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旅馆细思极恐的故事(入住一庄园夜晚不能出门)(1)

本故事已由作者:虺,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什么,你要去调查小红帽?”

总编接过我的申请单瞥了一眼,他从那一堆杂乱的样刊中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

“是的,华生已经雇好了马车,我准备下午就出发。”

“夏洛特,那只不过是发生在一个偏远村庄里面的一个传闻而已,这种故事的可信度有多少呢?那个地方瘟疫横行,舞会、派对、食物、什么都没有,他们早憋坏了,我敢和你打赌,也许只有第一句话是真的......”

他扶了扶眼镜,表情严肃。

“大家已经被这个该死的瘟疫烦透了,他们只想要那些火辣刺激的花边......”

“正因如此,我才想要知道真相。”

“一个童话而已,很重要吗?”

总编一脸费解。

“您不觉得可疑吗?什么样的父母,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带着一篮子小甜饼和鲜花一个人走进野兽出没的森林,又是什么样的老人,会独居在深林深处?”

我望着总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更重要的是,她遭遇了狼,居然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您不会相信那种猎人剖开肚子发现她还活着的话吧?”

“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个故事,如果我们能够调查清楚,就像一个炸弹,他们会抢疯的。”

“好吧......我投降。”

总编抱着双臂,与我对视了一会,终于败下阵来,举起手摇了摇,笑着拿出印章重重地盖了下去。

“谢谢!”

“等等!”

“怎么了?”

总编在抽屉里面翻找了一阵,拿起一个油纸包走到我身旁,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永远想象不到在死亡与饥饿的迫害之下,他们会变得多么疯狂,这些,也许能够为你提供帮助。”

我接过总编的好意,将它放进随身的挎包里,转身朝门外走去。

从安德斯省到莱德尼康省的旅程并不算漫长,道路平坦,沿途的附近让人赏心悦目,如果不是因为瘟疫,这里一定是个不错的旅游圣地。

“真稀奇。”

在前面驾车的马车夫见我和华生探出头来,热情洋溢地叫了一句。

“居然有人要去莱德尼康。”

“怎么?”

“所有人都在往外逃,当局正在封锁边境,将那些臭烘烘的难民赶回去,你看看周围的那些房子,很漂亮不是吗?统统只要十个铜币。”

“真的?”

“那当然!死人是不会和你要价的!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的,挥动着鞭子赶着马车在道路上飞驰,我和华生坐在车里,拉开窗帘,整理着报纸上关于莱德尼康为数不多的新闻。

在那些黑色的铅字中出现最多的,只有两个字——死亡。

作为黑死病的初发地,他们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疾病蔓延的速度惊人,只用了一瞬间,就将数个镇甸送进坟墓,随后沿着港口一路北上,将整个地区的经济、科学、文化、和医疗救助连根拔起。

治愈的人数在居高不下的死亡率面前几乎不值一提,甚至曾一度出现死者太多而导致墓地爆满,尸横遍野的景象,有传闻称这里的主政官员已经外逃,把一切甩交了上帝,虽然并未得到证实,但从沿途的种种迹象来看,所说并非虚言。

看着报纸上冰冷的数字,我忽然理解了小红帽的故事为何会引起如此巨大的关注与反响:在一个随时可能丧命的绝望年代,一个小女孩成功从狼嘴里活了下来,这种像奇迹一样的故事,让他们从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温暖的微光。

不过,这点微光,到底是希望,还是虚妄呢?

“喂!老爷们,我们到了!”

正在我闭眼沉思的时候,前面传来了车夫的喊声。

“就是这里,玫瑰庄园。”

2

稍有讽刺的是,疫病为我们追寻真相提供了极大便利:这边已经没几个活人了,我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故事的发源地,并与当事人取得了联络。

锈迹斑斑的铁制大门缓缓打开,车夫驱使着马车,一路驶向城堡主楼,庄园的主人--弗拉基米尔伯爵早已等候多时。

“夏洛特先生,我收到了您的来信,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

伯爵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魁梧健壮,他身形纤细,腰身笔直,戴着暗红色荆棘玫瑰面具,身穿一席深色礼装,伸出黑丝绒手套包裹的右手朝我问好。

“贸然打扰,还请见谅,这是我的助手,华生。”

“哈哈,哪里,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的小玛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生人了,看见你们,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面具下的声音却透着亲热。

“请。”

他拍了拍手,示意女仆男佣从马车上卸运行李,领着我们朝城堡里走去。

“欢迎!”

这栋住宅的面积远超我们想象,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内部却极尽奢华,一层接着一层,前来迎接的侍女腰身微弯,为我们打开一道道大门。

我注意到,这座城堡里面的所有人员,无论是侍者仆役,都与伯爵一样,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不过做工稍显简单,脸上的面具也为暗黑色。

“啊,因为瘟疫的缘故。”

伯爵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解释道。

“面具可以帮我们抵御死亡。”

随着最后一道大门打开,我们终于来到了会客室,一个身穿红色哥特过膝长裙的小女孩正趴在地毯上,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几个小人偶,见伯爵进来,兴高采烈地从爬起来,张开双臂朝着他扑来。

“嗯?”

小女孩一把抱住伯爵,刚要出声,却被他捏住了嘴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

“有客人呦,要叫什么?”

她侧过身子,朝我们望了一眼,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松开双手,叫了一声“爸爸”。

“这是我的女儿,玛莎,也就是你们说的,小红帽。”

“这是夏洛特先生,这是他的助手,华生先生。”

玛莎提着裙子,朝我们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乖巧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你喜欢哪一个?”

