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独赏》

  作者:霍霍于安

简介:

  追妻火葬场,强取豪夺,白月光替身梗,古早狗血。

  萧云谏爱慕一人,近在咫尺,却又如天上皎月,不可揽入怀中。

  他恋成痴,慕成狂,可又无处释解。

  直至他述职回京,遇见与之神似的时雁西,欣喜若狂。

  时雁西生得姿颜姝丽,与竹马纳吉后,却因姿色过于浓艳,祸及亲朋。

  她求上萧云谏,失了清白,为求庇护,只能委身随他归了京。

  为了娶她,萧云谏被跪祠堂,鞭笞加身,依然不改执愿。

  他为她洗手羹肴;为她描眉点腮;为她弹琴吹笙,为她求来竹马的信。

  只要能让她欢喜,他放下身段,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他的如珍如宝,捂热了时雁西的心。

  他说想要个孩子,时雁西就为他怀孕,百般呵护,还是落了胎。

  她在床头哀嚎,他却私闯将军灵堂,将新寡的夫人接回府里。

  她才知道,萧云谏痴恋的只是她的脸,祸及亲朋,失了清白,都是他的算计。

  被权贵威胁,被官眷刁难,被长辈辱没时的挺身相护,只是为了拘她在别院,任他独赏。

  就连她腹中孩儿,仅是因为萧云谏心上女子流产,就不配存活。

  萧云谏肖想数载,得偿所愿的将皎月揽入怀中,任由一场大火,抹去时雁西存在。

  他本不以为意,可饮茶思她,用膳思她,旧院里每处每地都有她。

  耳边是她,就连眼见之人尽皆着似她,他着了魔,乱了心。

  后来,她与那抹皎月同站在死绝之地,问他,你是救她,还是救我。

  这一次,他选了她,却在新婚之夜,看到她的满头华发,眸光冷肃。

  他终是在经年中弄丢了她。

  羊城的桃花都已经开好几茬了,你说他怎么还不来娶我。

追妻火葬场中的恶毒女配(白切黑的追妻火葬场)(1)

第1章

  四月初时,春时正浓,晚开的桃花夹杂着新绿,灼灼华华,沁人心脾。

  州考在临,羊城州学内待考的学子,自不敢有半分怠慢,所见之余,尽是学子三三两两,做辩词之争,好生热闹。

  时向晨承父命,陪着萧云谏于州学之内转了转,介绍之余目光不自觉打量着这位京里出生的勋贵公子,上一届科考的探花郎。

  听闻当年他本可直入翰林院授职,不知为何,却执意外放,如今说是三年期满,回京述职,特转道此地。

  时向晨如今所拜恩师,正是萧云谏当年的授课之师,恩师每每提及萧云谏,嘉赏之词不绝于耳,时向晨可谓是神交已久,如今得此一见,只觉萧云绛不仅生得月朗清明,谈吐亦是雅人深致,让人尤如沐春风一般,更生钦慕之意。

  时向晨正揣摩着该如何是结交萧云谏之际,只听得一声惊呼乍起,“小心!”

  抬眼便瞧见一蹴鞠越过墙廊,直直的冲着他们一行砸了过来,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蹴鞠便已砸在了是萧云谏的后肩,滚落在地上。

  蹴鞠不过是竹制品,砸在人身上虽然不重,可萧云谏乃是贵客,自不同一般,时向晨抬眼望向蹴鞠来处,正待瞧瞧是哪来的顽劣小子,竟在学院之内行如此莽撞之事,便看见对面的廊墙之上,一极为熟悉的人探出头来。

  “那位郎君,还请帮忙把球踢过来!”时雁西趴在墙头上,眺眼望着离蹴鞠不远的萧云谏,冲其招了招手,弯了眉目,鹂音生脆,全然没瞧见他旁边被树荫遮挡了身形的兄长,这会已经青黑了脸色。

  “时雁西,你给我下来!”时向晨忍着怒气,朗声冲着时雁西喊道。

  挂在墙头的时雁西,听到兄长的声音,心道‘坏了!’,整个身形不自觉的怯缩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然后缩回了头去。

  “舍妹顽劣,萧兄可有受伤?”时向晨没见了时雁西的身影,这才回身一脸惭愧的向萧云谏拱手赔礼,而一侧的萧云谏望着墙头,已是怔了神。

  时向晨没有得到萧云谏的回应,有些诧异的抬头,顺着萧云谏的视线望去,便瞧见一身劲红胡服的时雁西推搡着喻策,磨磨蹭蹭穿过景墙,走了过来。

  这亲昵的磨蹭劲儿,瞧的时向晨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无视掉前面的喻策,冲着时雁西招了招手,提高了声音,“雁西,过来!”

  这显然是兄长躁怒的前奏,时雁西也不敢在磨蹭,放下推搡喻策的手,捏着衣角不情不愿的走到时向晨跟前,歪着头,楚楚可怜的拉长了声线软言唤道,“大兄?”

  时雁西生的姿颜姝色,即便整个羊城都寻不出长得比她还要出挑的女子,如今又摆出这可怜模样,娇娇软软的,哪里还能让人生出责罚的心思。

  不过还在气头上的时向晨,雁西这对他使了无数次的招数,自然也就没那么管用了,他抬手曲指,对着雁西的额头便弹了下去,“胡闹!”

  与时雁西一道而来的喻策,一见时向晨抬手,就知道这事不容易揭过,忙上前一步,将雁西拉到身后,躲开了弹指,不带半分思量的开口,将错直接揽在了自己身上,“大兄,不是雁西的错,刚刚这球是我踢过来的。”

  说罢之后,又转向萧云谏,抱拳礼道,“这位兄台,是我技艺不够,伤到了兄台,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还望兄台海涵。”

  又来这一招!时向晨没好气的瞪了喻策一眼,“闭嘴。”

  他家这小妹,每每坏了事,先是娇滴滴的扮可怜,行不通之后,便由这小子上来顶错,实在没得法了,还会在最后作上一作,掩了事去,当真是被惯的没边了。

  得了时向晨的训斥,喻策也不生气,龇牙一笑,这才扭头瞧向雁西,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却还是站在时雁西的前头,遮挡住了她半边身子。

  时雁西聪敏的很,知道有外人在,兄长最多也就装装个样子,冲喻策努了努嘴巴,脸上没什么惧怕样子,反而借着喻策的遮掩,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萧云谏。

  萧云谏在那一声娇呢的‘大兄’中便已是回过神来,望着时雁西和喻策的亲昵之态,袖下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可面上在和时雁西目光对上之际,却是露出了极和煦的笑意。

  “年少时就本该如此恣意快活,令妹并非是故意所为,而我也非是泥捏面塑之身,时兄过于紧张了。”

  “萧兄大度,雁西!还不来过道谢。”

  时向晨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不好告诉萧云谏他之所以这般生气,不单单是因为撞着了萧云谏,是因为雁西已定下婚约,这个时候,理应在家备嫁,而不是和定了婚约的喻策私下会面不说,还一并跑到州学踢这蹴鞠,这要传出来,往后到了婆家,可是会被人拿此说笑挖苦不通礼数的。

  雁西哪里知晓兄长这操持的心思,见萧云谏不予追究,越发大胆了起来,她从喻策身后越出,绕着萧云谏走了一圈,一脸的恍然大悟,“萧?原来你就是那个被赵伯伯夸得嘴巴都要起茧子的探花郎啊!”

  时向晨一听雁西这话,顿心生不妙,扬手要将雁西从萧云谏身边拉开,手却落了空,下一秒便看到雁西已在萧云谏跟前落定,踮了脚尖,极好奇的模样。

  “快与我说说,是公主未曾看上你,还是你嫌弃公主容貌不堪,不愿尚主?”

  馥香浮鼻,萧云谏心跳都漏了几拍,更何况临面的那张脸,娇俏姝丽,陌生却又熟悉到极致,让他忍不住生出恍惚,恍惚他眼前的雁西,是真真切切的那人,正一副巧笑嫣然的打趣着自己,“你这等霁月光风之人,不尚个公主,当真是可惜了。”

  他不自觉抬手,却又恍觉,她不该是她,改而掸了掸的衣上的浮尘,用以掩饰自己骤起的唐突,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察觉他此刻的异样。

  “雁西!”时向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恍要炸开一般,生怕雁西说出些比这还要离谱的话来,他一把将雁西从萧云谏身前拉开了去,然后推送到喻策跟前,连声吩咐道,“阿策还不把雁西送回去。”

  喻策也怕雁西彻底将大兄惹毛了,事后没好果子吃,歉然的冲着萧云谏点了点头,拉住雁西半推半就的往景墙而去。

  待走到拱门之际,时雁西骤然回头,冲着时向晨做了个鬼脸,这才一副得瑟模样,挽着喻策飘然而去,唯瞧的时向晨哭笑不得。

  这小妮儿,刚刚那般胡纠乱言,果然是故意的!

  平白让萧云谏瞧了一场闹剧,时向晨面皮终是薄了些,有些惭愧解释,“家中只雁西一个女子,自小骄纵了些,让萧兄见笑了。”

  “无碍,时兄与令妹这等亲密无间,这才让人徒增羡慕。”

  萧云谏只觉那相携一处的手似灼了他的眼目一般,让人心生不愉,他心下打了个璇儿,顺着时向晨的话言了一句,话锋一转,却又状似无意的问询起来。

  “令妹身侧之人,瞧着年岁不大,一身器宇轩昂,不知是哪家子弟。”

  时向晨并不疑有他,只当是萧云谏生了怜才之意,“那是军曹喻凉百户之子,他与雁西青梅竹马,两家父母已定下婚书,约于下月初六,武举试后,便行纳吉之礼……”

  时向晨说到此,言语一顿,忽然想起,萧云谏述职回京,之所以会途径羊城,为的便是参加恩师古稀之寿,而恩师的寿宴与雁西的纳吉之礼,相差不过四日,这不是结交于萧云谏的大好时机。

  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正是时候。时向晨目泛光芒,殷切的望向萧云谏,“不知萧兄届时可还在羊城,若在的话,可否赏光相临?”

  而这邀约,更是中了萧云谏下怀,当即也不推辞,一口相应,“时兄美意,在下当是却之不恭了。”

  一头有心,一头存意,一番高谈阔论,让时向晨越发视萧云谏为平生知己,语言间自是没了心机,以至于在萧云谏的存意试探之下,竟是毫无察觉的将自家的老底全数交了出去,只每每提及雁西之时,时向晨心顾她的闺誉,不是一言带过,便是语焉含糊。

  但总而言之,也算是相得甚欢,只不过等时向晨志筹意足的回到时府后院之际,却被眼前景象怔了神。

  他爹时淮正拿着教鞭,仰头瞪着已经爬到院内合欢树尖的时雁西,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了,怒极的语气中更没了平常儒学雅气,“时雁西,你竟顽劣到这般地步,还不快些给我滚下来。”

  娘亲余氏则一脸无奈拉扯着时淮的袖子,急声劝解,生怕他被气出个好歹来。“老爷,你息怒些,雁西什么性子你还不知晓吗?你越是这般动怒,她怎么还敢下来。”

  “爹,要不还是让我把雁西揪下来,不过要是摔着哪了,你可怨不得我。”稍矮一些树稍上,还站着他那不嫌事大的二弟时安然,在此关头上,仍然不忘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稍远处的屋檐顶子上,更坐着个瞧热闹的喻策。

  这真真儿是乱作了一团,瞧得时向晨头都要大了几分,下意识里转身,意图逃离此地。

第2章

  可时雁西这会瞧见了时向晨,就跟见了救星一眼,连忙向其救助道,“大兄,你快些和爹爹说,是你允了我和阿策去州学踢蹴鞠,不是我非要出门的!”

  时向晨不得已顿足了身来,他昨夜宿于恩师处,都未曾归府,何时有这个允诺的机会,这妮儿颠倒黑白的话 当是张口即来。

  时向晨揣度着要不要替雁西背这黑锅,毕竟在州学时,这妮子可是摆了他一道,让他失了颜面,那股子闷气,现在可还没全消下去。

  这一犹豫的空挡,一旁的时淮已被雁西张嘴即来的诓骗言语,气得像炸了毛的公鸡,任余氏怎么规劝,都不好使了。

  “好的不学,现在还学会架谎凿空了,安然还不快去把你妹妹给揪下来。”

  “爹,你早说,雁西不早就下来了。”时安然仰头望了雁西一样,‘嘿嘿’不怀好意的笑了几声,把袍摆往腰里一塞,抱着树干,就往上蹭去。

  “爹,你干脆打死我得了。”时雁西见这势头不对,可仍赶鸭子嘴硬,犟了一句。

  可一低头见二兄窜爬的飞快,瞧着没几下功夫,就要到自个儿落脚的树杈了,紧张之余,脚下也就不安分了起来。

  “咔嚓。”时雁西才刚踩上高处一枝桠,脚下便传来无法承力的一声脆响。

  声响不大,却也足矣让院内之人尽数听进耳里,顷刻间,喧哗吵闹之声,荡然无存,就连她身下距之不过两米左右的安然也慢了动作,面上的嬉笑尽皆收敛。

  而一旁屋檐子上瞧热闹的喻策,倏然起身,一脸紧张,双眸紧盯雁西,屏息以待。

  余氏只觉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松开拉扯时淮的手,她冲时雁西压了压手臂,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却已带了颤音。

  “雁西,乖,别动。”

  “娘,我好怕!”时雁西双手紧抱着枝干,低头下探,已然哭丧了脸儿。

  “别怕。”余氏又是安抚了雁西一句,这才低了视线,嘱咐下侧的时安然,“安然,往下落两个杈,站到雁西下侧去。”

  没了嬉皮笑脸的时安然,很快便攀至余氏指定的树梢处。

  余氏见此这才开口,温声指引雁西,“雁西,慢慢往下移,别怕,二兄就在你下面,他定会接住你的。”

  “我信二兄。”时雁西吓的眼眶已蓄满了泪珠,她哽咽着点了点头,抬了脚,慢慢的往下寸挪。

  眼瞧着脚尖就要落在枝干上,又是一声‘咔嚓’脆响,时雁西脚下的树干显然已经无力再承受她的分量,‘啪’然而断,时雁西重心一坠,整个人就往树下跌了去。

  几乎是在霎那间,时安然已松开了树梢,双手举起,试图接住雁西。

  但有人比他更快,喻策猛一劲踏碎了脚下瓦片,借力纵身往雁西飞掠过去,将急速下坠的雁西一把捞住,护在怀中,借着枝梢之力,坠立于地面,待站稳之后,这才将时雁西放落在地上。

  “雁西,可伤着哪里了。”余氏急步先前,一脸惊魂未定的将雁西拉到身侧,打量着周身,生怕她被枝杈给挂伤了。

  “娘,我受伤了,哪哪都受伤了,呜呜呜……”时雁西一把扑入余氏怀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涟涟而落,语调悲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时安然见雁西安然无恙的落了地,攀下树后,晃荡着身子,一脸嬉皮笑脸的凑到余氏身后,贱兮兮的伸手,捏了捏雁西的鼻翼,“呦,伤这么重啊!快让二兄好生看看哪里皮开肉绽了。”

  拿着教鞭的时淮,被雁西闹了这么一出,吓都吓的半死,哪还能生出什么气来,见安然这个时候还在跟雁西胡闹着,没好气的执着教鞭拍掉安然使坏的手,“行了,别逗她了!”

  时安然吃了痛,瞟见雁西一副得势的模样,偏生不让雁西好过,张口就要戳穿她的把戏,“爹,你可别被这……”坏妮儿诓去了,她招可多着。

  话到半时,一只手便伸了过来,堵了他的后话不说,还把他强扯到了一侧,他竟生挣不开,这院里能有这个实力的,也就喻策那小子,还没成婚呢,这妇唱夫随的,酸谁啊!

  时淮瞧着雁西泣的眼鼻通红的模样,也是心疼了几分,抬手想要摸摸雁西的头,却吓的雁西一个怯缩,余氏瞬间一个白眼冲时淮投了过来。

  时淮讷讷的收回了手,沉了沉声,一本正经,“这次便罢了,下次可别这么鲁莽。”

  说完之后,负手踱步而去,走了几步时,身形忽一顿,他微微撇了下头,督了喻策一眼,故作堂皇,“嗯,阿策就用了晚膳再回吧。”

  喻策下意识里望向雁西,见雁西的手在背后舞的飞快,将时安然让往旁侧一推,笑容洋溢的点了点头,“叨扰伯父伯母了。”

  “都是自家人,不需的这些场面话儿,雁西该是吓到了,就劳阿策多陪陪她了。”余氏哪会瞧不见二人间的这些个小把戏,接了喻策的话,笑盈盈的将雁西推到了喻策跟前,冲着不识趣的两儿子招了手,省得扰了二人的情趣。

  接着推了一脸不赞同的时淮,去了前院。时安然不情不愿的瞪了二人一眼,却还是把试图上前说教的时向晨拉了出去,院内独留喻策和雁西二人。

  喻策凝望着雁西泣后娇柔欲滴的颊面,施施然上前,抬手拭去她面上的泪痕,然后将手递到鼻翼下,嗅了嗅,故作高深,“雁西这泪,竟然是生姜味的。”

  雁西还以为喻策要煽情一二,哪知道一开口就是这煞风景的话,一肘子推在喻策胸口,没好气的剜了喻策一眼,“还不都怨你非要踢那蹴鞠,何至于让我的爹娘前演这么一出,我这眼现在还疼着呢。”

  喻策极给面子的后退两步,摆出吃痛模样揉了揉胸口,见雁西说话间,抬手就要去搓弄眼角,忙抓了雁西的手腕,收了不正经的模样,“别蹭,不然又该疼了。”

  他环顾四遭,将雁西拉至石桌前坐下,取了帕子,浸了茶水,抬手托着雁西的下巴,俯身小心翼翼的用湿帕擦拭着雁西的眼周,嘴里絮絮叨叨,“刚刚还真吓到我了,若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未能没接住你,这可如何是好。”

  “我信阿策,就算阿策折了胳膊,断了腿,伤的即便只剩一口气在,你也会接住我的。”时雁西嘴角一咧,弯了眉目,脸上的笑意灿若星辰。

  喻策缠着湿帕的手一顿,耳廓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的透红,他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抬指点了点雁西的额头,一脸无奈的溺宠,“你就不能念我点好。”

  “你在我这,自是最好的。”雁西不服气的伸手,掐住喻策的颊肉,扯了扯,又揉搓到一处,挤出鬼面。

  喻策也不阻止,任由雁西摆弄,二人之间竹马绕青梅,水到渠成的那种亲昵劲儿,便是天间的晚霞见都不由羞红了面,躲入云间。

  春时的雨,来的急,去的却慢,骤起于晚膳之后,淋淋沥沥半宿,着实惹人生闷。

  滴雨的廊檐之下,后陈一袭蓑衣,站在门外,朗朗而来的陈述,穿透了雨幕落进屋内中萧云谏的耳里。

  “时雁西,羊城州学教习时淮之庶女,其生母产后月余病逝,所以一直养在嫡母膝下,上仅有两位兄长,虽是庶女,却备受宠溺,因其容貌瑰丽,羊城之内无人能及左右,及笄之后,时常有人专营说是只要将时雁西送至凉京勋贵,便能为其父谋个好的职缺,所以时家早早便放出话来,时家之女绝不为妾。

  喻策,百户喻凉之二子,文才一般,善习武技,自幼随其父剿匪杀贼,小时与时雁西比邻而居,二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今年年初时,两家约定缔结婚书,于武举榜出之后,便行订婚之礼。”

  后陈禀到此,顿了顿,微微抬头,打量了一眼正立在书桌之后的萧云谏,有些踌踌然道,“时间有限,属下…暂且只打听到这么多。”

  主子要的急,这羊城的人甚是警觉,见他是外地口音,他一开口打听,便被人搪塞了过去,最后还是在酒馆子里寻了个贪杯的酒鬼,用一坛子酒,这才打探到了这些。

  萧云谏似未有所闻,手执笔豪,染了朱红,全神贯注的执笔点向桌上以绘周全的时雁西画像上的朱唇。

  “轰隆隆……!”

