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物种的存在主义
在《永恒族》剧情当中,角色行动的选择与自由是一个推动叙事的隐藏线索,这点对照着他们被创造时所被赋予的使命来看,会更加明显。这两者之间的对比也是《永恒族》在众多英雄故事中的独特之处──独特之处在于,《永恒族》展开的是一段以非人物种为主的存在主义论述。非人物种在此并非贬义,而是一个更能开展存在主义可能性的方向。
在此所说的存在主义,毋宁是一种抱有存在主义关怀的叙事面向,而非基于某个存在主义哲学家的理论宣称。存在主义关怀着人生在世中的行动、抉择以及置身世界中所必须面对的使命与责任。人的行动与意志自由,不一定与他的使命相冲突,只要人所行事、所选择的与使命一致,那么就可以在这两者之间达到和谐的平衡。但只要不一致,那么就得面临两者之间的矛盾。
之所以说《永恒族》是以非人物种为主,则关系到存在主义的人文面向。
存在主义关怀的主要对象是人,它谈人的行动选择、价值来源、责任自由。若对照着存在主义所要响应的观点来看,这点会更加明显,而存在主义所要对话的是──以人的本质为人生目的与价值的观点。
例如:「人是理性存有」的宣称是以理性作为人的本质,那么自此来看,人之为人于这个世上所要成就的事,便是将人具有的理性充分地发展。这种观点将人的本质作为人存在之目的,而人生便是要让这个目的能充分实现的过程。存在主义则驳斥人之为人的本质论述,认为人存在的目的是人能够透过行动、选择与决断来改变的,而非有某种形式上的规定,在人存在之前就律定了人们「应该如何活着」、「应当追求何事」。
说《永恒族》是非人物种为主,表示相对于以人为出发点的存在主义而言,《永恒族》「有一点不一样」。这个相异之处在于人的存在目的、人的本质是人难以在经验上探求的对象,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命题,但是永恒族的存在目的却有着实际上的来源,也就是天神族阿里瑟姆在创造他们时所设计的目的──为天神族的诞生(神现)做好准备。
阿里瑟姆就如同有着精湛技艺的工匠,为了完成神现,设计了精巧的机器工具,让这些机器为他服务,而这正是他所赋予永恒族的目的。换言之,永恒族是为了神现而生。再者,工具的失灵也意味着工具无法完成工匠要求它做的任务,然而这却是瑟西等人认为正确的事──为保全地球上的生命而阻止神现。由此看来,瑟西等人所做的事正代表着,她们反抗她们被赋予的存在目的,并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与行为正确之事。
当形上的命题转变为电影中的实际事实时,主角一行人在自身使命与良心选择之间的压力更显得迫切。剥离人类为起点的尝试,也让意志自由、良知以及角色担负的使命责任等等议题间的张力更为显著,因为这些存有的境况并非专属于人类,而是有着意志与反思能力的生物都可能会面对的困难问题。
自我身份、设计目的与应然问题
圣娜的永魔症带出了回忆、自我及存在的目的之间的紧张关系,这个关系也显露了值得深思的议题。随着剧情发展,永魔症的起因也逐渐明朗──这关系着永恒族被创造时所赋予的使命。永恒族是为天神族诞生所需的生命能量作准备,而在各个行星中完成任务的永恒族,为了准备好下次的任务,他们的记忆会被重置。
这个流程乃是为了永恒族创生之时所肩负的使命(也就是阿里瑟姆创造他们的目的)而进行。然而,一旦在重置记忆的过程中出了一些错误,重置后的永恒族会受之前的记忆影响而产生混乱的情况,以致难以清醒地行动与沟通,这即是剧中为永魔症解释的可能起因。
在上述解释中,记忆是出错的重要要素;除此之外,记忆对于一个人的身份和自我认同也至关重要。一个人若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记忆,那么就算有着相似的形体,他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在阿兹特克面前的众人显然不这么想。一旦重新将圣娜的记忆重置,那么就如同杀了她一样,让现在的她,有着与大家回忆中的她、在众人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她,不复存在。但吊诡的是,重置记忆却是每个永恒族为完成他们所赋予的使命时,必须做的事。
如果我为神现而生,重置就如同我的宿命,而在天神族的诞生之下,这点牺牲似乎也微不足道,就如同宇宙中生命的循环一样,生命有起有落,何况是为了更高阶的生物而牺牲?也如同人类的生存也不得不以其他生物的生命为代价一样,生命的诞生与消逝就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无所谓对错,因为它就只是如此的发生。
以一个(现代)人类的角度来看,为某些生命的诞生而牺牲自己或是其他生命,毫无疑惑是关于对错的道德问题。然而,问题是人类作为自然世界的一部分,这样的情况也一再发生,人类为食而饲养、种植,也是吸收其他生命的能量,这似乎也无异于神现。但是,当说神现只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时,却又令人为难。因为神现是以人类生命为代价,是以永恒族的记忆为代价。这种两难来自于人与永恒族所具有的一个重要特征──自由意志与反思能力。
人类与永恒族有着对于自身行动反思的能力,有着意志的自由,他们能够思考好坏对错,并决定是否要依此而行。这个特征让所谓的自然循环,不只是关于自然,也是关于应然。即使是自然的事,是否就是对的,我应该去做的事?如果求生是每个人的自然天性,那为什么有些时候人会自愿赴死、慷慨就义?
