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出伏。小李在朋友圈说:半夜被新凉惹了清梦。我留言:可借身旁那人的被窝暖暖。小李嗔怪:本想借来,可伸手一摸,人家对着我的背拔凉拔凉的,不得不悄悄关了窗,给他盖了毛巾被,又给自己盖上。
本想逗趣这对小夫妻,却瞬时被因新凉而生的暖意所感动。瞅了一眼在穿窗而入的清凉月色中熟睡在侧的她,不觉心头悦然:苦苦追寻的幸福,也不过如此。
向来对浅秋新凉,甚是喜爱。不仅仅因为熬过暑热迎来的一派舒爽,更是尤爱这新凉之下对自然、对人生、对生活的那份敏感、体悟与珍视。仰望云卷云舒,慨叹世事无常,心也豁然、淡然;树叶由绿转黄,感叹秋叶绚烂之余,不免心生悲秋之意……一不小心,一个个被新凉召唤着奔走于野、广步于庭的人们,都成了诗人、摄影师、哲学家。
这不,已过中年的教师老王,又伫立在庭院凉风中赋诗了:“高傲的菊花灿烂了小院儿一角/石榴想把羞涩的心事儿代言/墙角的蟋蟀早已忘却了晨昏/不倦的琴声总是让人心烦……只待一夜肃杀的西风过后来一场雪/让所有的来去归于一片白色苍茫”果然,新凉赐予了老王灵感,随心而成的诗行,是一位已入生命之秋的人该有的心绪。
新凉,同样惹了留守老家的母亲的心,更惹了我这位安身异乡的游子的心。母亲在电话那头又嘱咐:一早一晚溜达穿件儿长袖,千万别再喝凉水,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我虽听得耳朵生了茧,又鹦鹉学舌般地嘱咐女儿,可越来越不觉得烦。四十来岁的人了,还有母亲在唠叨,是何等幸福?
母亲又说:家里的菊花开得正旺,喇叭花串满了院墙,你不拍照吗?丝瓜结了很多,花椒晒得特红,花生该刨了,枣子压弯了枝,南瓜滚了一地……记得回家拿呀!新凉时节,故乡都会一年一度地奉出醉人的美景、美味,召我归乡,母亲便是故乡最忠实可信的“发言人”。
只是新凉,母亲却已套了褂子,在村口等我。看我只穿半袖,任凉风吹得鼓成面包,不由感叹:天儿稍一凉就觉得冷,我年轻那会儿……迫不及待地在村里转了一圈,手机内存便被美图占满。
开满庭院的秋菊、鸡冠花、串红,挂满藤蔓的葡萄、丝瓜、葫芦,缀满枝头的柿子、黄桃、红枣,还有那被风儿吹得在蓝天恣意铺展的“秋云图”、农人拽了罢园的黄瓜种下白菜的“秋播图”……张张皆是大片,都值得晒出“拉仇恨”“获点赞”。
一顿热汤面、南瓜粥之后,陪父母上山割茅草。阳光已不再灼热,晒在弓起的背上有了沁心的暖意;若躲入阴凉,便爽得格外通透。时而直起腰,望望随风飘摇的草波,思绪恍然在儿时与现实间来回切换。是呀,一茬又一茬的茅草翻新茂盛,而割草人却难抵岁月,难伴永远。可不嘛,去年还在地里收玉米的大伯,今年已睡在了地下,坟茔也被荒草包围,真怕哪天父母也只剩回忆。
亦是新凉之夜,好友赋诗以念故人:“昨夜凄雨昨夜风,万事清空唯留君。一别经年音容在,从此弃酒度余生。”见他如此,我欣然答应了好友超凡电影杀青仪式的邀请。拍完最后一场戏,已是秋夜十点,凉气袭人。一帮逐梦青年,顾不得掸去风尘,尽情地撸串、欢笑,以此与数月的暑天煎熬告别,也与未来邀约。仪式完毕,我与超凡在阳台上,沐着月光,吹着凉风,听着秋虫,品着淡茶,聊了很多文化的事儿。这新凉、这夜色、这情谊,真是恰到好处。
夏已止,秋未满。新凉,似曾相识,却又是新岁新景。“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啼。”如此,何不寻得片刻闲情,趁着美好新凉,静享江山风月,顾念烟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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