩大宴群臣,并发布了他刚刚发明的一道新点心——蜂蜜冰凌。无非就是折了几根冰凌,调好了蜂蜜浇在上面。只见敬轩用布抱着冰凌的下方,吱儿吱儿舔得起劲,底下的臣子王爷都带着一丝无语,碰都不碰眼前的冰凌。他们都不忍心告诉敬轩,冰凌可能比皇宫里擦过三遍地板的水还脏。齐丹嫣姗姗来迟,她染了些风寒,这会子还在咳嗽,病怏怏的。坐定之后,她下意识朝右边的武将一席看去,发现很久不曾见到的项岁瞻竟然回来了。他一身银丝貂鹤麾,看上去还是那么神武有力。齐丹嫣觉得自己的风寒一下子好了,摸摸两鬓,就怕发丝凌乱。她这样呆呆傻傻地盯着人家看得入神,子鱼心里叹一声,故意大声说:“太后先将药喝了,暖暖身子。”齐丹嫣乐呵呵把平日最讨厌喝的苦药一饮而尽,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急切,几分压抑的幸福,“项将军回京了?”项岁瞻起身拱手:“回太后,臣昨日刚刚回府。”“你回来得正好,这些蜂蜜冰凌赏你吃了吧。”齐丹嫣反正也不能吃这些冰的,刚好就赏给了项岁瞻。她如此奇葩的欢迎方式让百官都为项岁瞻捏了把汗,早就听闻太后十分赏识他,甚至要求他净身入宫,这下可好,太后又将这种东西赏给他吃,他估计后悔没晚几天回京吧,啊哈哈!一般皇上太后赏的东西,臣下都要感恩戴德当场吃光。项岁瞻望着自己眼前的三大根冰凌,再抬眼看了看齐丹嫣,十分勉强地谢恩道:“谢……太后……恩典。”齐丹嫣还处在花痴中,赶忙低头吃眼前的菜。项岁瞻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沾着蜂蜜的冰凌缓缓放进自己口中含着。百官心里不约而同为他重重地“卧槽”了一声。这冰爽,不敢相信……“项老弟,你常年外守边境,已过而立之年,还不婚配真是让人担心呀!”中书令摸着胡子,眼里写着赤果果的嫉妒,这是一个办公室主任对保安队队长志不同道不合的排斥之情。“前阵子犬戎派使者来到盛京,送来牛羊马匹之外,表达了对你的赏识,尤其是犬戎族长的女儿,据说在塞外对你惊鸿一瞥,难以忘怀,听说你还没有正妻,连妾室都没有,好像十分欣喜的样子。”敬轩听了,抠了抠鼻孔,“塞外女子哪有咱们大乾姑娘貌美,就拿母后来说,一个顶他们十个。”中书令自觉失言,赶紧说:“皇上所言极是,太后天资犹如九天仙女下凡,岂是蛮夷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是么,我真那么漂亮啊……齐丹嫣心里很舒服,一下子觉得自己好美哦,不禁又赏:“中书令抬举了,也赏蜂蜜冰凌。”项岁瞻瞥了中书令一眼,目光分明在说——叫你他.妈.的多嘴。中书令颤抖地捧起一根冰凌,含泪塞进了嘴里,牙齿被冻得酸疼。百官忽然就安静了,项岁瞻想,再往下赏,估计要赏花生加玄豆香片茶了。觥筹交错间,有乐师和舞女进殿助兴,长袖翩翩,歌舞升平。项岁瞻把蜂蜜冰凌扔到了脚下,任它化成一滩黏糊糊的水。抬眼,见齐丹嫣傻乎乎地还盯着他看。最后,连敬轩都发现了齐丹嫣的异状,不解地问:“母后,你一直看项将军干嘛?”子鱼跪下道:“回皇上,太后自得了风寒起就是这样,总喜欢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也不爱动。”“哎呀,那别放弃治疗啊。”敬轩担忧地说,“你们几个照应得过来吗?照顾不过来的话,就依母后的意思,让项将军尽快净身了进宫服侍吧。项爱卿,你怎么看?”项岁瞻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地上,站起来咬牙道:“臣惶恐。”“要不中书令净身进宫吧!”敬轩十分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他至今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臣有罪啊呜呜呜……”中书令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齐丹嫣吃了点东西,身体毕竟不舒服,有一咪咪风吹在她身上,她就想打喷嚏,忍了好久,最后感觉鼻涕在鼻腔里叫嚣奔腾,就赶紧借口出恭,离开了宴席。几乎是一走到殿外,齐丹嫣就开始不停地打喷嚏,走两三步打一个,都快打成傻逼了。锦绣担心太后的身子是否撑得住,劝她回宫休息。齐丹嫣挂着两条鼻涕,还想回去继续花痴项岁瞻,无奈天寒地冻的,还是坐着小轿子回去了。齐丹嫣不懂来日方长这个道理,因为总见不到项岁瞻,她只想多看一眼是一眼。