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王国军（河南人）
2007年，我来到了汕头市澄海区。在这里，开始了打工生涯，那个时候，刚刚初中毕业。身份证是刚办理，需要三个月才能下来，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去找个不需要身份证的地方。
我的堂哥，1995年，就来到了汕头，他是跟着村子人去的。去的时候，学习的开注塑机。开了几年之后，学会了当师傅，给注塑厂的小老板更换模具，拌色粉，注塑机出了小毛病，也可以修理一下。
堂哥在汕头市澄海区龙田乡冠山那里当师傅，也就是奥飞玩具的周边。这里的工厂，各种各样。有的是贴盒厂，就是为玩具厂贴盒子的；有的是注塑厂，是为玩具加工外壳的；有的是装配厂，将各种组件装配成一个产品，打包装箱，等待出货。
大的玩具厂，就是一条龙服务，小的玩具厂，要么自己有一套小模具，自己生产装配，基本出口印度、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等地。
澄海在中国有“塑料城”“玩具之都”之美誉。几乎百分之八十的，都是生产玩具的公司。当然，一个玩具产业，带动的是模具产业、注塑加工，纸箱包装、移印等。
除了玩具，毛织，也就是横机加工，也是澄海的一部分产业。还有个别的小型化妆品加工厂，是生产洗发水，护肤霜的，供普通的用户使用。
堂哥喜欢自由，不太喜欢进入大厂。选择了龙田乡一家加工厂，工厂占地面积有300多平方米的样子。位置主要被车间的机器，拌料粉料区占据，还有一片空地是堆放产品的。另外留下三方之一，是老板的办公室、员工的宿舍，一间不大不小的厨房。
机器的旁边，就是三合板围的宿舍，一间小小的屋子，放着上下床。墙也是三合板，一拳就可以打穿。隔壁，住着一对四川的中年妇女，是加工厂的员工。
澄海的注塑机，主要有三种：震德、震雄、力劲等。新的注塑机，被称为电脑机，一个键盘加屏幕，解决所有操作问题。老的注塑机，安全性能没有那么好，加压力，调各种参数，都需要去扭一个转盘。早年，很多人操作失误，被机器咬断手的，比比皆是。
因为跟着堂哥，我基本上遇不上什么难题。澄海的上班制度，与其他城市不一样。上六个小时，休息六个小时，每天十二个小时的班。一个班是22元钱，一天是44元，包住不包吃。
在2007年，一个月也就是1300来元，这是在上满班的情况下，这里不存在全勤不全勤，只有大型的厂，才有这种说法。小厂，上多少时间，给多少钱，叫工班；干多少活，多少公斤产品，给多少钱的，叫计件。
加工厂的人，很多人是愿意干计件，计件普遍比工班工资高。因为有的熟手，是可以调试机器，加快生产速度。但这个属于违规行为，被老板与师傅看到，都会批评。
注塑机产品出来，基本是一个整体，像个树枝一样，枝枝节节的。有各种各样的配件，需要将配件分配在各个袋子或者胶框里面。有的机器容易生产，有的不容易生产。
我吃饭，是跟着堂哥与嫂子。煮面的有，煲饭炒菜的也有。堂哥负责做饭，我基本刷碗。
那一个月，给堂哥交了180元伙食费。而在外的快餐，基本是三元，炒粉基本是2.5元，还没什么肉。烧鸭饭，烧鹅饭，要卖到5元。主要是，自己做的，毕竟干净，还有肉，还能吃饱。
加工厂的门口，有个凳子。堂哥忙完的时候，就坐在凳子上看报纸，老板看到也不说，这就是小厂的自由，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的都好说。
堂哥的主要工作是：换模具、修模具、修机器、拌料、登记产品数量、协助老板出货装车、试验模具。说是师傅也对，说是打杂也可以，什么都干，就是自由一点。
老板的姐姐，另外开了一个装配厂。注塑加工完后，部分产品是拉到这边来加工的。
我的堂哥，甚至嫂子，都建议我去装配厂，因为装配厂女孩多，希望我能找个女朋友。
我因为手慢，害怕在装配厂赚不到钱，一直没有去，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家里太穷了，那个时候，我的家庭，还是土坯房子，外面是青砖包皮，里面是土坯。开注塑机，比做装配要牢靠一点，相对于男性而言，也就是说工资稍微高点。
这个加工厂，生意并不是特别好，一个月只有三分之二的上班时间，也就是工资只有1300元的三分之二，顶多就是900多块钱。
于是，堂哥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新厂，是在澄海区外铺，还是加工厂。
这里的河南老乡特别多，一个班的工资由原来的22元，变成了平均24元，甚至26元，这个加工厂是计件制度的。
我是从12:00上班到早上6:00下班，再从中午12:00上班到下午18:00，就是所谓的夜班。其余时间，是我的休息时间。
