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耀（姚姚）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坎坷？程韦然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会想到他早早离世，一生没有工作没有结婚的姐姐姚姚。
他是经历过艰苦的人，任何风浪都不会动摇他坚毅的内心，但一提到他的姐姐，他都会忍不住泪湿眼眶。
1975年，在上海音乐学院的追悼会上，校方给她姐姐的悼词开始就是“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
程韦然当时只觉得感到悲哀。
姚姚原名叫韦耀，韦姓不是随了父亲，而是她的母亲上官云珠的原姓是韦。
他和姐姐是同母异父的关系，但他对这个姐姐，有时比父母的感情都深厚。
上官云珠
他们的母亲上官云珠再嫁给程韦然父亲之前有过两段婚姻，一段是在1936年还没接触影视行业时，嫁给了家乡的大户张大炎。
第二年就生了个男孩，起名叫张其坚，但由于战争侵害，一家人无奈只能逃难去了上海发展。
在上海，上官云珠从富太太变成了底层人民，为了生计只能找了个照相馆开票员的工作糊口。
也是在这家照相馆里，上官云珠接触到了拍摄和演戏。
上官云珠长得好看，本身又很年轻，于是几番周折后，她成为了上海小有名气的演员。
但她当时的丈夫张大炎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不喜欢妻子在外抛头露面，于是没过多久，两人就协议离婚了。
姚克
上官云珠在发展自己事业时又认识了她第二任丈夫，也是姚姚的亲生父亲，当时比较有名的编辑姚克。
两人在1944年生下了一个女孩，并取名姚韦耀，小名姚姚。
姚姚还在襁褓中酣睡，就被上官云珠带在身边，周转在各个剧组，1945年，姚克因上官云珠常年工作不回家，在上海出了轨。
而当时在剧组知道这件事的上官云珠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拍完手上的戏后，便回到了上海与姚克离了婚。
已经在上海小有名气的上官云珠，是不可能允许自己的生活有任何污点的存在。
但这回又不像之前，她没有把只一岁的姚姚给了她的父亲照顾，而是坚持带在身边抚养。
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之后的日子里，姚姚总会和母亲流连在各个剧组讨生活，上官云珠对她特别严格，立志要把她培养成社会名媛的样子。
每天除了必要的识字读书的课程，姚姚还要学弹钢琴，学西式礼仪，上到穿衣吃饭，下到走路神态都要有规矩。
母亲的严厉让姚姚小时候生活得很是辛劳，和同龄的小孩子一起玩耍，她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别的孩子摔倒，第一时间都会难受地坐在地上大哭，但姚姚要是摔倒，第一时间却是会快速站起身来，看看自己身上衣服有没有破损弄脏。
时刻要她保持礼仪的母亲看见她身上有脏污，不会第一时间关心她的安全，而是会惩罚她破坏规矩。
程述尧
姚姚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五六年，1951年，她的母亲和兰心大戏院的经理程述尧结婚了。
这段婚姻可能是上官云珠人生里最为欢喜的一段时光，也是姚姚人生里最快乐的时光。
程述尧是个很温柔的男人，不光对上官云珠体贴，也对姚姚很照顾，他不会因为姚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对她不好。
姚姚也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生活在真正父母双全的日子里，姚姚管他叫爸爸，每次程述尧都会笑得很开心，抱着她转圈圈。
她每天也会守在门口等程述尧下班，然后边叫着爸爸边扑过去抱住程述尧的腿撒娇。
程韦然（灯灯）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1951年末，上官云珠为程述尧生下一子，取名程韦然，小名叫灯灯。
灯灯的出现，并没有打破程述尧对姚姚的喜爱，他甚至告诉保姆，家里不光要宝贝灯灯，也要宝贝姚姚。
这句话就足可见，程述尧是把姚姚也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在疼爱和照顾的。
姚姚之后的人生本应该幸福的，但却发生了一件事。
1952年，程述尧被小人诬告贪污，天真的他承认了贪污的事实。
他以为自己承认后也就是赔些钱就可以解决此事，但没想到结果会是妻离子散。
程述尧和韦耀（姚姚）程韦然（灯灯）
上官云珠在外的事业并不乐观，她一直想得到更高的成就，所以一直在寻找机会，渴望拍出最好最受观众喜欢社会喜欢的戏来。
人生转折点的期间，程述尧出了事，程述尧成了她事业上的污点，那结果自然是被上官云珠抛弃。