思索应然与决定以此行事的能力,为人类与永恒族这类生物开启了另一个思索行动的领域,让他们足以在自然世界之中依照所认可的价值行动,而不仅仅是随着世界的自然循环,如同机械工具一般毫无思索地行事。
于是,瑟西在听见神现的牺牲只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时,她说「这并不自然(it is not natural)」。这句不只可以理解成这件事本身并不是自然的一部分,也可以理解成这是关于价值的选择,所以「这并不关于自然」。
自由意志与反思行动的能力让应然问题与自然状况分离开来,也让「存在的目的为何」这个问题,不只是关于实际情况如何的实然问题,也是关于价值选择的应然问题。
换句话说,就算永恒族是被阿里瑟姆所设计制造出来,为神现服务的工具,而这在自然上也似乎就给予了永恒族存在目的,但是在应然上,是否应该不计任何代价完成神现,甚至是否我(作为一名永恒族)应该以神现为自己的存在目的,而没有任何自己决定实现方式或是生命目的与意义的可能性?这些应然问题并无法透过实际情况为何来解答,因为它们问的并不是实际上是甚么的问题,而是「我应该如何行动」、「我应该如何过我的生活」的价值抉择问题。
阿里瑟姆因设计上的失误而让变异族失去控制,但他可能万万没想到,给予了永恒族行动的自由意志、给予了他们反思行动的能力、给予了他们记忆而能形塑自我,也埋下了永恒族脱离他掌控的种子。
良知与意志自由
在基尔伽美什战败后,吸收他的变异族得到了更高阶的意识能力与语言能力。之后瑟希与诸克的谈话中,诸克说:
「我曾经想接管这星球上所有人类的心智,这样那些暴力、恐惧、贪婪都不复存在。⋯⋯但是这样,没有了那些缺点,他们便不再是人类。」
瑟希为说服诸克帮助他们,她说:「现在他们(变异族)有了良知,这让他们变得更加危险」。
上面两句话的内容值得深思。首先从瑟希说的「变异族有了良知」开始,瑟希说的良知原文英文是conscience,而常见的用法来翻译确实是良知的意思,但是conscience还有一层意涵,即是「能够思考行动的是非对错」。
瑟希在这里用conscience所要强调的不是对变异族而言,何为正确、道德之举,而且如果变异族能够分别对错,那么为何瑟西会接着说「他们变得更加危险」?瑟希在此用conscience来形容变异族,毋宁是要强调在知道对错是非之前,所必须具有的能力──「能够思考行为所为何事的能力」。
变异族吸收了基尔伽美什之后,他能够开始思考行为所为何事、行为的是非善恶,所以他对圣娜和伊卡洛斯说:
「因为你们对我族所做所为,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你们(永恒族)不是拯救者,你们是杀人者。」
变异族根据他吸收到的记忆,回顾阿里瑟姆与永恒族这些乍看正确的行为,对变异族却无异于屠杀,因此他认为这些行为是错误的,而永恒族也必须为此负责。这即是他拥有conscience而能思考行为,并且也能够自己判断这些行为是否应当(判断行为的应然性质)的证据。
由上面分析可以看出,具有conscience就代表着具有「意志自由」,而意志即是一个人能够有所自觉地认可事物价值的能力。一个人如果要有能力判断对错,不论他给出的是什么理由,他都必须有着意志的自由,才能够「有所自觉地认为某事为对(或错)」,否则就算他认同何者为是、何者为非,也不见得是来自于他自身意志的判断。透过变异族获得了意志自由的描写,电影铺陈的线索再一次回到了自由意志与价值判断的主题上。
回到诸克所说的话来看,诸克的能力是操控心智,换言之,他的能力能让人们服从于他的意志。被他控制的人,就像没有思想的木偶,完全服从于他的指令。这点可以在先前阿兹克特的剧情中看到:诸克为了停止人类之间的战争,操控了在场人类的心智,并带着他们离开。
从诸克的能力来看,会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操控心智在设定上完全对立于意志自由。一旦诸克对人们用了这能力,人们就失去对于自己心灵与意志的控制,成为只听令于他的线偶。然而,这个对比在一开始并不明显,因为永恒族作为人类的守护者(在发现真相之前),他们所做皆是为了让人类可以安稳地发展,为此将那些贪婪、妒忌、暴力等等人们相互残杀的事物消除,似乎再正确不过。
