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妈的力量才不是“我有龙”
1/4、到处闯祸的龙宝宝
《冰与火之歌》有一个很重要但又很容易被忽视的情节。
有一天，一个普通老百姓带来一个小女孩烧焦的尸体向龙母告状，声称这是她的龙干的好事。
此时的龙母，凭着解放奴隶的口号和三条龙，横扫整个奴隶湾三城，并成为弥林女王，正自我感觉极度良好，正是眼前这具幼小的焦黑的残骸，让龙母忽然感到极度沮丧——这不是她想要的。
龙妈不愧杀伐决断，当即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不但给了赔偿，更下令将自己的最有威力的武器——龙，锁在地牢里。
很多人认为，这是龙妈的“圣母心”发作，自取灭亡，因为这导致了其中一条龙的逃亡，更暴露了她控制不了龙的弱点，令她的统治产生了一连串危机。
真是这样吗？
在上一篇文章《权力的游戏：为什么领导授权给你，下面的人就是不听你的？》中，我以丹妮莉丝那一长串的头衔为例，用权力四大来源的理论，分析了龙母如何“一步步地构建他的权力体系”。上一篇讲了前两个来源：
这个问题，她必须回答。
2/4、令人恐惧并不会得到真正的权力
上一周的文章有不少读者提出了一个经典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让我们看看，在得到这两条龙之前，龙母经历了什么。
首先经历的是她最大的后台——丈夫卡奥之死，而他的死直接原因正是丹妮的善良与任性。
之后，她试图利用巫术，用腹中孩子来拯救丈夫，结果她的牺牲换来的只是变成“植物人”的丈夫。
最后，她决然用枕头捂死了丈夫，带着三个龙蛋自焚。
经历了这一切，才有了这三条龙，这让武侠小说中莫明其妙地被绝世高手灌了一身内力的幸运儿们情何以堪啊。
好吧，法宝都是不容易得到的，那有了龙，她总能一路开挂了吧？
这就是《冰与火之歌》一书的过人之处了，别人主角直接用龙开挂，可我们的龙之母，为了养活这三条小龙，同样吃尽了苦头。
首先，“不焚女王”再加三龙小条的造型虽然震憾，但对在场的吃瓜群众的影响力，书里远没有电视剧那么夸张。因为继任首领带走了大部分人马，留下的老弱妇孺，不得不跟随龙之母。
而为了躲避敌人，他们不得不穿危机四伏的红色高原，所有欢迎她的人，其实只是想要她的龙，为了保护她的龙，她还得只身勇闯不朽之殿。
好吧，那龙长大了，会玩BBQ了，当妈的总可以享享福了吧。
龙妈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一龙在手，天下我有，奴隶湾三城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就拿下了。可直到无数老百姓丢失了他们的牲畜和家人，直到告状的子民挤破了门，也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一幕，龙妈才发现，龙也是个大麻烦。别看块头大，智商情商就是个小孩子，这往后还有青春期可怎么办哪……
其实在很长的时间内，龙妈并不知道如何与小龙们相处，也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们的威力，她更擅长的是放在头衔里，吓唬一下敌人（事实上也没什么人被吓唬到）。
可把龙锁起来，让她的这个弱点彻底暴露，就好像一个拿着枪却不会瞄准的人一样。她的子民开始不满，她的盟友背叛了她，她的敌人组成了联合大军，她的臣服者不断发动叛乱和暗杀……
这龙也是“一放就乱，一管就死”啊。
能力不等于权力，关键是如何管理自己的力量，西方文学很喜欢这个主题，漫威的超级英雄们也常常为这件事烦恼。
我在《怎样把专业能力变成“专业权力”？》一文提到了“路径依赖”的问题，职场上一个专业能力很强的人，往往会过度迷恋自己的能力，凡是都希望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简单直接粗暴高效地完成任务。
但在管理这件事上，你的专业知识中最深奥的那一部分用处不大，反而会影响你尽早学会管理自己的力量。
更糟糕的是，不但你有“路径依赖”，你的同事也有“路径依赖”，你就是那个用技术解决问题的人，根本不懂管理。
龙母越依赖龙，龙就越是对她的束缚；龙妈的手下越是因为龙而惧怕她，她就越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支配他人的权力。
所以，当龙母把龙锁起来的那一刻，她看上去很无助，实际上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管理自己的力量，走向更强大的自我。
她最终的选择是依赖第四类权力。
3/4、为自由而战的惨痛代价
时间回拨到几个月前，龙妈本来是要搭船回潘托斯，大船行至奴隶湾，手下建议她买点这里的“旅游纪念品”——无垢者，即奴隶士兵，好为将来反攻维洛斯特大陆做准备。
这个小小的建议，彻底改变了时代进程。
龙妈听了奴隶们的悲剧遭遇，想要为他们赎身，可没钱。
钱是个大问题，可有龙就没问题！三昧真火，给我烧。