入宫几年来,以前毫无盼头,如今有了项岁瞻,好像一大碗素粥里混进几颗牛肉丸,慢慢地吃,总会吃到肉的。她躺在床上,楠木八仙桌上一个精巧的掐丝珐琅龙凤纹炉幽幽腾着细长婀娜的白烟,屋里是安神的檀香,可她啥也闻不到。又喝了碗药,睡得昏昏沉沉的她忽然听见子鱼在她耳边说:“太后,醒醒……将军来看您了……”齐丹嫣蓦地睁大眼睛,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要下床。项岁瞻在没有被传召的情况下私入后宫是非常危险的,好在现在的皇帝脑子有坑,非常好骗。他从北部边境外的罗曼诺夫国的老毛子手里买了一些新鲜玩意,一些献给皇上,另外一些要亲自押送给太后。子鱼拿了件貂皮斗篷披在齐丹嫣肩上,提醒她:“太后只着寝衣,不便见外臣,奴婢把帘子放下吧。”黄色的丝帘阻隔了齐丹嫣的视线,她笼着斗篷靠在枕头上,听外头有沉稳的脚步声和衣袍摩擦的声音,随即听项岁瞻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说:“臣项岁瞻恭请太后圣安。臣戍北数月,带回罗曼国物什献给太后赏玩,望太后不嫌粗陋。”“项将军,哀家生病了……”齐丹嫣非常委屈地说,语气好似小儿撒娇求可怜。“太后有百神庇佑,相信很快就会康复如初。”齐丹嫣明白了,这周围又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可是能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与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有一种很满足很安心的感觉了。她的手慢慢朝自己的寝衣里去,好像在掏什么东西,“项将军一别数月,久不来请安,哀家都快忘了将军相貌啦。但是,将军是为国尽忠,身不由己,哀家也是十分感动的。”“劳太后挂心,臣有罪。”“将军过谦了。子鱼……”齐丹嫣把手上的玉镯捋下,用一块不知道从哪来的胭脂色绸布包了,“把这个镯子赏给将军。”跪着的项岁瞻双手接了,恭敬地说:“谢太后赏赐。”绸布连着玉镯都带着齐丹嫣的体温,握在手里别有一番滋味。隔着布帘,根本看不清床上的人,四周太监宫女加上门口随他进来的侍卫若干,所有人都看着他的言行,不可有一丝不恭敬。齐丹嫣觉得超级没意思,看不见人,还要互相说这些有的没的,搞得好像真跟领导亲切接见群众似的。等过几天身体好了,在作点事情出来,把项岁瞻宣进来骂一顿作罢。“哀家乏了,将军且去吧。”项岁瞻叩首起身,目光扫过黄帘子后依稀可见的阴影,退出了殿外。回府的马车中,项岁瞻从怀里掏出方才齐丹嫣赏的玉镯握在手中,那玉镯翠绿温润,毫无瑕疵,乃翡翠中的上品。不经意间,项岁瞻发现用来包玉镯的胭脂色绸布有几分怪异,摊开一看——这分明是齐丹嫣贴身穿着的肚兜!项岁瞻紧紧攥着肚兜,肚兜上幽幽的百濯香飘散开来,似还有女性身体自带的软香几分,某处不自觉如铁般高昂坚硬着,一直从皇宫坚.挺到威远将军府。

春节来临,皇宫内外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偌大的皇宫是所有在宫里工作、生活之人的家,这个家多了几分威严和高不可攀,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想念远在百里、千里之外的老家和亲友。整天游手好闲的敬轩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过世的亲娘张皇后为他指定了婚事,对方是项家五岁的大小姐。历来小男孩都最不爱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耍,敬轩也是一样。大年初一晚宴的时候,敬轩悄悄问齐丹嫣,见没见过项妩,对方好不好玩,并提出“要不咱们偷偷去瞧一瞧她,不好玩就退掉婚事”这种奇葩要求。上次偷偷出宫给齐丹嫣留下了心理阴影,项岁瞻恐吓过她,宫内有许多高手护卫,宫外险恶,出宫必死。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你把项妩传进宫看看就是了,出宫做什么?”“这你就不懂了,那些阴险的大臣谁进宫不是戴着张□□,说话文绉绉的让人听不出究竟什么意思。项妩八成也是一样……”敬轩不屑道,说别人阴险,其实他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要搞忽然袭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连遣词造句的时间都没有。”