  就在笔尖点上宣纸白唇的须臾,一抹夹杂了闪电的雷鸣声,劈裂了这雨夜的天地。

  萧云谏手一颤,笔豪上的朱红一洒,顺着白唇撩染上了颊侧,然后浸染晕开,萧云谏下意识里伸手去抹,朱红却彻底染花了纸上时雁西的面容。

  他怔然抬手,目光督向一侧被镇纸压着小像,那小像所绘女子,一袭红衣,身姿曼妙,竟和时雁西有七分之相似。

  萧云谏伸手,如珍宝般轻抚女子画像,喃喃轻语,“鞠衣你说,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错头间,时雁西那花了的画像又嵌入了眼梢,窥着,瞧着却似乎又没那般相像了。

  萧云谏喟然一叹,叹自己那痴人说梦的心思,他伸手遮住了时雁西的画像,低呓沉语,亦有释然,“你,终归不是她。”

第3章

  “大兄,出门便出门,好生生为何要带这帷帽,碍事的紧。”走在被雨水冲得透亮的青石路上,时雁西一脸不耐的扯了扯帷帽上的绢丝,郁气冲时向晨嚷嚷开来。

  时向晨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回头,“你不带自是更好,我也不需费心与你一道出这门了。”

  他好生生的在家温习,却被雁西做了出门的幌子,若不是喻策允诺将古籍《春秋繁露》誊抄一份给他,他怎会趟这浑水。

  不过,怎么着也是要订亲的人了,总要守些闺仪之道,莫要抛头露面的好。

  时向晨油盐不进,左右都说不通,恼的雁西直跺脚,她想要见喻策,二兄精的猴样,不好糊弄,就只能顺着大兄这老儒究的作派。

  耷拉的肩,随着时向晨到了约定的茶楼,被迎着进了二楼雅间,见着了喻策,雁西心情这才缓了些。

  摘了帷帽,时雁西总算是缓了口闷气,水灵灵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她扬手揪着时向晨一小撮衣袖,甩了甩,一脸祈盼,“大兄,你有事就自去吧,阿策自会送我回去的。”

  这是想二人独处?时向晨挑了挑眉,偏生半点不识风月,他接过喻策递来的抄本,撩袍入座,整理仪表,一脸端然的打开了抄本,头也未抬的回道,“我今日还正巧无事,娘只给了你一个时辰,我在此陪你,届时就不必麻烦阿策了。”

  如意算盘落了空,时雁西忿忿然瞪了时向晨一眼,只可惜时向晨却视她无一物,只能平白生了闷气,还是喻策好言好语,耍了小把戏,又逗弄了一番,这才让雁西重展笑颜。

  听着书,嚼了两捧花生,时雁西只觉口舌燥的厉害,喝了两口茶水,仍觉欠着些劲儿,刚巧楼下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夜入危地救佳人,时雁西虚听了两耳,便生了主意。

  她挪身往喻策跟前凑了凑,单手撑在了鬓间,一双美目流波似转,勾勾的盯向喻策,声音弱带娇还虚喘着气儿,“妾身大抵怕是病了,这位郎君,还请救妾身性命。”

  喻策正听的入神,没料想雁西忽然来这么一出,软音入耳,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握着茶盏的手一颤,茶水漂湿了虎口,一脸被鬼惊着了的神情,慢慢扭头。

  一侧的时向晨更惨,他正送茶入喉,雁西声一出,他直接骇的一口茶水喷出,唯一的幸好,是他及时把抄本给挪了地,没有沾上茶水,只是些许茶水入了气腔,激的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你,你……咳咳,咳咳咳……”又作什么妖。

  时向晨簌着手指指着时雁西,话出口被咳嗽淹没,只能厉目瞪着雁西,抬手拍胸,试图抚平胸腔内混乱的气息。

  喻策对上雁西的眸光,却是晃了下神,不管是何模样的雁西,他都见过,可眼前雁西眼稍带魅,娇柔无辜的模样,却仍让他心跳漏了半分,痴了视线。

  “郎…君……”时雁西见喻策呆了神,拖长了声线,带着娇颤儿,纤指在喻策眼前晃了晃。

  喻策这才回了神,略显无措的饮尽余下半盏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不知在下如何才能救得小娘子性命。”

  “若是郎君能将对面刘记的核桃酪端一碗来,妾身这病想是无碍了。”得了回应,时雁西眸光一亮,长睫向喻策眨巴眨巴,一副西子捧心的娇贵模样。

  原是贪了嘴惹的祸,喻策失笑,站起身来,摸了摸雁西的发顶,顺着她的意,装的也算像模像样,“小娘子稍等,在下去去便来。”

  “还望郎君快些,妾身这命就都依托于郎君手中了。”雁西连声催促,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耀眼,那装出柔弱劲,在喻策推门而去的瞬间,没了影儿。

  好不容易顺了气的时向晨,瞅见雁西灿颜明媚的得瑟模样,更觉气堵的慌了,“你,雁西你还没出阁呢,这没羞没臊的样,简直有辱斯文。”

  时雁西捡起一颗花生,丢向时向晨,神情得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和阿策早已互换庚帖,受律法所认,这郎情蜜意的,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大兄,你莫不是嫉妒?”

  时向晨想躲,却躲闪不及,生生被花生米砸在了颊上,只能徒生郁闷,冲时雁西直瞪眼,“胡闹,胡闹,儒子不可教也!”

  “咦,我可是女子,本就难养也。”时雁西满不在乎冲时向晨做了个鬼脸,然后挪开眼去,无视掉时向晨,一脸惬意自在扒着半遮帘,翘首以盼的盯着楼下大堂,看喻策何时才能印入视线。

  这油盐不进,滑头难教的模样,气的时向晨脑子都有些发懵了,等了半拍,才醒过神来,这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如此嘴尖舌利的,往后和婆家相处起来,岂不是处处得争个所以来,时向晨起身试图好生规劝说教一二。

  还未走到跟前,时雁西已是冲他招了招手,“大兄,那不是前日里你作陪的探花郎,他怎么与尚靖厮混到一处了。”

  萧云谏?时向晨脑中打了璇儿,这才醒悟雁西说的是哪个,探头一瞧,刚巧见萧云谏上了二楼,身边跟着的正是知州嫡子尚靖。

  时向晨抬手曲指就在雁西额上弹了一下,没好气的纠正道,“什么厮混,好歹他也是个官宦子弟,说话也没个分寸。”

  时雁西没曾料想,自己好意提醒,还吃了个栗子,痛的捧了额头,红着眼眶,一脸不服气,她与那尚靖本就不对付,更别提小时他和二兄联起手来捉弄于她,弄哭了她无数回,她才不要给他好脸色瞧着。

  旧时恨涌上心头,又被时向晨这么一数落,额上还疼,委屈劲一下喷薄而出,她瘪着嘴瞪了时向晨一眼,蹭蹭别过身去,小声饮泣。

  时雁西垂着头,这真哭假闹,时向晨一时间还分辨不清,不过她周身散发的那股哄不好了的气息,着实让时向晨的头皮抽抽的发紧,他讷讷的收回手,虚咳了一声,“我过去见见尚靖,你和阿策在此处,莫要乱走。”

  雁西饮哭的动作一顿,却仍没有抬头,只用鼻音‘嗯’了一声。

  时向晨松了口气,将桌上抄本卷了置于袖中,缓步而去,就在其关门瞬间,时雁西扬了头,一脸春光明媚,哪有半点泪痕,分明是装的,只额间倒是红了一块,显然时向晨那一下不轻。

  不过这会疼劲已经过去了,她起身将半遮的帘面打上,手撑着腮支在横柱之上,眼若耀星盯着大堂门口,喻策衣袂乍现于视角之内,她晃手摇曳,春景明媚,“阿策,快些。”

  喻策抬头,将雁西明艳璀璨的笑意尽数收入眼中,下意识投之以灿烂,他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听见了,登上二楼的脚步亦是急促了几分。

  “怎么,雁西和阿策也在,不如唤他二人一并过来,也好热闹一下。”另一侧雅间的尚靖才刚和时向晨问了礼,便听到雁西的声音,往下一窥,瞟了一眼喻策,便向时向晨提议道。

  一旁的萧云谏淡然如常的提壶洗着茶,可在雁西生声起之际,眼角余光已不自觉瞟在雁西轻晃的足尖儿上,嘴角的弧度亦是因这俏皮劲勾起。

  “还是别了。”这冤家聚头,定然是热闹的很,只不过此热闹非彼热闹,莫要叫人窥了笑话的好。

  时向晨心中吐槽着,下意识督了萧云谏一眼,只见萧云谏提壶浇下的茶水溢出茶盏,已流至于茶盘之上,竟还无所察觉。

  “萧兄?”时向晨抬手托了提壶,有些诧异。

  “抱歉,一时岔了神,让时兄见笑了。”萧云谏收回视线,一脸歉意的向时向晨解释,随口又接着道了一句,“既是有缘,那便请二人过来一聚,也是不错。”

  “萧兄所言极是,难不成向晨兄还害怕我贪了令妹的零嘴。”尚靖一脸赞同的点头,然后冲时向晨打趣了一句,作势起身,打算亲自见两小儿给唤了过来。

  时向晨抬手按住了尚靖的胳膊,无奈的很,“尚兄,我都不被待见,你这过去,扫了雁西的兴致,惹的她闹腾起来,怕是要收不住场。”

  尚靖身躯一僵,深以为然,他落身回座,也断了主意,“罢了,罢了,我等文人聚会,那妮儿素来不喜,就不必为难于她了。”

  未能如愿,萧云谏心中有些空落,只心思隐匿,自不愿为外人道知,他面上提了几分兴趣,顺着尚靖的话问道,“瞧尚兄之意,可是吃过亏?”

  尚靖饮了口茶水,面有难色,幼时雁西便生的软糯娇人,他常伙同安然逗弄她,可待她懂事些后,那妮儿当真是……,直掐了他命脉,让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即便如今思来,也不由生出恶寒之意,不愿再提,“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而时向晨也是不愿将雁西做了谈资,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将此事彻底揭了过去,萧云谏心中有意,也只能暂且歇了心思,只目光仍在不自觉间,便落在了不远处雁西身上。

第4章

  雁西对此,却无半分察觉,她尝了一口核桃酪,软软黏黏,甜滋滋的,顷刻解了她喉中的干涩感,她魇足的咪笑了眼,挑了一勺送至喻策嘴边。

  “可好吃了,阿策也尝尝。”

  雁西勺羹直往喻策的嘴里怼,喻策想拒绝也是不能,只能张嘴小抿了一口,赞了句,“不错。”

  “是吧!”时雁西得了赞肯,越发得意,阿策不喜甜,尝这一口,已经是给了她极大的颜面,她将勺内余下的核桃酪尽数抿入嘴里,“大兄没在,我们待会去哪里玩。”

  “南城的瓦子巷新来了杂耍艺人,听闻技艺不错,我带你去瞧瞧。”喻策很快就给了雁西答案,想是一早便决定好。

  “恩!”雁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抬头撩了遮帘一眼。

  喻策顺眼望去,不期然间,竟与萧云谏视线对上。

  他怎么也在这?不过细一瞧,旁侧的身形似乎是尚靖,只当是尚靖邀了过来的,也没再多想,微微颔首,以作示意,然后便拉了遮帘,拦了萧云谏的视线。

  “萧兄以为如何?”尚靖说到兴起之际,冲萧云谏扬了扬手中的茶盏,张嘴问道。

  有前车之鉴,萧云谏自是留了几分心思,波澜不惊的收回了视线,信口言道,“尚兄所言极是。”

  得了萧云谏首肯,尚靖越发兴致高昂,喋喋不休,萧云谏虽是心不在焉,为表体面,也只好时不时应哼两句。

  只再侧目之际,半遮帘下,已无人踪。

  瞬间,一股索然无趣,环于萧云谏心上,对尚靖的侃侃而谈,只余聒噪乏味。

  不多时,他便寻了由头,与二人告辞而去。

  在街头漫无目的闲逛一番,消弭了心头因时雁西而溅起的烦躁纠结心思,见日头西沉,萧云谏正欲折回下榻的宅院,却被临街一家‘铛铛’响透的铁匠铺所吸引,临时起意便跨脚入了铺面。

  打量时,柜面上一柄置于锦盒之内,虽纹路古朴却丝毫不减其锐利之势的匕首,勾起了萧云谏的注意。

  他取过盒中匕首,打量了一番,越瞧越心生欢喜,“店家,这匕首怎么卖?”

  正在淬铁的掌柜抬头一看,忙搁了手中的铁块,净了手,走到萧云谏跟前,伸手讨要了匕首,回身放置于锦盒之中,这才堆了笑回道,“客官,抱歉,这早被客人定下了不买。”

  “店家,可能通融一二,这匕首我着实喜欢。”萧云谏有所不甘,这能令人欢喜之物,实在难遇,既然碰见,他当不愿错过。

  萧云谏满面诚意,但掌柜仍然摇了摇头,开口正要拒绝,一银铃鹂啼的脆音自门口响起,让萧云谏骤然回头,果然是时雁西。

  “陈伯,我要的东西可寻来了。”时雁西踏进店内,抬头将帷帽取下,并没注意到一旁的萧云谏。

  “寻着了,寻着了!你再不来,陈伯可要留不住喽。”被唤作陈伯的掌柜,黝黑的面庞瞬间堆满了笑意,他丢了萧云谏,抬手取了锦盒,三两步走到时雁西跟前,递了过去。

  “快瞧瞧,可如了你意。”

  “这岂不说明我眼光好着呢!”时雁西自得的顺嘴接了一句,从锦盒中取出匕首,打量了一番,越发生了欢喜。

  “阿策瞧了定然高兴,多谢陈伯,若非你神通广大,路子宽,不然我上哪去找这称心如意的贺礼。”

  听的雁西满意,陈伯的脸上越发堆满了褶子,语气也狭促了起来,“想给阿策那小子做武举贺礼,还是说待婚的嫁礼。”

  时雁西脸上‘噌’的染上了红霞,可仍然是落落大方的模样,“陈伯,可别打趣我了,多少银钱。”

  陈伯见雁西害了臊,也是知趣,不在寻根究底,“我二十七两银子收来的,你数这个数就成。”

  “这可如何是好,我身上只有二十两了。”时雁西取出荷包,正要往外掏银子,听到陈伯的价格,一时间犯了难。

  一直在旁侧,未曾寻到插嘴机会的萧云谏,这才插上了话,“时姑娘若是银钱不足,我这里有。”

  说话间,已掏出一精绣的荷包,递到了时雁西的跟前。

  “你不是那个…萧…探花?你怎的也在此。”时雁西这才注意到萧云谏也在,虽说面是认得,只这名讳,虽然大兄曾提了两嘴,可对时雁西而言,终是不相干的人,所以话到嘴边,仍是忘了。

  用探花作称谓,敷衍了些,可时雁西能认出了自己,萧云谏已心生雀跃,抬手将荷包再度往时雁西手里递,“时姑娘还认识我便好,我刚听闻你少了银子,我这里有。”

  不过萍水相逢,哪由的人家如此破费,时雁西刚想拒绝,旁边的陈伯已率先开了口。

  “客官说什么呢?人姑娘家赠与情郎的信物,怎能让外男添了彩头。”

  陈伯抬手一把将荷包推了回来,然后将锦盒直塞进时雁西的怀里,十分豪气,“不就是几两银子而已,就当是陈伯给你和喻策那小子的礼钱了。”

  这…也太多些了,七两银子,这都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她可当不得陈伯如此大礼;只如果一分不要,又有些扫了陈伯的颜面。

  这般思量,倒是让雁西左右为难,徒增怨气,都怪这探花,好生生的插什么嘴,这事本来容易着,她择日补上余款便是,如今这闹的,她想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要不,这其中二两银子,便当是陈伯的礼钱,余下五两,过些时日,我再给陈伯送过来。”如此也算这既承了陈伯的情,又不至于让陈伯吃亏。

  说实话陈伯也是一时脑热,逞了口舌之能,七两银子还真让他有些肉疼,只话出了口,怎好意思随便收回,雁西如此知情识趣,让陈伯瞬间通身舒坦,嘴都要咧到腮帮子上去了,“你这妮儿有心,就按你说的办吧。”

  陈伯应了,时雁西也是松了口气,拿过锦盒,将所带银钱递给陈伯,“多谢陈伯,到时你若不来,我可是要拉着阿策亲自前来给你退礼钱的。”

  “行行行,到时我定去相贺。”

  陈伯满口应下,雁西这才露了笑容,冲着萧云谏疏远的点了点头,戴着帷帽,出了铺子。

  萧云谏自讨了个没去,他握着荷包的手猛然攥紧,他抿住唇,侧望着雁西踏门而出的背影,他不甘心,不甘心被时雁西用那张脸,拒他于千里之外。

  回想起茶楼窥见雁西与喻策亲密无间之态,再一比较时雁西对他的孰若无物。

  当初,他便不敌那人风姿,而从未被鞠衣意存于心,彼时年少他也就认了,可现在他也算功成名就,得世人称赞,那喻策不过是个楞头儿青,他竟做不到让时雁西多瞧他一眼。

  如此天差地别的相待,将萧云谏心中的嫉妒肆意滋生,便是萧云谏前日里已下定好的决心,也都乱了。

  凭什么!到底他哪儿比不上喻策,这种憋屈感,就如同鞠衣在他跟前,侃侃而谈那心上之人,他却只能堆笑连声附和。

  一时间,混乱驳杂的思绪,竟让萧云谏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时雁西,仅是一面之缘,还是那个藏匿他心头,难以明说于口的鞠衣。

  眼窥着时雁西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了眼前,萧云谏终是没能忍住,提步追了上去。

  雁西二字呼之欲出,可临到嘴边,却依旧是生硬的称谓,“时…姑娘。”

  “探花,有事?”时雁西满心想着喻策得此匕首的愉悦模样,被萧云谏这么一喊,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顿了足,抬头撩了帷帽的绢丝,对上萧云谏的视线。

  时雁西的清眸太过于纯然,视线相错之下,萧云谏似被醍醐灌顶,脑中清明了不少,他一口咽下已到嘴边的质问之词,转而开口,“我只是想问姑娘,初见时为何会提及尚主之事?”

