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院落只有一棵树(有一个院落在等你)(1)

这些年,总有一个奢侈的念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落或者花园。在里面养花、栽树、种菜……把它打理得花开满院生机盎然。每天起床,拉开窗帘,呼吸新鲜空气,聆听花鸟细语,也让从这里路过的人驻足不忍离去。是的,我要的院落,不仅是为自己筑一个久违的梦,也是为了众生在那里找到精神的栖息地。

红砖,蓝瓦,白窗棂,甚好; 泥墙,木门,竹栅栏,也可。仲夏之夜,坐在小木凳上,看流星闪过,听虫低鸣;清秋时节,和家人一起,赏一轮明月,沐万千清辉。春天,听风吟;冬天,看雪落。遇上节假日,邀上几位好友,沏一壶茶,在安静的院子里,享受风和日丽,独品人间清欢。一定要置两把最舒服的竹摇椅于院中,读书,喝茶,聊天,遐想,闲看花开花落,坐观云卷云舒,细心感受生活中的一切小美好,聆听来自心灵深处的声音……一扇小门,把尘世的浮华关在外面,独留一份宁静给久违的自己。

俗世流年,我们都是匆匆过客,失意,烦扰,种种不如意侵蚀着我们的生活,这时候,你需要的仅是一座院落而已。院落,是中国式精神瑜伽的修炼所,可以治愈你内心的种种不适。

说到院落,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东晋的陶渊明。“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当他驾着小船迎着晨风回归田园的那个清晨,该是多么惬意!他告别了“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官场,回到了魂牵梦萦的田园,于草木与夕露之中把自己活成了一张名片,一个田园生活的代言人。“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一个潇洒的转身,在起早贪黑的劳作间耕耘着自己的诗句。一处草屋,一方薄田,一壶老酒,一卷旧书,一张无弦的琴,静观闲云飞鸟,乐享明月清风。那个秋天的傍晚,东篱下,一株盛开的菊,在秋风中摇曳,诉说着自己的心事,所幸它遇到了陶渊明,陶渊明遇到了它,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与他,从此光耀千古,深入人心。

陶渊明与那个时代是格格不入的,但他以自己的方式拯救了自己,也拯救了后来历史上许多士大夫。苏轼就是其中一个。被贬谪到黄州当团练副使的苏轼,心情低落,生活困窘,颇为失意。在朋友的帮助下,“东坡”躬耕其中,在那片荒地里种菜、浇灌、写诗,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与世界、与朝廷、与曾经的自己抗争。他在《东坡》里写道:“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一场雨,一段路,一片月色,一根拐杖,落魄的大才子在这里把自己从“苏轼”变成了“苏东坡”,在苦难的生活里活成了一束光、一束穿越千年的光。他在《和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一)》中写道:“周公与管蔡,恨不茅三间。我饱一饭足,薇蕨补食前。门生馈薪米,救我厨无烟。斗酒与只鸡,酣歌饯华颠。”窘迫中的苏轼,靠着十亩薄田和朋友接济,把生活过得简朴又精致,活成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传奇。苏轼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陶渊明,有《和陶诗》为证。如果历史能让二人相遇,无论是在陶渊明的田园还是在苏轼的“东坡”,一张桌,一壶酒,两个大诗人对坐,跨越时空,举杯畅饮,定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醉不罢休。

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的汪曾祺,也深受陶渊明的影响。“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江苏高邮竺家巷9号,在他故居斑驳木门的两侧,贴着他喜爱的这副对联,细细品味,不也有一种“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吗?他曾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闲”一字,“可”一字,饶有趣味。“家人”与“灯火”,能想到汪曾祺在慢生活之中,一家人坐在老房子前的藤椅上,摇着手中粗糙的蒲扇,看着夜间几个扑朔的小灯笼,痴迷得就像孩子在琢磨天上的星辰。便是在这一刻,一种诗情满怀的闲意,慢慢地在夜风里散开,写出来的一字、一句、一节……这样的生活,应该和陶渊明有几分相似。“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这是他在《沙家浜》中为阿庆嫂写下的唱词,成为雅俗隽永的经典。细细品味,这其中不也透露出一种人生透彻的清醒与洒脱吗?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生路漫漫,其实就是一个过程。宦海沉浮,仕途失意,物质贫穷,经济困顿,时世不济,命途多舛……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心境的忧愤与欢欣、抑郁与舒畅、躁动与恬淡、困顿与豁达,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人生世道的理解。只有看得透、想得开、放得下,心存万千景象,包容世态人情,同时又坚韧不拔地向着超越功利的目标迈进,人生才可能广阔辽远而又充满魅力。能够在失意时保持一份清醒与洒脱,在苦难中坚守自己的初心与热爱,已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其实所谓境界,无非就是野径的桑麻,院中的菊花,深巷的狗吠,墟里的人家。你看那院子里屋檐的一侧,种着许许多多的花,它们或是挂在墙上,或是依偎篱笆边,该开花时开花,该茂盛时茂盛,该凋谢时凋谢,生命不也就是这样吗?

如果你从天涯来,恰好经过这里,请你记得,有一个院落在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