在这里上班，普遍有个特点，往往是夜班休息不好。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手机。上班，买个小闹钟，提前半个小时起床，去吃饭，吃完饭就回来上班。起得晚，赶不上的时候，都是买几个包子，带到机台旁边，一边吃饭，一边工作。
老板普遍是外地人，也就是所谓的土生土长的潮汕人。外地人在这边，做生意的，不像东莞、深圳、广州那么多，顶多在这边开个加工厂或者便利店。能做大做强的，并不是特别多。
虽然夜班休息不好，但有的时候，我还是比较喜欢上夜班的。因为夜班可以出去玩，而白班，基本没有时间去玩。转班的时候，都是半个月转一次，就是一次上十二小时，就转过来。
老板是一位40来岁的人，老板娘胖胖的，非常积极，每天早早起来，打扫车间，将车间堆满的产品，一个个进行称重，清理出车间。
在外铺的第三个月，我发了第二个月的工资，是1600元。发完工资，我就打个摩托车，前往澄海海关斜对面的邮政局填单，将1200元邮寄回家。那个时候，邮寄完成，我就去公用电话亭，花上几毛钱，打公用电话，先是打到邻居的座机那里，然后再由邻居通知我的父亲来。我就在电话亭等候，父亲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和父亲聊几句。
我大部分问的是父亲的身体状况，父亲大部分问的是我的工作状况，总提醒我，注意休息，吃好，不要惹事，还问累不累，厂里有没有女孩子的问题。
澄海卤鹅非常普遍，因为刚刚发了工资，我也就买了十元的卤鹅，再买两个馒头，买一瓶啤酒，自己吃着喝着。那个时候，我才17岁，不会上网，也没有手机。出门的时候，就带着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上面记的是邻居与堂哥的电话号码。
堂哥把我介绍到这个工厂，工资比一般装配工人高一些。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时候，堂哥来看我一次，问问基本情况。刚开始最害怕的，就是机器出毛病，差不多三个月后，基本的小问题，都可以解决掉。车间师傅是堂哥的朋友，我们只相处了一个月左右，师傅就走了。
他去了挨着南澳那边的莱美工业区，那边大厂比较多，漂亮女孩子也比较多。唯一的不好，就是位置太偏了，说偏僻，就是距离澄海市区偏僻而已。
有的人认：偏僻的地方好，能存到钱。否则总想花钱，想消费。
后来，我买了一部手机。电话卡是137开头的，一个月需要25元那个样子。
下班的时候，先是在外铺的凤新一路，或者凤新二路，吃一碗面条。就到江边走，吹着江风，听着江中小渔船的马达声。
那个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第一个，穷；第二个，孤独。至于说什么找女朋友什么什么的，一直也没有找过，就这样，大概孤独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从外铺的韩江边，一个人向莲阳大桥的方向走去，看着对面莲下镇与南湾那边的灯火，星星点点的，温柔动人，仿佛那边就有我的亲人。
走到莲阳大桥的时候，我又折回来到东湖片区。那边距离老夜市近，我总是到那边逛一逛。
夜市，其实就是卖衣服鞋子的地方。
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因为有人，因为有美丽单纯的打工妹，也有打扮时尚的本地女孩。
夜市的旁边，就是澄海人民公园，公园有打气球的，有套圈子的，有游乐场，有卖书籍的。最重要的是，旁边有个溜冰场，五元一次，还是十元一次，已经记不多清了。
溜冰的打工妹很多，她们穿着牛仔超短裙，超短裤。有的穿着肉色丝袜，黑色丝袜，紫色丝袜，运动鞋，也有穿高跟鞋的，还勒着宽宽的，各种各样的皮带，留个爆炸头，打着眼影。这是一个非主流的年代。
溜冰场放的音乐大部分是DJ，震耳欲聋。我大部分在外面看，不敢上去，倒不是消费不起，其实就是自卑，那个时候的我，又黑又瘦，体重还不到105斤，身高却175CM,很多人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有什么病。
后来，我离开了汕头去深圳。工作之余，开始了自考的路。2019年4月，去了汕头龙湖区外砂镇的谢易初中学考试。晚上，在324国道旁边的一家旅店住宿。
在附近居民区转了很久，夜色暗淡，寥无行人，下着小雨，吹着风。居民楼下，尽是横机加工，做羊毛衫的，机器哗哗的响，一种苍凉感涌上心头。
这里一家一户，请那么一个两个工人，听口音，大部分来自贵州、云南、四川、江西、河南，于是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自己也在隔壁的澄海一带讨饭吃，青春就这样被岁月蚕食，遥无踪影。（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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