玛莎背着小手,仰着脸在我们身旁打量着,朝我走了几步,我朝她伸出手,想捏捏她的小脸,她却一脸惶恐地逃开了。

“他太严肃了,我更喜欢他!”

玛莎指了指华生,嘻嘻哈哈的抱住他的腰,亲昵的蹭着,直到伯爵轻咳了几声,这才依依不舍的撒开手,欢天喜地的跑到餐桌前坐下。

我们在餐桌前坐下,等待多时的侍女们早已备好餐具,伴着清脆的铃声,将一道道菜肴送到我们面前。

“她很可爱。”

“谢谢,所有人都这样说,对于我来说,玛莎,就是一切,谁也无法夺走。”

伯爵显然很乐意听到这样的称赞,他轻轻敲击着桌子,示意侍者为我们倒满红酒,自己面前却没有摆放餐具。

“您在信中提到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

“是的,我们想了解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面的华生已经摊开笔记本,润足钢笔,做好了记录准备。

“哈哈哈哈。”

面对着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伯爵却并没有生气,“我知道你们有什么疑问,在来之前,你们是不是在想:他也许是个疯子,或者,被瘟疫吃掉了脑子,哦,也许他有几个孩子,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紧握着那些财产不放手,哈哈哈,谁会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可爱独自走进森林啊。”

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我和华生却不由得有些尴尬,在来的路上,我们确实做过这样的猜测。

“不必介意,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传播的这事,但,与事实相差甚远。”

3

玛莎的确进入了森林,但并不是一个人,她的确是去看望外婆,但外婆也并非独自居住在小木屋里,而是与一群传教士住在森林一侧的教堂里。

“我妻子的母亲信奉主,曾发誓要将一切都献给他,尤其是疫军来袭后,她坚信这是上天的惩罚,为了平息愤怒,她在修道院里日夜诵经祷告”伯爵说着轻轻抚了扶小女孩的头发,“玛莎很喜欢她的外婆,经常带着礼物去看望她。”

那一天,玛莎和在几个侍从的看护下蹦蹦跳跳的前往教堂,可是在半路上,却一时淘气脱离了监管,迷失在森林里,在慌乱中,遇到了一头饥肠辘辘的野狼,好在一个过路的猎人将她救了下来。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伯爵哈哈大笑,“如果说与你们听到的有什么一致的话,那我只能说,玛莎确实带了小甜饼。”

他的幽默打动了我们,我和华生举起酒杯,感谢他的盛情款待。

“您不一起吗?”

伯爵摇了摇头,“我们这边的习俗,不能与外来的客人一同进餐,请您谅解。”

“能够理解。”

晚宴十分丰盛,各式的菜肴烹调得异常美味,我们一边吃着,一面继续与伯爵交谈。

“这个故事给您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吧?”

“啊,说起来,也没多少。”

伯爵望着玛莎,注视着她用力咽下一块半熟牛排,贴心地递过餐巾为她擦拭嘴角的汁水。

在疫军来袭之时,整个城镇几乎全部毁灭,只有极少数幸存者在这片黑色的大地上苟延残喘,庄园也遭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四分三的仆役死亡,城堡被乱民袭击焚烧,谷仓抢劫一空,大片的庄稼无人采摘腐烂在地里,就连玛莎也感染了瘟疫,命悬一线。

“还好,夜神慷慨地让她活了下来。”

“夜神?”

“它是超越一切,在黑暗里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仁慈的主,它救活了玛莎,并且教会我们如何逃避死亡。”

我与华生对视一眼,他摇了摇头,正准备翻阅典籍,我却开口问道。

“对了,说起玛莎的外婆,能够去拜访一下她么?”

“她在那个故事传出后不就便过世了。”

伯爵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们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佩戴的白色丝巾。

“真抱歉。”

我和华生对视了一眼,急忙转移话题。

“没关系,玛莎的小故事为庄园打响了名声,有很多人来到这里,商人、探险家、政客,如你们所见,这个小镇在一点点好转。”

“能够操持这么大一个庄园,您夫人一定非常贤惠吧。”

伯爵苦笑几声,他领着我们来到一副巨大的油画面前。

“我的妻子玛丽·肖,在这孩子出生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我和华生看着画像上那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她穿着暗黑色缀满荆棘玫瑰的晚礼服,手里捧着一本古典经文,表情冷艳。

“......对不起。”

“不必抱歉,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在庄园里面好好的游玩几天吧,你们可以在庄园里面随意走动,但我建议最好不要在晚上出去。”

当天晚上,伯爵安排我们在三楼最里面的房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将整个庄园尽收眼底。

“你看那边,就是伯爵说的森林吧。”

华生指着远处一片黑压压延绵不绝的山脊。

“应该是的。”

“怎么样,你觉得他所说的,能够让人信服吗?”

华生在松软的大床上打了一个滚,朝我问到。

“目前来看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关于他提到的夜神,你怎么看?”

“一百个患病的人来到教堂祈求眷顾,九十九个都死了,剩下的一个活了下来,于是便感恩戴德,觉得是一种恩赐。”

“呵呵。”

华生干笑了几声,低头开始整理记录。

我望着窗外,几个侍从正关上铁门,熄灭路灯,随着他们的提灯消失在道路尽头,整个庄园慢慢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4

尽管我们一再推辞,伯爵还是贴心的安排了侍从与马车。

前来陪同我们的是侍女长,名叫莉莉丝。

幸存者的集镇离庄园很近,尽管我们已经对疫军中的幸存者身体状况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他时,仍然忍不住大吃一惊。

他太健康了,甚至,过度肥胖。

我们推开那扇吱吱作响的木门时,他正躺在床上,抱着一篮子面包混着葡萄酒狂饮,听到马车的铃铛声,他兴奋的挪动身子想站起来,可惜全身的赘肉堆叠在一起,努力了许久,只微微朝我们侧过几分。

“莉莉丝小姐,今天给我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他脸涨得通红,汗如雨下,很快便喘不上气来。

“这是夏洛特记者,这是华生,询问你关于玛莎小姐的事情。”

她并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做着介绍,动作优雅而凌冽。

“哦,是的,玛莎小姐,对,我救了她,我救了她的命。”

他躺在床上望着破旧的屋顶喃喃自语。

“能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吗?日期?”