  “原来如此。”时雁西恍然大悟,只觉萧云谏这人较真的紧,都几日的事了,还追着她上来问。

  “探花、公主天造地设的姻缘,戏文里不都这样演的,我也是随口提了一句,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探花的称呼到了嘴边,雁西打了璇儿,还是换了个称呼。

  能为一个称呼耿耿于怀这么久,想来是极不喜欢的,本不过是几面之缘的人,倒用不着特意触了人家的忌讳。

  ‘只可惜我朝无适龄的公主,倒是辜负戏文里的天造地设的姻缘。’

  萧云谏怔然的盯着时雁西,相似也就罢了,就连说出的话,都如此切和,难不成是上天都瞧不过眼他的满腔心思,怜悯于他?

  时雁西自然猜不到萧云谏此刻所想,只觉他直勾勾的眼神怪瘆人的,撇了撇嘴,等了会儿又不见萧云谏开腔,索性敷衍的福了个礼,施施然转身而去。

  “大人?”后陈转到萧云谏身侧,撇了已转过街角的时雁西,然后,谨小慎微的唤道。

  萧云谏怅然微叹了口气,面上神思涌动,半响之后,犹豫尽去,似下定了决心,他转头向后陈吩咐道,“将我书房桌案上的那封信,递去蜀京昌远侯府。”

  “诺。”后陈抬头诧异的督了萧云谏一眼,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第5章

  五月初至,羊城桃花皆已开败,遍地花红簇拥新枝之上,州试已过,参试的文生可谓忧喜参半,武举与文举不同,虽是一同文考,一同放榜,但考题难易不同,且放榜之后,武举还得再校一场武艺,才能定夺举人之名。

  今日正是角逐武举名衔的之际,州府之外,早早的便围了一大堆人,等着招榜公示,时喻两家人早已候在不远的酒家之内,只时雁西念着喻策出来之际,能第一眼便瞧见了她,央了爹娘,这才等候于此,翘首以盼。

  而不远处的正对此街口的延庆楼三楼雅厢,窗叶半开,一极其显贵气,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正倚在窗框旁,一手折扇轻摇,一手提着个白瓷酒壶,目光轻佻的着瞭望着州府外帷帽遮面的时雁西,良久之后,兴致阑珊的回头瞟了一眼正襟危坐于桌前的萧云谏。

  “就为这么一个女子,特意将我从蜀京招了过来,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萧云谏自顾自的饮着酒,没有搭话。

  不过对萧云谏这种态度,那公子不以为忤,仍是自说自话,“不过能让你这蜀京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之辈都动了心,想来这女子有几分独道之味,不知相较于艳花楼的银翠姑娘……”

  说话间,州府那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乍起,将公子的话,尽数淹没了去。

  他索性歇了声音,抬手将酒壶送置于嘴边,目光不经意瞟了州府那端一眼,正巧喻策身披红绸,被拥簇而出,时雁西掀了帷帽,一脸欢喜的迎了上去。

  公子瞧见时雁西的面容的瞬间,目光凝固,面上的神情,也似见了鬼一般。

  直至时雁西和喻策相携着入了对街的祥记酒家,公子这才收回了视线,他将窗扇带上,走到萧云谏身旁落坐,抬手按住萧云谏端酒的手腕,脸上再无半分轻浮之意。

  “这女子,你带不回京的。”

  萧云谏抬头,直视那公子,然后拨开他的手,将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已微显醉态的他,眼神执着而癫狂,他嗤笑一声,似嘲弄于自己,语气低迷,“梁致,我仍是放不下她。”

  被称为梁致的公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萧云谏,“你疯了,你不可能将她藏匿于府一辈子,只要她在蜀京一露面,你的心思毕露无遗,届时你还有何颜面可谈。”

  “可若不疯上这一场,我寝食何安!”萧云谏遮目苦笑,这大半个月余,他夜夜难寐,纠结于在道德与私欲之间,左右徘徊,每每欲心生放弃,可一见时雁西那张脸,什么自持,什么理智,什么君子之德,皆抛之于脑后,更别提时雁西在喻策跟前的斐笑嫣然,却对他视若无睹的那种妒恨,让他心中凭生魔孽。

  梁致打量着萧云谏的神态,确定他句句出自肺腑之后,表情一松,仰头饮了一口清酒,恢复了先前的浪荡模样。

  “若非亲耳所闻,谁又能相信蜀京人人称赞温雅君子的萧云谏,竟然会因为个女人而生了妄念。”

  萧云谏盯着手中的酒盏,语气自嘲了几分。“如此,你可还愿帮我。”

  梁致往椅背上一靠,洒然一笑,“不过是个女子而已,这些年本侯欺男霸女的事干的还少吗?只是这回京之后,你可要想好了。”

  这话,是应了。

  萧云谏这才抬头,冲梁致扬了扬酒盏,一副胸有成足之态,“此事,我自有安排,无需担心。”

  见此,梁致再无多话,举了酒壶,壶盏相碰,二人一同共饮,显然达成了共识。

  于此对街的祥记酒家二楼厢房之内,全然无知二人谋算的时雁西刚拉了喻策落座,便当着众长辈的面就打了喷嚏,羞涩的红云还未来得及攀爬上颊面,时安然的打趣,已惹得厢内众人阵阵笑意。

  “今日是阿策的举考,我自当得穿上新衣,为阿策谋个兆头。”时安然捻着兰花指儿,学着雁西娇滴滴的说话模样,话到后面,还不忘挖苦一二。

  “如今啊!受凉了,这要是后日还未转好,和阿策订婚的该是‘阿啾’了。”

  虽说时家长辈一直都十分疼爱于自己,可这纳吉前的档口,总得矜持几分,时雁西不好过去生捶二兄一番出了心中恶气,只能急了脸,红了眼眶,向余氏求助,“娘,你看二兄他……”

  “好了,你这小子乱说什么。”余氏收了笑,没好气的瞪了时安然一眼,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冲身侧喻母道,“我家二子,自小就是个没规矩的,让亲家见笑了。”

  “都是眼瞧着长大的,哪需的这般客套。”喻母笑眯眯的看着喻策褪了外褂,披在雁西身上,二人之间那种不需明说的情意绵绵,瞧着顺眼之余,不由生了几分感概。

  她握着余氏的手,“雁西这妮儿,打小时我便喜欢的紧,当初我不知磨了你多久,你都不答应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我这心啊!一想到雁西会成为旁人家媳妇,就揪得慌,好在阿策争气,入了你们眼,如今成了这桩亲事,我也算如了愿了。”

  余氏没料想喻母会忽然提起陈年旧事来,眼中一抹心虚闪过,不自觉的瞟了时淮一眼,时淮饮酒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即又作无常一般将酒水饮下,不动声色的接了话,“能进你们喻家,也是雁西的福气。”

  却是只字不提,当年为何不允结亲的缘由,喻凉和时淮相交已久,虽不知详细,但也大概了解一些,此事与雁西生母有关,怕自家婆娘寻根究底,生了尴尬,连忙打了圆场。

  “不说这些了,今日阿策夺了武魁,又马上要和雁西订亲,也是双喜临门,便不拘着大家了,我在隔壁还开了一席,你们几个小辈要是觉得在这里拘谨,就过去那边自个儿玩乐,省的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扫了你们的玩兴。”

  “果然还是喻伯伯最懂我意,小侄就不打扰了。”

  时安然听得这话,两眼发亮,当即起身冲着喻凉笑嘻嘻的迎奉了一句,抬手便扯了身侧大兄,试图离席。

  时向晨正宗的一文弱书生,哪里挣的开时安然的蛮力,被扯着离了席,只能一脸抱歉的施礼,“小侄失礼了。”

  然话还未落音,便被拉扯了出去。

  时雁西瞧着也是羡慕的紧,指尖戳弄了喻策几下,哪知喻策全然不知情趣,只满眼戏谑的盯着她未曾褪去红潮的脸,挪都不带半分的。

  时雁西抬了绣鞋在喻策鞋面上碾过,心中愤愤,面上却堆了笑意,冲众家长辈,微一拂礼,这才拉了喻策起身。

  “伯父,伯母,那我和阿策也过去了。”

  “去吧,去吧!阿策别饮醉了,误了喜事。”喻凉笑眯眯的冲雁西摆了摆手,还不忘交代喻策一句。

  “爹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一侧的喻家长子喻峻,施施然起身,冲众人行了一礼,这才退身离去。

  雁西出了厢房,并没有去隔壁,而是拉着喻策到了另一侧角落,神秘兮兮的递了个锦盒过去,“打开瞧瞧。”

  喻策疑惑的看了雁西一眼,打开锦盒,神情瞬间变得雀跃了起来,他将锦盒内的匕首拿至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还不忘询问雁西,“这是……青萍刃,你从何处得来的?”

  “我托陈伯给我寻来,贺你武举夺魁,可生喜欢。”虽瞧喻策神情,便知他最是欢喜不过,但雁西还是忍不住明知故问道。

  喻策拿着匕首,如疾风迅雨一般挽起了花式,那匕首似黏在喻策手心一般,让雁西花了眼。

  片刻后,喻策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刀刃,喜不自禁的恭维道,“即便雁西送我一根草,我也欢喜的紧。”

  听的这话,雁西竟真还从袖中摸出了一小枝桂树叶,作势就要拿了匕首和喻策换,“是吗?那咱们换换。”

  喻策不防雁西居然还有这一手,眼瞧着匕首就要被雁西拿走了,飞快将锦盒合上,然后双手一捞,将雁西捞进怀里,耍着赖求饶道,“好雁西,是我错了,错了还不成。”

  雁西本意也就是逗逗喻策,喻策认了输,她也就不必死揪着不放,抬手将手中桂枝别在喻策而后,笑意盈盈,“阿策,恭喜你折桂。”

  喻策盯着近在咫尺间的那张娇颜,情不自禁的俯身。

  “啪!”然下一秒,一巴掌就拍在喻策的背上,骇的喻策条件反射的撒了手,红晕瞬间爬上了耳轮,他侧头望向罪魁祸首,一脸心虚。

  “怎么还在这腻腻歪歪的,叫你们呢。”时安然只当啥都没窥见,一把将喻策揽了过去,独留雁西在后,捧红了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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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无法更新,还请见谅。

第6章

  初六至,红日刚刚扶空而上,早已披挂得满堂红彩的时家宅院,已是热闹非凡,贺喜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眼瞧着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可街道尽头,送聘的队伍却丝毫不见踪迹。

  饶是一惯沉稳的时淮,也心急了几分,又一次探过府外街道不见喜乐,他终于耐不住招来了正在待客的时安然,让他顺街过去瞧瞧到底生了什么事端。

  时安然也知今日纳吉不能出了乱子,匆匆和时向晨交代了一句,便出府寻人去了。

  可这人是去了,等到吉时,也没见回来传个音讯,原本道喜的宾客,如今也是围坐一处,嘀嘀咕咕,也不知是在谈论坊间杂事,还是瞧着这处的笑话。

  待吉时都已过三刻,时府外的大街上,送聘的队伍,这才姗姗来迟,虽唢呐铜锣齐贺,可送聘众人脸上并无多大笑容。

  送聘队伍之后,更是拥簇一大堆的百姓,指指点点的模样,不像是来贺喜,倒更像是幸灾乐祸。

  得了通传的时淮,赶紧出门相迎,却在看到喻凉阴沉的脸上,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随即望向一同跟过来的时安然。

  一贯没个正形的时安然这会也是一脸的凝重,他注意到时淮的视线后,冲他微微摇头以作示意。

  时淮心中不解,也只能将疑惑按下,吩咐亲友替抬聘的人引路,自个儿亲自迎了喻凉父子到了偏房,关上门,这才急切开口询问,“老喻,怎么会误了吉时。”

  喻凉抬了抬头,张嘴欲言,话到嘴边,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别过脸去。

  爹不开口,喻策也只能亲自向时淮解释了,“伯父,我们……和送丧的撞上了。”

  喻策通身的喜艳之色都挥不散他攒了的眉心,说话间,更是晦气的攥紧了拳头。

  “怎么会如此!”时淮大受震撼,惊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羊城自古以来,喜丧同路,是为大忌,所以无论喜丧,大家沿旧习,会提前知会需经过的街道邻坊,以免冲撞上。

  他和喻家的婚事,更在早三个月前,便已渲染的满城皆知,所经街坊,都已送过礼钱,按道理来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触了这忌讳才是。

  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

  时淮终是存了几分理智,他定了定神,这个念头下意识便涌上心上。

  “可知是哪里的人家?”

  喻策摇了摇头,抬棺送丧的人瞧着都陌生的很,而且个个身材魁梧,他们阻了去路,气势汹汹,好说好歹,皆是无果,后面冲突起时,那股子蛮横劲对上营地的将士也不逞多让。

  他们能走,还是府衙来的卒衙驱了众人,这才得以通行,可已然误了吉时。

  喻策这会只觉得心中揪乱至极,羊城前些年里,也有过这样的冲撞,无论闹的怎么死去活来,哭嚎哀求,可结局除了死丧之外,都是退了亲事,各自婚嫁。

  这事他明白,在场的其他人心中更是透亮的很。

  虽然喻策没有回时淮的话,但时安然的低语,让时淮认定了此事是有人故意所为,只不知这伙人是时家招惹的,还是喻家招惹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对于现在而言,都不重要,他长吁了一口浊气,目光投向喻凉,神情肃穆,“老喻,此事你有何打算。”

  喻凉回头,看着老友的神色,显然他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要他开口说了‘退亲’二字,时淮定不会挽留他半句。

  可是如何不退,若真招致了祸患,他两家是否又能招架得住,他心中没底。喻凉张了张嘴,一时间如鲠在喉,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的犹豫,让喻策只觉心中发凉,不敢确定他爹的心思,可还和他同样坚定一致。

  怕喻凉说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话,喻策决绝的跨步上前,挡了喻凉身形,站在了时淮对面,眼中尽是执拗的倔强。

  “伯父,我要娶雁西,无论前路如何荆棘,我只要雁西。”

  时淮扬头,盯着这个比他还高了半头,咬着牙,红了眼梢,却一副坚定姿态的少年,并没有开口应下。

  正如喻凉所考虑的那样,这并不是一场儿戏,“若祸及性命,你可知我们无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喻策哪里管得着这些,一想到他们会退亲,雁西会嫁入旁人家,他就觉得心被人挖去了一块,他全然不顾身后喻凉的扯衣暗示,信誓旦旦的承诺道,“伯父,我不怕,此生若不能娶雁西为妻,我又要这余生漫漫作何。”

  这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话,瞬间惹恼了他身后一直未曾开腔的喻凉,他虽有两个儿子,可大子只会掉书袋,无半分像他,唯有这二子,小小年纪便跟着他站马桩,便是他出城剿匪,都跟在自己身边的,这感情自然不同于一般。

  他扯过喻策,满脸的恼怒无奈之色,“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丧气话呢?此事,我和你时伯父还需得从长计议,并没有说一定要给你退婚。”

  他说着话时,又拿眼瞧了瞧时淮,暗示他也来劝说几句。

  时淮正待开口,紧闭的门‘砰’的被打开,时雁西人未至,声已到,“爹,我要嫁阿策,若不是他,我,我此生就不嫁了。”

  众人偏头,便看到一袭大红明艳装扮的时雁西提着裙摆,跨了门槛。

  她的妆容耀眼的夺人心魄,可此刻众人却无瑕欣赏

  她直冲到时淮的跟前,身后跟着的,显然是阻拦不过的时向晨,还有…萧云谏。

  “爹,我求求你,不要退亲好不好。”时雁西急切的抓住时淮的衣袖,哭丧着的脸,连声哀求着。

  她在后厢左等又等,不见有人来报,眼瞧着吉时过了,她再也按捺不住,便到了前院,刚巧遇见萧云谏,听他说起撞丧之事,她便急急忙寻了过来,连一息都生怕晚了。

  “抱歉,是我不知羊城习俗,多了句嘴。”萧云谏最后进的屋子,他体贴的带上门,面对众人,一脸愧疚之态。

  一个外人,这个时候瞎搅和进来作何,时淮眼神不善的瞪了时向晨一眼。

  “萧大人非我羊城中人,不知不怪,大人不必自责。”时淮抬手握住雁西的手腕,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上萧云谏时,已是平常模样。

  “如今宾客尽数在外,我们全数落在此处,岂不让人瞧了笑话,今日之事,不管与否,先过了礼再说,其余之事,我自会和老喻再议详细。”

  他们俩家的事,自然的他们俩家私下讨论,怎容让人窥了笑话。

  喻凉一介武夫,没时淮会说话,也没时淮多思,不过被时淮点到,也忙是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先过了礼再说。”

  这长辈都发话了,其他的人也不好在争论什么,连携着一并出了偏厢。

  萧云谏出了门,这才恍觉,他刚刚因为时雁西乱了分寸,行事间有些过于急切了,不由生了懊恼之意。

  连连向时向晨致歉,他的无心之失。

  时淮让时安然将泪雨未干的雁西领回了后院,然与喻凉一道,于正堂宣礼。

  虽说这所昭聘礼,洋洋撒撒,令人羡慕,只是再闹出这么一出之后,台下观礼的宾客,有几分是真心,又几分在瞧着热闹,看两家笑话,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宣礼过来,几乎没有半分停留的,喻凉便拉着喻策打道回府,让喻策想要再见雁西一面都是不能。

  这让原本就心生不安的雁西,更增失落之意。

第7章

  纳吉是喜,可喜之后,却成了羊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淮本以为喻凉会在第二日便登门商量两家婚约之事。

  可不曾想,等来等去,只等来了容后再议的传讯,一时间倒是让时淮有些摸不准喻家到底是什么打算。

  他和余氏商议了一番,终究是舍不得让雁西伤心,只要喻家不提退婚之事,时家无论如何都遂着雁西的意,如此也算是让雁西安心了几分。

  只她他这边有了决断,喻家那里却生了异变。

  前院里,端了茶盏,送到嘴边,又轻吁了一口气,满面愁容的将茶盏搁下。

  如此犹豫不定反复几次,余氏怎么可能还看不出喻母的心思,她心中渐冷,敛了神色,终不咸不淡,语气疏离的开了口,“夫人可是为了退婚而来。”

  喻母一听就知晓余氏生了气量,可也总算是把话题而扯开了,她只能当作不知余氏的怨气,愁眉苦脸的掏出了纸笺,然后向余氏递了过去,“余娘子,你且瞧瞧吧!”

