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1)

在乡村夏至一过,整个夏天就成了知了的天下,知了的叫声就是夏天的名片。没有这张名片往往疑惑眼下是春天或是秋天。好像是事先约定,开始是一只知了在鸣叫,紧接着是无数个一齐呐喊,如同一支庞大的乐队在演奏,开始由小号或长笛吹出乐曲的前奏,接着整个乐队加进来一起演奏形成山呼海啸般的轰鸣。

村头有一条河,河两边长着比房子还要高的大柳树,密匝匝连一点阳光也漏不下来,走在下面仿佛置身一条深不见底的隧道。不用担心会被太阳晒着。这里是大人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男人们光着上身躺在下面睡午觉,女人们在这里纳鞋底说家长里短,只有我们这帮孩子最忙,到处乱跑,粘知了,打弹弓,捉迷藏,跳格子。

粘知了是我们每年夏天要操心的事情。一根芦苇杆,或者是一根竹杆,顶端放一块面筋,举着它蹑手蹑脚地来到树下,轻轻地接近目标,只要把杆上的面筋贴到知了的翅膀上就大功告成了,无论知了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把翅膀挣断也是白费工夫,飞不了还是落入敌手。面筋做起来也很简单,抓一把干面粉放一点水和成面团,反复揉搓,等面团非常柔软后放到水里洗,一盆水不一会儿就会变白,直至洗不出白水了,剩在手里的就是面筋了,面筋离水之后靠什么粘什么。

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2)

夜里一场大雨过后,河堤的沙土被浇得湿透湿透的,热气蒸发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干湿适中,踩过之后留下清晰的脚印子,不沾脚。潮潮的空气由鼻腔吸入,在体内畅通无阻地循环,人也特别精神,周身被雾气包围,任意动一动四肢,都会搅得它像水一般地流动,一个人说话总有两个人声音的感觉。有人走过来只听声音不见人影,等到就差两张脸碰到一起了,才会看清是谁。堆堤上会留下像筛网一样的洞眼,成群结队的知了脱掉用了一年的铠甲,飞到大柳树上加入到夏天的合唱队伍中去,它们一叫,这条河仿佛就是一架巨型钢琴在弹奏,河就是个大音箱。这时也是我们最为忙碌的时候,又要拣拾蝉蜕(蝉蜕可以作为药材卖钱),又要粘知了,粘到知了后,我们就把它装在一个笼子里。我们自私地把它挂在门前的树上或者是院墙上,然后非常享受地听它唱歌。有些知了非常狡猾,无论我们怎么呵护它就是不叫,后来发现不叫的要么是母知了,要么是些老弱病残,老弱病残偶尔叫一两声也是哑哑的有气无力。再粘知了我们就有了经验,挑叫得最欢的那些。

装知了的笼子也是自制的,用高粱穗下部分的杆儿做成,先做底和盖子,用竹片削成织毛衣针那样粗细的竹签,一个底用两根竹签。先把高粱杆剪成一节一节,每节大约五六寸长,从两头用竹签把它串起来,不留缝隙,做成底和上盖。然后在这个底的四个角竖着插上四根竹签,形成长方体或立方体的形状,准备做边,做边是要留缝隙的。把高粱杆横着插到相邻的两根竹签上,对边一组一组的穿插,最后加上盖子,知了笼子就做成了,这样的笼子不仅可以装知了,还可以装鸟,装其它的昆虫,只要是我们认为好玩的东西都可以装。

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3)

吃过早饭我们各自就从家里出发了,我们有五六个人,都是一般大,在三虫家汇合。这里是我们每天集中的地方。在这里集中主要是图方便,他家有四合院,进门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也叫过道,通过天井和主屋相连。过道就是我们活动的场所,这样我们不会干扰大人们说话做事,干扰了他们是要挨骂的。三虫家离小河近,出脚就上河堤方便得很。如是深秋季节庄稼收了,草也被砍光,视野就非常地开阔,站在他家门口就能看到很远的卫东大队一溜十几间青砖黛瓦的气派的大队部,是我们熟悉的地方,因为那里经常放电影。

烈日下我们肩上扛着竹杆,手里提着知了笼子,晃晃荡荡,就像是鬼子进村。走不多久我们就跑起来,太阳把地面烤得就差冒烟了,踩在上面就像踩在刚出窑的砖头上似的,跑起来可以快点到树荫下面躲一躲。几个人中有一个叫志明的每次他都能粘很多知了,但他对知了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蝉衣。找蝉衣是需要早起的,谁起的早谁就能满载而归。在早起这件事上,我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总是赶在我们前面把一条堆堤搜个遍,等我们到来时只剩一些悬在半空中他够不到我们更够不到的蝉衣。我曾经下过决心第二天非得赶在他的前面来,无奈第二天我依然落在他的后面。我问母亲怎么不早点喊我,母亲说谁喊得动你。是的,我睡得太沉了,也难怪呢,谁让我白天那么忙呢。后来我才知道,志明为什么能够早起了,因为他上学的书本费由他自己挣,挣不起来只能失学,小小年纪就有了危机感,也算是少年老成吧。

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4)