“我已经记不清了,太久了,就这样吧。”

“麻烦你。”

还没有等我们说完,站在一旁的莉莉丝便举起一根木棍,像体罚学生的老师一样,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肚子砸了下去。

屋内顿时响起一阵哀嚎。

“莉莉丝小姐,求您饶了我吧,求求您,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莉莉丝并没有丝毫怜悯,直到他嘴里喊出那句话,才丢掉棍子,负手站在一旁。

“我想起来了......”

他拼命喘息着,脖颈一颤一颤。

“玛莎小姐迷路了,我刚好在森林里面打猎,她穿着红色洋裙,一只大野狼跟着她,我蹲下身子,拿起枪,瞄准,嘣!我把她送回了庄园,伯爵很高兴,给了我很多赏赐,我回到村里,把这个故事告诉了其他人。”

“所以说,小红帽的故事是从你这里开始流传的。”

他点了点头,又急忙补充道。

“可是其他的,就是别人胡说八道的了,我也没说过那些话。”

他看了一眼莉莉丝,又转过头来眼带祈求的望着我们,似乎在说: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请快点结束吧。

“恕我冒昧,您的身体,好像有点不便于行动。”

我正在思考是否还有遗漏时,一旁的华生问道。

“这把枪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您不再打猎了吗?”

我俯下身子,在床底找到了那把生锈的猎枪。

“啊,啊,您说得没错,因为夜神仁慈的给与我们盛宴恩典,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外出劳作过了。”

华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抽屉的杂物堆中翻找出了一张老照片,上面干瘦的男子虽然与他判若两人,但还是能找出几分相似的痕迹。

“你刚刚说,盛宴恩典是什么意思。”

“......你听,她们来了。”

从屋外传来一阵马车的嘎吱声,他满脸喜悦,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拐一拐的朝着屋外走去。

我和华生跟着他一路来到村落的中心广场,数辆马车已经围成了一个环,戴着面具的侍女们摇动着车上的铃铛,在清脆的叮咚声中,一波又一波衣衫褴褛却满面油光的难民从他们散发着恶臭、窝棚似的避难所里爬出来,欢天喜地的朝着车队奔去。

“来吧,那些被上帝遗弃的子民们,都到我的怀里来,来享受这仁慈与爱的赏赐吧!”

领头的侍女高高站在马车上,举起双手朝着天空高喊到。

“向崇高的夜神献上敬礼。”

灾民们一排排的跪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称颂着恩德。

“盛宴开始!”

她们从马车里搬出一个个箱子或是麻包,随意的踢下车去,散落的食物在人群中激起一阵骚乱。

他们胡乱的往嘴里塞着面包,将身上一切可以容纳物品的地方装了个满,几个人围着一个麻袋龇牙咧嘴,一个小孩躺在泥地里哭泣,她的母亲正叼着一根火腿,与另一个跛脚的男人为了一提水果撕成一团。

而在我们身后,更多的灾民队伍正源源不断的涌来。

“莉莉丝小姐?”

“伯爵为了感谢夜神将玛莎从死亡中拯救出来,决心通过慷慨的施舍将它的仁慈与爱传递下去,这就是盛宴。”

莉莉丝的话语依旧简明而冷漠。

“这些人,都是村子里的幸存者吗?”

“不,他们来自莱德尼康省的各个地区,我们的福音已经传遍各地。”

我和华生这才明白过来,与小红帽的故事一同流传开来的,还有食物、水、庇护的讯息,以玫瑰庄园为中心,这块乱世中苏醒的乐园,敞开怀抱,尽情接纳着所有人。

盛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他们吃饱喝足,丢下一地的残羹冷炙,嘴里称赞着夜神与伯爵,慵懒的躲回窝棚里,等待着下一次盛宴到来。

我们趁着机会,想在村里转转,搜寻更多线索,却被莉莉丝拦住了。

“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遵从我的引导。”

她像是陈述,又是命令。

我和华生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假意顺从的跟着她来到一户村民家中,趁着华生与她问话缠斗的时机,我转身溜出门去,在村里面四处查看起来。

这个村子经过瘟疫与战火的洗礼,满目疮痍。

虽然疫军屠杀的势头正在慢慢下降,但也许是因为盛宴的缘故,他们似乎并没有重新拾起生活的念头。

我看着那些废墟和荒芜的土地,忍不住叹息,周围的难民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神情恍惚,慵懒的样子,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

搜索许久,我终于在倒塌的钟楼前找到了一个瘦骨如柴,在垃圾堆里苦苦翻找食物的老人。

见到我的一瞬间,她吓坏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求饶,我耐心解释了半天,见我没有佩戴面具,周围也没有侍从跟随,她这才稍稍镇定下来。

“您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是的。”她伸着枯瘦的手指,“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三个都死于瘟疫,我的房子就在这边,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的老伴被关在了里面。”

“您认识弗拉基米尔伯爵吗?”