  余氏堵着气,一把拿过那指笺,然后打开一瞧,那上面写的竟是一只签文,下下之签,姻缘驳杂,恐碍生机。

  余氏淡扫了一眼,只觉得这上面的字碍眼的很,索性将纸笺直丢在一旁茶墩上,直视喻母,“夫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纳吉上闹了那一出,我们正待商议此事该如何决断,便传来消息,上头欲查羊城军需,所以这才未能登门造访,这几日心神不宁的,上陉安寺礼佛之际,听闻寺内来了皇觉寺一高僧,便想求上一签,以慰心安,哪曾料想,竟问出了下下之签,当是骇的我寝夜难安啊!”

  喻母抚着胸口,一脸的心有余悸,却又不敢于余氏对上视线,显然心虚的很。

  不过,那高僧信誓旦旦,只要解了婚约,一切灾祸便可消弭。这般想着,她又生了几分硬气。

  “这话说的,议定两家亲事之前,陉安寺不还拿着两小儿生辰八字,批了个天作之合,如今这才过了多久,就成天煞怨偶了。说到底,还不是心中生了结。”余氏就是听不得旁人说雁西命格不好,忍了忍,却仍是没忍住出口嘲弄了几句,见喻母面上的神情越发尴尬,心中这才舒坦了几分。

  她饮了一口茶水,平了胸中郁气,“你也知,雁西是我从小骄纵着长大的,看不得她受半分委屈,你既心中扎了刺,就算我强硬着要将雁西嫁入你喻府,只怕你也不会待她如从前,她活不安宁,我这心里更揣着气闷,既然如此,倒不如早生了断,还能保了两家情谊,你说呢?”

  余氏这话,是应了?

  喻母心有窃喜,却又一脸哀重的叹了口气,用帕子拭了拭眼尾,抽泣一声,眼中竟泛开了泪水。

  “雁西是个好的,只可惜我喻家没这个福分……”

  这虚伪的寒暄客套,瞧在余氏眼里,越生碍眼,她打断喻母呼之欲出的恭维,淡淡道,“雁西的庚帖可带来了。”

  “在这呢?”喻母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捻袖擦了擦,掏庚帖的手速飞快。

  余氏接过庚帖,抬手抚了抚庚帖上的烫金大字,瞧也不瞧喻母一眼,说出的话看似温和,却容不得喻母半分拒绝。

  “两家能结姻缘,也算是一种福分,你也曾说过,雁西是你眼看着长大的,那她和阿策的情意,你也应该瞧的分明 ,今日你我把这事办了也就办了,但切不能在两小儿跟前说漏了半句,夫人,可应?”

  “余娘子这话,我有些不明白?”喻母还未从欢喜劲儿中回过神来,便被余氏的话给绕弯了。

  婚事可退,却不告知婚约之人,那这婚,到底是退了,还是没退?喻母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了。

  还真是个蠢的!

  余氏心中吐槽着,却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纳吉那日,你也该听说了两小儿对这桩婚事的决心,若他们知晓婚约不在,怕是不知会闹出怎么样的后事,我们长辈能不能收住场面,你我皆不能保证,既是这样,那还不如瞒下退婚之事,待时日渐长,情意自会淡去。”

  喻母对余氏的话,深以为然,就阿策在家,她二老一旦提及退婚之事,那个置之生死于外的模样,她瞧着就堵的慌。

  若真是让他知晓了,不仅喻家屋顶要被掀翻,只怕这羊城都会被搅得不能安生。

  一想到这种可能,余氏有些噤若寒蝉,不由坐直了身来,然后向余氏凑过头去,“该何以为解。”

  “两家的婚约,原本定在九月,如今对外只说,婚约不改,将婚期沿至来年三月,阿策既已武举夺魁,本就需前往军中历练,你喻家且将这原定的时日及投军之处,稍做提前更改。阿策仍在羊城之际,我也会拘着雁西,不与其见面,也还请夫人莫要再行怂恿之事。”

  余氏说到此,特意瞥了喻母一眼,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晓,喻家搬离此处之后,阿策还能如此频繁的登门,皆是喻母的授意。

  以前也就罢了,往后就不合适了。

  喻母被窥破以往心思,心虚的笑了笑,在余氏跟前,越发觉得束手束脚。

  “只是这聘礼,便暂且存于时家,聘单夫人心中有数,待来年归还之际,若少了一物,时家愿十倍奉还。若夫人还不放心,我也可立下字据为证。”余氏自认不是贪财之人,可喻家怎么想,她是不知的,如此还是周详一点,比较好。

  “不必!不必!”

  余氏话刚落音,喻母连连摆手,一脸的诚恳,“时家的为人,我自信得过,余娘子想的周全,就照你说的这个办。 ”

  如此,余氏的一颗心,也是落回了腹中,“甚好,既然夫人也同意,那也就不必在多谈,未免阿策生疑,夫人还是早些回吧!”

  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瞧着喻母那张脸了。

  这骤然下的逐客令,让喻母愣了愣,没曾想余氏忽然就翻了脸,她讷讷的张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之际,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这事,确实是他们喻家做的不地道,她微一福身,然后转身而去。

  余氏瞧着喻母的背影消失,这才换上了一脸的愁容,她盯着茶墩上的那张签文发了一会儿呆,良久,叹了一口气,抬手拿过签文,将它对撕而开,然后重叠,再撕,直至粉碎之后,才团了团,捏在手心,起身往后院而去。

  和时雁西宽慰了一番,又细细刨析了此事利弊,总算是是让雁西相信,延迟婚约是如今最好的抉择。

  时雁西虽恼于婚期延迟,可也知道,比起解除婚约,仅是延迟,已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但心情一败,也没了喻策暗里逾越过府瞧她一瞧,这心也就生了揣揣不安,被余氏刻意拉着出门择菜,身后更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时雁西哪还有半分纳吉前的雀跃劲儿,整日里怏怏的绣着嫁礼,竟是从未有过的文静模样,余氏虽瞧着心疼的紧,可这总比往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模样好。

  这婚约已解之事,余氏只和时淮提及,并未告知于两兄弟,所以时向晨和安然见雁西因为延了婚约,焉的就像是秋后的蚂蚱一般,哪里适应得了,尤其是时安然,逗弄雁西几次,都只得了句殃殃的‘二兄你别闹了’,哪还有半点以前跳脚反击的鬼机灵样。

  去喻家几次,也都受了闭门羹,即便逮了喻峻,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分明,索性二人一合计,便生了主意,瞒着爹娘,分头行动。

  这日,晨曦破日不久,羊城西街的戏园子外,时向晨扶着雁西下了马车,虽帷帽将视线遮挡的朦朦胧胧,可眼前这分明不是去城门口的路。

  “大兄,不是说去送萧大人吗?怎么来这了。”雁西一脸疑惑,踌踌然顿了足,先前出门时,大兄提的缘由,就是随他一道送送萧云谏,如今怎么反了口,这倒不像大兄平日行径了。

  “进去便知晓了。”时向晨神神秘秘的道了一句,拉着雁西进了戏园子内。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正唱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时向晨却不带半分停留的直接上了二楼,落座于一僻静之处,正待要开口,再问一问,耳畔便传来一极熟悉的呼喊。

  “雁西!”

  于顷刻,时雁西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猛然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喻策的眼。

  “阿策”她微启双唇,喃喃一声低语,诉不尽的相思缠绵。

  “好了,人都给带来了,可别摆着哭丧脸的模样了。”喻策身侧的时安然,一巴掌拍在了喻策的后背上,将他往雁西的方向送了送。

  叼在嘴里的草往上扬了扬,“大兄,还不走的话,萧大人可都要出城了。”

  “瞧我这记性,你们先在这听着,我送完萧兄,就过来的领雁西。”时向晨恍然大悟拍了拍笑,善解人意的冲二人解释了一句,这才和时安然相携着离去,徒留两小儿对桌而座,泪双行。

  许久,喻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绪,他将带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核桃酪搁在雁西跟前,然后抬手,拭了拭雁西脸上的泪水,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了,不哭了,我给你带了最喜欢的核桃酪,快尝尝。”

  “阿策,你喂我。”雁西抽泣着看着面前的核桃酪,扁着嘴委屈至极。

  喻策最瞧不得雁西委屈,要收回的手,于空中的滞了一下,随即握住调羹,盛了一勺,递至雁西嘴边。

  雁西张嘴尝了几口,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雁西,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掉,“阿策,今年,我嫁不了你了。”

  喻策忙放下调羹,抬手刮了刮的雁西鼻尖,故作轻松道,“不急,只要等到羊城的桃花开了,我就能踏着满地桃花,将你迎娶过门了。”

  这话所凝绘的画面太过于美好,光是想想,便足以让雁西破涕而笑。

  “嗯!”她应了一声,抬手作势要抹去颊间的泪珠,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落在雁西的下巴处,接住了雁西一滴坠下的泪。

  雁西下下意识的怯缩了一下,骤然抬头,望向手的主人,一个通身绸缎,头戴金冠,风流倜傥,却极为面生的公子哥儿。

  公子将沾了泪的手,伸至鼻翼下,嗅了嗅,伸出舌来,舔了下,露出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果然,美人连泪都是香的。”

第8章

  说罢之后,梁致更是抬手,轻佻的欲去抚摸雁西的脸,“美人如此绝色,不知可愿赏光与在下浅酌,赏月,度良宵。”

  手还未触到雁西的面上,便被喻策一把抓住,并往后推搡了几步,便站在二人之中,将雁西护在身后,怒目瞪向梁致,脸上的怒气,显然要压制不住了,“哪来的登徒子,竟敢在羊城造次。”

  “登徒子?还从未有人敢这般称呼于在下,在下就念着这新奇的份上,劝你一句,这天下,就没有在下得不到的人或事,你最好让开些,别扰了在下和美人的雅性。”

  梁致说的嚣张至极,可知晓他身份都清楚,梁致说的并没有错,他乃蜀帝亲封的侯爵,他的爹娘,一个为护蜀国边土,壮烈而亡;一个为护蜀帝,挡剑而役。

  此生,只要梁致不做通敌叛国之事,其他小劣道,蜀国上下,怕是无人敢为难于他。

  梁致在蜀京纨绔跋扈惯了,便是三岁小儿见了他,也得避让百米。可这羊城,天子远地,怕就是对其声名有所远闻,但在他没自报家门之前,如何能知晓,这可止稚子夜啼的人物,是何模样。

  雁西只觉这人荒唐无礼的紧,说话还让人摸不着头脑,恐生了事端,不想与此人过多纠缠,雁西扯了扯喻策的衣裳。

  “阿策,想是个外乡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们走。”

  喻策虽怒的想到揍梁致一顿出气,可雁西话都开口了,他自然得听,握住雁西的手,推开挡路的梁致,意图就往楼下而去。

  还未走到楼梯边上,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便拥在了楼梯口,阻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一回头,对面的楼梯也是如此,喻策将视线落回梁致身上,只见他倚在桌侧,手中端着的正是雁西落下的那碗核桃酪,他拿着调羹在碗里搅了搅,送到嘴边,浅品了一口,这才抬头,对上喻策的视线,舌尖掠过唇红,一脸回味,慢条斯理道,“在下说过,你们可以走了吗?”

  那是雁西吃过的碗,用过的调羹!他凭什么……如此亵渎。

  喻策终究是少年心性,怒气‘噌’的就冒了上来,更别提什么理智了,他松开雁西的手,举起拳头,急冲向梁致。

  眼瞧着拳头就要落在了梁致的脸上,折了他的鼻骨,梁致端着碗,头一歪,身一旋,就避开了去。

  “这味道还不错,不过比起那美人香,却仍差了点味道。”梁致老神在在,仍不忘往喻策的怒火上添柴加薪。

  这般激怒,喻策只觉受了天大的侮辱,他调整姿势,再度冲梁致捶了过去。

  可是失了第一次机会,已经没了靠近梁致可能,原本围堵在楼梯口的壮汉,尽数冲了过来,将喻策团团围住,拳脚相加。

  喻策虽有一身功夫在身,终归是双拳难抵四手,更何况这六七个人,各个身手不凡,这打在喻策身上的,自然比捶在旁人身上的,要多的多。

  “阿策,别打了,你们都不要打了。”一旁围观的雁西,此刻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连声呼唤,瞧着没起什么作用,一咬牙,竟欲冲了上去。

  但才冲出一步,就被人扯了回来。

  “美人若是肯求一求在下,亦或者是撒个娇,是在下倒是可以考虑,让他们停了下来。”不知何时,梁致竟晃到了雁西身侧,自认风流的摇着扇,和雁西搭了话。

  雁西犹豫了,明知此人是个登徒子,撒娇那是万万不能的;求人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可眼瞧着喻策挨打,她又心疼的紧。

  雁西咬着下唇,纠结犹豫了少许,再听到喻策一声呼痛时,顷刻将所有的顾虑尽数抛之于脑后,她张嘴欲求于梁致。

  “公子……”

  “杀人了!”

  话音起时,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戏场子里的看众似瞬间成鸟兽崩离之状,连热闹都不看了,惊呼着仓惶跑离而去。

  死人了?

  时雁西微张着嘴,怔了好一会儿,脑中才明白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噌’的一下,她脸色转为煞白,手脚疲软的几乎撑不住身体的分量,她的眸子茫然四顾,最后落在不远处唯一一个倒地不起的男子身上。

  哪里还顾得上先前的心思,她颤簌着,不敢置信的望了已经停下打斗的喻策一眼,然后跌跌撞撞的扑向那人,她瘫坐在地,指尖颤颤巍巍的伸向地上男子的鼻翼之下。

  鼻息全无,雁西仍不死心的探向他脖颈处的脉门,寂寥无半分跳动,她仓惶惶抬头,目无焦距的望向喻策方向。

  “他,死了。”

  喻策脸色瞬间转为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过于混乱,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拳头砸在了谁的身上,更不知道那个人是何时倒在地上的。

  脑中混乱的思绪甚至让喻策忘记了身上的痛意。

  一旁悠闲自在的梁致,好像等的就是这一刻一般,他看着喻策呆愣的模样,饶有趣味的转了转尾指上扳指,面上带漫不经心的笑,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粟。

  “在下的人也敢动,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

  原本已经停住的随从,瞬间从喻策围了上去,拳打脚踢了起来。

  杀人的震撼,让喻策一时间忘记了反抗,等到醒悟过来,已经被人强压在了地上,只能举手招架,再无还手之能。

  拳头砸在肉上面的声音,终于让雁西回了神,她手脚并爬向围殴之处,撕心裂肺的喊着,“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雁西拖住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的腿,用力拉扯着,大汉踹蹬了几下,没能甩开,惹的那大汉烦了,扬手一个巴掌就冲着雁西扇了过去。

  手掌带着风,扇动了雁西颊侧的发丝,却停在离雁西颊面的毫寸之间,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倒是在下疏忽了,这么大一个美人,怎么经受得住如此惊吓,罪过!罪过。”梁致握着大汉的手臂,一脸的怜香惜玉。

  时雁西这会儿也顾不得旁的了,她一把抓住梁致的衣袖,哀声请求着,泪珠浸透了长睫“公子,求你,求求你,让他们别打了,别打他了。”

  “美人长泣,梨花一枝春带雨,真真儿惹人怜爱,只可惜,对在下而言晚了些。”梁致目光无意间瞟到楼下急急而来的时家兄弟,他冲雁西露出一富含深意的笑,淡淡然抛出一句,于此同时,手刀已经砸在了雁西的脖颈上。

  ‘……晚了些。’时雁西只听到梁致的尾音在脑中颤了颤,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晓了。

  “阿策,不要……”雁西眼瞧着喻策在一条极黑的路越走越远,眼看就要被黑暗吞噬了,她怎么叫都叫不应,怎么追都追不上,急的雁西用尽全身气力大叫一声,却把自己从睡梦中给叫醒了。

  她猛然坐起身来,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床帐和屋内陈设,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啊!

  幸好,幸好,只是个梦。

  雁西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掀开被褥,趿拉着绣鞋,走到桌边,欲到一杯茶水。

  ‘砰’门骤然被人踹开,惊的雁西手中的茶壶颤了颤,茶水抖在了桌面上,她侧头,望向门口,只见喻母铁青着个脸,气势汹汹而来,她身边的余氏,拉了几次都没能拉住喻母,只能拿眼频频示意雁西。

  雁西这会儿仍余梦的惊吓中,懵懵然间,没瞧懂娘亲的暗示不说,竟还道了一句,“伯母,你怎么来了?”

  雁西的若无其事,将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喻母,彻底激怒,她走到雁西跟前,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雁西的脸上。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若非为了你,阿策他又何至于伤人性命。如今阿策还在牢狱中受苦,你在这里给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当真是我看错你了。”

  喻母的力道极重,时雁西白皙的脸上,五个指头印瞬间浮现。

  可这时,她哪里还顾得上痛,喻母刚刚的话,不断在脑中回荡。

  伤人性命?牢狱?

