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宫廷画家金廷标绘制的《冰戏图》,几个小孩在冰上滑倒了,另外几个小孩站在台阶上观望犹豫不决。 (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冬至大如年,节俗凝聚着对美好生活的祝愿
大雪已过,冬至将至。冬至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但又与寻常节气有所不同。冬至在传统文化中有着更为丰厚的内涵,古语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冬至这一天白昼最短黑夜最长,过了这一天白昼渐长黑夜渐短,在古人看来“阴极之至”便是“阳气始生”,从此一阳生,春风徐徐来,这从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是真正的“万象更新”,因此古人视冬至为一年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时间节点。
冬至,兼具自然与人文双重底蕴。
先说自然。古人为每个节气归纳了三种物候,二十四节气就有七十二候,按照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七十二候未必科学准确,却反映了古人对自然的一种观念。冬至三候,分别是“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意思是土中的蚯蚓仍然蜷缩着身体,麋的角渐渐退去,山间的泉水也慢慢开始流动了。看,山河湖海、鸟兽鱼虫对气候是如此敏感,它们用自身的变化来表现自然节律脉动。
冬至如同一声号令,让人们对天气冷暖格外关注起来,体现的形式就是数九。数九是中国民间一种计算由冰天雪地到春暖花开日期的方法,有的说从冬至这一天数起,有的说从冬至后遇到的第一个壬日算起,“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一直数到“九九杨落地,十九杏花开”,冬天便真正过去,春天就切实来了。
再说人文。古人将冬至看作“大吉之日”,许多重要的活动都放在冬至这天举行。据说从周代开始,就有在冬至举行祭祀活动的习俗,祈求免疫消灾、国泰民安。到了汉代,冬至已经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了,《后汉书》云:“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看来汉代冬至前后是一个假期,官员们可以休息,同时,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携美食相互拜访,全国上下共同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这也体现了以静为主、顺应时令的“冬藏”理念,可见古人对人与自然协调共生的关系的理解。
唐宋时代,以冬至与岁首并重。在唐人留下的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冬至有相互祝寿的习俗,比如杜牧就有一首浅白的诗《冬至日寄小侄阿宜》:“去岁冬至日,拜我立我旁。祝尔愿尔贵,仍且寿命长。”宋人孟元老在追忆北宋都城汴梁风俗的著作《东京梦华录》中曾说,汴梁人最重视冬至这个节日了,“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短短几句话,可感知到扑面而来的热闹。宋人过冬至,还有“肥冬瘦年”之俗,这该当何解?宋人金盈之在《醉翁谈录》中说:“俗谚有肥冬瘦年之语,盖谓冬至人多馈遗,除夜则不然也”,这是由于过冬至已经花去不少钱财,到过年就财力不够了,看来还是应节俭过节日。
明清时代,既往形成的冬至节俗在官方和民间仍继续实践。故宫博物院收藏了一幅《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卷》,描绘了雍正帝祭祀先农坛盛大而庄重的场景。永定门内的先农坛,与天坛隔着中轴线相望,它始建于明朝永乐十八年(1420年),是明清两朝祭祀农神、祈求丰收的重要场所,而祭先农坛的日子,一般是在冬至这一天。遥想千年前的古人,也是在冬至这天举行祭祀,中华文化的韧性令人动容。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中国地域辽阔,所呈现的风俗也各有特点。在北方家庭里,总是在“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的念叨声中,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餐桌。而在以米食为主的南方,冬至的美食则与米有关。社会学家林耀华在二十世纪中期,以小说的笔法写成了一部社会学名著《金翼:一个中国家族的史记》,里面提到福建人在冬至这天会吃一种用糯米做的汤团,全家一起做这种汤团,“他们愉快地将小面团压一压,再放在掌心搓成团。听说揉得越圆,家就越幸福圆满。”
中国的节日就是这样,盘点一番就能把人盘点饿了,充满着烟火气、人情味,更有着对过去的珍惜和对未来的希望。
在古人的诗歌中看雪、听雪、想雪
冬至乃隆冬之至,也是风雪相约而至的时节。
在冰雪世界里,目光是新奇兴奋的,呼吸是清凉顺畅的,只有倾心投入雪的怀抱,才不辜负冬天赠予的这一最盛大的礼物。
