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烽火江南路 1937年初夏,南方名净董俊峰邀芷龄南下,与其子少英合作,由芷龄挂头牌。南京本是江南京剧要地,名家大牌大多在紫金山下登过台,汉侠父女指望南京之行能闯出一条路来,因为当时芷龄在津局面很难打开。20世纪30年代中期,津门剧场骤增,商业化倾向十分浓重。天津是北路最大商埠,素以民风豪爽、气度豁达著称,反映在艺术趣味上,无论京朝派的华贵,还是外口派的炫奇,均能容而纳之,因此,那些走红的名伶经常走马灯似的在天津展演。“彩头戏”也开始进入黄金时代,劝业场四楼的天华景本戏常年不衰,每隔两三周换一本,观众如潮。这种情势下,十五岁的芷龄要在两座大山的夹缝中求生实在不易,去外地发展成了必由之路。 童家一门八口,老祖母看家,大哥继续上学,其余六人总动员,连八岁的妹妹葆龄和不到两周岁的小弟祥龄都一起开拔,全家踏上江南路。南京演出地点在市中心的秦淮河畔夫子庙,芷龄兄妹挂牌再不用俗不可耐的“玉芙蓉”、“玉楼仙”,由母亲命名,以“苓”代“龄”,取中药芷茯苓之意,“芷苓”二字毕竟雅多了。首场炮戏《四郎探母》,次日《全本大英杰烈》,上座势头不错。《大英杰列》是荀派名剧,看点很多,为观众喜闻乐见。戏中的陈秀英一角她花旦、小生、武生三行一身兼,把戏唱得极为火爆。她扮相甜丝,嗓子耐唱,台上洒得开,又不惜力,夫子庙一登台,“上人见喜”,头两天炮戏就得好人缘。谁知刚开了好头,第三天就挨上日本飞机的大轰炸,原来“七七”事变爆发了,空袭下的南京城陷入一片恐怖。国难当头,人心惶惶,谁有兴致再来聆赏莺歌燕舞、弦竹之声?这一炸,把芷苓的“金陵春梦”炸得灰飞烟灭。

一家人坐困南京,未几即囊空如洗,全家挣扎在饥饿线上。芷苓有一次从旅馆饭厅门口经过,见桌上有一筐大米饭,什么都顾不上了,狼吞虎咽地偷吃了一大碗。眼前南京已是难民遍地,全城陷入夺路逃难的混乱之中,车站挤得水泄不通,携老挚幼的人流冲散了童家六口,汉侠先生找不到人急得直哭,这边喊叫,那边呼号,终于使全家人汇合在了一处,不然真得要落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既然挤上了车,权且跟车走吧,这就盲目地奔向了无锡。第二天消息传来,日机对南京轰炸升级,不久南京沦陷,惨绝人囊的南京大屠杀使几十万同胞罹难,多亏逃离及时免此一劫,事后汉侠先生每提此事,总是以手加额,连称“好悬!我们一家子命大。” 8月13日日寇入侵上海,无锡危在旦夕,东行路阻,西行乏资,唯有南下奔江西老家了。一家人先在九江暂住,由童父只身奔南昌求助,结果钱没借到手,父亲却带回一个人来。此人是南昌江西大戏院的管事,听说花苓是京角,便随童父来接人,歪打正着,真乃始料不及。 老家故居已败落不堪,那里住着三祖父一家,余房均已出租,一家六口只能在一间小屋子里挤着住下,虽说简陋破败,那终究是自己的家。芷苓很快在江西大戏院登台,南昌地面大多是戏技不分的外江派旦角,唱戏带踩球,耍盘,舞带,不演老戏。芷苓入乡随俗,为混口饭,就跟着凑趣,倒也学得有模有样。芷苓兄妹照例在前边上一出小戏,很受南昌人欢迎。有了戏唱,全家安定,每天戏份六元钱,一家人能吃上桂鱼、红烧肉、大米饭,这等光景,在逃难路上已是天堂了。 好景不长,前线退下来的伤兵大批涌入南昌,兵痞子生事不断,看白戏闹场子几乎天天都有。有个伤兵看了戏号陶大哭,指着台上的芷苓硬说是他多年失散的亲妹妹,一定要把她强押回去全家团圆,还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意思,居然发动了十来个袍泽弟兄架起机枪提了斧子前来要人,幸好老家有个边门,芷苓被藏在后院一片放柴禾的菜田里。前门还在对峙,后门又路过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美国大兵,连唱带喊地用手电筒满处乱照,若被发现将又是一场灾难,吓得她上下两排牙直打架,全身哆嗦,一身冷汗,想逃没气力,要哭又不敢,只能捂住嘴巴念母亲教的“观音经”。折腾了一夜,吓得个半死,多亏房客情急之中拨通求助电话,请来宪兵队带走了这些伤兵。为避兵祸卷土重来,一家六口急走他乡,仓皇之中到了宜春附近的雷村。 雷村未住几天,宜春和长沙方面先后来约,不久又随南昌一位琴票去江西赣州,愈走愈往南,再走便是广东地界了。这里已是小后方,离战区较远,全家才再次得以安居。赣州穷乡僻壤之地,好角难得一见,芷苓登台捧客不少。这里也是外江派一路,老戏不为人重,但芷苓偏以京派老戏唱红赣州,也确让当地人跌破眼镜。芷苓扮相、嗓子、身材条件无一不佳,又善作小女儿态,南方人称之“甜”,因此在当地还获得“赣州美人”的雅号。

重乾皇后传无弹窗免费在线阅读(坤伶皇座------童芷苓连载)(1)

芷苓虽走红,可离家日久,全家人早已归心似箭了。陈氏夫人好不容易仗着同乡关系得到了位广东籍站长的帮助,解决了一票难求的车票问题。但芷苓实在太红了,戏院把她视为摇钱树,老板哪肯轻易放人。陈氏夫人无计可施,再次与站长商议,定下了“金蝉脱壳”计,先把行李 偷 运走,晚上照样登台,一等散戏,直奔车站,一家人会合后立即登车,等老板次日发现,早就人去楼空,这时,广州车站已在望了。 刚到香港,瞧那码头上的一片混乱景象,似乎战乱已波及香港。一家人挤入抢走水路的逃难者行列里,寿苓一手拉住八岁的葆苓,一手抱着不过两岁的祥苓,由父亲开道,母女随后,寿苓居中,一起往前挤。行李怎么办?汉侠先生急雇码头上的脚行伙计,举着戏箱包裹,从众人头上“空运”过去,幸喜人、物两无碍,虽拥挤在肮脏不堪的统舱里,可终于脱离苦海了,安全了。 海上颠簸十几天,轮船停靠天津港,从噩梦中醒来的一家人平安地踏上了故乡的土地,此时非但十一月的寒意全消,而且每个人心头都是热乎乎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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