齐丹嫣还是摇头,“出宫很危险的,项将军说不能乱出宫。”“嘿!到底他是皇上我是皇上!”敬轩鼻孔一张。“你是……”“母后且打扮得平常些~小青子小东子!给朕和太后准备准备,咱们要微服私访!”敬轩说风就是雨,出去玩总比念书勤快,说起来这也是所有小孩子的共性。“再备几斤花生和玄豆香片茶,朕走亲访友的也得带点礼物才像话。”又是一日丧命散!敬轩小皇帝的大脑回路值得后人好好研究。“禀将军,太后同皇上又偷偷出宫了。”子鱼见势不妙,飞鸽传书一封。一辆黑色马车由身着常服的小青子小东子驾驶着,午间时分出了宫门,朝盛京北郊的威远将军府驶去。只是不巧,行至城北些许空旷处,就又被人团团围住。只是这次还没等开展,外围又被人围了一圈。“什么情况,双层包围?”小东子吓得脸色苍白,拉着小青子的衣袖不松手。小青子同样吓得发抖,看看里头一圈黑衣人,又看看外头一圈彪形大汉,迷茫间又抖如筛糠。敬轩从马车里探出个头,好奇地问:“怎么不走了?”“皇……皇公子,您……您看!”小东子指着前方,双眼含泪。“怎么朕一偷偷出宫就被坏人合围!”敬轩捂住眼睛大叫。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是啊,怎么你一偷偷出宫就被合围?令人吃惊的是,围住马车的两层人并没有攻击马车,而是互相哼哼哈兮地打斗起来,由于外层人高马大,人数又多,里层的杀手有的被就地正法,有的则被活捉。黑骏自远而近,项岁瞻一身黑色短劲装跳下马,“臣前来护驾,皇上、太后万安。”“项将军!项将军~~”齐丹嫣一听他的声音,兴奋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招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喜欢项岁瞻似的。尽管怀揣她的肚兜,项岁瞻还是比她冷静自持,目露厉色,忽然指着马车前方,“拿下,别让他跑了!”敬轩和齐丹嫣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只见项岁瞻的部下蜂拥而来,在敬轩几乎以为项岁瞻要弑君的时候,只听小青子一声惨叫,被便衣官兵拖下马车按在地上。“皇上,家贼难防。小青子心怀不轨已久,不可再留。”项岁瞻毫不留情地把小青子踢到了一边,在离马车三尺远的地方停下禀告道,“此畜生系恭亲王内应,试图通报消息助其杀害皇上。臣查出,此畜生潜伏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皇上继位开始,便开始危害皇上。皇宫内玄豆香片茶每年通过恭亲王之手进贡给皇上饮用,皇上继位时宫内玄豆香片已经用完,恭亲王又送进十斤,小青子引.诱.皇上喜爱上玄豆香片,特意在皇上与太后吃过花生后送上,妄图在不知不觉中弑君。”敬轩呆住了,这是他当上皇帝以来遭受到的最大打击。齐丹嫣搂着敬轩,也是一脸怕怕地听项岁瞻细数小青子的罪行。“臣在塞外递一道密信给皇上请求增兵,途中被人调换。臣近来一直追查此事,发现折子进宫前都未被他人掉包,唯到了皇上的御书房时换成了另外一封信。小青子偷看了臣的折子,与奸人串通,偷梁换柱,引皇上出宫,令皇上差点陷入绝境。今日,皇上再次微服私访,小青子再次通风报信,恭亲王派出杀手若干,妄想弑君自立。臣手中已有一些恭亲王试图弑君篡位的证据,这些人,臣回去再次严刑拷打,想必还能问出一些东西。”项岁瞻说话间,他的部下已经将杀手全部制服捆绑好,“臣以遣兵包围了恭亲王府,现求皇上下旨,臣奉命包围盛京捉拿叛贼。”敬轩受了打击,变得非常脆弱,目光呆滞地自顾点头,心情十分糟糕,颓然瘫坐在马车里。项岁瞻抬眼看了看齐丹嫣,“此处不宜久留,还请皇上太后随臣回府压惊。”“项将军备点好菜,朕吓得肚子都饿了。”敬轩虚弱地说。“……臣遵旨。”一个时辰后。齐丹嫣第一次上项岁瞻家里,还有点羞涩的样子,很小家子气地随敬轩坐在主位上。敬轩完全不见了刚才的颓然,左手一只卤鸡腿,右手一块牛肉饼,吃得满头大汗,满嘴流油,“啊~~项将军府内厨房比较御膳房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这块牛肉饼可谓是外焦里嫩,轻轻一咬,肉汁就流了出来,鲜美无比!牛肉用的是来自支那的和牛,瘦肉和油花相见,肉质好像大理石一样富有质感,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加上厨子技艺的薪火相传,在无味调和之后才制成了这样一块牛!