“瘟疫爆发前,我在他的庄园里干活,他很强壮,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对人却非常和气,他的妻子很严厉,沉默寡言,表情冷酷得让人害怕,他偶尔会给我们一些赏赐,但也算不上慷慨。”

“可是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称赞他。”

“自从他女儿生病后,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很大方慷慨,但,总感觉很......很奇怪。”

“奇怪?”

“嗯,他......我说不清楚。”

“您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享受盛宴呢?”

老人低垂着头,忽然沉默了。

“我不能说,我告诫过他们,可没有人相信我。”

她痛苦的绞着手指,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团。

“您刚刚提到您的儿子,他在哪?”

“......”

“放心,我会为您保守秘密。”

她眼里含着泪水,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

“他和所有人一样,吃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胖,有一天,他忽然死了,和其他人一样,尸体扁扁的,就好像被......”

她还没有说完,眼神里忽的布满了恐惧,裹紧头巾飞快的逃走了。

我回过头去,莉莉丝正朝这边走来。

5

“昨天伯爵和我们谈话的时候,我觉得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但是今天在村子里,却让我觉得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我整理着的谈话记录,一面对华生说道。

“你还是想说夜神,对吗?”

“你没发现吗?通过夜神,弗拉基米尔伯爵几乎掌控了整个莱德尼克地区,所有人都对他言听计从。”

华生将一块盖有政府印信的木片递给我,“提供给灾民的食物中,有一部分是官方的救济品,但他们却将所有功劳都算在伯爵和夜神身上。”

“这很明显是不对的。”

“但,我们无计可施,毕竟一开始,是我们遗弃了他们啊。”

我躺在床上,望着黑洞洞的天空,回想着村内的情景:他们嘴里哼哼着,哄抢着食物,仿佛一群牲畜,那个老妇人所说的话忽的闪入脑海。

他扁扁的,就像是被......

扁扁的?

什么样的情况下,人会变得扁扁的呢?

被压,被砸?

还是因为瘟疫?

“华生,我说......”

“嘘,你听。”

房间里忽的响起一阵细微的嗡嗡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耳边扇动翅膀一样。

我们爬起床,在黑暗里面寻找声音来源,华生忽然大叫一声,往后逃去,咚的一声磕在柜子晕了过去。

“您没事吧?”

等他醒来时,侍女们已经点燃了灯,跪在床前为他包扎伤口。

“您怎么了?”

“我,我看见了一只老鼠,不好意思。”

噗嗤。

面具下传来轻微的笑声。

“那么,祝您晚安。”

侍女依次退下,我打开房门,确认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后,径直走到他身旁,悄声问道。

“华生,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了玛莎!”

“你是说,玛莎?她在房间里?”

我猛的退后几步,扫视四周,几乎要叫出声来。

“她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几乎快贴到我脸上!她冲我微笑,在我脖子上亲了一口,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我和华生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能够藏下一个十岁小女孩的地方,我推了推窗户,从一开始它便牢牢的锁着,除了在烟囱里发现了几只半死的飞蛾状昆虫尸体,我们一无所获。

“也许她趁着黑暗在灯光亮起前就逃走了?”

“不,我留意过,从你晕倒到被救起,没有人从里面打开过房门,在她们给你疗伤的时候,我一直守在门口,也没有人进出。”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华生叹了一口气,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第二天清晨,我们前去给伯爵问安,在行程安排中,莉莉丝将带我们前往外婆曾经居住的森林修道院。

“玛莎不和我们一起吗?”

在早宴上,我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座位问道。

“她生病了。”

“生病?”

“没错,瘟疫留下来的后遗症,她身体非常虚弱,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侍女们正在照顾她。”

伯爵扶着额头,看来女儿的病情让他很是揪心,见他痛苦的样子,我们没好意思询问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在前往修道院的马车上,我看着表,思索着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瘟疫、灾民、慷慨的领主、狂欢盛宴,还有那个死状奇特的青年,这些事件看似毫不相关,冥冥之中,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苦苦思索,却始终找不到解答,只好放下心思,转头朝华生看去,他一边挠着脖颈,一面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茂密的森林。

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他头上的伤并无大碍,今天早上起来时,他精神抖擞,胃口大开。

“夏洛特先生,我们到了。”

莉莉丝掀开门帘说道。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中世纪建筑,但在时间的侵蚀之下,周遭大部分围墙和尖塔都已倒塌,院内长满杂草,爬山虎密密麻麻,遮蔽窗棂,我看着地上两条深深的车辙印,点了点,看来此前确实经常有人来往。

“在她死去以后,修道士们也搬走了。”

莉莉丝领着我们穿过草丛,一路来到主楼。

大门打开,一阵烟尘扑面而来。

周围的桌椅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到处挂着蛛丝,两旁的照明用的烛台倒是装着燃烧未尽的新烛。

“这是他们祈祷的地方,那边是生活区。”

莉莉丝指着讲台,上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浮雕,我和华生用木棍清扫许久,才让上面雕刻的绘画重新浮现。

“是受难图。”

华生看着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男人说道。

“我找到了一张碎纸片。”

华生从桌子底下的缝隙中捡起一张纸条,我凑过去看了几眼,纸片很新,似乎是最近留下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用铅笔写满了经文。

“能读懂吗?”

华生摇了摇头,将它夹进记录本里。

可惜,接下来的搜索并未发现其他特殊的东西,生活区同样空空如也,莉莉丝告诉我们,在外婆死后,她们清扫了遗物,其余痕迹,也被时间所吞噬了。

“请问,那天护送玛莎前往森林的是你吗?”

上马车的时候,我忽然朝莉莉丝问道。

“......嗯。”

她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你们用了多久的时间到达修道院呢?”

“大概两个小时。”

“您没有记错吗?”