  她真的见了阿策,阿策真的杀了人?

  那不都只是一场梦吗?

  时雁西不敢相信,满脸求助的望向余氏,泪水却在不自觉间决了堤,“娘,你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余氏虽恼与于喻母扇了雁西,可喻母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阿策之所以会伤人性命,有雁西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这一巴掌,是雁西该受的。

  可喻母还想再动手,余氏万万不是不会答应的,她拽着喻母,不让她的拳脚招呼到雁西身上,可面对雁西的问询,她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这都是真的!不是她的梦。

  娘亲的态度,已经给了雁西答案,雁西手一颤,瓷做的茶壶脱手落在了桌上,倾了身,壶盖在桌上打着璇儿,然后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没了壶盖的遮挡,茶壶的茶水倾落而出,顺着桌面,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浸湿了一片。

  雁西哪还顾不得这些了,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哆嗦了起来,她扶着桌面,踉跄着要往外而去,嘴里喃喃自语着,“我要见阿策,我要去见他。”

  她仓惶着,踉跄着就要往门外冲去,余氏瞧在眼里,只觉的心锥锥的疼,可她更清楚,不管雁西此刻要做什么,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她放开尤在撒泼了喻母,到雁西身侧,一把将雁西抱住,“雁西,你,清醒清醒一下。”

  “娘,我错了,是我错了!呜呜呜……”余氏温暖熟悉,而又坚定的怀抱,终于让雁西空白的脑海,容得进一丝理智,她回抱着余氏,低声泣语,尽是懊悔。

  “别怕,有爹娘,兄长们在,我们都会帮阿策的。”余氏轻拍着雁西的背,一字一句安抚着雁西杂乱不堪的心绪。

  只是却没有告诉她,昨日她被兄长送回来之后,粗略知晓了一番事情经过,便举家一起去了州衙,希望见一见知州和喻策。

  可不管是在哪里,都吃了闭门羹,后来还是寻了时淮在州衙相熟的大人,这才含含糊糊得知,与雁西起了冲突的那人,来头不小。

  只到底是何身份,却未能探查而知。

  这也就成了她们如今最为担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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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羊城外的官道上,后陈驱着马车,缓缓而行,一脸不解的问向车厢内的萧云谏,”大人,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必须要走!”萧云谏拨了厢帘,回望越发远去的羊城,淡淡言道,“但是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被人求着回来。”

第9章

  安抚了雁西,余氏替她穿好鞋袜,告诉她时淮和两位兄长都在前堂等着,又将撒泼着的喻母连拉带拽着去了前堂。

  虽说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可对于铁板钉钉上的事,众人商议了良久,也只能先去寻知州探探口风。

  知州闭门不见,喻时两家连吃了数个闭门羹,只能另寻他路,可天阴偏逢屋漏雨,这边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复,没两日,喻凉又查出贪墨军需,连夜里被人带走审查,没了音讯。

  州衙那边更是传出,要将雁斩立决的消息,喻母本就一普通妇孺,家中男丁接连出事,哪里还承受得住,直接一病不起,喻家大兄又是个不顶用的,如此以来,竟只剩时家在周旋了。

  正当时家人毫无头绪之际,夜上三更时,有人敲响了时家的偏门。

  那人围头围面,一身漆黑,直至到了时家前堂,这次露了真容,竟是知州之子尚靖,只他打扮成这个模样,着实让人猜不透。

  如今已进夏旬,尚靖微胖,又裹的严实,摘了伪装,已是满头汗水,他也不和时家人客套,连灌了几口茶水,直接开门见了山。

  “非是我爹不愿意帮你们,实在是帮不了你们。那公子乃是昌远侯梁致,他可是自小在蜀帝跟前养大的,如今他执意要让喻策用命还了那随从的命,我爹也是没法,你们与其在这里白费时间,倒不如快些去寻寻别的出路。”

  昌远侯,蜀帝,这尊贵,却本该又离他们极远的称谓,如今临的这么近,可带给时家人的只有恐慌,还有畏惧。

  或许,先前对喻策之事,还存了点希望,不提无罪,留条性命总是好的,可现在……

  ‘昌远侯’三个字像一座泰山,压在众人心口,喘不过气来。

  “别的路,哪还有什么路啊!”时安然挫败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嘟囔了一句。

  这话,让原本还强压着泪意的雁西,哪里还控制的住,捂着脸恸哭了起来。

  她一哭,尚靖倒是有些绷不住了,原本还想故作几许高深,如今哪里还敢耽误半分。

  “先别哭,也不知说没有法子。”尚靖连忙开口道,见雁西止了哭泣,泪眼濡湿,满含期许的望着自己,不自觉挺了挺胸膛,接着言道,“来之前我就想到了。前些日里那萧云谏萧大人,他乃蜀京景国府的世子,想来和这梁致有几分交际,你们不妨找他一试,此事或有回旋余地。”

  “可萧兄都走了好几日。”时向晨提起的肩再度胯了下来,那日可是他亲自见萧兄送出了城,尚靖这话前几日提还好,萧兄还未走远,如今……如今只怕拍马也追不上了。

  也怪他,这几日为阿策之事,忙的脑袋昏头转向的,怎么就忘了,萧兄也来自蜀京呢?

  “这可说不定。”尚靖洋洋得意的冲着时向晨笑了下,在众人急切的目光慢条斯理的道,“昨日时,我恰巧听到州学的学子谈议,说是在邺城看到了萧兄。”

  “邺城,莫不是看岔眼了。”时向晨不太相信,时家的众人,也不太相信。

  邺城是羊城的邻城,想要从羊城过邺城,乘上车马,只需得半日功夫便到,此时距离萧云谏离开羊城,这已经是第五日出头了,怎么算,萧云谏也不可能在那。

  “我自然也是不信,特意招来学子问过才知道还真是萧兄,据说萧兄本打算在邺城暂歇一宿,哪知夜里便发了高热,来势汹汹,这才耽搁在了这里,我还问来了萧兄落脚的客栈,地址就在这里。”尚靖这会也不卖关子了,洋洋洒洒的将底尽数兜了出来,末了还从袖袋里掏出一提前准备好的纸条。

  才刚要递出去,时安然窜猴一般冲过,接了纸条看了一眼,递给了一直未曾说话的时淮。

  时淮接过纸条,打量了一番,抬头望向两兄弟,“你们怎么看?”

  “还怎么看,当然马上出发去找这个萧大人,欠的人情再大也抵不过人命。”时安然想也没想,张嘴就说道。

  “我也是安然这般想的。”时向晨也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尚靖,夫子在这谢过了。”时淮一甩长袍,捻手冲着尚靖一礼。

  吓得尚靖连忙避开身去,拿了伪装的披风,边往外走,边冲时家人吩咐着,“梁致如今还在我府衙里住着,未免他生疑,我就不耽搁了,你们可千万别提是我说的。”

  尚靖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可对连日里急的像无头苍蝇的时家人而言,总算多了一丝希望。

  与萧云谏交好的是时向晨,这去寻萧云谏的人,自然是时向晨无疑。

  余氏去替时向晨收拾包袱,时安然则出门去借马车,时雁西终是按捺不住,上前拉了时淮衣袖,细声恳切。

  “爹,此事因我而起,我想随大兄一起去。”

  时淮看着雁西眼眶几日未曾消下去的红晕,知道她此刻迫切的想要提喻策做些什么,虽说这来回需得一日功夫,且如今峰尖浪口的,但为了雁西能早日跨过心中的这条坎,时淮犹豫着,最终还是同意了雁西请求。

  天刚微微亮,时向晨就带着雁西驾着马车,去了城门,城门一开,便直向邺城而去,一路上半分不敢停留,等赶到邺城已过午时,来到尚靖标注的客栈,却仍是晚了一步。

  伙计告知,萧云谏在用过午膳后,便已经出城,好在出城不过半个时辰,兄妹二人一合计,便沿着官道直追了去,

  邺城外的官道上,一辆车马缓缓而行,似可以慢了速度一般。

  “大人,他们真的会追上来了吗?”后陈频频后顾,几次下来,都不见身后道路上有任何人踪。终于忍不住冲车厢里的萧云谏开口问道。

  为了留在邺城,大人攒着劲,这才让自己生了病,如今病还未好,要等的人也没等到,就要走了,到如今也没瞧见个鬼影子追上来,他不得不担心,大人的满盘打算,会像那竹篮打水,落了口。

  萧云谏惬意悠闲的翻着手上的书页,只是脸色的颜色相较于之前在羊城之际,却是寡淡而虚弱了不少,可谓是装足了大病未愈的姿态。

  他头也未抬,虚咳了两声,“会的,他们很快就会到的。”

  显然一副胸有成足之态。

  后陈心中虽不大信,可还是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将驱马的速度又放缓了些。

  约摸着过了两刻最后,后陈只听到后面传达的急速‘哒哒哒’的马蹄声,按照萧云谏先前的吩咐,他立马驱快了马车。

  身后,果然如大人所料那般,传来了时向晨的呼喊之声,“萧兄,还请等等!”

  后陈像模像样的驱了两鞭子,这才拉了马绳,停了马车,将萧云谏扶了下来。

  恰时,时向晨也驾着马车到了近处,他看到萧云谏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将雁西迎了下来。

  “咳咳,时兄怎么在这?难不成也是去蜀京?”萧云谏目光克制的从时雁西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停在时向晨身上,握拳虚咳了几声,带着笑意打趣道,全然是一副对羊城所发生之事半点不晓的模样。

  “萧兄打趣了,我今日在此,乃是特意寻你。”时向晨苦涩一笑,事从紧急,他也无心和萧云谏客套,当即将梁致和喻策纷争经过,尽数说与了萧云谏,话到末时,他侧头瞟了雁西一眼,二人同时屈身,跪在了萧云谏跟前,俯身一礼。

  “我等知道这有些强人之难,若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不然不会来麻烦萧兄,还请萧兄出手,只求饶过喻策死罪。”

  “还请萧大人发发慈悲,帮帮阿策。”雁西话一出口,已成哽咽模样。

  萧云谏连忙上前,虚托了时向晨一把,扶了雁西起身,“快快请起,既是时兄之请,我自当倾力一试,只咳咳…咳…不瞒时兄,我与那梁致一贯不太对付,能有几分成效,我亦不敢保证。”

  “大人,这万万……”不可,后陈脸上一急,连忙出声阻止。

  “闭嘴!”萧云谏骤然侧目,瞪了后陈一眼,厉声喝止,后陈虽闭了嘴,却是一脸愤愤,为难的模样。

  这赤|裸|裸的神态,摆在二人跟前,时向晨想忽视,也是不能,“萧兄,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时兄不必…咳咳…介怀。”萧云谏避而不谈的模样,越发让时向晨肯定了其中的难言之隐。

  只为了喻策,他此刻只能将自己当作瞎子,“让萧兄拖着病躯帮忙,着实惭愧。”

  “无碍,既然事情紧急,我等还是先上马车,边走边谈。”萧云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提议道。

  如此,三人乘在了一辆车马上,时向晨驾来的马车则由后陈独自驱驾着跟在后面。

  车马回到羊城已是深夜,城门已关,已无法进城,几人只能暂时于城外客栈先落了脚。

  时雁西因着喻策之事,近来一向寝夜难寐,如今又在城外,蛙蛐其鸣,嘈嘈切切,越发不得安宁,索性便起了身,出了客厢。

  “咳咳,咳咳!”断断续续的咳嗽时不时从萧云谏的客厢内传出,似乎染的疾症并不像他所提的那般轻松。

第10章

  时雁西正揣度着,是否要去寻大兄前来看顾一二,便看到萧云谏身边的那个随从,提着药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包,正去往膳房,该是去煎药的。

  她随了上去,却见后陈被灶膛里的烟雾,熏的直跳脚,看着倒是好笑的紧。

  若是以前,雁西早已捧腹大笑,如今哪还有嘲弄旁人的心思。

  “我来吧!”雁西出了声,上了前,自旮旯里寻了药罐,洗净之后,又寻了小灶,从灶膛里翻捡了炭火,蒲扇轻摇,总算是把药给熬上了。

  “哼,就算你给我家大人熬药,我也不会待你客气半分。”后陈冷眼瞧着,非但没有领情,言语还越发薄待了。

  雁西倒不以为然,摇扇间,忽然忆起白日里的后陈的不情愿来,瞧着萧大人的模样,显然不愿意多说,如今既有机会,倒是可以问上一问。

  “先前萧大人满口答应,不知小先生为何一脸不郁之态。”

  还真被大人料定,大人还果然预事如神。

  后陈心中暗自窃语,面上却露出讥讽之态,按着萧云谏先前的嘱咐回了话,“你也知大人这次乃是回京述职的,途径于此,为的只是给恩师贺寿,令兄盛情,这才在羊城多留了几日,本来算着时日,还能在朝廷规定的时日回京。

  哪又料想,大人生了疾,在邺城又耽搁了好几日,眼瞧着就要延误期限,这才不得不带病折返回京,你们倒好,一个马车追过来,便把大人给追回了羊城,这再折腾个几日,误了述职时日,触怒了天颜,倒霉的可只有……。”

  “后陈,怎的多嘴如此,咳咳咳……”

  后陈喋喋不休的抱怨着,便听得萧云谏挟着戾声怒气从身后传来,骇的后陈浑身一哆嗦,他戛然止音,哭丧了面容,扭头对上萧云谏,垂了头,喃喃丧语,“大…人。”

  萧云谏肃着脸,待缓了咳嗽,锁着眉头,冲后陈呵斥道,“你身为男子,竟和个学舌妇人一般,于人身后搬弄是非。”

  “大人,属下再也不敢了。”后陈身形一个怯缩,连声告饶。

  “退下吧!”萧云谏本就是作给时雁西看的,这该说的都说了,该演的也演完了,后陈自然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他示意后陈离开,这才换了一副歉疚模样,对向雁西,“是我御下不严,让时小姐瞧了笑话。”

  时雁西还是第一次见萧云谏一身肃穆威严,不过她自小厮混于州府衙内,拔过知州的胡子,在刺史的脸上画过乌龟,自然对官家之威也就没了什么惧怕之心。

  她更为在意的是后陈说的话,她对萧云谏愿意施以援手十分感激,可这代价真的会让萧云谏丢了官职的话,她定然会歉疚一生。

  所以,她越发想要问个明白,“刚刚他说的……”

  “后陈的话,小姐也不必放在心上。”萧云谏急忙说道,却见雁西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一脸不问出缘由,就绝不放弃的模样。

  萧云谏摆出几许无奈,撩了衣摆于雁西身侧不远坐下,“就时间而言,确实紧凑了些,但只需得尽快将喻…公子之事处理妥当,弃了马车,日夜兼程,应该无碍。”

  萧云谏说的云淡风轻,但雁西又不是傻的,自然听得出这其中的不易,也就越发生了愧疚,“是我们累着萧大人了。”

  “我与时兄知己之交,不必如此见外。”萧云谏见目的已然达到,未免过犹不及,生了反效,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向时雁西开口问道,“待此番事了之后,时小姐有何打算?”

  雁西摇扇的手一顿,盯着萧云谏的水眸眨了眨,似乎没听明白萧云谏话中的意思。

  萧云谏连忙补口,“我说的是喻…,时小姐要是不想回答也无碍,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咳咳…咳……”

  恰到时机的迟疑,既不会让人心生逾越之感,却又让雁西明悟,萧云谏问的究竟是什么。

  雁西恍然一笑,笑意却又在嘴角扬起之际泯灭,她收回了眸光,凝望着小灶上明艳摇曳的火亮,故作轻松的回道,“哪需的什么打算,若阿策…逃不过此劫,我便常伴青灯古,渡他一世;若他侥幸逃过,不管是山高天远,我必随他一生。”

  说到此,雁西不自觉便生出了悲凉之感,如今阿策生死不明,她在这信誓旦旦,又有何用,思量间,已无了交谈的心思。

  “萧大人久居高位,看惯了人情冷暖,便当个笑话听听吧!”

  萧云谏眼眸微凝,指尖轻点在膝盖上,他似乎有些低估了时雁西待喻策的情分,看来之前定下的谋算还有漏处。

  萧云谏心中飞速运转,该如何遗漏补缺,面上却一如既往的温雅儒气,“哪会是什么笑话,喻公子能得小姐如此倾心相待,着实令我心生羡慕。”

  时雁西只当他是客气之言,并未放在心上,窥了窥瓮中药液,取碗盛了些,纳在案板上,这才转头向萧云谏道,“萧大人说笑,药熬好了,待放冷些,大人再饮,虽已初夏,夜风仍寒,大人饮了药,便歇了吧!”

  说罢,虚拂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萧云谏看着时雁西的离去的背影,面上的温雅缓然而逝,待时雁西身形彻底消失之际,他的神情已冷肃的比先前更令人生寒几分。

  他站起身,盯着那碗尤在冒着热气的药,扬起试图扫翻了去,手临到碗侧,却又换了主意,他端起碗,将里面的药液尽数倾于地上,然后负手而去。

  这一夜,在萧云谏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几人能安眠,几人寐难寝,只怕也就自个儿清楚了。

  晨时,天刚亮了,众人便驱马入了城,进了时家,都来不及多寒暄几句,便已迫不及待的赶往州府,递上了萧云谏的拜帖。

  接下来,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送拜帖的衙役,这才再度现了身。

  “怎么样?”时向晨急步上前,连忙问询。

  “侯爷说了,见萧大人可以,但…时家小姐也得一并前去。”衙役面带难色的回道。

  “休想!”执意跟了过来的时安然,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道。

  昨日就在大兄和雁西离开羊城不久,这劳子侯爷便特意差人过来带话,说只要将雁西送过去,不管喻父,还是喻策,他二人之过,一概不究。

  显然,侯爷对雁西存了龌龊心思,如今虽说有萧云谏在,可保不齐萧云谏见了侯爷,被其一威吓,便软骨无能,畏惧权势,那雁西岂不就是羊入虎口,又去无回了。

  “若是不答应侯爷条件的话,诸位还是回了吧!侯爷不见。”衙役吞了吞口水,转述了梁致的意思。

  一听拒绝,时雁西哪里还忍得住,连忙言道,“应,我们答应。”

  “二公子放心,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护令妹无恙的。”萧云谏当即信誓旦旦的言道。

  时安然不过与萧云谏几面之缘,未曾像大兄一般与他交深,对他的保证,自然不行,正待再争辩两句,时向晨拉住他的手腕,将其往后扯了扯,一脸郑重其事的向萧云谏道,“我信萧兄,舍妹就拜托你了。”

  “定不负时兄托付。”萧云谏再度立誓,如此,这次同雁西一道,由着衙役领进了梁致暂居的院落。

  “能到如此荒蛮之地,见到萧大人,当真是缘分不浅,不如饮上一杯如何?”梁致背身负手于屋内,听到门扇响动,这才会过身来,他端着一酒盏,闲庭信步走到萧云谏跟前,将酒盏往萧云谏跟前一送,递过一别有意味的眼神。

  然又若无其事的落在其身侧的时雁西身上,眉梢一挑,肆意露骨的眼神,似要生剥了时雁西一般。

  萧云谏不喜的攒动了下眉心,抬手接过酒盏,另一手扬起将时雁西揽到了背后,这才冲梁致疏离客气言道,“离开蜀京三载,我亦未曾想到第一眼所见之人会是侯爷。”

  没了美色赏目,梁致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然后挪步走到桌边,敞然坐下,自斟了一杯酒水,冲萧云谏抬手示意。

  待萧云谏将酒水饮尽,他才悠悠然开口,“你我在蜀京时一贯就不对付,今日特意送上拜帖,怕不只是叙旧而来吧!”