肉!饼!”项府所有人都跪在厅外,听到皇帝这么说,都表示很欣慰。小皇帝实在没有别的才能,唯独在吃这个方面,号称千古第一吃货。作为未来的皇后,项妩羞答答缩在项岁瞻身后,不敢和陌生人对视说话,齐丹嫣拿龙须糖逗她,她也不愿上前,抱着项岁瞻的腰直叫“爹爹,小妩要堆雪人~”。见两个小孩子互相不来电,项岁瞻命奶娘抱了项妩去后院玩雪,自己还是留在厅里陪着皇上和太后。敬轩这个未成年人一高兴起来就要喝酒,尽管项岁瞻派人送上的已经是最最低度的糯米酒,敬轩好像有意要成全齐丹嫣和项岁瞻发展奸.情似的,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把自己给彻底灌醉。他也不想想,但凡项岁瞻有一点点不臣之心,就凭他三番两次赐一日丧命散,火起来捏死他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可他就是对项岁瞻一丁点戒心都没有,让人不禁想起当年的嬴政刚开始似乎对吕不韦也没什么戒心。将军府也是人多口杂,大家恪守着君臣之礼,谁也都不敢造次。天色渐暗,丫鬟们为太后暂榻的卧房中添上暖炉,把汤婆子一并准备了,伺候齐丹嫣睡下,才跪安出去。丫鬟们当差这么些年,皇上、太后驾临还是头一次,这是多大的荣耀,她们不敢怠慢。项岁瞻照例为过世的父亲、兄长上完香,绕到了安置齐丹嫣的别院里。屋内蜡烛已灭,一片漆黑,里头的人可能已经睡下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细细的雪沫飘进走廊,沾在他的发尾,渐渐化散开。齐丹嫣与他之间,就隔了一道檀木棋盘门而已。他把手搭在中夹堂板上,摩梭着上面精致的蝙蝠莲花浮雕,却迟迟没有用力将门扇推开。他知道自己一旦推门而入,就意味着什么,又会发生什么。然而四下无人,太后驾临将军府,一生也许仅此一次。他二人聚少离多,朝堂上相见,隔着一道珠帘,目光却不能轻易相接。项岁瞻垂下手,转身离开,然刚走了几步又飞快回身踱至门口,将门往内一推——居然没推开。-_-|||里面被齐丹嫣扣上了。可以想见,项岁瞻脑门直降三条黑线的模样。太后还真有防人之心,好像他将军府里有贼似的。项岁瞻无语又自嘲地出了别院,回到自己的卧房。丫鬟们已经点了灯、铺了床,进去的时候,里面很暖和。他也扣上门,还未转身就听见地板发出“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滚到了他脚边。贼?千军万马且不惮,何况小小一毛贼。项岁瞻偏头望去,一个锃亮锃亮的金元宝赫然躺在地上,隐约间,有一股百濯香之气息缓缓从身后而来。项岁瞻喉头一紧,不动声色。我说怎么反扣了门,原来是偷偷从窗户爬了出来,溜到这里来了。“将军~~”身后一声故意捏着嗓子变化音调的嗓音,可能是见他半天站那儿不动,急了,“你的金元宝掉啦~~”还好是钱掉了,不是肥皂掉了,不然项岁瞻还真不敢弯腰。“是你的金元宝。”项岁瞻逗她。“你的!你的!”土豪太后焦急地提醒。金元宝是你的,你是我的。项岁瞻转身,只见屏风下露出合欢花云锦寝衣一角。这么冷的天,斗篷也不知道披一件,就这么跑出来了。项岁瞻心里百味杂陈,屏风后是前朝敦孝帝的昱贵嫔,是当下大乾最尊贵的女子,是当今皇上名义上的母亲,是总有一天要被他手中半张密旨赐死的政治牺牲品。她为后妃,他为臣;她为太后,他为臣。无论如何,都太禁.忌了些……

屏风后的齐丹嫣钻狗洞一样,探出个头瞧了他一眼,又好像探风的老鼠见了守在洞口的猫,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她眼睛不好,仅能看清那人确实是项岁瞻。项岁瞻绕至屏风后,见她四肢着地趴在那里,像是跪着等他,就拉着她的手,无奈又愠怒地把她拽起来,“行此大礼,臣不敢当。”“将军,我想死你了!”齐丹嫣欢快地化作冯巩,向上一跳,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放,心里毕竟明白隔墙有耳,不敢大声,小妖精一样软软地靠着他,脸颊不知是里头的炉火熏的,还是被自己的臊的,通红通红。许是她这个太后之尊来得太容易了些,才这么不懂得珍惜。项岁瞻托着她的腰,只觉得香软在手,盈盈一握,隔着薄薄的云锦一层,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她腰侧肌.肤的滑.腻柔.嫩,似上好的羊脂玉,温润平滑,触之忘俗。抱着她坐在八仙桌旁,她跟项妩一样,也爱枕着他的胸膛,手指不停地绕着他的发尾玩。