然而,诸克在跟瑟西的谈话中,透露了他放弃控制所有人类的念头,因为他认为人类没有了这些错误,就不再是人类。这句话很耐人寻味,同时在电影中也显得隐晦。究竟是什么让人类之为人类呢?这点在电影中没有继续深究,但有一条线索可以沿着继续思考──即是在这谈的意志自由。
从诸克所说的「人类的错误」来看,他谈及的是这些缺点之于人之为人的必要性,而为何必要,或许可以从「如果没有这些缺点」来看。当然,在诸克的控制下,人类可谓没有这些缺点,因为一切都是诸克的控制,就算有所缺点,也是诸克自己所为。然而,这点跟意志自由有什么关系?
或许换个方向来看就会比较明显:如果人类没有了这些缺点,就代表着人类不再会犯下这类的错误,但人类为何会犯下错误?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人哪一步做错」,而是「犯下错误这件事要出现,要有什么条件」。之所以能犯下错误,其中一个必要条件即是人有着自由。
人在行动上有着自由,在意志上有着自由,所以人会按照他所认为对的事来行动。只有在人是自由的情况下,才可以将行动造成的「错误」归咎于人类,否则就会像诸克控制人们一样,就算人的行为错误,也无法归咎于他们,而必须归咎于诸克。由此线索来看,或许诸克认为,人之为人所必要的条件是「人会犯错」,也就是「人有着意志与行动的自由」。
上述是以消极的方式来看人的自由,「因为自由,所以人会犯错」,但其实这句话也可以积极地来看。人之所以拥有自由,是因为只有在自由的情况下,人们才能够自觉地做出对的事情。换句话说,正是因为自由,人们才有可能在知道正确的事之所以正确的情况下,做出这些正确的事。失去自由,就如同失去了自己判断对错的可能性,对于人来说,也就无所谓是非对错之别。
真相让人自由在接近结束的时候,诸克问马卡里:「是否其他永恒族会想知道真相?」马卡里说:「真相会让人自由。」这句话作为结尾或许看来突兀,但其实仔细推敲,会发现这句话正是整部电影一直在铺陈的隐藏命题。
真相为何能让人自由?而自由的意旨又何在?回顾本文的讨论,在电影中的刻画围绕的一条隐藏线索,即是意志的自由、行动的自由。不只是永恒族面对着自己使命与价值抉择之自由所带来的困难,人类、变异族也面对着意志之自由带来的处境。
意志之自由意味着人们可以有自觉地来进行价值判断;行动之自由则代表着人们在行动上能够自由选择,不受强制。瑟西判断「阿里瑟姆为求天神族的诞生而牺牲地球上的生命」这个行为是错误的;变异族则在有了conscience后,判断「阿里瑟姆利用了他们后,却令永恒族听命屠杀它们」这件事是错误的,而他们必须为此负责。
不论变异族采取的方式是否合宜,他都做出了这个判断,并依此判断和他们的行事方法来行动。而对于人类意志的描写,则如我先前所述一样,是透过诸克的能力与行动来侧写,即是透过心智控制,来强调出意志自由的重要性。
从意志自由所讨论的要点来看,有着自由意味著有着判断是非及自主行动的能力,而这个能力虽然蕴含了「做出错误判断」以及「做错事」的可能性,但同时也蕴含着「做出正确判断」与「做对事」的可能性。唯有在这样的可能性底下,人们才能够自主判断何为是非善恶,并依此行事。
换句话说,意志与行动的自由在这里所讨论的,并非着重于如何做出正确判断、如何做对事,而是在讨论「更后设」的事情,即是「自由让价值之实现提供了可能的条件」。
这一连串对于自由的铺陈,在「真相让人自由」这句话中得到了总结。真相何以让人自由?初步来看,是因为「得知真相」是能够做出适当判断的重要条件,这个适当判断包含了对于事实的判断、对于处境的判断等等。
如果一个人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不明事理地进行对错的讨论,那么他讨论的东西很可能就跟原本那件事无关。「真相」的重要性在于它让人们可以在适当的事实基础上讨论对错。据此,「真相让人自由」,是因为在明白真相的情况之下,人们才可以真正地开始判断孰是孰非;而只这是「真相让人自由」的第一个层次。