“当然。”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

6

“几乎是一无所获。”

华生似乎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回来的路上,他一直有些躁动不安,回到房间以后,他来回踱着步子,嘴里不住嘟囔着。

“并不是。”

“什么?”

我掏出怀表放在他面前。

“至少我们知道了,她在说谎。”

华生看我,一脸费解。

“莉莉丝所说的时间和我记录的时间,分毫不差,但却正是最大的错误。”

“还记得这个故事里面,从头到尾,小红帽都没有乘坐过马车,对吗,伯爵也是这样和我们说的,她提着一篮子小甜饼,在侍从的护卫之下,走进了森林。”

“也就是说,绝不可能只用了两个小时,而且,半路上小红帽失踪了,她更不可能抛下她独自前往修道院。”

“所以,她一定在撒谎,可是为什么?”

“也许,她想隐瞒什么。”

我和华生从头至尾整理了一遍。

到目前为止,小红帽事件的起因经过已经逐渐清晰:

一个小女孩在侍从的陪同下,前往修道院拜访外婆,在途中因为贪玩走进了森林,被野狼跟踪,随后幸运的被猎人所救下,他的父亲将这份善意慷慨的转交给灾民,故事随着灾民的口口相传,越传越远,逐渐奇幻,最后成为我们现在所听见的童话。

一切都非常合理。

可是,我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所有的证词都与伯爵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除了伯爵的亲述,或者侍女所说,或是受过伯爵恩惠之人,他们完全有可能像莉莉丝一样提供虚假的证词。

可是,为什么?

我站起身打开窗子贪婪的汲取这新鲜空气,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伯爵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编造这样一个谎言呢?

“也许,为了重振他的庄园?疫军让他损失惨重,这个故事能给他带来不少关注,就像他说的一样,让一切重新运转起来。”

“但是,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还是灾民,而且,他还拿出那么多物资养活他们。”

“嗯......他为什么那么慷慨呢?即使是回报善意,好像也过头了一样,难民越来越多,整个庄园迟早会垮掉!”

“是啊,等等!如果说,有人不断死去呢?!”

那个老妇人所说的话忽的在我脑海里闪过。

“当时她说,儿子与其他人一样,奇怪的死去了,也就是说离奇死亡的人并不止她儿子一个!”

“你是说,难民的死亡也许和伯爵有关?”

“对!”

“华生,我们必须马上去找她!”

我们迅速穿好衣服,激动的朝着外面冲去,一打开门,几名侍女正整齐的守在门外。

“您要到哪里去?”

为首的侍女说道,面具下的声音正是莉莉丝。

“我曾告诫过您,晚上很危险。”

“我就想在庄园里面走走。”

“那么,请让我们陪同。”

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吧,不必麻烦了,我们这就休息。”

“祝您好梦。”

我们关灯睡下,午夜的钟声敲响了三下,我和华生不约而同的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在漆黑的楼道里摸索着,一点点走下楼去。

这栋巨大的城堡仿佛隐在黑暗中的野兽,螺旋状的楼梯就像首尾相接一般,怎么也走不完。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我们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

“怎么了?”

“你看。”

短短的十几级台阶,我们走了半天,汗流浃背,终于摸到了那个半圆形握把,我握着门锁正要转动,华生忽然猛地将我拽住。

透过窗户,一列灯光朝着我们走来,我和华生蹲下身子,心脏狂涌。

好在她们并没有进屋,提着灯直直的从大门前穿过,一路走进尽头的仓库里。

我和华生打开门,翻过栏杆,悄无声息的潜进村庄里。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好在有几点月光,华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头,缠上碎布,从一个醉汉身旁偷来半瓶酒,点起一个简易火把。

我们举着火,很快来到了第一次发现老妇人的钟楼。

“喂,有人吗?”

“喂?”

我轻声呼喊着。

“我是之前的记者,您还在吗?”

“夏洛特,我好像发现了她的住所。”

华生朝我招招手,他的办法简单而有效,因为根据我的描述,她居住的地方,是绝对不会有酒和剩菜的。

“你看,没错。”

他拿起窝棚里面的一个旧相框伸到火把面前,我看着上面的面孔,的确是她,但是,人呢?

“也许是寻找食物去了?”

“这么晚,会吗?”

我和华生正小声商量着,从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冷呵。

7

“夏洛特先生,您可真是淘气。”

我钻出窝棚,侍女举着火把,将我们团团包围。

“您在找什么?”

“她呢?”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莉莉丝轻轻举起一只手,侍女们逐渐朝我们围拢。

“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您一定是累坏了。”

“你在撒谎!我要见伯爵大人!”

“明天,您会见到他的,请和我们回去。”

莉莉丝冷冷道,她的命令不可违抗。

“可恶,你们想干什么?!”

我握紧了拳头,华生却从背后轻轻捏了捏肩膀,示意我放松。

“没关系,我们回去就是了。”

“请。”

“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我关上门,悄声对华生说。

“看,我找到了这个。”

华生从包里翻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圆柱形物体。

“它放在枕头下面,而且还用如此干净的布包裹着,对她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打开吧。”

我和华生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解开上面的绳结,里面是一卷黄白色仿佛羊皮卷轴般的东西,华生抓住一端,用力一抖将它甩开。

在灯光的照射下,我们很快看清楚了他的全貌,却瞬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卷人皮。

我抚摸着那张皮,虽然它已经干瘪褶皱,但上面的毛发、触感、以及形状孔洞,与常人无异。

“这里是头,眼睛、鼻子、嘴唇......”