八方烛台上一只红烛,火光摇曳跳跃,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格外亲昵。齐丹嫣脸上红.潮未褪,“将军戍北时,想没想起过我?”“当下就你我二人,官职就免了吧。太后叫我岁瞻即可,或是表字戟望。”“没想到你还有表字!”齐丹嫣惊诧道,开始和平时一样发傻,“表字只有读书人才有,像我爹、我大哥、二哥还有我弟弟……你自幼习武,大字不识,我一直以为你只有小名,比如二狗子、傻根、屎蛋之类,所以刻意不向你打听,怕你不好意思说。”你他.妈才叫屎蛋!能不能愉快地聊会儿天啊?项岁瞻抽了抽嘴角,额头的青筋浮了起来,“多谢太后体谅……”“我也有表字!”齐丹嫣好像在炫耀,“我写给你看!”说着,故技重施,食指往嘴里一塞,弄湿了就在桌上写,一个字都没写完,口水就干了。项岁瞻无奈地起身,拿了笔墨纸砚,磨了墨,把毛笔给她。她又是一副小巫见大巫的惊奇,嘟囔着什么“你居然有笔墨”,遂沾了墨,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爨蠪。(⊙o⊙)说实话,项岁瞻还真不认识!这一回,他发自内心地请教:“臣学识浅陋,还请太后指教。”“读作‘窜龙’。”齐丹嫣非常得意地说,“起表字之时,爹为我拟了许多,我觉得女儿家的表字应当慎之再慎,既要显得朗朗上口,又要显出学识渊博。所以我翻遍了爹爹屋子里的书,找出两个最难最难的字,用作我的表字。”后来项岁瞻有意去查过这两个字的意思,爨为“烧火做饭”,蠪是《山海经》里某只上古神兽。合起来的意思就是“烧火做饭的神兽”。这是后话。齐神兽还在那里挥舞着毛笔得瑟,项岁瞻在一旁无语了好一阵子。待神兽终于消停下来时,红烛已经烧了有三分之一。“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她伤感起来,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枕着下巴,“今儿个是皇上要出宫,我才有机会到将军府上做客,下一次见到你,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项岁瞻见她这样,眉头为之不忍地轻轻一蹙,“……明日上朝,你就可以见到我了。”其实,很不公平。上朝时她透过珠帘子总能看见他,他却总不能抬头光明正大往珠帘后看去。“不是不是。”齐丹嫣摇头,忽然眼睛一亮,挑着眉毛低声跟他商量:“要不你就答应净身进宫了吧!我破例封你为正二品太监,慈宁宫总管,这样一来,你比小东子还大哩,别人见了你,都要恭恭敬敬叫你一声岁公公。”项岁瞻脸色一变,“齐丹嫣,你又在挑战我的极限了。”“哦。”齐丹嫣很失望地垂下头,嘴里喋喋不休,“阉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要不……阉一半?”“一寸都不行。”“那半寸?”这是在市场上买布还是怎么样,还带讨价还价?!项岁瞻横抱起她,走向紫檀木床,将她往雪青色云纹锦被上一放,欺身而上,盯着她的眸子,目光冷厉间又好像烧着一团燎原火,“呆会儿你就知道我不肯净身的原因了!”团寿纹戳纱帷帐缓缓放下,遮去所有旖旎。桌上红烛火光依旧摇曳,紫檀木床轻轻颤动着,时而发出吱呀声。后半夜,两个人影披着黑色的斗篷去往别院。一会儿,高一点的那人背起矮一些的人,紧接着,齐丹嫣刻意压低的嗓音响起:“我自己能走的……”“你的眼疾好了?”“没好……”“这么快就不疼了?”“……还疼。”“我不知道你居然是……”“什么?”“……”你完啦你完啦,你上了处00女你要负责啦啦啦~~~到了卧房门口,齐丹嫣把斗篷还给项岁瞻,轻手轻脚从一旁的窗户里爬了进去,继而把手伸出来摇了摇,算是说再见。再见?再见只怕又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齐丹嫣这下子知道自己和项岁瞻是做实了潘金莲和西门庆,也体会了戏文中才子佳人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感觉。她十四岁就进宫,从未被皇帝临0幸,方才和项岁瞻几番云00雨,才知其中滋味。项岁瞻更像一根倒刺,扎进她的心里,拔也拔不出来了。至于第二日回宫后,锦绣讶于她亵00裤上怎么有血,她只能若无其事骗她们说月事忽然来了。☆☆☆恭亲王一脉被连根铲除,小皇帝敬轩的政权暂时得到巩固。齐丹嫣依旧垂帘听政,许多政令由中书省拟好,交给中书令修改,敬轩只要拿起玉玺往上面一盖,就是一道圣旨。