在赔偿了一笔钱后，程述尧离开了看守所回了家，他以为回到家会是家人关切的话语和温柔体贴的照顾，但当时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上官云珠留下来的离婚协议和她选择放弃的儿子灯灯，还像之前一样，她带走了姚姚，即便姚姚并不想离开。
之后的姚姚，回到了当年没有程述尧照顾的那段时光里，每天还是大量学习和在剧组陪伴母亲生活。
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上官云珠在之后的生活里也交往过几个男朋友，但都是潦草收尾，没有结果。
而且在艰难生活里，上官云珠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不光多次拒绝姚姚见程述尧，更是不许姚姚有任何忤逆她的行为。
有次两人在家里吃饭，上官云珠训斥姚姚动作规矩，姚姚随口顶撞一句，便被上官云珠扇了一巴掌。
上官云珠为生计到处奔波赔笑脸，姚姚也觉得人生异常的痛苦和悲凉，她即便样貌性格好，平日和人交往也显得阴沉。
韦耀（姚姚）
她在中学时的日子曾写道：
“我认为自己是全班最差的人，别人都看不起我，无论学业、思想，没有一样是好的，满身都是疮疤，抬不起头来，我自己以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的姚姚无疑是心理上出现了问题，自我否定的抑郁压迫着她的身心，但她的母亲却一点都没注意到她。
她对人生消极，却还是不辜负母亲期望地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通知出来时，姚姚也久违地看到了母亲的笑脸。
因为她学业有成，上官云珠还允许她去找程述尧和灯灯，这是时隔多年他们第一次见面，但姐弟、父女之间却一点距离都没有。
韦耀（姚姚）和弟弟程韦然（灯灯）
姚姚抱着弟弟喜欢的不行，灯灯也高兴看见这个多年不见的姐姐，看着两人亲热的程述尧脸上都不禁带着笑。
但这一切并不是她努力人生的开始，她并没看出她母亲生活上的勉强，只见过父亲弟弟后兴奋地离家去了学校上学。
1964年，20岁的姚姚在上海音乐学院恋爱了，对象是干部家庭出身的燕凯。
燕凯高大帅气，不管是穿着还是教养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很多女生都对燕凯有特别的情愫，但燕凯只喜欢姚姚。
在当时那么保守的年代，燕凯会在校园里牵过姚姚的手一起散步，会在草坪或河边抱起她转圈圈。
韦耀（姚姚）
两人最甜蜜的时光就是在教室的琴房里，聊天，接吻，拥抱，黏在一起一整天不出来。
燕凯的出现，让之前一直很抑郁的姚姚，也开始有了对生活的期望，她是单亲家庭，背景不好，燕凯的父母一直不喜欢两人交往。
但燕凯承诺过她，只对她一人好，他也会说服父母接受姚姚，然后他们就结婚。
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们总会在琴房里畅想未来的生活，姚姚也开始学着为人生做打算。
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1964年，姚姚登报否认了与上官云珠的母子关系，只一心沉浸在与燕凯的甜蜜里。
1966年，上官云珠把她邀在了当年一起拍照过的普希金雕像前，姚姚很疑惑，因为当时的上官云珠温柔地让她内心感到恐慌。
上官云珠要她在学校好好学习，不光是老师们教的知识，还要她学会这个社会的规矩，如果实在不能照顾好自己，就去找她父亲。
她说的并不是当时已经远走美国的姚克，而是那个姚姚多年都未曾改过口的程述尧。
姚姚只敷衍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她心里觉得母亲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她不能问。
上官云珠、韦耀（姚姚）和外婆
1968年，上官云珠穿着自己最喜欢的旗袍，从自家窗户上一跃而下，跳楼自杀身亡。
姚姚知道消息再赶回去时，上官云珠的尸体早就被火化处理，她这个女儿连母亲的骨灰都没有拿到。
据后来程韦然回忆，1969年初的时候，他在去山西“修理地球”之前收到了一封姐姐韦耀寄来的信。
信里内容都很平常，就是说她要去江苏溧阳军垦的农场，希望走之前和他见上一面。
于是程韦然也没多想，便带着行李家当先去了上海音乐学院找她，他刚到姚姚便带着他去了琴房。
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关上门程韦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姚姚便一把抱住了他，那一刻他就知道，母亲没了。
姚姚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坚强自信的，她永远是把笑容留给他人，伤口独自舔舐。
母亲的死对她来说是人生的打击，即便上官云珠对她严苛，让她觉得辛苦和压抑，但她始终坚信母亲是爱着自己的。
