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名篇,选入了《唐诗三百首》,对于这首诗的主题,历来见仁见智,有人说它是爱情主题,有人说它是写国家沦丧的主题,而从文本来看,应是二者都有的。
爱情湮灭,国家沦丧,盛世不再,无论哪方面,诗人心中之恨,都是绵绵不尽的。
一,爱情湮灭之恨。
《长恨歌》第一恨,应为爱情湮灭之恨。
唐玄宗对杨妃的爱无以复加,自从有了杨妃便是“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可谓用情专一。
为了杨妃,玄宗甚至可以不顾江山,“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只希望良辰美景再长些。
工作没有你重要,宁肯耽误工作,也不耽误该给你的浪漫,这是多少女人心中渴望的爱情模样。然而在李杨这里却酿造了一场悲剧,毕竟他身上肩负的是家国重任。
一边是皇宫的歌舞升平,一边是安禄山造反的鼓声雷动。战事传来,玄宗大惊,潼关失守,仓皇之中带着杨妃和少数亲信逃亡蜀地。
在逃亡的过程中,发生了兵变,这就是著名的“马嵬坡之变”,在这场兵变中,玄宗终于做出选择,他还是选择了江山,放弃了美人。玄宗也是现实的。
只是放弃杨妃,并不等于他放弃了爱,他心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都是杨妃,以致于逃亡路上心情悲凉,“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当事发九年之后,安禄山兵败他得以回朝之时,目睹昨日杨妃身亡的旧地,他还是痛彻心扉,“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但是爱情是需要附丽的,它需要一个稳定的基础,一种安定的生活,当一个人不用心经营这个基础,目光只盯着如梦似幻般浪漫的爱情时,爱情就变成了空中楼阁,随时可以倒塌。
从烽火戏诸侯到沉迷于西施的吴王,再到玄宗,历史一次次重演,证明这一规律的不可触碰,自古以来似乎没有例外。
重返京城的玄宗,处处睹物伤怀,无论是“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的季节变换,还是“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的地点转移,仰或是“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的彻夜难眠,他心之所想皆是杨妃。
玄宗的思念既深,且广,还密,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然而,往日的爱情无论多美好,都已经是过眼烟云,不可追寻,只留绵绵遗恨,如泣如诉。
二,国家沦丧之恨。
《长恨歌》第二恨应为当时的国家沦丧、民不聊生之恨。
正当玄宗歌舞升平之际,安禄山反叛的消息传入京城,粉碎了玄宗的太平梦,诗人用“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高度概括当时的情景。
安禄山在范阳起兵,之后很快占领了河北、太原等地,这时的玄宗,仍然不肯相信他的干儿子、受过杨妃洗礼的安禄山已反。
之后安禄山攻城掠地来势凶猛,对长安虎视眈眈,此时的玄宗才清醒过来,原来真不是一个玩笑啊!
而尽管如此,潼关表里河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无疑是长安的一道坚固屏障,到底谁胜谁负仍未可知,将领高仙芝与封常清审时度势,率二十万大军死守潼关,奋勇抵抗。结果却遭到小人诋毁,二将被昏庸的玄宗斩杀。
之后在玄宗找死般的胡乱指挥之下,命接替二将的哥舒翰出兵与敌军交锋,结果哥舒翰兵败,潼关失守,朝中一时无可用之人,玄宗逃往蜀地,长安沦陷。
而留在京城的李氏子孙没来得及撤离,一百多人皆被安禄山屠杀,横尸满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杜甫写下了《哀江头》和《春望》,记录了他被困京城长安的心情,如惊弓之鸟,满腹悲凄。
北方成为安史之乱的主战场,安史叛军所到之处杀烧掳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从京城长安到民间,皆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对于白居易来说,安史之乱还不太遥远,诗人表达隐晦,自是不会过多提及,但是从那句“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里,不难体会到他的沧桑之感,山河沦陷,君王出逃,此恨尽在不言中。
三,盛世难再之恨。
《长恨歌》第三很当是盛世难再之恨。
在玄宗时期,唐朝盛世令世界瞩目。在唐代诗人的诗中,我们不难读到那种万国朝贺的景象,王维曾写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那时的玄宗还是一个勤勉的皇帝,他勤于政事,“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宫”(岑参诗),朝堂之上,君臣一派兢兢业业的状态。
正是玄宗以及大唐开国以来几代君臣的努力,造就了大唐盛世。而安史之乱之后,国家则呈现一片破败之景。
这场战争打了九年,死伤无数,唐朝人口骤减。
大量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人们逃生的逃生,死亡的死亡,原来大片大片的良田变为千里荒原,一个个村庄十室九空,人烟断绝,到处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景象惨不忍睹。
农业社会的经济基础是很脆弱的,要靠天吃饭,靠时令和秩序安排生活。一旦战火四起,秩序混乱,该春耕的时候没有春耕,该秋收的时候没有秋收,那就不要指望什么富裕,甚至还会出现饿死人的状况。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积余的粮食能供下一年生活的可能性都很小,更谈不上供你几年的消费,又不比现在商业发达,全世界互通有无,可以购买粮食。
农业赖以进行的劳动力受到重创,哪里还有国家盛世的延续?而劳动力的补充,心理创伤的抚慰,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糟糕的是,安史之乱之后,唐朝藩镇割据的现象日益严重,他们之间的争斗时有发生,君王势力明显削弱,给社会秩序的恢复也带来更大的难度。
安史之乱成为了唐王朝的转折点,从此唐朝如江河日下,盛世一去不返,在唐朝文人那里,也很难找到像李白、杜甫那样从容、自信、积极向上的诗人,一时气象顿衰。
忆旧的诗文随处可见,《江南逢李龟年》、《丹青引》,还有这首《长恨歌》,很多文人充满对盛唐的怀恋,诗歌充满沧桑之感。
只是,李白成了一个例外,他有至死不改的浪漫个性和名垂千古的李白式疏狂,在安史之乱之后,他还能写下《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这样瑰丽的诗篇。
而对于白居易,他更多的是感伤,《长恨歌》既是爱情的恨,也是国家的恨,更是文人心中盛唐气象消逝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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