齐丹嫣等着盼着敬轩亲政那一日,她想着,到那时她就可以呆在后宫安安静静绣花,比如绣一个香囊,做一件袍子什么的,找个由头赏给项岁瞻。齐丹嫣的心理属于典型的小女儿心态,在宫斗惨烈之时她想着要明哲保身,在攀上高位之后想着相夫教子,她不适合当太后,当初若是在蜀地早个门当户对的婚配了,她也就跟所有小姐们一样,嫁了平平淡淡过一生。上朝时她会见着项岁瞻,痴痴傻傻盯着他看上一会儿,退朝后就很哀怨地不得不回宫。她很有心计地怂恿敬轩再出宫玩玩,可是作死的小皇帝最近迷上了地道战游戏——他不知又从哪里听说皇宫都有若干条秘密地道,真那么倒霉亡国的时候,皇帝可以从密道逃生,他日卷土重来。于是乎,年满九岁的敬轩热衷于在皇宫里找地道,连老鼠洞都要挖开来看看,因此令多少老鼠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偶尔她同敬轩一起看折子的时候,遇上项岁瞻恰好有时禀告,两人还是可以见上一面的。只不过,那时有敬轩和其他大臣、太监在场,只能居于礼数,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始终垂首看着低处。以“臣叩请吾皇万岁,太后千岁”开头,以“臣告退”结束。谁都不知道,一进来就跪着行礼的威远将军和太后娘娘曾经不分你我地鬼混、不能描写的部位还连黄0暴地在一起呢哦呵呵呵~~~这么一来,敬轩还有点像当年的嬴政小朋友。敬轩比之嬴政,没有搞焚书坑儒,反而特别尊重文人,还经常虚心向朝中文官请教,提出“物质和意识谁决定谁”、“月饼好吃还是月亮好吃”、“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等等诸如此类富有哲学内涵和人文关怀的问题,让文官尤其是帝师抓耳挠腮、苦心思辨,还是不得其解,纷纷夸小皇帝天资聪颖马勒戈壁。一天上朝时,百官议论的话题围绕着三年一次的秋闱,勾心斗角地想把关系户派驻到南北直隶和布政使司驻地当巡考官,自己则想争夺来年三月会试的主考官,好大捞一笔。敬轩想的则是放榜时桂花就开了,又有桂花饼吃了好高兴哈哈哈~于是,心不在焉的敬轩信口开河:“考官怎么滴也要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你们说派谁就派谁?这样吧,秋闱之前,你们也来一场考试,谁考得好,谁就当主考官。”百官面面相觑,感觉公平正义像太阳一样光明。齐丹嫣向来助纣为虐,竟也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各位大人们平时日理万机,可能没时间准备策论,就考写诗吧。三日后每人交一篇七言绝句,要求题材不限,立意高远,坚持原创,谢绝抄袭。”“太后圣明!”百官跪地而谢。敬轩兴致勃勃,“在场的各位都要好好写,谁的绝句最符合朕的口味,谁就是来年会试的主考!”合你的口味?多加点芝麻酱就是了。下朝后,武将们显得有些落寞,文官们倒是信心满满。他们平日里本来就互相看不爽,文人相轻嘛。要知道,除了几个高干子弟,其他谁不是经过了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才踏入了着金銮殿,这么多年没考试了,刚好借此机会证明一下自己。他们根本没把那些武将放在眼里,所以武将落寞之后忽然觉得轻松起来——反正我们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种来比武!三日后,百官将自己的诗作交给皇上制定的执笔太监们,执笔太监把试卷上的名字用号数代替,又抄写了一遍,装订好了拿给敬轩和齐丹嫣看。敬轩和齐丹嫣借此过了一把高考阅卷老师的瘾。当然,他俩其实水平很有限,从没想过要当会试主考所以没有参与写诗的帝师,内阁大学士傅雅治也参与了评卷——也算找了个真正懂行的。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几乎所有的文学形式都可以追溯到先秦,诗歌更是由《诗经》开始,进入了发展和繁荣的时代,而且一直在士大夫之中流行兴盛,会不会写诗、能不能写好诗成为一个文人文学水准的体现。齐丹嫣看诗的时候一直在猜哪首诗是项岁瞻写的,翻呀翻,翻呀翻。大家写的诗都对仗工整,平仄合乎诗律,所以她专门找那种平仄不对、大白话的打油诗,如果有描写塞外风光的,就格外留意。傅雅治时不时发出一声“狗屁不如”或者“好诗好诗”,敬轩一边吃瓜子一边翻看,忽然撇撇嘴说:“母后体谅他们,叫他们写诗,可是诗忒没意思。其实我更喜欢看志怪小说或者戏文,像女娲被夸父追日、周瑜看小乔流水那种。”