「真相让人自由」的深层意味,则要回到本文一开始提到的存在主义面向来看。存在主义面向所关切的是人的本质与人的行动之间的复杂关系。在传统上,人们总是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为了什么」而活。生活的目的、生命的目的,在我行动前就已经存在,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发现这件事情,并依循着它来行动。
存在主义并非要反驳任何这种形式的身份所带来的责任与价值,而是要提醒了人们反思这些身份对于自己而言的重要性为何。有许多人认为这些加诸身上的身份是无可避免、无可选择的,而且大家都这样子做,我照此行事八成也不会错。这样的想法将自己的选择推托到自身之外,推托给「大家」。但是,谁是「大家」?
「大家」正是这样子的每一个人,将自己选择的机会让之度外的每一个人,所形成的群体。存在主义的提醒是要让每个人想起自己的行动、自己的选择必须自行决断;每个人都必须自己响应「为什么」而活,将自己的生活真正变成「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冠着自己的名字,却未曾替自己做过决定,又认为这些决定带来的后果与责任是无奈人生中的命运或是必然。
要能够在这种境况之下思索自己为何而活,必须要先知道自己是「如何」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寻找自己为何而活,并非是从一个空想的世界开始,而是从已经置身其中的世界一边回顾过去、一边前行。我们生活所置身的世界之中,承袭着过去的种种,而要在这之中为自己的行动作出决定并负起责任,首先就必须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现在肩负着什么、在什么样的既定关系下,用什么样子的方式面对自己的生命。永恒族所面对的正是这样的一件事。
那么在这样的存在主义关怀下,「真相」如何可谓「带来自由」?
真相之所以可以让人自由,是因为它让人了解到「我们现在是如何活着」。真相揭示的是目前我生活其中的境况,我赖以生存、系以生活的方式。但是,在从前不为人所知的真相揭露之时,所带来的是对于自我为何而活的强烈置疑。正如瑟西等人了解到阿里瑟姆创造他们的目的时,他们震惊与难以接受这是他们任务的最终目标;同时这也让他们开始反思,我是否要继续依循阿里瑟姆给予我的使命?如果继续的话,有什么理由?而如果不愿意继续,又有什么理由?这些问题让他们开始反思自身存在的目的,并开始面对自己的当下生命,思索与困惑于自身何去何从。
了解到真相后所拥有的自由,带来的并不是豁然开朗,不是有着明确人生方向而能继续前行的坚信,而是未知、窘困、迷惑与焦虑。焦虑并非坏事,反而是自身自由之时,自己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因为这种焦虑代表着我意识到自己是自由的,而且我必须为此负责,为我的生活、为我的生命进行抉择,选择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就算我现在无法抉择而焦虑,这种焦虑也表示了我正在面对我为何而活,并自己承担响应这个问题的责任。也就是说,在了解真相之后,虽然我陷入了对于未来未知的焦虑、对于众多选择的不安,但只有在了解我现在究竟是如何活着,从而我也才能够开始追寻我究竟为何而活。
由此来看,「真相让人自由」这句话所说的,并不是了解真相之后,一切就会豁然开朗;了解真相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焦虑与责任──面对未来的不安,以及探求自己为何而活的责任──而这正是自由的象征。
Uni-mind、Unanimity与伊卡洛斯的背叛在剧情后半,瑟西等人为了阻止天神族提亚玛特诞生,他们计划集结多位永恒族的力量来加强诸克的心灵控制能力,其中他们称这个集结的方式为Uni-mind。Uni-mind这个名词很有趣,乍看之下就是Uni(统合)跟Mind(心灵)合在一起,但在英文里已经有一个字表达了这种统合心灵的构想──unanimity。