我将他举起来,对着灯光比对着,一旁的华生早已忍不住趴在地上一阵呕吐。

看来他就是老妇人的儿子。

我伸出手沿着下颌仔细抚摸,却惊奇的发现这张皮并非看上去的那么完整,中间似乎有一道细长的裂缝,我用手指将其撑开,果然,一条从锁骨一直延伸到下腹的裂缝出现在我面前。

“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现在终于明白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没有人能够如此完整精巧的剥下一张人皮,它更像是,从内部被一点点分解的,我抚摸着皮的内侧,里面连一点油脂也没有剩下。

“华生?”

正在我拿出随身工具准备将其剖开仔细观察之时,一旁的华生忽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华生,你怎么了?!”

“好疼!我好饿!我要吃东西!我要吃!”

他双眼血红,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在房间里疯狂四处搜寻着食物。

“吃的,给我!”

“华生,你清醒一点!”

他张着嘴,竟然朝着那张人皮扑去,我急忙扑倒在地,将它护在身下。

“啊!”

华生的牙齿穿过衣服,狠狠地嵌进我的皮肤里。

“华生,不要!”

“制住他。”

从身后传来莉莉丝的声音,两个侍女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很快将华生牢牢按住。

“这是怎么回事?!”

“您在问我吗?”

我望着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早已经受够了她这冷冰冰的态度,冲上前去想将她的面具扯下,却被几个仆役死死抓住。

“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疫病。”

莉莉丝吐出两个字。

“我们会为他治疗的。”

她转过身轻轻挥了挥手,仆役松开双手,我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着华生离去。

第二天清晨,我果然见到了伯爵,他手手交叉,端坐在餐桌前,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的态度变得和莉莉丝一样冷淡起来。

“华生呢?”

“他很好。”

我朝他扑过身子,贴着他的面具质问到。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倒不如说您做了什么。”

“难民的死,华生的病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疫病,我已经告诉过您了。”

伯爵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他平静得让人感觉面具下仿佛是个木偶。

“......”

“我要见华生。”

我死死的盯着他,终于放弃追问。

“请。”

一个侍女走了过来,朝我做了一个手势。

“他现在在伯爵的书房里面休息。”

“他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

面具下的声音告诉我,她并不是莉莉丝。

“莉莉丝呢?”

“她正在照顾玛莎。”

“请。”

房门打开,在伯爵宽敞的书房里靠近窗台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床,我走上前去,华生正躺在床上,呼吸平缓,睡得正香。

“华生,华生!”

我用力摇着他的肩膀,许久才将他从昏睡中唤醒。

“啊,夏洛特?”

“你怎么样?”

“好多了,好困,好累。”

他迷迷糊糊了说了几句,又转身进入了梦乡。

“药物的副作用,请您放心,他很快就会没事的。”

“放心吧华生,在你好起来前,我一定会把真相查清楚!”

我握着他的手,心中暗暗发誓。

8

对于我来说,小红帽事件的真相已经无足轻重,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玫瑰庄园种种怪相下隐藏的真相。

我开始重新审视梳理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线索说辞,经过一番整理,我惊讶的发现此前的种种证词解释,几乎都来源于玫瑰庄园的一面之词,完全无法得到证实,有些甚至彼此矛盾。

例如伯爵所说,夜神教会了他们佩戴面具,包裹严实来抵御死神,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所有的难民都如此装扮,比起填饱肚子,生命不是更大的仁慈吗?

其次,即使庄园内没有足够的面具与服侍,那为什么最重要的玛莎,反而全无武装,从我们进入庄园直到现在,她从未佩戴过面具,并且,伯爵所说的不能与外人一同进餐的习俗,在她身上也统统失效。

除此以外,那间教堂中也疑点重重,纵使几个月无人清理打扫,堆积的灰尘与蛛网也不至于将最重要的浮雕圣象遮掩起来。

如此种种,让我更加怀疑玫瑰庄园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且,我预感到,它正在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我打开门,几个侍女正值守在楼道口,转头推开窗子,庄园的各个角落都布满了守卫的仆役,几个人正抬头注视着我的房间,见我探出头,便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我想出去走走。”

“请便。”

虽然这样说,但莉莉丝却不急不慢的跟在了我身后。

“好吧,随你高兴。”

我心里嘀咕了一句,毫不客气的拧开每一间房的门把手,拉开抽屉,翻动被褥,倒空装饰,面对着我粗暴的搜查,莉莉丝并无反应,她背手站在一旁,轻昂着头,仿佛这一切与她毫无关系。

城堡内的房间虽多,但布置如出一辙,物件、桌椅、装饰、如同复制一般,没有丝毫差异。

“这是什么地方。”

我指着面前巨大的推拉门问道。

“藏书室。”

“打开。”

莉莉丝站在原地,身体稍稍向前倾了几分,她显然不习惯别人以这种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

“请吧。”

停顿了几秒,她还是为我推开了那扇精致的木门,里面的景象让我为之一震:房间呈圆柱状,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数排多层的书柜倚贴着墙壁紧密排布,每一层都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类书籍。

不过,令人奇怪的事,原本摆放在中央的书桌被挪到了角落,应该用以取用书籍的梯子也不见踪迹,在墙角却摆放着数组四角烛台。

我走到座位前,随意推开一副羊皮卷轴,上面画着一个缀满奇怪符号的六芒星图。

“您还需要查看什么地方吗?”

“不用了。”

“那么,祝您晚安。”

看着她关上门,我躺在椅子上,原本骄傲的神情瞬时垮了下来:一天的时间,搜遍了整个庄园,没有任何收获,每一处都无比正常,既没有发现挂满尸体的地窖,也没有找到用以下毒的吹箭毒针,侍女们跟在我身后,甚至有些嘲弄的主动为我打开箱柜。

“呼,难道,不在庄园里面?”