傅雅治的白胡子颤了颤,并有一种流鼻血的预感。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解惑,他忍不住想纠正一下小皇帝的三观,指着刚刚看到的一篇好作品说:“皇上,诗才是老祖宗的瑰宝,绝句短短二十八个字,意味深远。皇上您瞧这首——‘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作者处在幽静的处所,思绪却好像有了翅膀飞翔起来,飞过重重的阻碍,表达了他的相思。可思而不得,作者很是纠结落寞。没想到我朝中还有这等有才有情义的人,真想知道是谁。”(注:此诗的作者为李商隐,这里引用一下,假装是别人写的。)“情情爱爱的,我小,不懂。”敬轩不屑,真不知道对情情爱爱“不懂”的他怎么会喜欢听“周瑜看小乔流水”这样的故事。齐丹嫣还在专注地找疑似项岁瞻写的边塞诗,你别说,还真被她发现了一首——一个月亮西瓜大,挂在天上像西瓜。砍头好似切西瓜,流出血来红哇哇。品味低下、毫无中心、后两句还很粗野。这一定就是项岁瞻写的了!齐丹嫣非常高兴,捧着那首诗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继而对傅雅治说:“傅爱卿,你看看这首诗……”“遵命。”傅雅治接过,才看了一眼,就几欲呕吐,但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精还是很慎重地问:“臣斗胆请教,太后以为如何?”“每句都押韵,朗朗上口。用西瓜来比喻月亮,月亮这个意象经常让人想起家乡,作者进而联想到砍头,这是很经典的比兴手法,体现了……”齐丹嫣脑海里浮现项岁瞻战场杀敌的凶狠模样,又邪恶地想起遥远的那晚,他腹部清晰的六块肌和人鱼线,不禁小心脏一阵乱跳,“体现了死亡的残酷和对家乡的思念,还有对战争深深的痛恨,对和平的向往,有种特别磅礴的人文精神,这是一首很典型很成功的边塞诗呀!”“太后高见!”傅雅治跪地不起。经过几天的品评,选定了十五首比较好的作品,按水平高低编辑成册,在某天早朝时发放给群臣看。傅雅治碍于太后面子,就把那首西瓜诗也编了进去,还位列前十。他决定不久后就辞官归隐,因为——太特么丢人了!齐丹嫣透过珠帘观察项岁瞻的表情,他翻开诗集看了两眼,唇角居然轻轻向上扬了一下。他很少笑,这已经可以算是一个非常破天荒的笑容了。齐丹嫣很欣慰,他一定是看到自己的西瓜诗居然排在第十,受到鼓励了。这时,只听武将中有一个酷似张翼德的大胡子高声叫了一句,“啊!我的诗也中了!!”说着便如同范进中举一样仰天大笑,指着那首西瓜诗给所有人看:“看看看!!这是我写的!是我写的!!!”这是很典型的君前失仪,几个侍卫吭哧吭哧上来,把他给拖走等候发落。齐丹嫣傻了眼,愣坐在那里,心里只想着——什么?西瓜诗不是项岁瞻写的?可那些诗作里实在挑不出比西瓜诗写得更烂的了!“爱卿们自己认领一下,按顺序说说自己的诗都排在第几位。”敬轩饶有兴趣地说。“臣不才,诗作偶居榜首~”礼部尚书苏察带着得瑟的神情,两条眉毛抖得像在跳拉丁舞。其他文官不屑地翻起白眼。这时,项岁瞻前驱一步,身姿白杨一般挺拔,豹一般劲瘦健硕,“臣不才,第二位乃臣之拙作。”“项将军好才华啊!”“没想到项老弟用兵如神,文采也是如此出色,真是大乾栋梁呀!”“项将军武将出身竟有如此风雅情怀,真不知诗中所思女子又是哪家小姐?”一片赞誉声中,齐丹嫣愕然,忙翻开诗集,排在第二位的不就是被傅雅治拿出来举例的“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么?他写这诗的意思是……他想她?咦?怎么会有熟悉的旋律响起——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我学会弹琴写词~为你失去理智~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弹奏所有情歌的句子~我忘了说~最美的是你的名字~~↖(^ω^)↗可是,他为什么会写诗!中书令的诗作得了第三,身为皇上的办公室主任,再一次对保安队队长表达出赤果果的嫉妒,阴险地揣测:“项老弟定是对犬戎族长的女儿难以忘怀,才借此抒发了一番吧!各位同僚看——‘相思迢递隔重城’,飞越重重的城池,那岂不就是飞到了塞外?”“皇上、太后明鉴。”项岁瞻面无表情,只是“太后”二字说得重了些,“臣随性泼墨而已,并无其他。”敬轩很期待地说:“爱卿喜欢谁,尽管跟朕说,朕很愿意为你赐婚啊,到时候再到你府上吃牛肉饼~”你就这点出息!