按现在的用法,unanimity意思是「一致同意」、「团体中的人意见一致」,而溯其字源unanimity是「unus」(一)加上「animus」(心灵/灵魂),亦即「众人的心灵统合成一个」(of one mind,in union)的意思。换句话说,unanimity表达的是「不同心灵的合一」。当这点展现在心灵的意志功能上时,即意味着「众人心灵意志的合一」,也就是众人「一致同意」。值得留意的是,这里的同意的「意」所指的是意志。
回到Uni-mind来看,Uni-mind在剧中是作为集合力量强化的方式。瑟西等人成功用这个办法阻止了蒂亚玛特诞生与地球的毁灭。成功之后,瑟西却说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蒂亚马特「加入」了他们的Uni-mind。「加入」这个词很有意思,因为这似乎暗示了「蒂亚马特是凭借着自身的『同意』而加入他们」。照这样来看,这个用词也暗中表现了Uni-mind中「意志合一」的面向。
如果说蒂亚马特的加入展现了他凭自身意志,而加入了瑟西等人的Uni-mind,那么伊卡洛斯的做法就恰好与这点相反。伊卡洛斯从阿贾克得知永恒族真正的创造使命时,他选择依循阿里瑟姆的计划,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的一部分,而为了完成这个想法,他采取了欺骗与背叛的方式。
首先,他欺骗了阿贾克并置她于死地,尔后他继续欺骗了瑟西等人,并在最后与众人为敌。虽然他之所以欺骗与背叛,是为了完成看似更伟大的目标(让天神族诞生)与自己所被赋予的存在目的、使命,然而他所采取的欺骗之道,却也难以为众人苟同。
蒂亚马特的「加入」与伊卡洛斯的背叛之所以是相互对立,是因为虽然两者皆是关于「众人意见如何统合」的问题,但达成方法本质上不同。蒂亚马特的「加入」,所彰显的是内在的统合方式;之所以内在,是因为这强调着「个人意志的自主认可」。伊卡洛斯的「欺骗」则代表了外在的方式,之所以外在,是因为他不顾他人意志是否认可,而是直接地以外在于意志的方式,将与他想法不同的人除去,或是利用了他人对他的信任,让计划朝向他所意欲的方向发展。
内在的方式强调着意志的自主性,外在的方式则不顾意志的自主性。要以内在的方式,让不同意见得以统一,就必须要让每个人打从心底地,透过自身意志认可某一个意见;而要以外在的方式统一歧见,则可以不顾他人是否真心同意他的意见,而只要用其他方式使得不同意见消失即可。
由此来看,内在的方式关注着意志与意见本身是否被接纳,但外在的方式则关注于如何让我的意见成为唯一的意见,或是凌驾于他人的意见。也就是说,内在的方式把每一个人的意志都重要看待,而外在的方式则只将自己的意志认真看待,他人都可以只是服从于我意志的工具而已。
蒂亚马特的「加入」代表了以意志自由为起点的歧见统一过程,而伊卡洛斯的「欺骗」则意味着,只要歧见能够统一(或只要能统一成我的意见),不论用什么方式都没有关系。两者之间的相互对比,也让电影在强调意志自由的过程中,画下最后一笔──指出了「人们在承认彼此意志自由的情况下,如何共同生活的可能性」。由此来看,意志自由不只是一个可以从电影往外延伸的议题,而是一个始终围绕着永恒族的行动与叙事的要素。
结论《永恒族》的剧情发展是围绕围绕意志自由,展开一段以非人物种的存在主义论述。
从永恒族作为阿里瑟姆之创造物,凸显出关注个人生命目的的存在主义面向;再接着从个人之生命目的,探至意志自由之于目的抉择的必要性;最后则以歧见统一方式的对比,显示出一条「以意志自由为前提」的共同生活路线。
创造者的设计、受造物的使命目的、自我意志的反思,这些要素支持着《永恒族》的叙事,并也让它多了一些(可能不只一些)对生命的人文关怀。永恒族的特点也在「非人物种的存在主义」中,如此开展出一条不流于一般超级英雄的叙事,为往后的故事发展现了一条能藉由流行文化反思己身生活的可能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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