志明没有父亲,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家里比较穷,全家的收入只靠他母亲一人挣的工分维持,因此,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好在志明也是比较懂事,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从来不主动惹事。其实他的力气很大,我们这帮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但他从不主动针对谁动手打人,除非有人侵犯了他的利益。他会捉鱼。在他家门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向东流进柴大沟,与柴大沟交汇的地方有一个涵洞,在洞的下水口形成一个小水潭,鱼会在这个小水潭里聚集。志明不知从那里弄来一只小鱼网,到水潭里捉鱼,每次他都能捉很多的鱼,我们看着羡慕的要死,但是没办法,我们比他小,没他那样的力气,也没有他那样的胆量。下到小水潭里弄不好就会被水冲跑。他捉鱼是好手,粘知了这件对他来说更是轻车熟路。好在他对我比较照顾,常常帮我粘一些知了。

在笼子里的知了也叫不了一两天就不能再叫,一是因为粘它受了伤,二是在笼子里没吃没喝。我们不得不经常冒着酷热去粘知了。其实我们是很想喂它一些东西,让它在我们的呵护之下活得久些,对于小小年纪的我们来说也不失是一件让我们感到神奇的事情。可惜,我们不知道它吃什么,喝什么,见不着它的嘴。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人。

四太爷是庄上年岁最大的老人,他个子非常高,人很瘦,眼窝深陷,眼球灰白混浊,第一眼看到他会感到很可怕,就像电影中的坏人。但他心地很好,特别是对我们这帮孩子更加友善。他非常愿意讲他肚子里东西给我们听,现在想来他这样做有一点在我们面前卖弄的意思,因为庄上的大人对他倒没有什么好评价。他喜欢赌钱,游手好闲,不怎么顾家,他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有一次他老婆把孩子生下来了,跑到赌场叫他回去,他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不就生个孩子吗,又不是生太子。他让她先回去,他还有几盘才能完。

他倒是把我们这帮孩子看成了他的知己。也许我们天真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许只有在我们面前他才会找到自信。他肚子里有太多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我们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总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在他那里我们知道了武松打虎、岳飞抗金、薛平贵征东;知道了半路杀出程咬金典故的由来;还知道了大闹天宫、草船借箭、千里送寒衣的故事。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听他讲这些,恨不得把他的脑袋装到我们自己的脖子上。他其实是不识字的,不识字的人何以能够知道这么多的东西,有些东西只有识字人才能懂的他也懂。这始终是我们心中的谜。四太爷告诉我们,知了只喝露水不吃食物,你们只看到它尿尿没见它拉屎是吧,不拉怎么会吃。怪不得我们走在树下面会有一阵一阵和雨样的东西落下来,是知了的在尿尿。这尿里也有生命的成分,落在地上的尿渗到土里,来年的夏天就会有新生命的诞生。

是否如四太爷所说知了只喝不吃,我至今也没有搞明白,我曾经试着采集来露水放进笼子里让知了喝,但是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放弃。

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5)

土里的知了(应该不叫知了姑且这样说吧)可以当食物吃,那时粮食非常紧缺,庄上有很多人家常用它来充饥。傍晚前后就有人去河堤上找了,这时候知了刚刚从地里钻出来,知了钻出地面选择合适的树或其它可依附的东西就开始蜕婵衣,在婵蜕之前捉住它,然后洗净放锅里煮,煮熟后剥了婵衣就可以吃了,我不敢吃,我把知了捉回来放到篱笆上给知了一种在树上的假象,让它自然分娩。傍晚时分太阳像个熟透了的柿子被运河大堤托举着。它的余辉让四周的一切显现着。我躺在长凳子上,光着上身,叉开四肢悠闲地盯着篱笆上的知了,等待新生命的诞生。这时蚊子蠓虫开始蠢蠢欲动,围着我乱飞。我在沟塘里捞鱼摸虾沾了一身腥气,这会儿成了这些小东西蚕食的对象。我不断地挠痒痒,身上留下一道道白印子,不一会儿,我就成了一根地瓜干了。但是,我的注意力一直在知了的身上。

很快知了的身体就安静了下来,它终于选到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向着光明的世界出发了。它的脊背上开始裂开一道缝,就像手指被不经意划了一刀,接着缝隙处漏出一个白点,渐渐地白点越来越大,光滑的脊背出现了,此时,蝉的身体在断断续续地抖动,每抖动一次脊背就出来一点,等到它的头部即将钻出蝉衣的那一刻应该是它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候吧,因为我看到它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它在拚命挣扎。它必须把整个上半身挣脱出来才能完成蜕变的过程,不然它就只有一死。蝉在一步步地摆脱蝉衣的束缚。只有挣脱了束缚才能迎来自由。

刚蜕变出来的知了是白色的,水晶似的,很透明的那种,非常可爱,十几分钟后翅膀伸展开来,身体也变成黑色,此时它就可以自由飞翔了。这倒给我省去了不少的麻烦,我就不用冒着太阳去粘知了,把未蜕变的知了捉回来,不仅可以得到知了,还可以得到蝉衣,一举两得。但是我的设想落空了。这些知了有的蜕到一半就不动了,变成死胎,有的即使成功完成蜕变,放在笼子里也不会叫,我只好又把它们放了,它们一个个飞到门前的大柳树上,到了中午这棵树就成了一位歌手。

作者简介

各个地方知了的叫声(知了的叫声是夏天的名片)(6)

李正良,来自农村,当过民兵,放过电影,自考大专,上过中专,蹲过机关,做过生意,爱好文学、书法、画画、气象、地理、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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