在搜索之前,我曾做过许多假设,其中不乏伯爵利用尸体加工成食物分发给难民,利用毒针攻击华生,或是掺杂药剂用以控制人心等疯狂的想法,可现在却被一一推翻了。

我苦思许久,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准备一一记录,一个不小心,却将里面的东西统统翻到了出来。

“这是总编给我的油纸包。”

我拿起那个淡黄色的包裹,撕去包装,里面包着一瓶圣水和典籍记录,我随意的翻动几页,忽然觉得上面的符号有些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我浑身一阵激灵,翻开华生的笔记本,从书页里取出在修道院内找到的碎纸片,按照上面的经文一页页对照翻找。

“这是!”

我瞪大了双眼,惊恐之余,几乎往后跌倒在地。

9

第二天清晨,在通往修道院的林间小道上,一个男人正疯狂的抽打着马匹,一路疾驰。

莉莉丝并没有阻拦我离开庄园,甚至连我去那同样漠不关心,因为她知道,华生还在这,我不会一个人独自逃走的。

“驾!快点!快点!”

我从马背上跌下来,连滚带爬的冲进教堂,与此前一样,屋内一片死寂。

我看着墙壁上的烛台,懊悔的拍着自己的脑子,我太大意了。

集满灰尘的圣象,半新的烛台,残存的咒语,以及道路上深深的车辙,都指向一个答案:这里,根本就没有居住过什么修道士,更没有所谓的外婆,有的只有一群赶着载满沉重货物的马车,来到这里的疯子!

如果典籍上记载的没有错误,那么,它的一定就藏在教堂里的某个地方!

我在修道院内狂奔,推到雕像,翻开桌椅,甚至下到水井底部,却始终没有发现。

在哪?在哪?!

我红着眼,一脚踢飞倒在地上的半截木块,它飞进一旁的桌椅里,带起一阵烟尘。

等等!

我看着那些在空中飞散的尘土,忽的灵光一现,俯身在地面上仔细寻找,很快便有了结果。

果然,他们点亮了烛台,也就一定不会忘记清扫沿途的灰尘。

我望着地面上那条干净狭窄的道路,它一直通向教堂最深处的房间,我轻而易举的在墙壁上找到了机关,点燃火把,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朝地下走去。

在最底层的地下室,最渴望却又最恐惧见到的一幕终于出现在我眼前:在狭小封闭的房间内,按照方位摆着了烛台,地面上堆满了昆虫尸体,在尸堆下面,不知名的暗红色液体组成了一个巨大缀满诡异符号的六芒星。

果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纸片上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经文,而是用以召唤邪魔的咒语!在这里进行的,正是通过献祭与恶魔达成契约!

我在墙壁的角落里,找到了几具尸体,很奇怪,他们却是直接被人杀死的,我用火把照着他的衣物,胸口的玫瑰花纹证明了身份。

他们也是玫瑰庄园的人。

这又让我陷入了困惑。

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仆役?

为了灭口?

等等,为什么猎人会在森林里面看到小红帽?

“求求你,放过我吧,她们会杀了我的!”

我抓着猎人的领口,恶狠狠的逼问道。

“说,那天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我......”

我抓起地上干硬的面包塞进他嘴里,粗糙的颗粒很快噎住了喉咙,他憋得胖脸通红,拼命点头求饶。

“好,我说,我说。”

他跪倒在地上拼命的呕吐了一阵,翻过身一个劲的喘气。

“其实那天,我根本没开枪。”

他咳嗽了几声。

“我走在森林里,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哀嚎声,我走过去一看,一只硕大的野狼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肚子撑得滚圆,忽然呲的一声,一个小女孩头顶着鲜血,在我面前破体而出!”

猎人继续说道,他想逃跑,却被赶来的侍女们抓住,他跪在地上,一个女人从马车上走下来,非但没有处死他,还奖赏了他许多金银珠宝,让他将这个故事连同夜神的恩赐一同告诉所有幸存的人。

原来是这样,瘟疫,干瘪的死者,烟囱里的虫尸,死而复生的玛莎,夜神的盛宴,我瘫坐在椅子上,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我必须马上回去,趁一切还来得及。

入住一庄园夜晚不能出门,我无意闯进的藏书室揭开背后秘密

10

等我回到庄园时,太阳已渐渐西沉,我冲进城堡里,四周一片寂静,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弗拉基米尔!”

“莉莉丝!”

连带着华生,他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给我滚出来!”

我举着火把,像头发疯的野狼一般在城堡里四处嚎叫,找遍每一个房间,却始终不见他们的身影。

“出来!出来!”

夜幕四合,庄园里一片漆黑,我在幽暗的楼道里面奔跑着,一不小心,脚下踏空,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我扭伤了一只脚,火把也熄灭了,正在我挣扎着在地上爬行摸索时,耳旁忽的传来一阵嗡嗡声。

我抬头望去,玛莎就站在我面前!

她穿着血红的长裙,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滚开,你这个怪物!”

我挥手朝她打去,却扑了个空,她的身体宛若崩解的沙土一般,碎裂成无数飞蛾,扇动着翅膀在我身边盘旋围绕。

“滚开!”