看雪,得其形色,更得其情怀。古人在赏雪的同时,吟诵出了无数名篇。宋人李之仪在《蓦山溪·采石值雪》中云:“蛾眉亭上,今日交冬至。已报一阳生,更佳雪、因时呈瑞。匀飞密舞,都是散天花,山不见,水如山,浑在冰壶里。”他将漫天飞雪写得如在眼前,精魄似经冰雪洗礼,好一片晶莹天地。在边塞,唐人祖咏眺望蓟门发出如此铿锵的声音:“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无边寒雪散发着冷冽的清光,激起诗人报国之志,此时不请缨更待何时?杜甫在夔州漂泊之际,面对茫茫白雪覆盖山川,不禁写道:“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山间偶尔露出的红岩若雪中红梅,又勾起他的家国情思。
听雪,得其声音,更得其神韵。若置身屋中侧耳听,雪落下的声音总是温柔的。“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这是白居易的《夜雪》,诗人由衾冷窗明知雪已来,但究竟雪下几何,他从不时听到的竹折声中得到了答案。白居易是在被贬江州时写下此诗的,对于他而言,时下的处境颇为艰难,孤寂的情绪难以排遣,但总算有雪陪伴,也是对彻夜无眠的一种怜抚。唐人刘长卿夜宿芙蓉山终得安歇,忽听到一阵喧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不只是犬吠声,还有风雪声、柴门开闭声,这些幽微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即是雪夜最需要的温暖。
想雪,得其境界,更得其灵魂。雪有一种宁静的力量,能够使人身心俱净,物我两忘。宋人王令在酷暑难耐时期盼,“昆仑之高有积雪,蓬莱之远常遗寒”,但无法携天下人同往享受凉爽,自己又何忍独往呢?苏轼向来想象力丰富,“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一首清歌能达到一场大雪的效果,真是极尽夸张之能事。清人纳兰容若身为相国公子却并不快乐,他咏雪道“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雪花自有“人间富贵花”所不可比拟的高洁之姿。而对于农人来说,大雪是麦苗绝佳的棉被,“野客预知农事好,三冬瑞雪未全消。”雪不单能够使天地一色、万物纯白,还激起了人们对来年丰收的向往。
滑雪、滑冰、乘冰槎,古人也爱冰雪运动
冬天虽是潜藏生机的季节,但在冰天雪地中,人们却总忍不住要走出室内,拥抱冰雪,冰雪运动因此而生,中国古代也诞生了一些冰雪运动项目。
从地理上来说,冬季降雪较多的北方地区适合开展冰雪运动,而较为温暖的南方地区冰雪运动不发达。新疆北部的阿勒泰地区,冬季漫长,降雪量大,是人类最早开展冰雪运动的地方之一。据报道,考古学者在阿勒泰地区发现了一幅岩画,可追溯到距今一万年前,“岩画上有一排7人,其中4人尾随牛马等动物,3人弯腰撅臀,手持木棍,专家学者称此为单杆,脚下踩着长条形物件极似滑雪板,此岩画就是阿勒泰人单杆滑雪狩猎的场景”,阿勒泰因此也被认为是人类滑雪运动的起源地。
到了隋朝,在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一支叫作北室韦的民族在雪地中“骑木而行”,骑着木制的滑雪板快速行驶在冰雪中,之所以“骑木而行”是因为“地多积雪,惧陷坑阱”。有的文献还提到了“木马”,也是滑雪板,它可长得不像马,按照《元一统志》的说法,它“形如弹弓,长四尺,阔五寸,一左一右,系于两足,激而行之雪中冰上,可及奔马”,看来是速度如奔马一样快而得名。
宋代宫廷中已经出现了滑冰运动,称之为“冰嬉”,又名“冰戏”,既然是“嬉戏”,应当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娱乐性,难怪《宋史》中提到皇帝“幸后苑观花,作冰嬉”。冰嬉是各种冰上观赏与运动项目的统称,明朝人提到一种冰嬉项目:“冬至冰冻,可拉拖床,以木作平板,上加交床或藁荐,一人在前引绳,可拉二三人,行冰上如飞”,这种冰床还可以相互连接,就像龙一样在冰面上飞腾。
明天启五年(1625年)正月,后金的努尔哈赤率众人在浑河上举行了一场冬季运动会,主要项目是跑冰鞋,这种鞋子最早是用兽皮制成的,鞋底有冰刀,其他项目还有冰球、冰上射箭、冰上武术等,一项叫“双飞舞”的运动,由两人在冰上翩翩舞蹈,演绎出各种姿势,颇似如今的花样滑冰。
巾帼不让须眉,女性也参与到了冰雪运动中。有一种叫“冰槎”的项目,用竹竿撑着木筏在冰上滑行,清代晚期著名的《点石斋画报》记载:“京师近日天气甚寒,护城河渠积冰厚尺许,冰槎以此均下河,都人士女乘之往来,极如飞梭,风雪中望之,俨然图画”,报道又说“阜成门外北河有少女三人,雇之而赴西直门,掣电流星,快利无比”,接下来的场景却令人大跌眼镜,她们竟中途“翻车”了,所幸都被救起。
爬梳史料可知,清代的冰上运动更为多样,难以尽数,它不仅让人们在冬季运动起来,也给人们以美的享受。“十月冰床遍九城,游人曳去一毛轻。风和日暖时端坐,疑在琉璃世界行”,这是清代杨静亭的《都门杂咏》,“疑在琉璃世界行”,这是夏季运动所难以营造的美感。
距离北京冬奥会开幕还有不到五十天,接下来的日子,让我们带着对冰雪文化的品味,尽情释放对冰雪的喜爱吧,一起向未来!(王骁雄 高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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