他喜欢太后,你把太后赏给他?齐丹嫣捧着诗集,心潮澎湃,一方面感动于他用这种方式对她表达了思念,二是他竟然冒着犯欺君之罪的危险,不知道找了谁帮他写了这么一首诗。(他连太后都敢上,犯的罪可不仅仅是欺君)尽管云里雾里,齐丹嫣还是有种粉红色的小幸福。她满怀深情地望着项岁瞻,尽管因为近视,看不太清楚,纵然只是模糊的一个身影,都能让她感觉到——保护视力要从娃娃抓起。由此一来,本应该由四个内阁大学士担任的会试主考官、副主考,这次就定为诗作前四名的礼部尚书苏察、威远将军项岁瞻、中书令郑梅溪、翰林院编修常均。因为会试本来就由礼部主办,礼部尚书苏察成为主考,项岁瞻称自己一介武官,不宜担任春闱主考一职,就由中书令郑梅溪为另外一个主考,项岁瞻和常均为副主考。

原本大家是在讨论秋闱的巡考的,居然演变成把来年春闱的主考都给确定了,这效率也真心是醉了。乡试之后,各省的举人和国子监监生都悉心准备了一番,终于迎来了足以改变他们一生命运的春闱。会试考场设在盛京东南面的贡院,考试一共分上场,长达九天,考生被搜身进入考场后就不准再出来了,吃喝拉撒在里面,直到考试结束。这比高考可累人多了,就是不知在不用考数学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考九天。敬轩当上皇帝以来第一次遇上春闱,在宫里抓耳挠腮,又冒出一个馊主意——朕要匿名参加春闱!傅雅治非常中肯地建议:“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不要费心于此了罢?”意思就是,小皇帝平日不爱读正经书,参加个屁春闱。敬轩的馊主意得到了齐丹嫣的支持,傅雅治无奈,只能答应。往下交待了一番,会试开始的时候,敬轩乔装打扮了一下混进了举人和监生中,领到三根蜡烛,进入了一个不到三平方米的小房间参加考试。他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进去之后才坐了一天,他就好像长了痔疮一样坐不住,而且非常想吃肉。宫里没有了破坏王裘敬轩,老鼠们暂时安居乐业,住在慈宁宫的齐丹嫣却觉得寂寞得很。幸亏她现在垂帘听政,手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问政、干政权的。她借口瞧瞧春闱,看看敬轩,就穿了新作的一套衣裳,摆驾去了贡院。太后驾临贡院,主考官、寻考官们纷纷迎接,并汇报了开考三天来的情况若干。齐丹嫣微笑着巡视着考场,惊鸿髻上簪着的点翠凤凰展翅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打着圈儿摇晃着,在阳光下闪着艳丽光华。人靠衣装,跟在她身后的考官们虽不敢抬头直视太后,但都觉得前头那个身着华贵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的年轻女人今儿个风姿卓群。巡视了一圈,齐丹嫣吩咐人为敬轩的小房间送点烤羊腿、叉烧鹿脯、翠玉豆糕和冰糖燕窝进去,继而假惺惺道:“爱卿们辛苦了。”考场工作人员纷纷跪地谢恩,齐声道:“为大乾服务!”齐丹嫣悄悄瞧了项岁瞻一眼,有点舍不得回宫,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好多跟他说话,只能可怜兮兮又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们平身,还真是委屈了一些上了年纪的监考官的老胳膊老腿儿。敬轩在小房间里大吃大喝,肉香、甜香飘了出去,殃及周遭考生,他们都只带着些干粮而已,现在口水直流。凤驾回宫,一干侍卫宫女都等在贡院外头,挂着明黄帘子的马车停在大成门外。齐丹嫣搭着子鱼的手慢悠悠地走,想着一会儿在马车里坐着也无聊,叫子鱼去买点糖炒栗子吃。子鱼为太后打了帘子,照例往马车里看了看,不知为什么一愣,然后又恢复正常,脸色有点奇怪地扶着齐丹嫣进了马车。齐丹嫣才进去,也是一愣,项岁瞻坐在凤舆一角,等着她呢。要说着项岁瞻也真是胆子肥,竟在齐丹嫣起驾走回凤舆时绕道而来,不知怎么掩人耳目进了凤舆,好比无论你家门缝多窄,下水道多严实,都有蟑螂能轻松钻进来。这叫守株待兔还是瓮中捉鳖暂且不论,总之对齐丹嫣来说,是个惊喜!

作者:桃桃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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