  这番孤傲无视之态,自是让被梁致盯的心惊肉跳的时雁西,确信了二人之间的不和睦,对求来萧云谏前来此地,能够让梁致容情,也是越发生了忐忑。

  “今日我是为喻家之事而来,还请侯爷高抬贵手,饶过喻家人性命。”萧云谏抱手冲着梁致一弓腰,并没有寒暄,直接道门了来意。

  梁致酌酒的动作一滞,他抬起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敢置信,如听了一个极荒诞的笑话,终于正脸瞧了萧云谏。

  “瞧瞧本侯这是听到了什么,你求我,你居然在求我,蜀京城内,举世无双,孤高决傲的萧大人,居然在求我,哈哈哈哈……”

  梁致放了酒盏,捧腹大笑,笑的癫狂,甚至如此还嫌不够,他站起来,于萧云谏跟前,猖獗爆笑,笑出的口水沫儿,都喷到了萧云谏的脸上。

  萧云谏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在他身后的时雁西窥着梁致疯癫狂笑的姿态,对萧云谏不由的生出几分担心来。

  梁致笑的就像是那没有捧哏的角儿,笑了一会儿,终觉无趣,止了声音。

  萧云谏这才开了口,“侯爷,听得没错,我是在恳求侯爷,求侯爷高抬贵胜,饶喻家人不死。”

  虽是求人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却没有半分卑微之态。

  梁致神情古怪的瞧着萧云谏,却在不经意和窥视的雁西对上了眸光,雁西骤然收回了视线,却捕捉到了梁致的那份不怀好意。

  梁致后退两步,眼眸微眯,斜眼盯着萧云谏,“求人,自然得有个求人的姿态,萧大人若真想替喻家求情,不然在本侯跟前跪一跪,或许本侯会念在两家的情分上,对喻家开了恩?”

第11章

  “侯爷当真要如此?”喃萧云谏抿了抿唇,神情不愉,似染薄怒。

  “你说呢?”梁致摸了摸下巴,低头瞟了瞟雁西露出的裙摆,脸上的笑意忽然开了花,“萧大人,也有另外的法子,你现在便走,只需将时小姐留给本侯,我对喻家之事,便可既往不咎。”

  时雁西心中一惊,不自觉的拉住萧云谏的后袖,怯缩了身姿,喃喃低语,“大人,要不我们走吧!”

  她是迫切的想要救喻策,可她却做不到用自己交换,她与喻策青梅竹马尚且如此,而喻策对萧云谏而言,不过是萍水相逢,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受这种折辱。

  “无妨。”萧云谏侧头,抬手拍了拍时雁西的手臂,递过一个心安的眼神。

  他往前跨身一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梁致,那眼神过于黑沉,竟慌的梁致往后一跄,退了两步,直到扶着桌面,这才立稳了身。

  看着这仓皇姿态,萧云谏似笑非笑,他抬手撩了衣摆,然后躯身一沉,曲膝于地,仰头对望梁致,脊背笔直,神色自若,“如此,侯爷可愿高抬贵手了。”

  “大人?”被彻底暴露在梁致跟前的时雁西,一脸惊愕望着萧云谏,他大可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就这么做了,做的如此顺理成章,让时雁西无法不感激涕零。

  “可惜,着实可惜,萧大人这副俯小称低的姿态,不能让蜀京众人瞧上一瞧,本侯这心何甘啊!”

  梁致围着萧云谏转了一圈,摇头晃脑,一脸惋惜姿态,却在时雁西跟前,止了脚步,骤然临近,惊的时雁西连着倒退了好几步,眼眸警惕的盯着梁致。

  梁致却没有再靠近,而是站在雁西站过的地方,深嗅了一口,一脸惋惜模样。

  “可惜,可惜这美人销魂的滋味,本侯今日怕是无福消受了,不过……”

  梁致话锋一转,语藏玄机,“本侯倒也看看,君子之仪的萧大人,在美色跟前,是如那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还是学了我等风流,斯文扫地,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致笑朗声长笑,竟是瞧也不瞧萧云谏一眼,就这般负手离去了。

  他怎么就走了?雁西一脸错愕的看着洒然离去的梁致,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回头正待要问问萧云谏时,却看到萧云谏扶着桌案起了身,可不知为何,身形却是醉酒一般,不稳的摇晃着,急促的呼吸耳可闻见。

  “萧大人,你怎么了?”时雁西快走了几步,到萧云谏跟前,担心的询问。

  “你走!”萧云谏呼吸急促,脸颊上迅速攀爬上一股艳丽的红云,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眸,手扶着鬓角,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显然,这些都不过是徒劳,他看着跟前焦急的模样雁西,咬着牙,费力保持着清醒道,“走,快走。”

  时雁西瞧着萧云谏不对劲的模样,再联想萧云谏喝的酒,梁致离去的话,自然猜出萧云谏怕是被那梁致下了药。

  只是为何会萧云谏下药?她此刻理不分明缘由。她下意识里后退两步,警惕的目光徘徊于萧云谏身上。

  “萧大人,我这就去找人来帮你。”她颤着声音冲萧云谏招呼了一句,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就走。

  这般果决的态度,让萧云谏呼吸一滞,一抹不敢置信在其眼中一闪而过,这事态的走势,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

  眼瞧着时雁西马上就要跑到门口,拉门而出,萧云谏一咬牙,踉跄着直扑到了时雁西的跟前,一把按住了即将被时雁西拉开的门扇。

  垂头间,滚烫的呼吸,落在了雁西脖颈上,时雁西猛然回头,对上了萧云谏已微赤的眼眸,那眼中一如先前梁致凝望她时的侵|占性,让雁西心中狂跳,惊惧不安。

  稍一迟疑,萧云谏的脸就在时雁西的视线中放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雁西猛然用力,试图推开萧云谏,嘴里的话,急切中已带了哭意,“萧大人,你清醒一下。”

  手推在萧云谏的胸口,用尽了全身气力,却如同蜉蝣试图撼大树,起不到半点作用。

  时雁西慌了,她从来不知道男子失去理智时的力道会这么可怕。

  她咬着牙,抻着胳膊费力的抵挡着萧云谏的靠近,可濡湿而又滚烫的舔触,在脖颈滑过,让她浑身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啪!”时雁西想也未想,一巴掌拍在了萧云谏的脸上,拍偏了萧云谏的脸,却未曾拍散萧云谏此刻形同野兽的眸光。

  慌乱已经彻底占据了时雁西所有的情绪,她抬脚试图重踹抵着她,让她无比惶恐的灼热,可脚下一刻便被别住,萧云谏炽热的躯体,将她禁锢在他于门扇之中。

  她张嘴,想要呼叫‘救命’,一只手,捂了过来,捂住了她所有的祈望。

  挣扎不脱,呼喊不出,她的天地只余下萧云谏粗犷而急促的呼吸,还有裂帛之声。

  初夏的暖日,此刻正温暖着万物,却暖不了她肌肤的微凉。

  她逃不掉了。

  她,要被弄脏了。

  萧云谏试图用滚烫着的体温,将时雁西的身姿同化,时雁西却如同脱了线的傀儡,了无生机,可即便如此,时雁西只能嵌合着萧云谏的韵律,悠悠耸动。

  良久,一股濡湿之意,从萧云谏的手心滑过,全然一副失了智模样的萧云谏,动作一滞,眼中赤红渐退,脸上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慌乱之态。

  他将捂在时雁西嘴间的手松开,一股血色从时雁西的嘴角延绵,灼了萧云谏的眼目,他一退身,一抽离,时雁西如身无骨头一般,直接软滑于地,眼神也似乎涣散些。

  顾不得整理仪态,萧云谏掐开了时雁西的唇,一大股的鲜血涌出,脏了他的手。

  萧云谏看着雁西舌上渗血的口子,呼吸一滞,她…竟咬了舌。

  不过,好在舌头并未咬断,伤口也不是很大,应该不至于伤了时雁西的性命。

  只是这般刚烈的性子,萧云谏未能猜到,他目色沉沉,哪还有半分被情|欲蒙蔽失智的模样,稍稍整理了衣容,合上时雁西的衣襟,将她送榻上,转身推了门。

  门外,榆树上,梁致倚在树干梢处,也不知从何处摸了把扇子,轻摇浅晃,听到门响声扭头瞟了一眼,神情古怪,语带调侃,“我道颜如舜华的萧大人为何半分女色不近,原来是不行啊!”

  “她咬舌了。”萧云谏望了过去,并没有因为梁致的窥房,而显郁色,二人视线交错,他淡淡然开口,瞬间惊的梁致坐起了身,赞赞称奇。

  “倒是个刚烈的,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不好交代喽。”梁致折扇一收,指了指府外方向,话里话外说的是如今守在门外的时家人。

  “这谎如何圆,就拜托侯爷了。”萧云谏看着梁致幸灾乐祸的模样,屈指做了个叩首的动作,显然对于梁致刚刚的刁难,可是记着仇的。

  被萧云谏记仇,光是想想,就有些让人生寒,梁致忙收敛了表情,跃身下树,摇头晃脑的离了院子,远远的,只丢下了一句抱怨,“本侯可真命苦。”

  门外,眼瞧着时雁西都进去一个时辰,还未曾有半分出来的迹象,叩了几次州府的大门,却没得半点回应,时安然急的直跳脚。

  正试图走偏门之际,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是喻策,他神情慌张,呼吸急促,“向晨,安然不好了,官兵来了喻家,说是要抄没喻家家产。 ”

  “怎么回事?”向晨冷不丁听到,怔了一下,连忙开口询问。

  “说是我爹贪墨军饷……”

  “时家公子,知州大人说是要提审喻公子,已经往府牢拿人了。”

  喻峻话还未说完,一更为急切呼喊,直接盖过了他的声音,是州府与时家交好的衙役。

  “你且快些,我得去升堂了。”衙役气都未喘匀称,匆匆丢下一句,便跑了。

  只留下哑了声的三人,面面相觑。

  这,一头两头的,竟然还堆一块来了。

  还是时向晨率先回过神来,“安然,你立马回去将这两件事告知爹娘,我和喻峻先过州衙。”

  “可,雁西?”时安然犹豫的盯着紧闭的门,显然不放心的紧。

  “我信萧兄,他定会护雁西周全。”时向晨同样担心着雁西,可他更信萧云谏的为人。

  时安然见兄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咬了咬牙,只能先听了兄长吩咐,拨腿就往家宅跑去。

第12章

  就在前头知州衙门聚满了瞧热闹的百姓,这后头厢院内,已得过府医医治的时雁西,此刻幽幽转醒。

  她茫然望着雪纱的床帐,耳畔传来急切,却又令她陡然生惧的声音,“你醒了,太好了。”

  是萧云谏,舌头的痛意,顷刻让雁西忆起她刚刚经历的不堪。

  而偏偏,萧云谏不该提哪壶却偏提哪壶,他一脸愧疚蹲于床头,向雁西致歉,“是我一时失察,着了梁致的道,这才辱没了小姐,小姐……”

  “闭……嘴。”那一字一句,皆戳在雁西的痛楚,她扭头,死瞪着萧云谏,一脸倔强,可泪却不受控制垂落成串,衬着那一脸的倔强苍白,可谓是惹人生怜的很。

  萧云谏一时间亦是没能忍住,不自觉扬了手,试图替时雁西拭去泪水。

  可时雁西眼前瞧着萧云谏只剩恶心,又怎么可能让他再碰,她一把拍掉萧云谏伸过来的手,忍着痛,“别…碰我。”

  “是萧某造次了,小姐若实在不能消气,萧某愿以命抵还。”萧云谏看着落空的手,抿了抿唇,然后站起身来,从袖内掏出一把匕首,递向时雁西。

  时雁西盯着匕首,仰头又看了看萧云谏,是他,是他打碎了她所有对未来的美好的幻想;是他,毁了她的一切。

  她再也没办法和阿策在一起了。

  时雁西一咬牙,挺直了背,一把夺过匕首,然后猛地冲萧云谏刺了过去,锋利的刃头,扎在萧云谏的胸口,很快就刺穿了萧云谏衣裳,割破了萧云谏的肌肤,鲜血立马沁润而出,脏污了衣裳。

  可萧云谏,一动没有动,似乎真的把这条命交付给了时雁西,不管生死,无怨无悔。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赌,赌时雁西下不了手。

  因为他确信,在得罪了一个梁致之后,时雁西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而显然,他赌对了。

  “叮…咚…”时雁西的手一松,匕首便掉在了地上,她恨恨的盯着萧云谏,抬了袖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脸上的神情亦转决绝之态。

  她吸了吸鼻翼,将所有的脆弱收敛,避开萧云谏身形,下得床去,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这次,萧云谏没有再拦她,他踉跄着坐在了床上,一手捂着胸口的伤处,用着极虚弱的语气,冲时雁西的背影提醒道,“前堂,知州已经在提审喻公子,小姐若是想,可以过去瞧瞧。”

  时雁西身形一滞,眼眶再度涌上红意,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应话,很快就步履如常的推门而去。

  然等她赶到前堂之际,州衙的提审,显然已经结束了,瞧热闹的百姓,三三两两谈议着正在散场。

  时雁西自是急切了几分,她忙加快了脚步,二兄怒不歇止的吼声,便传入耳中。

  “姓梁的,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侯爷,雁西呢,你把雁西藏哪了。”

  时雁西瞬间心惊肉跳,她强忍着舌上的痛,提高了声音,连声回道,“二兄,我没事,我在这。”

  话未说完,血锈味已经嘴里肆意泛滥。

  时安然听到雁西的声音,哪里还有心思搭理梁致,他松开梁致,急忙跑到时雁西跟前,拉着她打量了起来。

  时雁西努力堆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刚刚急促的跑动,染上了一丝红晕,越发让时安然瞧不出异样。

  可即便如此,时安然仍是不放心的闻了一句,“姓梁的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时雁西心下‘咯噔’,她张不了嘴,也不敢张嘴,脑中飞快思量着对策之际,一旁梁致漫不经心的话语,传了过来。

  “放心吧!有萧大人护着,令妹的一根手指头,本侯都未曾碰着呢。”梁致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襟,极贴心的冲时安然解释着,可还不等时安然露出安心的神情,下一句话,顷刻让时家众人都变了颜色。

  “不过…你逃的了一时,难不成还逃的了一世,萧云谏总有不在的时候,到时你仍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玩物。”

  梁致手中的折扇一合,扇指时雁西,最后两个字梁致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夸张的口型,雁西不可能认错,时家人更不可能看错。

  时安然几乎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就将时雁西护在了身后,他身体绷紧着,冲梁致怒目而视。

  可梁致却满脸不在乎冲着众人龇牙一笑,然后潇洒转身,走回了州府大堂。

  时家众人瞧着梁致嚣张的背影,涌然于心的,只有无能为力的挫败。

  对喻家如此,对雁西亦是如此。

  雁西在时安然身后,她一脸煞白的望着梁致胸有成足的模样,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开始颤簌,即便她被兄长环进怀里,抚背安抚,却依旧去不掉身体那股由内而发的寒颤之意。

  “雁西,别怕,有兄长在,兄长定能护你周全。”从州府回来之后,时向晨不知道向雁西保证了多少次,可不管是雁西,还是他自己都懂。

  在绝对的权势跟前,他们就只是夜中的一点荧光,微弱到根本就撼不动黑夜的半分。

  可即便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身为兄长,他还是想缓解一下雁西的不安,毕竟从那日算起,雁西将自己关在屋内已整整两日。

  今日,正是知州判决喻家流放之日,如果错过,此生怕是再难相见。

  他不想雁西留有遗憾。

  “大兄,我想去见阿策。”门被拉开,时雁西站在了门口,她手里拽着两只风筝,目光惴惴然望向时向晨。

  她在房中两日,不仅仅只是畏惧,更多的担心自己的情况被家人发现。

  不过,兄长的喋喋不休,总算是让她知晓了喻家如今的境地。

  阿策伤人是实,喻伯父贪墨军饷也是实在,不过有了梁致的网开一面,没了性命之忧。

  但喻家人的功名尽皆革除,家财抄没,流徒于千里之外的北陌边境。

  好在先前喻家送了三十六抬聘礼到时家,俩日间,爹娘将能折现的尽数折现,不能折现的,便拿银钱抵补,只求喻家北陌一行,不会过的太过窘迫。

  她舌上的伤,也不知萧云谏给她用了什么药,虽说还未彻底痊愈,但说话已经不疼了。

  虽然她已经没有办法,和阿策一同离去,但最后一面,她不想错过。

  “好,你二兄就在门外等你,现在还来得及。”时向晨等的就是这么一句,他连忙错开身,给雁西让开了道。

  时雁西闻言,冲时向晨恍然一笑,拿着风筝,急步出了院子。

  羊城之外,十里长亭,雁西坐立不安的长亭檐下,不断瞭望着通向羊城的官道。

  一旁的时安然虽瞧着烦闷的很,可罕见的却没有出言戏谑几句,反而起身极体贴开口,“我去前面替你瞧瞧。”

  说罢之前,便沿着官道而去,不多时便引了一列队伍,出现在雁西的视线中。

  雁西急步出了亭子,迎上队伍,一眼便瞧见了枷锁

  “你来做什么,还嫌害得我们不够?”喻母看到雁西的瞬间,就拉了脸色,她挡在喻策跟前,咄咄逼人。

  “伯母,我……”雁西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她只目光哀切的凝望着喻策。

  这模样,却让喻母越发瞧不过眼,虽说两家已经于背里解了婚约,但从阿策被确定流放之后,她便料定了时雁西定然会跟着喻家一并离开羊城。

  她左等右等,等了两日,皆未曾等到时雁西,自既然都不愿跟阿策一起走,又何必在这里装什么情深。

  正试图再讥讽几句,出出心中怨恨,一旁的时淮却将她拉住,“罢了,让他们说会儿,往后…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喻母虽说不情愿,可被喻凉拉扯着,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去。

  “你……”你可愿等我?