“你可真粗鲁。”

一群飞蛾重聚在一起拼凑出玛莎乖巧的脸蛋,下一秒,她的表情瞬时变得狰狞,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朝我扑来。

我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火焰烧着了一般,每一阵嗡嗡声飞过,都有无数针管刺入我的皮肤,贪婪的汲走我的血液,我的头越来越沉,四肢渐渐瘫软了下去。

“是时候结束了。”

呼的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玛莎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走到我面前,捧起了我的脸,用她看似柔弱的手指撑开了我的嘴唇。

我拼命挣扎着,却根本逃不开她铁钳似的双手,她张开嘴,皮囊下的飞蛾摩擦着翅膀,发出莎莎的响声。

我看着她嘴里涌动的虫群,闭上眼迎接最后一刻之时,却忽的摸到了背包里那个硬邦邦的物什。

“啊。”

伴随着一声脆响,十字架碎裂,圣水飞溅,黑暗中猛地腾起一阵火花,玛莎哀嚎咒骂着,在屋子里面四处逃窜,终于冲破玻璃逃了出去。

我在黑暗中艰难的摸索着,找到了掉落的火把,靠着那点火焰,爬上楼梯,来到了伯爵的书房。

和我预感的一样,他正端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我的到来,在他身边的床上,华生正沉睡不起。

“来吧,我们该有一个了断了。”

我举着火把,靠着墙壁忍着疼痛支起身子。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骗局,你为了复活在瘟疫中死去的女儿,招来了地狱的恶魔,通过小红帽的故事,诱骗那些难民,将他们作为复活的温床,你比瘟疫更可怕,你臭虫还恶心,我就站在这里!来啊!来啊!”

面对着我的怒吼,伯爵靠在椅子上,却始终沉默不语。

“你怎么了?!你无话可说了吗?!”

我跌跌撞撞的冲了过去,抓住他的面具一把扯了下来。

“呼。”

从他嘴里喷出一阵腐臭的气体,整个身体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去。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

我看着手里的干尸,大脑一片混乱。

“都是假的?”

“您很聪明。”

一个熟悉而冷艳的声音传来了过来,我回过头去,另一个伯爵正站在我对面。

“你是,莉莉丝?!”

“不,您说错了,我既是弗拉基米尔,也是莉莉丝,更是。”

她摘下了面具,借着云朵中逃出的几点月光,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玛丽·肖!”

“我的妻子玛丽·肖很早就过世了。”

“有客人在,要叫我什么?”

“伯爵很强壮,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

“他的妻子很严厉,沉默寡言,表情冷酷得让人害怕。”

“我曾告诫过您。”

“明天,您会见到伯爵的。”

我张大了嘴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迎接我们的是你,给我们提供向导的也是你,猎人嘴里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女人,也是你。”

我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

“你才是小红帽的作者。”

“人人都喜欢听童话不是吗?”

她走到我身旁,捡起我掉落在地的笔记。

“能告诉我全部吗?”

“你已经猜到了许多。”

玛丽·肖轻拍着我的肩膀作为奖赏。

“就像你说的,玛莎没能在疫军中活下来,在黑死病爆发的一瞬间,她就离开了我,不光是玛莎,所有的一切,那些仆役、百姓、官员、还有神!统统遗弃了我们!他们以为我会就这样死去,但是他们没想到,在绝望之中,我找到了真正的神!”

“不过是一个人,一场小小的仪式,玛莎就重新回到了我身边,可惜,她陪伴我的日子太少了。”玛丽·肖轻抚着下巴,眉头微皱,“如你所见,夜神的身体十分脆弱,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衰弱死亡,需要重新寻找新鲜的血肉。”

“这可是一件麻烦事,每过一阵子,我们就需要前往修道院为玛莎更换新的宿主,这个过程必须万分小心,因为夜神并不能清楚的分辨谁是猎物,谁是伙伴,所以,我们必须时时刻刻佩戴者刻有荆棘符文的面具,做好防护,以免出现意外。

啊啊啊,我好像对你说过,它能驱赶死神,但你当时一定对此不屑一顾吧,另一方面,面具也为我提供了便利,我可随时随地的掌控着这座庄园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玛莎会出现在森林里?”

“都是因为他!”

玛丽·肖指着椅子上的面皮。

“这个懦夫,我已经受够了他无休无止的祈求和唠叨,我只是把他关了起来,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胆敢偷偷指示仆人,试图将玛莎送回地狱去!我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好在,有一只小可爱逃了出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找到了宿主,这才让我的小玛莎安然无恙。”

“我看着那个猎人,原本想杀了他,转念一想,却有了一个更妙的计划,一个小小的故事,那些难民、探险家。官员、还有向您一样自以为是的记者,源源不断的聚集到我们身边,就像一场为她准备的盛宴,永远没有尽头!”

“你迟早会下地狱的。”

我望着她美丽而冷艳的脸,恶狠狠道。

“而你,会帮我把地狱带到更远的地方。”

“你说什么?你想干什么!不,不要!”

我瞪大了眼睛,一旁传来床板动摇的咯吱声,我转过头,华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双手机械的捧住我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哎,您是在收集故事吗?”

数年后,在安德斯省的一家咖啡馆里,一个青年人在笔记本上抬起头,望着面前带着孩子的美丽女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是啊,我叫格林,正在整理收集那些失散的童话故事,我想将它们做成一本书。”

“哦,您有听说过小红帽的故事吗?”

“小红帽?”年轻人眼睛一亮,“您知道小红帽的故事吗?那还是大瘟疫时期的传说,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

“当然。”

女子点了点头,优雅的在他对面坐下。

“从前,有一个叫做小红帽的小女孩......”

年轻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飞快的记录着,在他身边,一个穿着红色洋裙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拉着气球,兴高采烈地的四处玩耍,没有人注意到,从她漂亮的发髻中飘了出一只飞蛾,它扇动着翅膀,朝着窗外飞去,终于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之中。(原标题:《黑暗童话:小红帽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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