当然，三昧真火烧的只是奴隶贩子，龙妈一不做二不休，把阿斯塔波的整个奴隶主阶层一锅端，真正为她赢得战争的，不是龙，而是那些奴隶。
“无垢者！”丹妮在他们面前奔驰，银金色的发辫于身后飞扬，每跑一步都伴着银铃轻响。“杀死善主，杀死士兵，杀死每一个穿托卡长袍或拿鞭子的人，但不要伤害十二岁以下的儿童，并砍断每一位奴隶的锁链。”她将鹰身女妖之指举在空中……狠狠丢掉。“自由！”她高呼，“dracarys！”“dracarys！”他们高声呼应，那是她所听过最为动听的词语。“dracarys！dracarys！”奴隶商人们在他们四周逃窜、哭泣、乞求和死亡，满是尘埃的空气中充斥着长矛与火焰。——《冰与火之歌》（卷三）
龙母正式打出了她的政治纲领“解放奴隶，为自由而战”，这个口号为她赢得了一支忠于她的军队，一块真正属于她的地盘。这也是她权力来源的第四部分——“下面的人给的”。
问题在于，这“第四权力”与前三者有着明显的冲突（我之前的文章《“唯上型”和“唯下型”的领导，哪一种更好》有过详细分析），本文开始的情节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阿斯塔波、渊凯和弥林组成的奴隶湾是奴隶贸易的中心（多斯拉克人四处劫掠人口，运到奴隶湾，调教成各有专长的奴隶，再由奴隶贩子转售到各个城邦），龙母解放这里的奴隶，等于完全摧毁了这个贸易体系，而奴隶贸易又是“全球贸易”的一部分。这就好像中东的伊斯兰革命垄断了石油资源，引发了石油危机，导致战后最严重的全球经济危机。
龙母此举令天下大乱，自然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如果当初她知道自己将来要为这个政治诉求付出下面的代价，不知道她当初还敢不敢轻言“解放”。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龙母要践行自己的政治承诺，继续解放渊凯城的奴隶，尽管手下的人劝她不要这么做。因为渊凯虽然不难打，但在军事上毫无价值，这里只有“性奴”，无法补充兵源。
战争扩大化让她身陷奴隶湾，无法完成自己的复国大业。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龙母直接禁止了奴隶贸易，又没有找到新的支柱产业，导致三大城邦严重的经济危机，那些拥护她的人，也开始不满。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她一次次地放弃了与对手和谈的机会，让自己的对手联合起来反对她。
奴隶主为了恐吓龙母，在去弥林的路上，钉死了163个奴童，龙母再一次打败了奴隶主后，为了报复，也钉死了163个奴隶主。此举再次遇到手下的反对，这片大陆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她常常会损害“统一战线”上的中间派，这163个奴隶主的亲友，很多本来都是支持龙妈的力量。
为了维护这个权力来源的正当性，她甚至暂时搁置了自己毕生的理想——夺回铁王座。
奴隶主为了让她离开弥林，愿意提供给她船只，但龙母再三思考，最终决定留下来守护她的子民。
“征服者伊耿带给维斯特洛火与血，但同时也给予他们和平、繁荣和公正。我带给奴隶湾的只有死亡和毁灭。我像卡奥，不像女王，一番毁坏掠夺后，就拍屁股走人。”“我的孩子们需要时间治疗和学习；我的龙需要时间成长试炼，以便早日高飞。我也一样。我不愿这座城市步上阿斯塔波的后尘，我不愿让渊凯的鹰身女妖重新奴役被我解放的人们。”她回身望向他们的脸。“我不会离开。”“您想怎么做，卡丽熙?”拉卡洛问。“留下来统治，”她说，“实实在在地当个女王。”——《冰与火之歌》（卷五）
4/4、权力四大来源的小结
最后总结一下这两篇中“权力四大来源”的观点：
第一、天生的权力。
特点：世袭制可使统治有序，避免权力交接成为腥风血雨的斗争
缺陷：只是权力的“邀请卡”，本身是毫无力量可言的
第二、上面的领导封的权力。
特点：授权是权力的游戏的基本规则，意味着你的某些行为获得了领导的背书，但具体是哪一些，范围与程度，都是不确定的。想要真正获得权力，你还需要利用某些事件去“展示权力”。
缺陷：上面的领导不在了，权力就没有了。
第三、个人能力带来的权力
特点：能力的形成，也是你展示权力的过程，它带来的权力非常稳定、难以取代而且不断发展壮大。
缺陷：很容易形成“路径依赖”，过于强大的权力展示，常常是威胁多于心悦诚服。
第四、下面的人给的权力
特点：其本质是用领导者的个人魅力、信念价值观、企业文化来吸引员工，拥有现代社会的天然正义性，是最难挑战的权力来源。
缺陷：很容易与其他三个权力来源产生利益的冲突，而领导者的妥协，又很容易让追随者失望，而损害权力的根基。
所以，龙妈真正厉害的，不是高贵的血统，不是有三条龙，也不是烧不死，而是有着与生俱来的“为自由而战”的信念，以及为了捍卫这一信念而放弃眼前利益的勇气。
这才是马丁大爷给丹妮莉丝设定的极其复杂的性格中最基本的特点，其实也是作者个人的政治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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