  “我……”我等不了你了。

  二人目光定定的看着彼此,皆是眼梢发红,他们心有灵犀的同时张嘴,却又同时缄默,随机又相视一笑,笑中带泪。

  最后还是时雁西吸了吸鼻翼,冲喻策绽开一极绚丽的笑容,扬了扬手上的风筝,哽着喉咙,柔声道,“阿策,我们去放风筝吧!”

  喻策像以往一样,抬手想要去摸了摸雁西的发鬓,可手临发髻之时,时雁西骤然生退,避开了喻策的手,喻策落寞的看着落空了的手,苦涩一笑。

  时雁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下意识里避开了去,瞧到喻策神情,心仓仓然,她上前一步,将发鬓顶于喻策手心,蹭了蹭。

  这模样,像极了慵懒的狸狐,喻策失笑,偏头望向押解的衙役。

  衙役早得了尚靖耳提面命,且又得了时家不少银钱,倒也是和善,上前解了喻策枷锁,丢了一句,“只有一刻钟。”

  枷锁虽除,铁链仍在,不好动作,所以雁西便让喻策拿着风筝,自己提着线圈,一次次的奔跑,想要将风筝带上天去。

  可老天似有意捉弄一般,炽热中不带有一丝清风。

  雁西跑了无数次,跌了好几跤,风筝刚扬上天,便栽葱般掉了下来。

  “阿策,我们再来一次。”即便雁西早已泪流不止,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她还是努力的冲喻策扬了扬嘴角,将风筝递了过去。

  “雁西,我们不放了。”喻策心疼的拉住雁西,看着她裙上的泥泞,额头上沁出汗液,劝着她,不要再坚持。

  “再一次,再一次,它肯定会飞起来的。”雁西挣开了喻策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就在她奔跑之际,微微的细风,拂面而来,带着风筝在空中颤颤打着旋儿,挣扎着,最终却又爬上了更高的天际。

  雁西将线圈递给喻策,乘着这一缕清风,又将另一只风筝带上了天际,他们手执线圈,

  并肩而站,享受这这份随风即逝的宁静。

  可很快身后衙役的催促声,越发急切,“时候到了,该走了。”

  喻策痴恋的目光不愿意从雁西身上挪开半分,他扬手,想要将手中拉扯着风筝的线圈递给雁西。

  “等一下。”雁西没有接,而是将自己的线圈绕在了喻策的线圈上,如此反复,两根拉扯风筝线缠绕在了一起。

  在喻策不解的目光中,雁西又摸出了一柄剪子,将彼此手中的线圈剪掉。

  失了力,却又缠绕一起的风筝,瞬间相携着,向远处飘飘扬而去。

  “阿策,你看,它们在一起了。”雁西抬手拂了一缕被风吹散了碎发,哽咽的声音,再也藏匿不住。

  喻策一怔,随即明白了雁西的意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附和道,“恩,它们在一起了,无论是生是陨,永远都不会分开。”

第13章

  这边作着生生别离之叹,而时家此刻,亦是迎来了一位贵客。

  按理来说,萧云谏本应在喻家之事眉目分明时,就离开羊城,可他却还是留下了,并以极大的耐心等到了今日。

  为的就是在此刻向时家人请罪,他跪在大堂之上,满脸愧疚,对着坐在上首的时淮娓娓道来那日情景,末了俯身一拜,言辞切切,“还请时老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时淮一脸震然,和侧首的余氏面面相觑之下,终于明白了这两日来雁西闭门不出的反常。

  在喻策判决之后,他和余氏便忧心,雁西若执意随喻一家一道去往北陌边境,他们是允还是不允。

  允的话,两家已经退亲,这无媒无聘,算是奔,不管在何处,雁西都会低人一等,可不允的话,依着两个的孩子的情分,雁西定然伤怀,到时怕是要坏了父女情分。

  当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可这两日,雁西非但什么都没有说,而且什么也没做。

  这反常的模样,让他们越发摸不着头脑,如今在萧云谏嘴里,才总算是知晓了缘由。

  于情来说,他们该怪萧云谏让雁西失了清白,可于理,喻家人能保全性命,全靠萧云谏相助。

  过河拆桥的事,时淮做不出来,但若不痛骂萧云谏一场,他又有何颜面作为一个父亲。

  时淮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望着萧云谏,别过头去。

  余氏亦是忧心忡忡,她望望时淮,又瞧瞧萧云谏,半响之后,终是开了口,“萧大人,你可知雁西绝不为妾。”

  这是他们夫妇对雁西生母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不为妾。

  要说成亲,萧云谏的门庭岂是她们时家能够攀附的,可若为妾,她和时淮又有何颜面面对雁西生母。

  但雁西的清白之身已交付给了萧云谏,这妻妾与否,门庭高户,当真是愁煞个人。

  萧云谏又怎么可能不知晓两老的担忧,更何况他想等的就是这一句,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他目光坚定,神情肃然的望着两老。

  “我知道,伯父伯母,我萧云谏在此立誓,此生若不能娶时雁西为妻,余生便不在娶亲。”

  这信誓旦旦的誓约之词,让时淮也不禁回过头来,重新打量起来了萧云谏,“萧大人,你可知自己的说的什么,你一侯爵世子,雁西出生寻常,你爹娘会应允让娶雁西吗?”

  “伯父放心,我定会说服爹娘的,若……说服不了,便还是那句,此生若不能娶雁西为妻,萧某余生便不在娶亲。”萧云谏一脸从容姿态,完全向时两老昭示了,不管允不是不允,他萧云谏的选择,都只有时雁西。

  这是……,时淮和余氏都是聪明人,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明白了萧云谏话里的意思,二人震惊的两两对视。

  许久,余氏冲时淮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离位去了后院。

  时淮站起身来,走到萧云谏跟前,抬手将萧云谏扶起,苍老的脸上,皆是恳切,亦含欣慰,“雁西,往后就依托给大人了。”

  “爹,你说什么呢?我不答应。”

  时雁西一脸郁郁,才刚进了院子,便听到爹爹来了这么一句,快走几步,一眼便看到萧云谏,顷刻间就对时淮刚刚说的话,回过味来。

  她脸儿煞白,急切的走到二人跟前,扯开时淮搀扶的手,一脸执拗之态的直视时淮,眼圈的红意未退,泪痕未消,若窥的仔细些,还能发现她此刻身体正微微颤抖。

  时淮没有料想到时雁西回来的这么快,他怔了一下,没有应话。

  “雁西,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被无视了萧云谏,伸手拉了拉时雁西的衣袖,软和着声音,劝解道。

  他不想让时雁西误会,误会自己带她离开羊城,乃是心有携私。

  时雁西根本就不想听萧云谏的任何解释,她后退一步,一把甩开了萧云谏的手,水润的眼眸中,止不住的憎恶,“你来这里做什么,时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眼瞧着雁西越说越不像话,时淮厉声呵道,“闭嘴!”

  这声呵斥吓的时雁西浑身一颤,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泪珠在眼眶堆砌,“爹,你不要我了吗?”

  时雁西委屈模样,直疼的时淮心肝儿都酸了,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是爹没用,爹护不住你。”时淮狠着心,嘴唇颤抖着,开口的话只有无力的妥协,这两日他几乎将羊城以内有头有面的人物,尽皆拜访了遍,在清楚了梁致的身份,一堆人推诿之余,苦口婆心中,皆是劝说他将雁西送出,他这心中也是越发的挫败无力。

  时淮虽不想承认,可却又不得不认清现实,靠着他这一身文人风骨,根本就护不住雁西。

  这些年来,他不屑官场纷争,自诣清风雅致,坦荡脱俗,可如今却遭当头暴喝,他所有的孤高远傲,在权势跟前,就是个屁,别说是与其两败俱伤,就是口唾沫,只怕还未吐到人面上,就已经被踩死在人脚下。

  他和余氏商量了一个晚上,思来想去,这唯一的指望,竟只有萧云谏。

  或许以萧云谏景国府的权势,对上昌远侯梁致,怎么着也会他生几分忌惮,不敢对雁西轻易下手。

  他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去拜访一二,而今日萧云谏的到来,以及他的承诺,才让他彻底定了决心。

  “爹,我可以出家,我愿意常伴清灯古佛一世,我愿……”时雁西急了,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她想要留在羊城,情愿一辈子都留在爹娘身边,只话出一半,看着她爹悲切的目光,却是怎么也接不下嘴了。

  常常看戏文,唏嘘着红颜多事,作何去招惹那些个祸水,累及家人,如今真落在自个儿身上,才明白自己的无知与愚昧。

  她什么都没做,仅是站在那里,便招惹了祸事,弄出了这一桩桩荒诞事。

  想来堕不堕空门的,那梁致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恐怕只要她是个活的,梁致就不会善罢甘休,换句话说,只要她还在羊城,她就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与恐惧。

  她逃不掉,又护不住,更为讽刺的是,唯一能和梁致抗衡的,竟只有萧云谏这个占了她清白身的男子。

  这般思来,倒也不怪爹爹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时雁西抽了抽鼻翼,眼泪缀成了串儿,脸上却在努力的笑,“爹,我愿意和萧大人走。”

  时淮粗粝的指腹划过雁西脸颊,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欣慰又惭愧的摸了摸雁西的头,他极力镇定,可目光却拉了丝一般,胶着在雁西身上,眼中亦是晶莹闪烁,“好妮儿,你娘在给你收拾行囊,去和你娘说说话,然后就和萧大人一并走吧。”

  恐是怕在雁西跟前泣泪,丢了长辈的颜面,时淮说罢,飞一般的转身,仓惶而去。

  一旁观望的萧云谏,得了时雁西的应允,心头绷着的那根弦也彻底松懈了下来,他极贴心的言道,“反正已经耽搁这么长时了,也不急在这一时,雁西想留多久都可。”

  他话说的敞亮,可门外已经驮好行囊的马匹,一开始就告诉着时淮夫妇,今日便是他萧云谏离开羊城之日。

  所以即便时雁西赖着不走,时淮夫妇也不会做这不通情理的事。

  而事情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时雁西不过多留了半个时辰,便在爹娘的几次催促之下,不得不出了时府。

  萧云谏以晚辈之礼,向时淮夫妇别礼,翻身上马,将手伸向雁西,“雁西,上来。”

  显然是以为雁西不会骑马,试图与其共乘一马。

  只不过,他算漏了,时雁西性子脱跳,又怎会和那些深藏闺阁的女子一般,她看了一眼萧云谏的手,用哭得嘶哑了的声音道,“萧大人不必麻烦,我会骑马!”

  说罢便绕过萧云谏,另择了一匹马翻身而上。

  萧云谏不以为意收回了手,此去蜀京前路漫漫,时雁西会骑马又如何,她一介女子,终会有吃不消的时候,他有的是时间,等着时雁西向他服软。

  扬鞭拍在马上,骏马嘶鸣间,迈开了双蹄而去,时雁西在后举鞭跟上,她不敢回头,不敢再多看爹娘兄长一眼,怕多一眼,她便再也舍不得走了。

  他们一路狂驰,虽赶在日暮之前到了邺城,可萧云谏显然并不打算夜宿邺城,而是借着月满盈圆时洒落的银光,连夜赶路。

  时雁西知晓萧云谏在羊城耽搁了很长的时日,却没想到,留下她们赶路的时间,竟仓促到了这般地步。

  她虽会骑马,但却被到善骑的地步,日夜不停连轴赶路,身骨无一处不酸涩痛楚,双腿内侧,皆已磨损。

  只是她心里对萧云谏的气闷还未消,便是咬牙,也不肯跟萧云谏示弱一分。

  对于时雁西的这份逞强,萧云谏自然瞧的一清二楚,可他亦是有心借此磨杀一番时雁西的棱角,每每暂宿时,予以关切担忧,可暗地里,却越发加快了赶往蜀京的脚程。

  人非铁打,便是强熬,亦是有个极限,时雁西的身骨已算不弱,可日夜兼程半月之下,终是在离蜀京城池最近的暂歇之处,再也无力支撑,昏厥过去。

  而这一昏厥,终于让萧云谏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可不想让时雁西顶着这张面容,就这般堂而皇之的入了蜀京。

  他将时雁西头面裹于披风之内,却又将罗裙铺散于袍摆之外,就这般跨马扬鞭于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蜀京。

  几乎就在他踏入景国府的瞬间,这景国府不近女色,甚至被肆传恐有那断袖之癖的世子萧云谏,忽然让个女子沾了身的消息,便已传入各家权贵耳目之中。

第14章

  景国府夫人廖氏本在花园修剪着花枝,听婢子来禀,说是萧云谏归府,心生欢喜,可听得婢子来报,世子归府时,竟还带了个女子,怔愣之余,不免生出几分不妙来。

  她吩咐婢子收敛了物件,归了后院,梳发更衣,等着萧云谏前来请安,可左等右等,不见萧云谏身影,自是恼了几分,招来婢子细问,才知萧云谏一归府,便招了府医过院而去。

  忧着萧云谏伤重与否,慌了心神,当即便领人去了萧云谏所居前院。

  内寝之中,时雁西酣沉睡在榻褥之上,罗裙已解,露出凝脂如玉的肌色,萧云谏坐在旁侧,指尖沾染着药膏,细细涂抹于时雁西被磨伤的腿内侧,温柔的动作,就如待举世珍宝一般,小心而又痴狂。

  “公子,夫人来了。”平蝶巧步入内,低垂着娥眉,便是窥上一窥,这香艳旖旎的画面,也是不敢。

  萧云谏手上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痴狂的温柔尽数敛去,他起身,净了手,这才于袖中取出一白玉小瓷,倒出一红豆大小的药丸,递送置时雁西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对向平蝶,淡淡然丢下一句,“替她更衣,换木槿香裙。”

  平蝶心中有诧,那条儒裙,平日里公子连碰都不让碰的,如今……她忍不住往床榻方向窥了一眼,再看到时雁西宁和的睡颜时,心神震颤。

  萧云谏出了内寝,绕过屏风,就看到廖氏站在堂中,其跟前跪着的正是院里大丫鬟许莓。

  这是惩罚他未能在归府时,前去请安?还是说,对雁西生了兴趣?

  萧云谏猜测着,展了展衣袖,躬身冲廖氏施礼,“娘,你怎么来了。”

  廖氏闻声而转,目光急切的打量了萧云谏一番,见他气色常然,这才放下心来,神色恢复如常,悠悠然落座于上首,眼角在内寝之地,瞟了一眼,“谁家的女子?”

  萧云谏早已习惯廖氏这疏离的态度,他了了几字回道,“羊城州学执教夫子之女,清白人家。”

  他了解廖氏,在廖氏眼里,能与他门当户对,可做姻亲的门户,寥寥无几,时雁西是何身份,廖氏根本就不在乎,仅‘清白人家’这四字,便足以应付于她。

  廖氏微微颔首,倒是个来路正经的女子,不过想要给云谏做妾,这身份还是低了点。

  但既然是云谏带回来的,倒是可以先留在院里伺候着,毕竟他身边也该有个女子留房了。

  “你还未成亲,放个妾在屋里并不合适,不如就留在房里先给个通房的身份,待你娶亲之后,禀了新妇,再纳为妾室也不迟。”

  廖氏三言两语,便将时雁西的名分定了下来,全然没有思量过,雁西会不会情愿。

  萧云谏对廖氏的论断,早已料定,并没有感到半分意外,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应答,而是再等。

  只他的态度,在廖氏看来,显然是对她安排的不满,廖氏挑了挑眉梢,已是面染薄怒,“你不愿?”