两人最后的对话匆匆，但里面却满满是上官云珠对女儿姚姚的爱和对她未来生活的担忧。
那时候的姚姚也才20出头，人生的开始便失去了母亲，这对她以后的人生都是会有影响的，但好在她当时还有一生的挚爱，燕凯。
韦耀（姚姚）小时候
生活是辛苦的，但爱情是甜蜜的，在江苏一年，燕凯每月都会给她寄吃喝用品。
虽然没有什么书信往来，但看到寄来的东西，姚姚的内心也是甜蜜幸福的。
母亲死亡的伤痛好像也随着时间渐渐缓解，她也逐渐走出了伤痛，只等她回到上海，和燕凯结婚，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1970年，姚姚回到了上海，但迎接她的却是燕凯自杀的消息，燕凯用刮胡刀割腕自杀身亡了。
“人未老，发先白”比起之前的崩溃，姚姚好像习惯了一样，只是压抑的感情还是让她出现了一缕白发。
韦耀（姚姚）小时候
她照着镜子把白发小心隐藏，然后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社会规则里。
就像她母亲生前说的那样，只不过她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虽然还是会对世人微笑，但笑容里却总显得空旷。
回到上海没有工作，学校也毕了业，姚姚只能跑去程述尧身边寻求帮助，但看到程述尧身边的吴嫣她又沉默了。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她，世界也不是因她而转动，程述尧在人生的岁月里已经是别人的依靠。
姚姚便只提出了借住的请求，没多再和程述尧言语太多。
韦耀（姚姚）小时候
1971年，在程述尧家，27岁的姚姚认识了一个小她十岁的男孩“开开”。
程述尧曾一度因为两人年龄相差太大，不希望两人往来，但姚姚却并没有听他的话。
1972年姚姚联系学校，希望他们能给自己找一份艺术类的工作，但学校却给她安排去很繁重的工厂工作。
她一直想和母亲一样成为艺术家，于是姚姚没有犹豫，便果断拒绝了学校的安排。
她想有更好的未来，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发展机会，这时候开开便提出了个想法。
开开的家里在美国发展，姚姚的父亲姚克也在美国，两人聊着聊着便决定一起找机会去美国找亲人生活。
韦耀（姚姚）弹钢琴
两人坐火车去了广州，打算找机会偷渡到香港，但寻找机会的时候，开开却因为神色可疑，被带走调查了。
在广州一无所获的姚姚，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悄悄的回到上海，这次的事情直接害的开开人生留下来污点，被关进了大牢。
而在开开坐牢期间，姚姚的社会体检也被查出未婚先孕，她说不出父亲的姓名，被众人嘲讽叫社会女流氓。
1973年，姚姚在医院独自生下了孩子，还没仔细看就被抱走给了别人领养。
姚姚的人生开始彻底暗淡，她开始封闭内心，不再对世人露出自己的内心。
1974年，程韦然回到出生地发展，姚姚接他回了原来上官云珠住的家里。
韦耀（姚姚）和上官云珠
她眼含柔情的和这个弟弟聊天玩笑，但程韦然却很明显的能看出她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上官云珠了。
程韦然回忆，有时和姐姐走在街上，恍惚间会觉得是母亲又回来了，有时还会有路人认错，以为她是上官云珠。
姚姚在人生的岁月里逐渐明白了母亲的当年，那些曾经她以为的痛苦过往都终成为了她之后想念母亲的幸福回忆。
1975年，程韦然在工厂找到了一份适合的工作，每天上班挣钱来维持两人的生活。
姚姚不想弟弟太辛苦，便托了母亲之前的朋友帮她找一份和艺术相关的工作。
然后没多久，便被告知杭州歌舞团肯收她，姚姚很高兴地收拾好行李，骑上自行车去找人分享，毕业多年的她总算找到了适合她的工作。
韦耀（姚姚）
那天下着小雨，程韦然拿着冰砖回家，想着和姐姐一起分着吃的快乐，回到家却看到一群人站在那里等他。
他们和他说，他只有三十一岁的姐姐死了。
冰砖应声掉在地上，只剩一脸不相信的程韦然站在雨里。
他们告诉他，在南京西路上，一辆卡车与骑着自行车的姚姚相撞，她上半身被碾压，当场死亡。
那天晚上，程韦然冒雨跑到回了家，吵醒了觉轻的程述尧和吴嫣，吴嫣有些埋怨他回来太晚，他却只轻声说了两遍，姐姐死了。
程述尧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喊一声，之后整夜未眠。
2001年，程韦然和张其坚把上官云珠和姚姚两人合葬在了一起，两人都没有尸骨留下，就只葬了两人生前物品用作衣冠冢。
2013年程韦然找到了姚姚当年送出去的孩子，那人带着三岁的儿子，一起在两人的墓前鞠了一躬。
程韦然内心满足，天上也开始下起小雨，仿佛是两人看到，也欣慰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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