  “吱!”内寝的门扇,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响动,轻到让人无法察觉,可却让萧云谏舒缓了眉目。

  他的眸光自屏风一扫而过,落在廖氏身上,语气坚定,“是,我不愿,除了夫人的名分,不论是通房,还是妾室我都不愿。”

  “你在说什么胡话?”廖氏一怔,不敢置信的盯向萧云谏,全然不愿相信自己耳朵听到了什么。

  “我说,她只会是我萧云谏的夫人,除此之外的名分,我概不接受。”萧云谏再一次回道,铿锵有力的语调,无一不在告诉着廖氏,他娶亲的决心。

  “你……”廖氏怒从心起,她‘噌’然起身,试图对萧云谏训斥一二,话到嘴边之际,转念又起。

  这些年来,为云谏娶亲之事,她多有愁眉,可云谏执意于那人,死不悔改,如今居然转了心意,这也不失为一种改变,她倒是瞧瞧,是个何等模样的女子,竟有如此魅气,让云谏改了心意。

  “若云谏当真喜欢,待娘见过那女子,再和你爹商议也是不迟。”廖氏缓和了神情,又柔了语调,冲萧云谏道了一句,便折身往屏风处走去。

  “娘,她连日奔波,已是累极……”萧云谏也未曾料想廖氏忽然改了性子,他可没有打算今日就让雁西和爹娘相见,连忙上前阻止,可雁西就在屏风后面,显然是来不及了。

  “你,你……”廖氏还未转到屏风后面,便一眼将时雁西窥了个真切,着身木槿香裙,梳着半螺髻,映衬着时雁西面容,乍看之下,竟能乱了真假。

  宁鞠衣的名讳到了嘴边,又被廖氏生生咽下,她目光惊疑不定的望着时雁西,要不是知晓,宁鞠衣此刻在乔将军府上,她还当真会认岔了去。

  也不知云谏从何处寻来的女子,竟会和鞠衣相似到如此地步。

  三年,她以为三年外放的时光,总该让云谏放下执念了,不曾想,他竟执迷不悟到这种地步,不仅带了这肖似鞠衣的女子,甚至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想要娶她为妻。

  荒谬,简直荒谬到了极致。

  她骤然回头,眼神犀利的望向萧云谏,眸中失望尽显,她哆嗦着嘴唇,极力镇定,“去,请侯爷过来。”

  廖氏跟前的丫鬟,忍着满脸的震惊,退身而去。

  廖氏没有当众唤出宁鞠衣的闺名,让萧云谏松了一大口气,他避开廖氏的视线,快步走到时雁西跟前,在雁西不知所以然的目光中,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了屏风。

  “别怕!”站定之后,一声低语于时雁西耳侧,却是越发的让时雁西摸不着头脑。

  她要害怕什么?又不是她的爹娘。

  况且,她可从来没答应过,要嫁给他。

  时雁西将手腕从萧云谏的手中挣出,然后往旁挪了两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不过,这瞧在廖氏眼里,却成了时雁西是因她先前贬低名分的话,对萧云谏恃宠而骄,她冷‘哼’一声,甩了广袖,坐回主席之上。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亦是诡异了起来。

  “夫人,这般急匆匆唤我来此……”景国侯得了丫鬟含糊的禀告,只以为是云谏赠了廖氏极欢的物件,特意要在他跟前炫耀一番,自然也乘兴而来。

  可一进门,目光却定在了萧云谏旁侧的时雁西身上,哪里还不清楚夫人唤他前来的用意。面上轻松的神态尽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落座于廖氏对侧,张口便是,“云谏,你当真要如此。”

  “爹,我既答应要娶雁西为妻,便决不食言。”萧云谏一屈膝,撩了袍摆,便跪在地上,他目望雁西,眸中尽是痴恋缠情。

  他言辞切切,似落地生根,惹得时雁西不自觉瞭望了过去,可一眼对视间,却又骇的时雁西惊然挪目,心中疑窦,羊城时她与萧云谏不过了了数面,唯一算的上的交集,也就那次屈辱的□□。归京一路,她待他更从未有过半分好颜色。

  可如今他这满眼的情深,又从何而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骗过他爹娘?

  时雁西有些不信,毕竟那一眼的诚然,太过于让人震撼,她抿了抿唇,不自觉间心生怯意,脚往后挪了半步。

  “娶亲?”景国侯呢喃着,他死盯着萧云谏,眼中有愤怒,更有失望,“萧云谏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葬送我景国府百年清誉,将我景国府沦为蜀京的一个笑柄。”

  萧云谏留念的将目光收回,直视景国侯,满面恳切,“爹,娘,我从未求过二老,今日,还请成全。”

  那一脸正色,窥在景国侯眼里,已是心知,他这儿子全然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云谏可弃景国府颜面于不顾,可对他而言,景国府的爵位乃是祖辈用命相护得来,延承至今,他自得守好门户,不容沾染半分污秽。

  若当真仅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也遍罢了,眼前这人,生的和鞠衣郡主太像了,只要在蜀京露了面,这整个蜀京的城的人都会知晓,他景国府邸的世子,对安盛将军夫人生了龌龊垂涎之念,届时,届时……

  只一想到,景国府百年威望会葬送在这逆子手中,景国侯便气的浑身发颤。

  “好,好!我今日就成全你。”他怒极反笑,一甩长袖,走到偏侧壁挂之旁,抬手将壁挂上的长鞭取下,回身走到萧云谏的身后,扬手一鞭,鞭子便砸在了萧云谏的背后,背袍裂开,血痕立现。

  萧云谏闷哼一声,却又咬紧了牙关,反而将背挺的更直了。

  “啊!”时雁西正因这云里雾里的对话,摸不着头脑之际,也没想到,景国侯说动手就动手,骇的惊声出声,下一秒却又拿手捂住了粉唇,颤簌的盯望着景国侯一鞭一鞭的鞭笞在萧云谏的身上。

  “侯爷,别打了!”廖氏也没想到景国侯竟会怒到这个地步,仅是愣了会神的功夫,鞭子已经扬了十来下,萧云谏的背上已是血痕斑驳。

  可偏偏萧云谏咬的唇角流血,可仍不呼‘痛’半句,廖氏虽知大局,可终是爱子心切,慌忙起身,扑到景国侯的跟前,拽住了景国侯扬鞭的手。

  “侯爷,云谏后日还得去吏部述职,这要起不了身,怕是更要惹人生疑了。”

  景国侯挣了两下,未能挣脱,正待发怒,听到廖氏言语,愣了一下,萧云谏抱了个女子入府之事,举京皆知,后日述职缺席,确实更显问题。

  景国侯将鞭子一甩在地,丢下一句,甩袖而去。

  “哼,去祠堂跪着,向我萧家列祖列宗赔罪吧!”

  廖氏看看萧云谏,又望望景国侯离去的背影,一咬牙,叹了口气,便冲景国侯追了过去。

第15章

  “萧…大人,你还好吧。”时雁西看着萧云谏被鞭开了花的后背,只觉心惊肉跳的很,她轻声的探问道,可萧云谏揣僵挺着背,一动不动,似乎哪儿有点不太对劲。

  “公子,公子?”一直跪着,未敢起身的许莓,也察觉到了不对,她连忙蹭到萧云谏跟前,轻唤了几声,依然未能得到萧云谏的半分回应,急色的扭头,“平蝶,快去请府医过来。”

  “好,我这就去。”一旁已是吓傻了的平蝶如梦惊醒,连声应道,提了裙摆,匆匆然跑了出去。

  许莓自己更是半分也不敢耽搁的站起身,挽起萧云谏的胳膊,试图将他搀起。

  只可惜,她力淡气薄,连提了两下,都未曾将萧云谏托起,越发急切起来,她抬头望向时雁西,“小姐,快些过来帮我,将公子扶到榻上。”

  “哦!”时雁西怔怔的应了一声,也来不及思考旁的,连忙上前,搀住了萧云谏的另一侧手臂,两人合力着,将萧云谏往上搀。

  这一提的劲儿,倒是让萧云谏缓过劲来,他长吁了一口浊气,拨开了许莓的手,借着时雁西的力道,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我…没事,让平蝶回来,不必请府医,我该去祠堂领罚了。”

  萧云谏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迹,这才偏头对向雁西,他面上惨白,额上还渗着汗珠,可嘴角舒缓,笑意然然。

  “别害怕,有我在,这府上绝不会有人扰你安宁。”

  说罢,念念不舍的松开了时雁西的手,踉跄转身,蹒跚两步,到许莓跟前,沉声交代,“照顾好小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带走她。”

  “是,婢子定不负公子所托。”许莓不敢轻怠,连声应下。

  萧云谏这才放心,回头又望了雁西一眼,这才脚步迭迭而去,背影孤离,脚下虚软,似随时就要跌倒于地一般,让人瞧的心惊肉跳。

  虽说雁西心中憎恨着萧云谏,可瞧他为了一个承诺,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不由间心又软了几分,她偏头问向许莓,“你不送萧大人过去?”

  “公子不允,婢子不敢。”许莓虽眼未离萧云谏半分,脚却未动半寸,一脸卑躬的向雁西回话。

  时雁西愕然,这又是什么逻辑,不准就真的不去?蜀京的人,还真与羊城大不相同。

  而就时雁西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哐’的一声,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萧云谏逞能无果,支撑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时雁西哪还敢耽搁,急忙提了裙摆跑了出去,果不其然,萧云谏已在地上,似要挣扎着起身。

  但显然,力不从心的很。时雁西快步上前,使力将萧云谏扶起,面有担忧之色,“萧大人,你还好吧?”

  “抱歉,让雁西见笑了。”萧云谏神情扭捏着,露出不自在的尴尬之态,似乎不愿意被雁西瞧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我刚刚只是晃了下神,你先回内寝,这一路奔波劳累的,还是好生在歇息一番,我……”

  “莫要逞强了。”时雁西一脸无奈的打断了萧云谏的喋喋不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将颜面看得如此重,这面子可比命重?

  时雁西偏头对跟出来的许莓道,“还不过来搀着萧大人。”

  许莓这才上前,伸手欲搀,却对上了萧云谏的视线,那凛冽的不愉之色,顷刻让许莓收回了手。

  “麻烦小姐搀扶,婢子在前给小姐领路。”许莓言语了一句,越过二人身去,引领道,“小姐,这边走。”

  许莓自说自话,自行其事,让时雁西只能搀着萧云谏一路跟随,待到宗祠之际,已是鬓汗淋漓。

  萧云谏香云倚软,虽恋恋不舍,但也知适可而止,他艰难站直身来,将雁西推到许莓身侧,

  “到此止步吧!许莓,送雁西回院子,若有半分损伤,拿你事问。”

  说完,他想对雁西笑,可笑意未曾勾却,便换上了掩饰不住的痛意,恐在雁西跟前掉了颜面,他扶额遮羞,向雁西晃了晃手,转身推门入了宗祠。

  待宗祠门关后,许莓这才对向雁西,“小姐,走吧!”

  这人已送到,雁西也是松了口气,她扬了扬有些酸涩的手臂,随许莓归了院子。

  小憩一番,转醒之际,天已是昏沉转黑,迷迷糊糊被平蝶伺候梳妆,出了寝屋,桌上已摆陈晚膳。

  时雁西也是饿了,当下也就不客气的落座,开始用膳,而原本远立一旁的许莓和平蝶,当即上前,准备伺弄着雁西用膳。

  雁西哪里见过这阵势,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勉强撑了会儿,却已连送到嘴边的银耳雪燕羹都快尝不出味了,又见许莓夹筷欲送,还当是她要亲自喂食,时雁西连忙停箸,按下许莓动作,面露尴尬之色,“你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来。”

  “时小姐,是婢子伺候的不好吗?”许莓顿手,面有不解。

  “并非如此,只是我出身低位,未曾见过这等礼遇,有所不适,还请见谅。”时雁西张口便道,言辞恳切,甚至在提及身份微末时,眸眼坦荡,神态自然,丝毫没有半分自卑自怯的模样。

  这倒是让许莓不由诧异了几分,但很快她就收敛了情绪,她搁下碗箸,退身于雁西身后,“是婢子考虑不周,小姐勿怪。”

  雁西扬了扬手,总算是松了口气,虽说较先前是自在了些,可屋内明明好些个人,独自己一人用膳,连个落针声都没有,这别扭劲儿想散也散不去。

  总得拿个话儿,缓和下气氛吧!

  只是她出入侯府,一切都陌生的很,唯一与之关联的,只有萧云谏。

  念及萧云谏,时雁西这才想起,萧云谏怕是在宗祠待了大半日了,他那模样,撑不撑得住,还真让人怀疑。

  “萧大人在宗祠待了这许久,你们可有送些药食过去?”

  许莓和平蝶面面相觑,一同摇了摇头,“婢子未能。”

  啊!时雁西怔愣了一下,这世家的勋贵怎么比她爹还要古板些,雁西心中吐槽,搁了碗筷,疑惑问道,“他身上有伤,又水米未进,你们难道就不担心。”

  “小姐有所不知,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我们这些婢从是没有资格入侯府宗祠的,一旦擅入,被经发现,五十杖责,侯府至今,还没人能从杖责之下捡了性命。非是婢子不想,而是不敢。”许莓上前回话。

  “莓姐姐说的对,婢子哪里是不担心公子,而是不敢啊!”一侧平蝶连连应道,说话间,泪光浮动,隐隐间已有抽泣之声,“公子伤的那么重,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眼瞧着平蝶的心绪土崩瓦解,许莓怕其扰得时雁西心生不悦,伸手将平蝶拉回,出声止了平蝶的话,“平蝶住口,莫要扰了小姐食性。”

  可平蝶已忧心半日,如今就似那决堤的水,崩了口子,想要收回,已然是不能。更何况她心中有念,憋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时雁西自己开了口,她当然得试上一试。

  平蝶弃开了许莓的手,快走几步,到雁西跟前,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抬手拉住时雁西的裙袖,轻晃摇荡,“时小姐,你非是我侯府的之人,要不你替婢子往宗祠走一遭,探探公子可还安好。”

  平蝶生的娇小可人,一双杏眼含娇带怯,直勾勾,可怜巴巴的盯着雁西。

  饶是雁西身为女子,也是受不住的心软了几分。

  只是今日瞧着,侯爷夫人对她不喜的很,这连自家仆从都没有资格进入的宗祠,她一个不讨喜的外人,能进?

  “这行得通吗?”雁西实在不太确定。

  “胡闹!”许莓一把将平蝶揪了回来,满是愧疚之色,“平蝶鲁莽,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被拉了回去,平蝶虽然不甘心,但只敢自己嘟嘟囔囔,不敢再去劝雁西。“如何不行,难不成侯爷夫人还会对时小姐用家规不成。”

  她嘟囔声不大,只可惜挨着时雁西太近,时雁西即便不愿听到,也是不能。

  她这话,虽说欠点礼数,但也不失是这个理儿。

  “萧大人此番遭难,皆是因我而起,两位若信得过我,我愿走这一遭。”

  此话一出,平蝶当即雀跃跳起,喜不自禁的冲时雁西谢道,只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蹦跶着,入了屏风,“多谢小姐,您先吃着,我现在就去准备。”

  瞧着平蝶这般急切,雁西失笑着摇了摇头,用膳的速度也是快了几分。

  只是,当平蝶驮着似小山般的包袱再次出现在雁西跟前时,雁西措防不及之下,嘴里含着的汤汁都险些喷了出去。

  她缓了咳嗽,这才得以憋着笑问出话来,“平蝶姑娘,你这是打算移居?”

  平蝶全然没听出雁西的戏谑之语,反而十分认真的将包袱搁在旁处矮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物件,一件件向雁西介绍,“哪能呢,这都是给公子带的,您瞧瞧,这是外敷的伤药,这个是内服的,还有公子的衣裳破了,得换身干净的,如今虽入了六月,可宗祠内阴冷着,公子在那过夜,可不得带床褥子,还有……”

  她喋喋不休着,许莓却是看不下去了,她按住平蝶的手,言语无奈亦含宠溺,“平蝶,行了,公子也就在宗祠一夜,你这着实夸张了些。”

  平蝶努了努嘴,略有不甘,可还是松了手,许莓这才转头向雁西道,“小姐,还请在稍候片刻,容婢子稍做整理。”

  “请便,我无碍的。”时雁西可不在乎这些繁枝末节,而且她正好借此再填个几口。

  许莓捡拾了一番,只是将褥子取出后,平蝶再次上前,执拗着将褥被又塞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许莓也是生了薄怒,正待要训斥一二,一抬眼,只见平蝶泪眼花花,怒气竟无从而发,只能微叹了口气妥协了去,她抬手敲了下平蝶的额前,纵容其将褥子塞进,平蝶才展了笑颜,欢悦于面。

  只如此一来,虽是收捡了一番,去了些不必要的物件,可包袱却也未能小上多少,再对上雁西的视线,饶是许莓脸上也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羞涩之意,“让小姐见笑了。”

  “无妨,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就莫在耽搁了。”时雁西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起身上前提了包袱,挪脚便走。

  “这哪能劳烦小姐,还是让婢子来提吧。”许莓连忙夺过包袱,背负于肩,引领先行。

  正好时雁西这全身还酸涩胀痛未解,也不矫情,空手随着二人而去。

  到了宗祠,许莓和平蝶借故引开了守卫的侍从,这才让雁西得以顺利潜入进去。

  夏夜凉爽,可凉中仍带着几丝暖风,惹人烦闷。但宗祠内却截然不同,时雁西刚一进去就感觉阴凉之风袭身卷来,乘着这夜色空寂,让人不由得心生寒颤。

  时雁西虽不算胆小,但见月光之下,灵排丛立,阴森戚戚,不自觉吞咽了口口水。

  恰时,一嘶哑无力的声音骤然响起,“谁在那?”

  这乍然起声,吓的时雁西惊如寒蝉,浑身一颤,她微眯着双眸,凝望过去,只望见一颀长横倒在灵牌供桌前,夜影模糊,瞧不真切面容,应该就是萧云谏。

  这莫不是晕倒了!

  心念一起,脚下的步子,自然就急切了起来,她快步到萧云谏的跟前,将包袱搁下,伸手去扶。

  夜黑扰目,雁西手一下便触到萧云谏的手背,滚烫到灼热的温度,让雁西心惊,她要收回指尖,却在抽离的那一刻,被反手握住。

  力道似枷锁般,令她指骨生疼,而手上温度,又似要将她灼伤一般,不适又心慌,心慌之惴惴然间,容不得时雁西多想,猛力一挣一推,墩坐了地上,脱开了手去,背臀生疼都顾不着,她蹭步后退了几许。

  只听到萧云谏闷哼一声,便不见再有其他的动静,她也不确定自己刚那一下的力道重不重,有没有推坏了他。

  她心有忐忑,踌踌间,压低了声音,垂唤道,“萧大人。”

  “雁…西。”萧云谏这才微扬了头,嘶声回应,声微气在。

  幸好,幸好没被她推晕厥过去,雁西这才缓了口气,取了火折,起身将供桌上已经燃灭的白烛续上,昏黄火光映照中,只见萧云谏趴在蒲团之上,脸颊酡红,汗渍津津,背上血迹模糊,痂印斑驳,可谓是凄惨至极,哪还有半分人前如玉公子模样。

  “你发热了,烧的厉害,要不咱们还是归去吧!”雁西迟疑着,终是心软战胜了心惧,她蹲于萧云谏不远之地,目光持警,不太确定的问询着。

  她不懂侯府的规矩,只她在家时,当真惹的爹娘气极了,逃不脱惩戒,便虚晃一二,逃个□□分,爹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揭过,可从不会下这般死手。

  萧云谏掀了眼帘,他气虚喘动,艰难撑着身子,坐身而来,唇白颤颤,仍努力着控制表情,冲雁西缓然一笑,可看在雁西眼里,也只剩悲戚戚然。

  “爹娘怒气未消之前,我不能出这宗祠,不然整个院内之人,都免不了责罚。”

  这岂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太过苛责了些,时雁西一时默然。

  萧云谏只当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出言安抚,“我无事的,雁西你不用太过担心,我虽是文人,但自小习得六艺,体魄强健着,还撑的住。”

  话是这么说,可歇话后的急喘又如何骗的过雁西。

  如此逞强之态,让雁西好笑之余,又如何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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